37.又见凌霄
阿勒并没有在雍州做过多的停留,而是一径御风向昆仑飞去。 这一次,他已然有了自己的决断,无论如何,他最爱的两个人他都不要失去,就算这次出手失利,宁愿万劫不复也不要再这般受锥心刺骨之痛。 高大巍峨的昆仑山,蜿蜒而上的石阶,云雾中若隐若现的建筑。 已经是第三次来到这个地方了,无双看了看天色,虽然太阳已经有西斜的趋势,但他决定还是略略等待一会,于是便立在山下的树林中找了一棵古树,侧身斜倚在上面,静静地看着天空中掠过的云影。 渐渐地天边的云彩烧成一片绚烂迷蒙的紫红色,无双有些弥散的目光却开始收拢了起来,精光乍现。 手拂过粗糙的树干,站起了身来,长袖轻落,拭去一身的尘渍,脚踏过满地的碎叶,却没有发出一点点细微的声响。 长风而起,流云被他踏在脚下,映衬着满天绚烂的晚霞,翩翩若仙。 掠过无数高大树木的枝桠,惊起一片黑压压的群鸟,满天飘飞着残叶,随着疾风旋转漂流。 悄无声息的落在那个被荒草掩映的小道旁,略略向昆仑正门看了一眼,两个弟子笔直的立在那里,哂然一笑,回头向那个小道里走去。 在围墙上略略做了下手脚,一跃而过,接着又顺手在那道墙上加了一道咒语,心中轻笑,以后便是真有人发现了这个去处也没法出去了。 顺着之前走过两次的那条道路向前行,心中想的是苏媚说的那句话,‘麒麟之魂在琅琊阁’。 虽然他不知道琅琊阁在什么地方,但之前听她提起过凌霄子,那么应该离凌霄子的住所不远。 心下思忖着,也不敢贸动,好在这条路十分偏僻险峻,几乎没有弟子经过,心中略略放下了些许戒备,继续盘算着该如何行动。 忽然便想起苏媚那日的法子,可又有些为难,毕竟苏媚的法子他不会,虽说摄魂之术也可以用,但未免有些太过于阴毒了,若是被发现只怕也不太好。 有些犹豫了,看着几个弟子从路的另一头走了过来,连忙闪身躲进了道旁树林的阴影中。 那几个弟子越走越近,依稀听得见他们的话语声,只听到其中一个面容方正略显老成的弟子低声抱怨道,“早知道今日就不同三师兄比剑了,输了不说,还把我的袍子弄破了好大一块。真是晦气,晦气啊!” 另一个面向十分俊朗却显出些许轻佻的弟子听了这话,却是有些幸灾乐祸的说道,“这算什么,这样一来你不就可以趁机让小师妹帮你补袍子么?”说到这还勾眼看了看,故意怪声怪气的道,“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也就是说的你这样的人了,哈哈哈!” 那老成弟子听了连忙皱眉道,“这话可不是乱说的,若是让重谨师兄知道了,便指不定又要受什么罚呢。” 那面容俊朗的弟子听了这话,只是耸了耸肩,一脸满不在乎样子,但还是道,“也罢也罢,不过开个玩笑而已,你就这样当真,倒真是无趣。” 二人就着说这一路走远了,无双倚在树干上,冷笑,修道之人也不过如此,满脑子皆是凡俗琐碎和不堪之事,便是同那些凡人又有什么两样。 本是十分漫不经心的想着,但忽然似乎什么东西触动了一般,眼前一亮,袍子? 一下子便有一个极好的点子从脑海里冒了出来。 昆仑弟子人数众多,除了那几个一代弟子,下面那些不知名的二代三代乃至四代弟子绝对不见得个个都认识了,那么只要抓住这个空子,弄一套衣裳,便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混进去了。 想着,唇边泛起一丝略显得意的笑意,只想等着下一个来的弟子便将他敲晕了,再把他的衣服借来用用。 然而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运气不佳,便是在那干等了许久,也没见到一个人。 想着若是再这般干耗下去,只怕今日这事是了结不了了。 索性纵身一跃,朝着那些弟子的居所飞去,身姿轻捷地在屋顶上腾挪跳跃,加了一点障眼法,又在这黑夜的隐藏中,几乎便隐没在天幕之中。 小心翼翼的避开那些符咒和结界,在一个看上去十分简朴的屋顶上落了下来。估摸着应该是三代或是四代弟子的房间,小心翼翼的顺着屋檐滑了下去。 落到门边,向四周看了看,确信没人经过,这才伸手推向那石门,谁料这么轻轻一推竟没推动。 无双略略蹙眉,心道莫非自己的手劲又退步了些,掌心略加了些力又是一推,这一次,石门闷响了一声,只是还没有打开。 无双忽然感觉到有些蹊跷了,退后一步便想离开,谁料就在此时,石门从里面打了开来。 无双正想闪避,便听到一声略显惊异的声音响了起来。 “居然是你?” 眉心一跳,抬头看去,对上那袭白衣面上清明俊秀的面容,心中却是不由自主的生出一丝厌恶之情。 冷笑一声,“看来我还来得真不是时候,告辞。”转身欲走,却见到一阵清光在面前闪过,那袭白衣便挡在了自己面前。 笑意清浅,眼神却带了三分锋锐,“你来这里无非就是为了那个东西,而那东西也只有我知道在哪里,怎么,你想舍近求远么?” 无双复又冷笑,“一个对自己师侄都能狠下杀手的人我若是信了,岂不是与虎谋皮?” 凌霄子闻言也不回话,只是微微一笑,反问道,“你既然已经来了这里,想必重明的事情也知晓一二,你不愿杀他而来寻那件东西,无非是想求个两全之策。我说的可对不对?” 看着那双清明眼中闪动着的一丝光泽,无双心中是十分不甘,但确实是被他说中了,只是冷笑道,“纵然如此,你又能如何?” 罕见的,凌霄子那双清凉的眸子中显出一分残酷之色,缓缓道,“你要知道,那日若不是你救走了重明,龙渊此刻早就平安无事了,也不必再受那些非人的苦楚。” 无双闻言,眼中现出一抹难以置信之色,良久方道,“你凭什么这么做?“ “凭什么?“凌霄子闻言轻笑,”果然是有了新人便忘了故人,这么快便忘了你大哥对你的好,护起重明来了?” 听到凌霄子这句话,无双只觉得心中一阵难以言语的厌恶之情,嗤笑一声,道,“当初是谁劝我大哥取出麒麟之魄,你既然当时为了重明愿意舍弃我哥,怎么现在又做出这般出尔反尔的举动……” “我并不知道麒麟之魄在你们魔界如此重要!”凌霄子厉声辩驳。 “呵,原来如此……”无双轻笑,眼中尽是不屑,“不知道便是借口么?” “随你怎么说吧……”此刻的凌霄子脸色已不太好,似乎争辩的有些疲惫了,蓦然却又目光直直的看向无双,道,“无论之前如何,我只问你一次,那东西你还要不要了?” 听到这句话,无双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他蹙眉看向凌霄子,犹疑地盯着他的眼睛,似是想看出其中的破绽。 而凌霄子只是无声一笑,没有半分躲避,接着便径直从无双的身边走了过去,在经过他身侧的时候轻飘飘地丢下一句,‘跟我来吧。’ 无双犹疑了片刻,终于还是转过身跟了过去,也就在这时,石屋中传来一声不大不小的响动。 无双警觉的回头,然而屋中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蹙眉带着怀疑的目光看向前方的凌霄子,对上的是一个平静无波的面容。 “不过是养的一只仙兽罢了,今日忘了喂食,此刻便闹腾了起来。” 无双有些怀疑的回头看了一眼,静立片刻,却也无暇去细细的思索这些,只淡淡道一句,‘走吧’,便跟了上去。 二人就这么缓缓的在路上走着,此刻的昆仑除了那几座高大的建筑里还有烛光闪烁,其他的小屋里都已是漆黑一片。 “已过了宵禁时间了,这个时候师傅和苍玄子师兄应该也入阁休息了,除了那些守夜的弟子,外面应该没什么人了。”似是想放松无双的戒心,凌霄子如是缓缓说道。 而无双却恍若不闻,没有回答一句话,也没有一个眼色一个动作,便当他是空气。 一路上默然无语。 终于,一座典雅精致的建筑映入了无双目中,谈不上高大巍峨,但外形却是极为极为玲珑精巧的,且不同那些深灰色乃至于黑色的建筑,而是十分灵逸的青白色,在一片乌沉沉压抑中十分明显。 楼阁上便用小篆写着‘琅琊阁’三个字。 凌霄子立在阁前,仰头看了看,这才低头走向了那扇青玉大门。 走门到门前站定,掏出腰间的玉佩,缓缓按在门前的一个凹陷里,有青蓝色的光渐渐从门的缝隙里溢出来。 吱吱呀呀的响声渐渐响了起来,门从他掌心向两侧移开。 38.暗险重重 看到这一幕,无双目光微微动了动,但是表面上仍是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他的目光开始停在那块开门的玉佩上。 开了门,凌霄子先走了进去,也没有看无双是否跟上便径直向前走,无双眉头微蹙,随即快步跟了上去。 琅琊阁中与外部又是另一种风景,地面与墙壁皆是青玉铺就,散发着温润却略带寒意的光泽。 一步步走着, 便觉得脚底的寒意顺着脊梁一点点攀了上来,无双缓缓地攥紧了手心,魔界虽然寒冷,但这种静止不动微小却又彻骨的寒意还是他第一次感受到。 就像是有小针一点点的扎着身体各处,不至于那么难以忍受,但也十分让人不自在。 前方的凌霄子似乎是觉察到了无双细微的动静,只是淡淡的道了一句,“琅琊阁珍藏了许多仙家珍宝,灵气强盛,你是魔界之人会有些影响也是正常的。” 无双闻言心中略略释怀,攥起的手也缓缓的松了开来。 转过许多曲曲折折的通道,便是细心如无双也记不得经过了多少个明珠壁灯,终于,凌霄子停在了一扇白玉门前。 远远看去门上花纹繁复,带到走近了看才发现那是一系列符咒和仙人肖像,也有仙鹤祥云等等,情态惟妙惟肖,那一丝一缕都极尽精细,总之工艺之繁复是世间少见。 这是,便见到凌霄子缓缓伸出手来,在掌心一划,鲜血便涌了出来,那些血液并未滑落而是仿佛被一种力量吸引纷纷朝白玉门飞去。 那些花纹逐渐被鲜血填满,若是方才无双仅仅只看清了那些大概的情态,而现在在鲜血的浸染下,门上刻着的东西便清晰可见了。 便是一幅画卷,有炎黄两帝,魔尊蚩尤,洪荒之战,亦有仙界瑶池,雾霞弥漫。其中种种,不一而足。 无双看着看着却便入了神。 终于,一声低低的叹息声响了起来,无双回头去看,却见到凌霄子收回了手,只是低着头立在那里,静静地不动分毫。 那扇门缓缓的打了开来,整个画面也霎时间分裂了开来,鲜血淋漓而下,然而只是片刻,那些鲜血便被光洁的青玉石地面给吸了进去,没有流淌出来。 这个时候,无双终于觉得有些诡异了,但凌霄子还是那般静静地站在原处,犹豫了片刻,无双冷冷开口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听到无双的声音,凌霄子竟是一下子向前倒了下去,无双一惊,却见他还好保有意识,身子一侧,一只手便扶住了门侧的墙。 无双见状,虽然心中不太喜欢凌霄子此人,但现在情况如此,他还是开口问道,“你没事吧?” 却见凌霄子极为吃力的摇了摇头,用断断续续的声音道,“你快进去,拿了东西便出来,这里只有一炷香的时间。快去!” 无双闻言,虽然有些许不忍,但想到重明和龙渊,一咬牙还是冲了进去。 谁料这门中另有乾坤,一座极高的台子,四周都放置着琳琅满目的珍宝,这样粗略的一扫,没有千件也决不下百件。谁能知道到底是哪一件呢? 心中焦躁,想要返回去问凌霄子,可侧过眼看到他的模样,目光动了动闪过一丝犹豫的神色,还是转过了头去。 看着那高台和那高台四周摆放着的珍宝,心中略略思忖了片刻,直接忽视那些摆放在四周的架子,纵身一跃,几个翻腾,便跳上了高台。 脚一触到台面,金光便从高台中心旋转而出,眉心一跳,脚下一点,仰头便往后跃去。 白色的衣摆在金光中翻飞开来,甚至还被金光擦破。 几个腾挪跳跃,避过了那些金光,远远的落到了门前,单膝跪地,抬起头微微出了一口气,这才看见那些金光一点点地消失了。 暗自抹了一把冷汗,但心中又生出了一丝忧虑,这样一折腾怕是半柱香的时间便过去了,若是再拿不到东西,今日便要功亏一篑了。 看了看那座高台,想起两张亲切而惦念的面容,索性一咬牙,孤注一掷,猛地起身向上方跃去。 速度比上次不知道要快了多少,脚步更是轻软如棉,几乎没有触到什么实质性的东西便再一次跃上去。 闪电一般,猛地跃上了高台顶空,俯视而下,就在那下坠电光石火的一瞬间,看到了那盏放在高台中心的七宝琉璃灯。 唇角微微一勾,长袖一卷,那灯盏便轻飘飘的落到了他的手心。 脚尖在台上的一件石刻上触过,瞬间弹出一丈多远,翻身而下,只是几个腾挪便稳稳的落在了地面。 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掏出手中的灯盏看了看,一颗心总算是尘埃落定。 想起门外等着的凌霄子,眉头一蹙便快步走了出去,谁料出了那扇门,便再也看不见凌霄子的踪影。 手中的琉璃灯缓缓被攥紧了,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将手中的灯盏塞进怀里,纵身而出。 不知为何,整个琅琊阁中的寒意愈发的盛了,即便是空气凝滞,拂在脸面上也如同刀割针刺一般,锋锐的痛苦。 无双身影如风如幻,眼看转过最后一道弯就是出口,脚下一点飞一般地便贴着墙壁纵身跃了过去。 然而转过那道弯,脚步却是猛地一滞,映入眼帘的并不是所谓的出口,而是又一道冰冷的墙壁。 无双看了这一道墙壁许久,心中生出了些许恐慌,但仍存着一丝侥幸,转身便向回奔去,不多久,面前竟又是一堵墙。 心中开始不平静了,有什么东西一点点的在沉下去。 而他没有死心也不敢死心,还是拼命地找着出口,可那一堵堵的墙看的他心中渐渐发凉。 天旋地转…… 仰头看着那布满了符文的青玉色墙砖,脑中一阵胀痛,眼前也有些混沌了。 “现在,你还敢随便相信别人么?”一声低低却无比清晰的话语传进了无双耳中,带着淡淡的恶意三分嘲讽。 猛地一震,抬起头便向四处张望,却没有发现一个人影。 那个声音还在继续,清朗而明亮的声音此刻听来便如同恶魔。 又是一声轻轻的叹息,“你真是和龙渊一个性子,无论是什么人都敢相信,只是龙渊比你好命些,过了这几日他便可以彻底解脱了。而你,便会永远留在这个地方,随着这些天地间罕见的珍宝幻化为尘埃。” “你出来!这样躲躲藏藏的算什么!”无双几乎要把嘴唇咬出血来,狠狠地盯着那墙壁的四角吼道。 “既然你要死了,我便让你死得明白一点,我喜欢龙渊没错,我想救他也没错。但仅仅是限于救他而已。至于你……只会给你哥找麻烦,倒不如死了好~”说到这又是一声低笑,“还有一件事你只怕也不知道,那麒麟之魄我虽给了重明,但也是有条件的。条件便是让他帮我除掉你……而这次的魔尊诞辰也是仙界和人界同魔界翻牌的最好时机,重明作为昆仑弟子又怎会帮着你一个外人?” “一派胡言!你倒真是越来越会编故事了!”无双冷笑。 “就知道你会不信,只是像你这么聪明的人难道真的就看不出来么?重明这样一个连魂魄都不全的‘人’,又怎会有七情六欲?也难为你居然还那么一心一意的待他,一个根本没有情感的‘人’……”说到这,又带着一点恶意轻笑了起来。 此刻的无双牙齿几乎都要咬碎,然而那一句句看似嘲讽的话,却有着无法辩驳的确凿。 良久,忽然又冷笑,“这次我凭什么信你?你真当我是傻子么?” 那边也是轻笑,道,“无论你信是不信,我只是告诉你,免得你到死都还蒙在鼓里。该怎么样,自己好自为之吧。”说到这似是想起什么,又道,“对了,可不要在四处乱跑,这琅琊阁中寒气旺盛,迷宫更是有上万条。若是一步走错,便是万劫不复~” “你!”无双眼中几乎都要冒出火来。 又是一阵朗笑,接着那声音便渐渐地淡了出去,似是人已然离去。 听着那声音渐渐消失,无双攥着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终是再也忍不住,猛地一拳砸在了身侧的墙壁上。 意想不到的是,仅这么一拳,手上的皮肤便破裂了开来,鲜血点点淌出,却是诡异地伸进了青玉石的墙壁中。 虽然方才见到了这一幕,但亲身经历却仍是有些诡异。然而片刻之后他发现了更加诡异的一幕,那些青玉石似乎有灵性一般,他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血也似乎守着他们的牵引向石壁流去。 心中一凛,猛地收回手,双手一合,用法力修复了伤口。 再抬起头看看那青玉石墙,血丝在慢慢的向里面渗透,那情景便像是一个魔鬼在汲取血液一般。 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想要远离这些石壁。 39.绝处逢生 然而,纵使是退后,身后也是墙壁,这里的路又窄又长,无论怎样走,那些泛着莹润光泽的青玉石墙壁总是如影随形。 一滴滴冷汗从额头上冒了出来,身上的寒意也越来越深了,虽然冷得几乎要深入肺腑,但无双却还是能咬牙坚持。 不过也有些奇怪,在心口那一块地方却始终是温热的,没有受到冰寒的侵袭,也正是如此,此刻的无双大脑还能保有一线清明。 心中一动,伸手向怀中摸去,触到那盏光滑而温润如初的琉璃灯盏,一下子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轻笑,看来这凌霄子是百密中必有一疏,居然把这个好东西留给了自己,不过他大概也是猜不到麒麟之魂还有这般功效。 然而若是一直僵着自己也没有法子出去,更不可能说救大哥了,虽然凌霄子关于重明的描述他并不尽信,可听了那些总感觉心中像是扎了一根刺…… 伸出手将那琉璃灯盏捧在手心,感受着它的热度,那黄色的光芒,温润地跳动着,四周的青玉石壁在它的映照下似乎都失去了光泽。 淡淡笑,便擎着这盏灯缓缓的向前走,一步步地仔细搜寻着出口…… 与此同时,在昆仑的玉虚阁也发生了一件大事。 本是在夜色中沉静宁肃的昆仑此刻有些小小的纷乱。 几个一代弟子静静垂首地立在玉虚阁外围成一圈,阻挡着那些因为好奇而凑过来的年幼弟子,并将他们驱赶回房。 此刻玉虚阁的大门紧紧地闭着,只能依稀看见石门缝隙透出的浅浅光芒。 石床上垂下了半帘素色的纱帐,轩辕雪静静地躺在床上,双目紧闭,脸上没有半分血色,似乎是受了重伤,而洞渊真人坐在床边,一手静静地扣着轩辕雪的脉门,仙风道骨的面上显出的是罕见的凝重之色。 凌霄子和苍玄子以及重羲皆立在床侧,看着洞渊真人的反应,见他如此,苍玄子也是紧蹙眉头,而凌霄子面上并没有显出过多的情绪,只是眉目间些许有些……疑惑?!看着这一幕,重羲倒是再也忍不住了。 长眉一拧,便上前单膝跪地,俯首一拜道,“师傅的伤究竟有多重?还望掌门告知。” 洞渊真人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只是缓缓摇了摇头道,“并无甚大碍,你先起来吧。” 重羲惊讶又是犹豫地看了洞渊真人一眼,一咬牙还是站了起来,只是那脸上的神色却是憋屈地难受。 洞渊真人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心思,一边把脉,一边缓缓道,“不是因为伤的原因,而是……”说到这话锋却是一转,目光看向落在一旁地面上的一把带血的长剑,“你可知道那是什么剑?” 重羲听了这话微微有些诧异,但还是如实答道,“那剑是昆仑弟子的佩剑,可……虽说如此,也证明不了什么。毕竟在这昆仑中没有几人能修为高过师傅,而若真是昆仑中人所为,又怎会用自己的佩剑呢?” 洞渊真人听罢,又是淡淡叹了一口气,道,“你果然还是没有仔细看。”说着又微微示意道,“你去把那把剑拿过来,仔细看看……” 重羲闻言心中虽有疑惑,但还是照办了,走过去拿起那柄剑细细的看了一看,那剑身用材虽说上乘但也不是罕见之材,却是大多数昆仑一代弟子日常佩剑的用材。 目光顺着剑身往上移,落到剑柄上,看到昆仑两个字,再略略瞟了一眼,却是瞳孔骤然收缩。 刻在剑柄斜下方的那一行略微有些潦草的小字却正是当年自己亲手刻下的,这一下明白了洞渊真人的意思,重羲是又急又惊,上前一步便跪倒地上,道,“掌门怎可如此推测?此时断断不会是重明所为,且不说他对师傅十分敬重,便是以他的功力又如何能伤师傅至此?” 洞渊真人闻言道,“我本也以为如此,只是你师傅的伤却也着实是与他脱不了干系。” “为何?!”此刻的重羲已有些顾不得礼数,站起身来便直直的看着洞渊真人道。 却是一旁的凌霄子暗中伸手扯了扯他的衣摆,轻轻将他向后拽,又暗中使了个眼色,这才让他没有继续再冲撞下去。 洞渊真人自然是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却也并没有表现出动怒之色,只是叹了一口气,缓缓摇了摇头,淡淡道,“你不知内情,自然是要护着他,可你师傅受的伤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法力造成的,一种是源自正派的昆仑心法,还有一种却是魔界的裂煞之术……” 魔界?! 重羲心中一冷,随即便想起了那日在重明房中见到的那个白衣青年,他在与昆仑徒众对抗之时使得那些法术,似乎便是…… 却又听到洞渊真人缓缓道,“更何况伤你师傅的昆仑心法是极为罕见的,在这昆仑修习这种心法的只有你们玉虚门下的几个弟子。其中的佼佼者便是你和重明了,今日你同苍玄子在讲武堂评练剑术,自然是不会,那么便只剩……” 听着这番话,此刻的重羲脑海中是混乱一片,洞渊真人身为德高望重的掌门,说的话自然是不会有虚假,只是重明……重明他…… 想到这里,心中竟是一阵绞痛,满满的念头便是想要找到重明问个清楚,一咬牙,竟是转身便冲出了玉虚阁。 凌霄子见状,目光一跳,正欲阻拦,却被一个淡然的声音给阻止了。 收回手,转身对着洞渊真人行了个礼,便又立在那,不再多言。 洞渊真人看了看立着的二人,只是淡淡道,“由他去吧,他性子虽有些急躁,但也是懂得分寸的,定然不会闹出什么大的乱子,日后再同他好好解释便是。”只是虽然他的推测合乎情理,但是他远远低估了重明在重羲心中的地位…… 立在一旁的二人听到这话应了个是,再抬眼,却见洞渊真人已缓缓地站起了身来,走到二人面前道,“凌霄你今夜便呆在这里吧,我和苍玄还有些事情要谈。” 凌霄子颔首应了个是,洞渊真人便同苍玄子一同离去了。 而凌霄子本是静静地立在那里,而在听到石门被关上的那一瞬间,目光闪过,几乎是一个箭步便冲到了轩辕雪的床前。 只见他蹙着眉,缓缓的掀开了轩辕雪盖着的薄被,看到了那包扎着却仍旧渗着星星点点红色的纱布。 便是洞渊真人医治之后还能看到上面有隐隐的黑气缭绕,确定是魔气无疑。 而看到这一幕,凌霄子额上却伸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若是今日他没遇到无双还罢了,他或许还会相信这是无双所为,只是无双…… 那么会是什么人呢?这样的用心又是为何? 自己处心积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救出龙渊,而现在又多出了这样一个在暗中窥伺的人,不知道他的目的,可似乎也是针对魔界和仙界……也许……还有那样东西。 想到这里,凌霄子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眉头蹙得更紧,不由自主的咬住了下唇,心道,这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等到救出龙渊,便和他一起走,不管这天地间在如何,人仙魔三界便是天翻地覆他也在管不着了…… 打定了主意,心也总算是定了下来,这一次总算是要舍弃那些身上背负的东西,认认真真的为自己活一次,无论结局如何,都无所谓了,与其百年之后做一个像天枢那样无欲无求的上仙,倒不如这一次为了自己任性一回…… 魔都的夜依旧十分平静,重明静静站在窗前看着那漂游的银色魂魄,看着它们飘舞的模样,心中不知为何也觉得轻盈了起来。 虽是如此,他还是低下头淡淡的叹了一口气,已经整整一天一夜了,无双还没有回来。 虽然他一直都很安守本分地呆在这里,但是这种情形也让他心中隐隐的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不经意地渐行渐远,再也触不到了…… 脑海中有很多东西纷乱地涌了出来,关于回忆,关于以后,那些芜杂而没有半分条理的东西压得他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快步走到屋门前,伸手推开,萧瑟的风席卷着干涩的凉意呜咽着涌进了整间屋子,夜间的风吹在脸上是冰凉的,虽然不比冬天的锋锐,但带着一点点毛刺刺的感觉缓缓地将清醒渗进心底。 半刻的清净。 一步步走出去,仰起头,看着没有繁星与朗月的夜空,想起一件事,低头从怀中拿出一个已经有些干瘪的种子,纤长的绒毛在风中瑟瑟地抖着,那种明亮的荧蓝色已经十分微弱。 突然就十分渴望在看到那个朦胧迷幻的场景,去到那个完全不同于真实世界的领域里。 于是,他这么做了。 40.无可适从 今夜荒原上的风并不太大,只是缓缓的流转着,卷起片片莹蓝色的草叶在空气中飘飞,那些淡银色的魂魄争着飞着,在空着打着旋,就像一个个小孩子在嬉戏打闹一般,只是,他们并不是真正的小孩子,而是迷了路的归人…… 重明步子缓慢地行着,感受着荒原上特有的那种荒芜淡泊的气息,就像是一个辽远空旷的梦境。 一步步的向前走,脚踩在地面上却依旧觉得是轻飘飘的,看向远方,那一颗巨大的桫椤树正在夜色里缓缓的摆动着枝桠,散发着那朦胧而梦幻的光泽,只是点点闪动的荧蓝便汇聚成一片浩荡绚烂的光海,风携裹着那轻盈的种子四散开来,漂流在着巨大的荒原之上,这种景色,永生难忘。 伸出手,任那些如精灵般的种子在掌上飘过,掠过衣摆,擦过发间,一点点的荧蓝便是这夜空中下的星辰,最终飘荡而去。 黑色的袍袖涌动在风中,孤身一人,这次他是一人而往,为了自己的命运,也为了那个人…… 来到那颗大树下,静静地立了一会,看了看满树的婆娑弄影,心静如水,这才缓步向那个小屋走了过去。 这次屋门前深蓝色的鸢尾换成了一大朵一大多开地艳烈如火的不知名花朵,那烧灼如泣血的色彩几乎要刺伤重明的眼睛。 微风过处,翻涌成一片汹涌的火焰,那样的凄美直让人无法直视。 重明终是轻吸一口气,面容平静的看向那座小木屋,走上前去,在门前站定,刚想伸出手去敲门。 一个清冷而突兀的声音就这么在身后响了起来,“你想做什么?” 重明一惊,伸出的手也缩了回来,回头去看,那一袭青衣正立在三尺之外,面色淡淡的打量着自己。 此刻的巫暨,面容整肃,衣衫也是一丝不苟,与那日的疏狂不羁完全判若两人,若不是那张实在是过于难忘的俊美面容,重明或许真的要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犹豫片刻才道,“之前多有冒犯,还请原谅。” 巫暨听到这句话,修眉略挑了一挑,上下打量了他两眼,方道,“你倒聪明,知道孰轻孰重,不过想来你也是不会仅仅为了道个歉便跑到这里,有什么事,直说。” 重明见巫暨单刀直入,自己也不再扭捏作态隐瞒什么,便淡淡道,“上次无双求先生的事,我想再恳求先生一遍。” “哦~”只见巫暨略略扬了扬眉,目光转了一转,唇边勾起一抹未明的笑意,道,“若是我不答应呢。” 似乎也料到了会有这个答案,重明眼中只是微微闪过一丝失落,便道,“既是如此,重明也不敢多打搅了,有劳先生了,告辞。”说着便转身想要离去。 “你相信他么。”一声淡淡的却略显突兀的话语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响了起来。 重明略略一惊,像是有什么东西一下子敲开了心中的某个地方,裂痕开始蔓延,可以窥测到里面那些黑暗的东西, 手不由自主的抓上了胸前的衣襟,嘴唇动了动,张合,再张合,终究只吐出一个字,‘信’ 巫暨只是看了他一眼,那目光带了些许‘原来如此’的讥讽,便转过了身去,一句话都没有再说。 重明没有再看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心中一片茫然,风吹过去,撩起他前额的发丝,那双澄明的眼睛此刻是一片漆黑,只剩下两个细微的光点。 一瞬间忽然觉得他离这个世界很遥远。 第一次觉得自己与情这个词这么陌生,当巫暨问到自己是否相信的时候,似乎有什么一下子清晰了起来,让自己看到了自己从未曾窥见过的内心…… 似乎从小的时候便一直都被师傅在教导该如何为人处事,几乎是连每说一句话都要经过师傅,不然自己说出来的东西总会被人嘲笑……那个时候便觉得与人说话是一件最困难的事情,只有师傅那样教他,怎样去看别人的眼色,该说怎样的话…… 这样前后断断续续的便也有约莫五年的时间,只要是师傅教的,他都记住,终于他渐渐地习惯了…… 只是……总觉得这里面缺了什么东西。 他对无双到底是怎样的心?就连自己都不清楚,若说相信,可瞒住他的那么多事,答应他的事也不能做到,还有一开始便存有的戒备之心…… 总觉得自己对无双已经很足够了,每次在他危险的时候会想到帮他,便是拼了性命,可现在又发现了极为可怕的一件事,若是……若是换成其他人……他也定然会这么做的。 那么……这样想过来,他对无双并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有些恐慌,他不知道怎么找出来自己对无双那种特殊感觉的证据…… 无迹可寻…… 一步一步地走回去,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心里丢掉了,闭着眼不敢再去想,一片混乱,原本以为是很重要的东西可现在却全被自己推翻…… 恐慌,不知所措,又一次觉察到自己和别人的不同…… 表面上的温和,内心的平淡如冰,行为举止的规整,一板一眼的套路,之前都没有意识到,第一次觉得自己很可怕。 开始怀疑了,自己究竟是怎样的人? 心冷,那些感觉真的都是假的么? 踉跄着走了回去,将门扇全都关得死死的,摸索到床上躺下,被褥冰冷,拉过锦被,将整个人都蒙住,这样狭小黑暗的空间,总算是让他有了一点安定的感觉。 锦被盖反了,面上的金线摩擦在脸上,粗糙的疼痛,有湿湿的东西一滴滴的落下来,浸湿了被面,泛滥。 清晨 昆仑 依旧是十分肃然和平静的气氛,昆仑前殿的大堂中坐着的是一排排身着道袍的弟子,都在窃窃私语着,只因为一向准时的讲师并未准时出现在这里,有人还有些庆幸,这个早课只怕是上不成了。 也就在这时,一袭白衣负手拿着一卷书施施然的走了进来,看到弟子们这个状况,不由得皱眉。 然而他并没有发作,只是一径缓缓走过去,目光淡淡的扫过在场的所有弟子,只是片刻,整个前殿便鸦雀无声。 凌霄子缓缓站到殿前,看了看此刻一片寂静沉肃的众弟子,淡淡解释道,“你们的玉清子师傅今日有要事外出,这几日早课都由我来带你们。” 众弟子面面相觑,却也没人敢异议,都是低头齐声道,“但听师叔教诲。” 凌霄子点了点头,抬手拿起手中的书卷,刚刚翻了一页,目光忽然动了动,抬头看向低头坐着的众弟子,目光缓缓绕了一周。 没有发现那个熟悉的身影,眉头微蹙,问道,“你们可有谁看见重羲了?” 众位弟子听到问话都抬起头,互相的看了几眼,又都低下头,只是几个弟子还在东张西望。 最终还是坐在最前的一位弟子起身上前道,“回禀师叔,昨夜弟子在巡查之后回到房间,直到今日早课,都没有再看到重羲师兄。” 凌霄子闻言略点了点头,眉头一点点的蹙了起来,握着书卷的手紧了一紧。凝眉思忖片刻,抬起头,看向坐在最前方的重谨,道,“重谨,今日的早课便先由你代了,我去去便来。”说着便将手中的书合上,递了过去。 重谨闻言忙上前接过,凌霄子看着他略点了点头便径自离去了。 这一下弟子们又开始小声的嘀咕了起来,重谨双眉一挑,冷冷道一声‘肃静’,那些弟子虽然心里有点不服气,但也都慢慢地安静了下来。 凌霄子出了昆仑前殿,一步也不停地向重羲的住处赶去,心中已经有些焦灼了,本以为重羲说的只是气话,可没想到他居然真的这么做了,现在只但愿是自己想错了…… 来到那座装饰古拙的房屋前,凌霄子看到紧闭的石门,眉头又不自觉的拧了起来,上前几步,伸手敲了敲门。 无人回应。 这个时候已经有些犹豫了,还是伸手再敲了敲门,道,“重羲,在么?” 仍是毫无回应。 闭了闭眼,心已经沉了一半下去,轻吸一口气,伸手略略加力,推开了门。 屋外的光照进屋里,光束中看得见尘埃翻涌,十分简单朴素的摆设,石床上的被褥叠得十分整齐,柜子也都严严实实的关着,石桌上的物什只有一盏灯和一张薄薄的写着字的宣纸,砚台和笔都搁在一旁,墨迹未干,看来是走的不久。 看到那张纸,凌霄子眉心抽搐了一下,看来自己的预料已经成真了,上前一步将纸拿起来。 就这么大略的一看,心便像跌落到了万丈深渊,果然如自己所料,只是……还要更加糟糕些…… 41.前尘忆梦3 雍州 一袭黑衣腰挂佩剑的男子走在繁华的大街上,面容清俊而带着一丝忧虑,完全没有其它的心情去看四周的风景。只是默默的向前走着。 很快的他来到了雍州城门前,看着门口的两个守卫,轻出一口气,还是这么径直走了过去。 锵! 一声金铁交鸣之声,两个守卫的长戟拦在了重羲的面前,面色冷漠的有些瘆人。 “魔界禁地,凡人莫入!” 重羲闻言,眉头挑了一挑,看了看那两个守卫,竟是抬手比了一比,便微微一笑道,“既是如此,告辞了。”说着便转身而去。 那两个守卫也想不到重羲会如此好说话,面面相觑,看着重明缓缓离去的背影,终还是放下了手中的兵器。 几乎是在同时,重羲猛地转过身,双足一点,翻身一跃,就直直的从二人头顶上越了过去。 两个守卫一惊,连忙扭头看去,只见重羲伸手放在额前对他们比了个有些得意的手势,还挑眉笑了一笑,下一瞬便如同兔子般蹿得无影无踪了。 看到这笑容,两个守卫瞬间便愣在了那,但下一刻回过神来,便抓着手里的长戟叫嚷着追了过去。 重羲在空中飞掠开来,斜眼一睨,看到身后追赶而来的两个人,微微一笑,步法一变,竟不再走直线,而是东跳西蹿,弄的两个守卫眼花缭乱,疲于奔命。 见到那两个守卫已经精疲力竭,心道玩得差不多了,脚下一划,竟是稳稳的停在了原地。 而那两个守卫已经没时间思索那些,只是一个劲往前冲,见到重羲停下,等到醒悟过来站住脚,也已冲出好远,头脑也是晕晕乎乎的。 忽然,二人赶到身后一阵冷风,不由自主的都打了个抖,还没等到回头,后颈上便感到一麻,便是一声都没哼出来就这么倒在了地上。 重羲拍拍手,开着倒在地上的两个人,脸上有些小小得意的笑意,但片刻之后脸色便微微沉了下来。 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抬起头,看向天边,一片阴阴的乌云这么压下来,似乎是山雨欲来的前兆。 皱了皱眉,手缓缓挪到腰间的佩剑上,没有再向前走。只是静静地看着天边。 乌云不退,风声渐起,荒原上的沙尘被卷起洋洋洒洒的一大片,朦胧而模糊,隐隐约约能听到呜咽呼啸的声音,不知道是风声还是人声,抑或……都不是…… 重羲手动了一动,佩剑已出鞘半截,长发被狂风吹得散乱,双眼却仍是一动不动的盯着那远处,全身神经紧绷,已到了蓄势待发的情势了。 渐渐地,声音越来越清晰,似乎不像是一个人,倒像是一群人的……笑声,还有哭声,各种难以形容的声音交织汇集成一片,让人毛骨悚然。 看着远处的动静,重羲唇角扯出一丝笑意,但这笑意有点勉强,这次,还是有些莽撞了啊…… 长剑出鞘,在空中划过一道凛冽的清光,原本笼罩而下的气场似乎被这么一划便破了开来。 但很快的,那些黑影聚拢过来。 已经能看清那些黑影狰狞的嘴脸,重羲不由得挑了挑眉,这次自己是遇上了魔尊诞辰,魂之荒原的鬼魂貌似都分外活跃,看来要费点力气了。 长剑一抖,在眼前划出一道慑人的银光,身体微微前倾,聚精会神的看着那边的动静。 黑色的浓雾中隐隐约约的浮现着狰狞的面孔,带着扭曲的笑意就这么直直的扑了过来。 凝神屏气,纵身跃起,紧紧地抿着唇,心想这次就拼上一拼。 剑光凌厉铺洒而下,那些魂魄看到如此咄咄逼人的气势,自己也有些害怕了,有一小部分已经开始闪躲。 但更多的还是不怕死的扑了过去。 杀了一个,来了一群,重羲的额上渗出密密的汗珠,已经开始咬紧牙关了。 看着前方的那条忘川,虽然已经相隔不远,但是要过去还真是步履维艰,一边和鬼魂们僵持着,一边还要留着体力留意着忘川那边。 忽然,他眼前一亮,因为他看见远远地在忘川对面划来了一条小船,心中有了底气,同样也有了对策。 长袖一卷,反手将长剑锵的一声插回剑鞘,双手在胸前画出一个巨大的符咒,旋转扩散,霎时间腾起巨大而明亮的火焰。 双手挥开,火光四散,瞬间鬼魂都嚎叫着退散了开来。 便趁着这一刹那的机会,极速掠了出去,近到岸前,脚下一点,便临风直朝那小船而去。 小船便是见他靠近也没有停下的意思,只是依旧不急不缓地划着,便是他已经落到了船上,那船竟是还朝着岸边划去。 看着那群鬼魂虎视眈眈的眼睛,重羲有些镇定不住了,对着那摆渡人道,“这位船家大哥,能不能麻烦你将船划回去。” 那船家丝毫不为所动,仍旧是缓缓地划着,半晌,一句悠悠的话语飘了出来。 “还有人要上船。” 重羲更加无法淡定了,看着对岸那些跳蹿不停,虎视眈眈的鬼魂,只觉得这次自己是真撞了‘大运’。 缓缓的拔出了佩剑,神经再次紧绷,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划到岸边,船停住了,那摆渡人就把竹竿静静地插在岸边,看着荒原的另一边。 奇异的是,那些鬼魂即便是撕心裂肺威胁加狰狞地吼叫着,也没有去靠近渡船一步。 见他们这样僵持了许久,重羲这边放下了心来,缓缓收剑入鞘,心道原来这些鬼魂还是有克星的,不由得对那个一直淡漠无比摆渡之人另眼相看。 忽然,鬼魂们都纷纷朝一旁让了开来,重羲眉头皱了皱,目光向那重重黑影后看去。 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然而却能听到极为清晰的铃铛轻响声。 是小孩子?或是女子? 看那身量应当不是小孩子,那么只能是女子了。 目光定在那里,微微地蹙眉,只是等着那个模糊的身影变得更加清晰。 铃铛声在继续,却是让人有些心神不宁,重羲无意识地便伸手按了按自己发涨的太阳穴,这种感觉真是很…… 渐渐地,一袭绿色衣衫已是分明的出现了,那情态和衣着分明是女子无疑,这下子重羲却是愈发地想得多了。 这样一个看似柔弱的女子竟能让这么多凶残乖戾的鬼魂避而退散,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 心中暗暗地揣测着,那女子却已走到了近前,她似是没有注意到重羲,只是一径踏上了船,接着又对那摆渡人笑了笑道,“走吧。” 摆渡人看了她一眼,便举起竹竿往岸边一撑,小船就这么滑了开去。 重羲站在船头,暗暗地背过了身去,看这情形,这人似乎是魔界的什么大人物,如果被她发觉自己的身份便不好了。 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普通的黑衣,不由得暗自庆幸,还好出门之前料到了,便偷偷换了套衣裳,不然昆仑的衣裳穿到魔界来不是找死么。 本是低着头一直没有说话,而那绿衣女子也是一直在和那摆渡人搭讪没有看他这边,一路平安。 船行转了一个弯,看着前方的一片略略泛着朦胧水汽的水域,重羲脑中便蹦出四个字‘忆魂之湾’,这个念头让他自己也有点惊讶,而且他的第一反应是想要闭上眼。 虽然之前有听到师父师叔讲过,但是这种鲜明的感觉是从哪里来的呢? 仿佛真真正正地到过这个地方,就像方才对付那些守卫一样,那些手段没有经过思索便用了出来,仿佛之前用过很多次一般,这样严于律己的自己怎会用出那些荒唐的手段…… 伸手默默的抚上了额头,看来大概自己是被这几天的事折腾的头脑有些混乱了。 重明的离去本就让他一直耿耿于怀,昨日轩辕雪的事愈发让他不能安心,只想着能有时间将一切都弄明白。 闭上眼,神智都有点恍惚,索性什么都不去想就这么静静地立在了那。 朦朦胧胧的,感觉到雾气沾湿了衣角,有点微微发凉的感觉,似乎还嗅到一点悠悠的梅花香,草木的清新气息,睫毛颤了颤,睁开眼。 一片片的粉白色,柔软的花瓣落到衣襟上,黑发间,茫然,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梅林之中。 云雾缭绕,四周是绵延苍翠的青山,这景色这风物,绝不会是昆仑,那么,这究竟是哪里? 不知觉得便向前走去,拂过重重绽放的梅花枝,向着深山中走去,远远能听到飞鸟的鸣叫声,空蒙也愈发寂静。 脚踏着柔软的花瓣一步步走过去,隐隐约约的看见梅林深处的一座房舍。 不知为什么,心里陡然动了一动,总觉得那个屋舍里有着自己期待见到的东西。 42.前尘忆梦4 重羲步子略略加快了些,便直直的朝着那房舍走去,梅花纷纷落地,悄无声息,只是那颗心却没有那么悠闲平静。 渐渐地,房舍的大致轮廓已能看得清了,庭前悬着一块牌匾,写着‘听雪小筑’四个字,自己优雅隽永,而那字迹却是与自己熟识的一人非常相似,可师傅的字明显的要古朴稳重许多,没有这般的灵秀飘逸。 庭前的素纱被风扬地起起落落,飘摇不定,朦朦胧胧的能看得见庭中放着一张石案,两个身着白衣的人相对而坐。 看身形当是一男一女,女子垂眉略略偏头,手中执着一卷书静静地看着,而男子则是盘膝而坐,悠然的品着一杯香茗,杯中雾气缭绕缓缓而上。 此情此景却是真如神仙眷侣一般,唯美空灵。 不由自主的放慢了脚步,似是怕惊扰了这一幕。 一步一步踏上青玉石板的台阶,向庭中走去。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看不清二人的脸,但那种感觉却是极为微妙而熟悉的,这些场景这个地方似乎都曾经来过,一个很渺远不曾出现在……今世的记忆里…… 忽然,那低眉看着书的女子缓缓的抬起了头,看向那品茶的男子轻声道,“白瑾的事,你预备怎么办?” 这声音飘飘渺渺的传到重羲耳中如同五雷轰顶,这声音…… 师傅?! 却也顾不得许多,便快步向前走去,近了,愈发的近了,终于,那清秀空灵的容颜以及那个淡若烟雾的眼神映入眼中时,霎时间,脑中混乱一片。 这时,那个男子却是浅浅一笑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略略摇了摇头道,“她既然自己下了决心,那便随她去吧,无论是否背叛,只要问心无愧,又何必在意外人言语?” 眉头猛地一跳…… 这男子的声音…… 方才只顾着看那白衣女子,却没有去看那男子,这声音将他一惊,连忙回头去看,只一眼,便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清俊剔透的眉眼……却是与自己毫无二致。 看着眼前这两个人,脑中已经乱成一片,只是不停的闪着两个字,为何?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心中开始恐慌,而那边,女子闻听男子这话,脸色却是变了一变,一语不发,起身便拂袖而去。 然而只是这么走出了一步,便被男子拉住了衣袖,只听男子仍是缓声笑道,“怎么又动气了,若是我说错了话,给你赔不是便好,又何必这般使性子呢?” 白衣女子闻言脸色却是更如冰霜一般,长袖一拂便将那半截衣袖给抽了回来,冷冷甩下两个字,‘自重’便头也不回的离去。 看到这一幕,重羲心中竟是些微的疼了起来,隐隐觉得有什么在走向一个脱轨的结局,只知道,若是不挽留,只怕之后的事会让这二人愈发的痛苦…… 提步想要追上去,可不知为什么脚步却如同滞住了一般,而面前的景象也开始混乱涣散起来,那些影像越离越远,交错着变换。 他只看着身侧的光影交织,一幕幕的似曾相识的场景不断地轮换,冷如冰,烈如火,刻在那张清丽容颜上的每一个表情都一丝不落的映在眼里…… 风呼啸着吹了起来,漫天的沙尘,高大雄伟的建筑,一种不可侵犯的威严气势。 站在高高的台阶下,看着那座直入云霄森严巍峨的宫殿,连绵交叠直入天际的角翘飞檐,一张张黑底红线的锦旗在空中猎猎飘展,仰望着那高高在上的殿堂,只看到三个庄严霸气的金色大字‘封神宫’。 封神宫…… 这不是早就在五百年前伏羲后裔平定金乌一族叛乱时便被摧毁的上神宫殿么?据说,自那以后,人界便与仙界的联系越来越少,飞升也是越发的困难,这样的一个尊贵的宫殿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颦眉,闭上眼,努力地想要回想起事情的前因后果,然而……大脑中却似乎被阻断了一般,思维到了某一个交叉之处便被阻拦了下来。 剧痛,猛地睁开眼,眼前却不知什么时候已是残破一片,火焰四处燃着,灰黑色的焚烬,宫殿已然破败不堪。 而最灼目的却是那对峙的两个身影,一袭青衣淡然却又自有着一身君临天下的威慑之气,白衣翩然面容清雅倚剑而立,朗然君子之风。 二人的对话听不清楚,可即便二人是这般的超群卓然,重羲也没有想留意,他只是心中极为焦灼,有另外一件事比这两人更外重要,究竟是什么?他也不清楚,只是心底有一个声音告诉他,若是这一次再不能挽回这一件事,那么此心便是万劫不复…… 咬咬牙,也顾不上许多,只是凭着直觉便向那宫殿上走去,台阶已然坍塌,只能顺着那断开台阶的塌陷之处缓缓地往上爬。 虽然他想用法术,但不知为何,那些咒语和法诀此刻无论如何也念不出来,只有身上还剩下一点点力气。 手被坚硬的碎石块划破,鲜血淋漓,却仍是一点点向上爬着,头顶上巨大的轰鸣之声夹杂着金光四射让他头晕目眩,二人法力所构制而成的强大结界将他压迫得喘不过气来。 勉力抬起头看向那即将倾颓的宫殿,嘴唇都咬出了血来,只恨自己为何不能再快一点。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大轰鸣,银光携带着威势和溶溶的化解之力猛地倾洒下来,金光破开,霎时间的寂静。 一个断断续续略带自嘲的语音响了起来,“咳咳,也罢,也罢,输了便是输了,我终究还是不如你们上神之身。罢了……也不必再争了……” 重羲心中猛地一紧,难道这么快就要结局了……不行……他还没有做到,他还…… 手上的力加大了,便是鲜血淅沥淌下他也再顾不得许多,只是拼命地往上爬。 终于,他最近的看到了二人的身影,那袭青衣似乎是受了重伤,前襟已被鲜血染的一片猩红,只见他一边笑着一边向殿中退去。 宫殿?! 重羲想是忽然明白了一般,猛地便站了起来,向那袭青衣扑了过去。 然而…… 即便他用了再大的力,他也不能在这么短短的时间内越过那么长的距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青衣男子退入殿中。 白衣男子步步紧逼却不敢踏入殿中,脸上的神色并未见丝毫放松,反而比方才添了一丝忧虑。 重羲目光一动,忽然便侧过眼向殿中看去,只能依稀的看见殿中的高台上静静地躺着一袭白衣。 素色的裙摆垂下了些许,在风中轻轻的飘荡着,虽然没有看到那人面容,但心中却是万分断定那便是在那听雪小筑看到的女子。 有什么东西一点点地沉了下去,双手缓缓的捏紧,身上的力气无法使出来,只能看着那青衣男子缓缓地看似无意的靠近那座高台。 白衣男子似乎实在是不能再忍下去,快步便追了上去,执剑直指青衣男子,然而,青衣男子只是略略抬头,轻轻的一笑。 “你是真的想为了这天下大义么?那怎么还不杀了我?”清清淡淡的话语从那两片已然失去血色的薄唇里吐出来,却是一瞬间让那白衣男子脸上失了颜色。 只见他猛地咬牙,收剑回鞘,紧紧地盯着那青衣男子的苍白憔悴却略显得意的面容,一字一句地道,“如果你一心求死,我不拦你,只是你不要这般得寸进尺,以他人性命相胁!若是你放过阿雪,我这次便放你一条生路。” 听罢白衣男子这句话,青衣男子只是淡淡一笑,缓缓的摇头,沾着些许鲜血的脸上流露着有些疯狂扭曲的情绪。 一步一步后退,脚步有些虚浮却十分的坚定,踉踉跄跄的便退到了那高台前。 只见他仰起头静静地看了一眼高台上躺着的女子,眼中现出一丝心满意足的光,忽然,他猛地转过头,看向白衣男子,面容狰狞,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道,“滚出去!滚!” 白衣男子被他这一举动弄的惊疑不定,然而他下一句话却让白衣男子霎时变了脸色。 “你不走,我便和子卿一起死!” 白衣男子脸上现出一丝极为勉强的神色,咬着牙,许久方道,“我走……”说着便一步步往后退,只是每退一步将身子都摇晃一下,目光更是紧紧的盯着那高台上沉眠的女子,脸上的悲戚的神色更是让人不忍。 就在这时,殿外天空中的云忽然开始迅速的集聚,阴沉的乌云中夹杂着隆隆的雷电之声,狂风大作,携眷着枯败的枝叶和尘埃飞扬弥漫,细细的电光在云雾中不断闪烁,隐隐约约的能看到一个青黑色的庞然大物盘旋在云中。 唯一清晰的便是那一双金黄色的瞳孔,如烈阳一般绚烂而威严,透过厚重的云层洒下一片金芒。 而后,便是一个低沉而威严的声音在云层之中缓缓的响了起来。 “叛逆之臣,犯下如此有悖天道之大错,吾今日便替黄帝清扫孽障。” 语音刚落,便看到一条青黑色巨龙自云层中冲霄而起,青黑色鳞甲在空中散发着慑人的青色光泽,遮天蔽日,龙须微微颤动,那双金色的瞳孔中尽是不可侵犯的威严。 仰头一声龙吟,那厚重而威严的声音震得整个空间乃至宇宙都在微微颤动。 巨大的光柱从那龙口中喷射而出,夹杂着熊熊的火焰,钧天之力,只是霎时,封神宫便湮没在一片火海之中,轰塌之声跌宕层起,漫天尽是灰烬和沉迹。 重羲立在宫殿前呆呆的看着这一幕,忽然间,记忆猛然苏醒,那些零碎的片段拼成了一个完整的面孔…… 他发出撕心裂肺痛彻骨髓的一声嘶吼。 “阿雪……” 43.千丝万缕 绞痛…… 那片火海就在他的眼前,恍惚间还能听到青衣男子那略显得意却带着苍凉的笑声,咬牙,几乎要咬出血来,回头去看,那白衣男子仍是静静地立在那,坍塌的宫门离他只差毫厘,尘烬夹杂着飘舞的火星就这么从他头上落下。 衣衫早已斑驳难辨,也不觉得疼痛,只是这么呆呆的立在那里。 重羲屏住呼吸,就这么紧紧地注视着他的举动,只见他缓缓的抬起手,似是想要触碰那些废墟,可又像被烫着一般猛地缩回了手。 俊秀的面上完全失去了表情,那一双澄黑的瞳孔毫无光泽,忽然,她缓缓地向后退了一步,却像一个喝醉酒的人一般,摇摇晃晃的。 一步一步的向后退…… 终于,转头而去。 感觉一瞬间,世界都坠落了,重羲看着那个一步步离去的背影,眼前重影交叠光影交织,感觉魂魄都快要碎裂…… “不要走……”拼尽全力却只吐出这三个宛若呢喃的字眼。 梦破…… “已经到了。” 那个清清淡淡的声音破开了灼烫而不堪的记忆,散开了所有的迷雾,现实,一片清明。 睁开眼,不经意的,一点清光从眼中滑落,跌进了忘川中,瞬息隐没不见。 回过神来,眼中已是一片淡然,看着靠了岸的船,低低道一声‘多谢’便转身踏上了岸。 “小兄弟你等一等。”一个清凉柔软的声音响了起来。 重羲眉头微蹙,心中的直觉是不愿答话,但出于礼貌还是略略侧过头问道,“姑娘有何事?” 他这么漫不经心的一回头,便对上了一双略显惊诧的眸子,那绿衣女子略略蹙了蹙眉,接着便笑道,“这位小兄弟倒与我认识的一位的小哥很是相像呢。” 重羲听到这句话第一反应是有些反感,但下一刻瞳孔便立刻收缩了,很是相像?难道说的是重明么? 想到这一层,重羲忙问道,“敢问姑娘,不知那位同我长的很相似的兄弟现在何处?” 那绿衣女子淡淡的打量了他一眼,忽然笑道,“那敢问小兄弟和他有什么关系呢?我若是擅自带你去,只怕不太好,总是要弄清楚才能放心。” 重羲有些犹豫地看了绿衣女子一眼,最终还是说了出来,“我是他师兄。” 绿衣女子有些了然的点点头,上前一步,轻声道,“既如此那便跟我来吧,可不要随意乱走,要知道,你这种人总是最讨那些幽灵喜欢的~” 柔软甜糯的话语这么淡淡地说出来,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味道。 重羲有些僵硬的点了点头,便转身跟了上去。 从忘川尽头到魔都还是有一段距离,这一段路荒草密布,四处鬼叫声连绵不断,便是重羲听着也有些毛骨悚然,倒是那绿衣女子一脸平静,始终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看着她的面容,重羲心中暗道自己果然猜得不错,这女子绝不是普通的人。 走了许久,方才见到一个小小的石门,门前立着两尊石像,雕琢极为精细,却是龙九子之狻猊,身上的毛发几乎精细到了丝缕,神态和那活灵活现的姿势都让人产生了一种‘这是真的’的错觉,特别是那两个幽蓝色宝石镶嵌的瞳孔,带着魔魅和幽邃…… 绿色的水袖一扬,挡住了他的视线,接着便是一声有些埋怨的轻叹,“东张西望着毛病也不知你师弟跟你学的,这在魔界可是大忌,随便什么东西可都能把你勾了魂去~” 重羲猛地回过神,这才发觉自己是在那石雕上面失了神,再犹疑着看了一眼,却惊异的发现那石雕上根本没有眼睛…… 正想细看,那一抹绿色又在眼前扬过,这一次是有点生气了,皱眉道,“都说了你怎么还不听,是想死在这里回不去才好么?” 说完又收回了手,似是有点生气了,转身便朝那石门走去。 重羲见状,知道自己有些做错了,便连忙跟了上去。 只见绿衣女子伸手在石门上画了一个符咒,门上所有的图案都在一瞬间亮了起来,一声低鸣,门便轰隆隆的打了开来。 侧身便走了进去,而转瞬那门便又要关上,重羲一惊,连忙快步上前,用手一撑便转了进去。 门在身后悄无声息的合上,重羲跟着那女子向前走,心中却是有些疑虑,毕竟这里是魔都,可那石门和石雕虽然精致,但未见一人守卫,未免寒酸也显得诡异了些。 “若是不信我,尽可以不跟我走,你自己想去哪便去哪。”绿衣女子口气显然是有些生气了。 重羲听了这话,并未觉得愧疚,这只是觉得这女子心机颇深,虽是这么说但料到自己一定不会走,只能跟着她,或许还能让自己对她产生好感。 大概是觉得自己的性子和重明相似吧,可很多时候他看到重明只会考虑别人而完全不顾自身,就会觉得自己这个师弟怎么就这么傻,而自己却不会这样,最多在面对师傅的时候…… 最多…… 果然自己还是一个自私的人。 不配做昆仑的弟子啊,这样的自己,那一夜显示出的情绪,只怕凌霄子师叔已经能看出端倪了……即便自己是掌门眼中严肃恭谨的一代弟子,可自己早就知道自己的那颗心已经装满世俗的东西,再也无法走上修仙这条路了…… “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想得越多错的越多,早些明白自己该做些什么,也不会让别人困扰自己。”慵懒的声音别有韵味。 “你什么意思?”眉头微微挑了起来。 轻声一笑,那声音像银铃一般,但下一瞬眼神便变得有些锋利,“如果你能劝他离开这里是最好的,若是不能,自己尽早离开也是好的。否则……”说到轻轻看了他一眼,这却又不再说下去。 听着她这番话,重羲眉头蹙得更紧,可看她那神色,心中冷笑,也没有再问,只是缓步跟着,这下却留心与她的距离,就这么不远不近。 黑色的天,没有星辰明月,只有那些淡银色的魂魄静静的漂浮着,而此刻却没有那么活跃了,魂魄都是蜷缩着,没有活动。 看到这些奇异的景色,重羲并不觉得惊讶,反而是不经意的便说出一句,“这么多年了,他们也很寂寞吧……” 说出这句话,不仅是绿衣女子,便是重羲自己也是一惊,绿衣女子回头看了看他,接着便轻笑。 “原来是来过的,早知道我便不用给你带路了。” 重羲想要反驳,可话到嘴边又转了回去,只道,“我要找的是重明,和我来过没有有什么关系?” 绿衣女子挑了挑眉,也没有再回话,只是轻笑一声,转头向前走。 这次倒是走得很快,虽说路程长远,但二人都不说话,只是这么默默的走着,也是很快便到了。 指着那间小屋,绿衣女子扬了扬袖子,道,“进去,便是了。”说着淡淡瞟了他一眼,又轻笑,便施施然离去了。 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那窈窕的身形走远,着方才收回眼去敲那扇门。 敲了两下,无人应答,又继续敲了几下,还是无人应答,忖度了一会,想要推门而入。 伸出手,还是犹豫了,就在这时,屋内传来一个熟悉的略带疲倦地声音。 “是谁?” 只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便让重羲原本有些懈怠的神经一下子便紧绷了起来,两个瞳孔直直的盯着门扇,嘴唇张合,许久才艰涩吐出两个字。 “是我。” 门内的人听到这两个字,也是静默了,许久,方才听到吱呀一声,门缓缓地打开了一条小缝。 那张无比熟悉此刻见到却有些陌生遥远的面孔出现在了眼前。 舔了舔微显干涩的嘴唇,之前所有的目的全都烟消云散,心中的怀疑此刻只化为些许的担忧。 “进来说话吧。”重明面上并未显出什么多余的表情,似乎要淡然许多。 重羲点了点头,便跟着他走了进去。 从外观来看这只能说是小屋,可进来了才知道里面回廊九曲,空间广大的令人难以置信。 外表或许只是为了掩人耳目的吧。 随着重明穿过重重回廊,来到一间偏僻的房间前。 重明推开房门走进去,立在门口等到重羲走进来,这又反手关上门。 二人在桌前坐定。 重明先开了口,语音中显出了一丝担忧,“师兄你怎么会到这里来?要知道这里可是……” “先别说这个。”重羲淡淡的打断了重明的话语,看向他那双澄明如水晶的眸子,认真地问道,“老实告诉师兄,你有没有因为那个魔界的人做出有辱师门声誉的事情。” 听到这话,重明皱了皱眉,敏锐的直觉已然告诉他发生了不好的事情,于是他摇了摇头,又问道,“我没有,可是昆仑出了什么事?” 44.疑云重重 重羲看着他那双清光淡然的眸子,心下明白他没有撒谎,轻出一口气,道,“师兄信你,可是师兄也只能信你。” 听到这句话,重明微微地蹙了眉,他分明是听出了重羲的言外之意,信自己却不代表着他也相信无双,于是他看向重羲,目光里带了一些凝重,缓缓道,“师兄你不必顾及我,出了什么事你直说便是,我不信你千辛万苦到魔界来只是为了问我这么一句话。” 重羲闻听此言,目光有些躲闪,过了许久,忽然问道,“重明你果真就决定待在这个地方么?” 被重羲这有些莫名其妙的发问弄得一怔,但下一刻便明白了重羲的话中之意,心中有一点点的苦涩和无奈泛了起来,动了动嘴唇,道,“何必问这些呢,我的性子师兄难道还不明白么?” 这句话说出来,重羲的心便一点点的沉了下去,明白这次无论结果如何,重明都不可能随他回去。 抬头看向那张淡薄清远的面容,感觉到有酸涩缓缓的从心口流进去,滞涩,难言,目光闪动,犹豫许久终究还是缓缓地将实情说了出来。 如他所料在听到昆仑那件突变之事时,重明的脸上显出了罕见的忧虑之色,心中总算略略多了一丝慰藉,看来此事也并非毫无转圜之地。 心中本是有了一丝希望,却又听见重明语音轻缓的道,“无论是非如何,在事实没有清楚之前,我不会向着任何一边。这点师兄你大可放心,我不会出卖师门也不会不信任无双,所以……”说到这他微微地垂下眉,没有去看重羲,脸色清冷,却是带了一点决绝的意味。 重羲看他这模样,已经明白了七分,没有再说话,只是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 二人默然许久,是重明先抿了抿嘴唇,缓声道,“这件事牵扯众多,师兄你这般贸然去查,又怎么会有结果,而此时如若真的牵扯到魔界,师兄你想脱身便难了。不如先留在这里,与我一起慢慢查探此事的真相。” 重明这番话说的极为恳切又毫无漏洞,重羲听了也觉得合乎情理无可辩驳,忖度片刻,便微微颔首道,“如此,我便听你一言。” 见重羲不再执着纠结于行凶一事,重明算是轻出了一口气,放缓了声音,轻声道,“一路奔波,想必师兄你也累了,今日之事先暂且放在一边,先去休息吧。”说着也不容重羲再多说便站起了身来,向内间走去。 重羲见状,眉头微微蹙了蹙,但还是起身跟了上去。 一段段蜿蜒的路走过去,重明脚步很轻缓,双手隐在袖中几乎看不清摆动,只是隐隐约约能看得见那几根微微蜷曲的纤长骨感的手指。 长发系了一半,另一半如流瀑一般垂了下来,在夜风中轻轻飞散,没有之前在昆仑时那般循规蹈矩禁欲式的束发,就连衣衫也没有之前那般整肃。 这样的重明…… 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的远离,之前那个不谙世事的师弟似乎已经不在了。 天真,坦然,青涩这些东西在缓缓的消失,那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沉静,黑暗中隐藏着的内敛。 眼前的这个青年似乎已经不是自己认识的人了,只是那样一个躯壳仍在,心却不知道变成了什么样。 走到一个房间前,重明伸手推开门,接着便回头淡淡的看了重羲一眼,又侧身微微让了一让,轻声道,“师兄你先进去歇息吧,明日若事情有了进展我会来寻你的。切记千外不要随意外出,毕竟这是魔界……”说到这却又不再说了,只是对着他略略点了点头,便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此刻的重羲目光是那般的淡然,擦肩而过的瞬间,重羲只觉得一阵冰冷直刺到骨子里。 回眸最后一眼,唇角一抹无奈的弧度,低头,转身走进房中。 何必各自为难呢,毕竟还是师兄弟,便是欺瞒什么,想必也是不会害自己的…… 重羲缓缓靠在关上的门上,略略仰头,用这样的话来安慰自己。 只是有的东西真的改变了,便再也回不来了…… 他没有看到,在转身的一瞬间,重明的脸色就变了,苍白,脆弱,隐藏在内心最深处的东西初见端倪。 走出那间宅子,重明步履轻快,目的地似乎十分明确,只是他没有料到有一双幽深的瞳孔正在暗中窥伺。 重羲静静的靠在门上,双眼看向漆黑的天花板,若有所思,之前的那些事情历历在目,忆魂之湾中的场景此刻还深深地刻在脑海中,似乎这不是幻境,而是真实。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猛地清醒过来,警觉的偏过头看向窗外。 只是略一回眸,便影影绰绰看到那两个女子向这边走来,重羲心中一惊,连忙屏住了呼吸,提步悄声立到了窗户与门的阴影间。 这样即便是有人存心想要窥探房中虚实也极难发觉他。 那两个女子似乎是觉得这里十分安全,略略看了看四周,便在房间外五步远的一颗树下站住了。 重羲的心略略平静了下来,思忖片刻,便附耳到门上,仔细倾听着屋外的动静。 只听其中一名女子低声道,“殿下要你办的事可都办妥了?” 话音出口落到耳中,重羲却觉得有三分熟悉,但奈何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想要转头去看,却又担心这么近的距离,只怕一点点响动便会使她们警觉,便只得忍耐下来,静静地听着后续。 另外一名女子应了声,道,“如殿下所料,只要昆仑的人察觉不出那玉清子中了毒,那么一切便都好办。” ?! 重羲心中大惊,几乎想要夺门而出,然而他还是硬生生的攥着掌心忍住了,只是面上已然是青白一片,波涛暗涌。 似乎并未觉察到屋内异常的氛围,先前的女子又道,“可不只是殿下那边要交代好,方才出去的那个也要想办法瞒住才是,他师父的事要是被他知晓了苗头。那殿下那边就不好交代了……恩?” 最后那略微上扬的语气,带了几分警告的意味,引得那女子连忙称是。 “不过也只是这几日的功夫,界石只放下这一个月,还有三天便会关上,量那重明也不能在这三日之内找到解药安然离开。” 说到这,似是觉得透露的多了,便又截口道,“既然已经安排好了,那你便先回去吧。” “是。” 脚步声响了起来,渐渐的远了,不过细心如重羲却也听出那只是一个人的脚步声,看来那位吩咐办事的女子还未离去。 目光悄悄移了过去,只是顺着窗户栅栏的缝隙能略略在夜色中看清楚一个大致的轮廓,只是一个侧面,长发被夜风吹起,疏疏起落,在树影摇曳之中显得分外窈窕。 略略皱了眉,目光闪动,只觉得这个身影分外熟悉,却再也猜不出究竟是何人。 片刻,那女子若有所思地拂去额前的细发,转身缓步离去,在那一霎那间,她抬起的手腕上闪过一道微弱的金光。 是她?! 似乎就在同一瞬间,重羲心中明白了什么,再抬头看去,那女子已经走得远了。似是不经意的,她回眸淡淡的瞥了一眼,眸中漾出某些意味不明的光泽,那眸光似乎直直的射进了重羲的心中。 金铃上的光泽动荡不定,重羲的心却是缓缓地沉了下去…… 想着二人的对话,脑海中场景交错不断,船上那些似梦似幻光影交叠,绿衣女子说的那些含义暧昧的话语。 电光石火,所有的幻梦在一瞬间被一句冷冷的话音击成碎片,‘量那重明也不能在这三日之内找到解药安然离开。’ 三日……只剩三日…… 重明并不知晓此事,那么现在若是找到他,合二人之力应当会容易一些,只是现下并不知道重明去了何处,若是他真的去找那无双…… 想到这,重羲心中焦急万分,可看着窗外苍茫无边又透显着丝丝诡谲的天色,若是这么贸贸然出去却又容易被人发觉,万般无奈,也只有呆在那里等重明回来。 娑罗树下,飘散着点点莹蓝的光泽,这是第三次,重明踏足这个神秘而又神圣的地方。 出乎他意料的是,隔了一丈之遥他便能看得清娑罗树下静静立着的那一袭青衣,目光淡然,却是看着自己来的方向,似乎是早就等候在那里。 看到这一幕,重明心中却是不由自主的忐忑起来,总感觉有什么被隐藏的东西隐隐的要浮现出来,不仅仅是关乎无双,也关乎自己…… 满怀着动荡的心绪这么走了过去,到了近前,却见巫暨微微抬起头,只这么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地淡笑。 回眸,略略侧眼道一句‘且跟我来’,便再无转顾。 心中是有求于人,便再也顾不得巫暨表现出的古怪,连忙提步跟了上去。 45.真相迷离 立在那座陈旧的木屋前,巫暨侧着身,略略垂眸,半晌忽然摇头淡笑道,“早该料到会这样,偏偏之前还那样替他瞒着,现在出了这种事,也不能不说了。”说到这里,忽然抬头看向重明,眸光清明如镜. 单刀直入 "之前你问过我关于你身份之事,现在你还想知道么?" 听到这句话,重明心中一颤,不自觉的抿住了嘴唇,不祥的预感一点点从心底泛上来,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见到重明这幅模样,巫暨又微微叹了口气,道,“你也算聪明,之前我跟你说的那些话,虽然有激你的意思,却也有七分是真的。毕竟……在真正意义上,你并不算一个完整意义上的人……” 说到这,下意识地去看重明,却惊讶的发现他的目光和脸色都没有太大的变化,话不知怎么却也说不下去了。 重明却是面色淡然地垂眸一笑,轻声道,“这件事情我早便猜到了,毕竟和师兄弟们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再迟钝也该发现了." 说到这里,话锋又是一转,问道,"你该不仅仅只是为了说这些吧,有什么便直说,此时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巫暨摇头淡笑,“看来是我多想了,那,这般说清楚也免得藏着掖着心里不痛快." "不妨直言." "你可知无双为你孤身去了昆仑?" ?! 重明眸光一跳,难以克制的动荡,"他为何……” 巫暨略叹了叹气,"不过是想在他大哥和你之间做个两全,他此次便是去取那麒麟之魄救你性命." "救我?" "我知晓你并不清楚其中的原委,虽然我略通巫蛊占卜之术,却也不能完全窥测清白,只能将我所测知的告知于你,其他的便由你自行决断了." "……有劳了。” “无双是魔都的九殿下,在他之上有八位兄长,大殿下龙渊是同他最为亲厚的。然而十七年前魔界却出了一件极为蹊跷的事情,让魔神雷霆震怒,下令将龙渊殿下打入了苍梧之渊,受极阳之焱和极寒之冰双重苦楚,起因是原本由大殿下负责看守的,放在界石之下镇压魔尊蚩尤魂魄的麒麟之魂被人窃走,几乎引发魔界大乱……” “蚩尤即为魔尊,那为何魔界之人还要镇压他的魂魄?" 巫暨看了他一眼,也不惊讶,只是淡淡解释道,"魔尊的魂魄极为霸道,当年他是自己无法克制住魂魄中的暴戾之性,担忧会不辨亲疏,大开杀戒,这才以极纯极阳的麒麟之魂和麒麟之魄封印了自己的三魂七魄,而并非如外界传闻那般由黄帝封印." 言及此处,似乎觉得已经说的有些偏题,便又转回话锋道,"而十七年前,由于封印被破坏了一半,魔界巨变.冥界之神曾一度想要侵占魔界,魔神毁损大半功力封住了封印,关闭了与冥界和人界的联系,才使魔界幸免于难." 说到此处,微微叹道,"大殿下作为看护之人自然难辞其咎,更何况……那麒麟之魄本就是由他盗取." ?! "怎会如此?"重明心中万分不解,却又隐隐的猜出了些许端倪. "为情所困,这种失策之事不提也罢.其中的因果当真也是十分可笑的.而在那之后,无双便打定主意要查清楚这件事。我也猜到龙渊殿下不会无缘无故去取那麒麟之魂,而看之后无双的行径也该知道让龙渊窃取麒麟之魂的人乃是你昆仑弟子。” “怎么会!” 轻笑出声,长袖一拂,让重明先不要插话,“可别急着反驳,事实如此。因为……那失窃的麒麟之魂此刻,便在你体内。” “什么!!!” 此刻的重明再也难以掩饰心中的惊异,剑眉紧紧的拧在了一起。 “听我说完,无双此次前去便是为了拿到昆仑珍藏的另一个麒麟之魄,因为他不想拿你身上的那个去救人,便只能以身犯险。” 眸光渐渐的凝聚,开始寒静地看向重明,竟让重明有了几分针锥之感,也不知是否错觉,重明几乎在那样淡淡的眸色中看出了几分怪责之意。 “我……并不知道……” 冷笑一声,“之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已经整整三日了,若是无双行动顺利早该回来,可现在这情况,分明是遭到了阻拦。如果我猜的没错,龙渊想要帮助之人便是凌霄子,凌霄子心思缜密,行事也狠辣,若是无双这次落在他手里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师叔他并非你说的这种人!无双与他素无冤仇,你这样说用心究竟怎样我不清楚,只是我与师叔相处了十七载并未发现师叔有你说的那些品行!” “是么?我与他认识五百年,却也从未发现他除了虚伪之外的品行!” “你!……信口胡言。” 轻蔑一笑,“早知道你不会信,我便不与你说这些了,现在我只告诉你,无双是真有难了,救与不救,抉择在你。” 轻吸一口气,动荡的眸光化为清冷一片,冷声道,“也罢,我不同你争,关于无双和我师叔还有无双大哥之事我自会去验明。告辞!” 冷冷地看着那袭黑衣走远,脸上却忽然现出一抹略显无奈的笑意,拂袖转身,眼中一抹落寞闪过。 还是没有忍心把真相说出来……这算是善意,还是…… 年轻人终究还是年轻人,没有经历过那么多的事情,又怎么能这样直接去面对一个无比残忍的现实呢…… 过了六百年,本来以为可以冲淡一些事情,可没想到当年的那些场景却以另一种方式呈现了出来,无论是神仙还是人,为了自己的欲望,却是无所不用其极,不惜从存在的那一刻起便毁掉一个人…… 那一袭黑色在夜幕苍茫中隐没,莹蓝色的桫椤种子缓缓在眼前落下,伸手接过,紧紧地攥在掌心,再摊开来,血色弥漫。 那桫椤种子柔软的绒毛竟然变成了一根根尖刺,深深地扎进了掌心,血液顺着尖刺一点点流进中心的种子里,妖异透明的绯红色。 脸上的笑意一点点的变冷。 说什么神圣之树,可以超度死人的灵魂,事实上,在这种没有阳光没有新鲜空气更没有人间肥沃土壤的魔界土地上,只有靠拼命吸附四周的能量和生命源才可以存活。 那些超度之说,不过是由于娑罗树种子吸取了那些魂魄里纠缠不休的执念,让魂魄变得澄澈轻盈,可承载了那些冤魂执念的气息,还能算得上是神圣么?那些人也只是看看表象罢了。 黑暗不息,无昼无夜。 屋门轻轻的响了一响,衣袂擦过地面发出悉索的碎响,侧身进门,袍袖轻轻带过,拂落一地的疲惫。 “重明,你回来了。” 目光一滞,身形停住,随后便带着些许探寻看向黑暗中立着的那人。 “师兄在此处等我,可是有什么事?” “有些事情我要同你细说。” 眉头微微蹙起,总觉得气氛有些诡异,他的心情本来便有些沉重,听到重羲那样的语气心不由得微微收紧了。 二人坐下,重羲心中紧张轩辕雪的病情,也没有多想,便把他看到的听见的都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不出他所料,重明果然脸色就变了,神情动荡,半晌才缓缓道,“此事不知真假,还需要斟酌。” 而重羲却是心如火燎,咬牙,沉声道,“若是那女子说的是真的,那我们这般岂非坐以待毙?而且你若是顾念师父当年的恩情……”说到这里,猛地想起重明正是被轩辕雪逐出师门,便再也没有说下去。 重明倒是十分平静,半晌才缓缓道,“界石的开阖关乎六界安危,若是这般不管不顾妄然而行,只怕并非师父平日的教导。” “也罢,我知道你现在心是向着那个人,你不帮我我不怪你,只是在这三日之内,无论是否寻得到解药,我都会回昆仑去看师父。” 沉默…… “既然师兄如此,我也无话可说。” 琅琊阁 冰寒之意已让无双难以动弹,咬着牙一步步向前挪动,即便这样会耗费更多的灵力,但若是不动却也更没有一丝生机。 一道道的墙,一个个的走廊,也不知道转了多久,眼中充斥着那冰寒的青白色,几乎连呼吸都要变成冰。 手指在坚硬的墙壁上划出一道道痕迹,触目惊心。 46.再赴雍州 低声压抑的咳嗽是因为肺中吸入冰寒的空气,眼前的视线再次模糊,已经是第四次了,已经昏过去四次了,再这样下去只怕真的会死在里面。 不能睡!不能睡! 咬着牙,伸出手,并指作刀,一道银芒闪过,手背上便多了一道口子,鲜血缓慢地流淌了出来,然而已经冻得麻木的手却感觉不到半丝疼痛。 反倒是血越流越多,神智开始更加的不清晰了,吃力地扯下一片衣襟包住手腕,便是想用法术也不成了。在这个仙气弥漫的琅琊阁中,一旦动用魔力所遭受的反噬绝对不是现在这个虚弱的身体可以承受的。 被包扎好的手背上依旧在渗着血,一滴滴的落在地面上,猩红色在青白色的玉石地面上似乎能溅出涟漪,令人惊异的是,那些血液并没有流散开来,也没有被青玉石吸收,而是缓缓的汇聚到了一处。 无双皱着眉看着眼前的一切,若有所思的凝眉思忖片刻,低头看了看握在受伤手掌心的琉璃灯盏。 目光动了一动,心中明白了几分,莫不是麒麟之魄的灵力太盛净化了自己的血。若是如此…… 脸上露出些许自得的笑意,扯开了手上包扎的布条,任着鲜血一滴滴向下落。 鲜血一滴滴散落开来,奇妙的是,那些血液在空气中形成了不规则的形状,一大片的地方紧密联合,一小块的地方稀疏零散。 果然如此,若是仙灵的障眼法那么必定有些地方的青玉石是假的,只有那些真实青玉石才会如此明显的排斥沾染有麒麟之灵的血液。 就这么顺着一滴滴淌落的血液向前走,果然,不到一柱香的时间便走到了琅琊阁的正门前。 看着门前那些斑驳的雕刻和没有一丝缝隙的青玉石门,无双在心中冷笑,摊开掌心,琉璃灯盏散发出淡淡的光泽。 右手覆上去,鲜血一点点滴进灯盏中,再缓缓的淌出来,那些鲜血经过麒麟之魄的浸润竟然都变成了流光溢彩的金色。 顺着门的缝隙流淌开来的血液竟让青玉石出现了稀疏的裂痕,唇边的笑意添深了。 果然没错,这些所谓的仙灵之气竟然会对麒麟之魄的灵力有所抵触,这个琅琊阁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连昆仑禁地藏珍阁都难以比的上这里的构造精巧,灵气浓厚…… 眼见着门一点点的打开,久违的阳光丝丝缕缕的折射了进来,竟是一瞬间连眼睛都睁不开。 轻轻地舒一口胸中的浊气,迅速地从大门打开的缝隙中跃了出去。 窗外晴空万里,而此刻无双的心情也是大好,略略环视四周,只见到草木葱郁行人稀少,想来昆仑当初建这个地方也是为了避人耳目,这样却也更方便了他的行事。 一个翻身踏上了面上一棵古树的树干,点了几点便跃上了树梢头。 极目远眺,昆仑正殿遥遥的在西北的方向,而藏珍阁那巍峨高耸的青灰色塔尖却是伫立在东北方,低眉想了一想,算出了大致的方位,便脚步再也不停的飞了出去。 御风而行,朗朗白云在脚下弥漫,被浩浩荡荡的天风吹散的不停流动,清凉的风浮动在面上,没有琅琊阁里那种闭塞的寒,却是多了几分神清气爽。 天边一抹红日正好冉冉的升了起来,一点点红焰将流云点燃,透着金色的光翼缓缓摇曳着绽放开来,紫气东来,万张光华。 这是无双第一次在人间看到这样宏伟壮丽的日出,低头看到流云之下万物欣荣,这样俯瞰苍生万物畅快之感是从前在心中从来都没有的。 只是御风飞了半日便已经隐隐约约的看得见雍州的影子,淡淡一笑,足尖微微一勾,衣袂在空中掠过一道白色的影子。 缓缓地落在雍州城门前,看着紧闭的城门不由得皱了眉。 看来在琅琊阁里不知日月,竟是被整整困了四日…… 心中有些犯了愁,魔尊诞辰,界石放下三日,隔绝外界与魔界的一切联系。看来自己还要再等三日了…… 别的却是不用担心,毕竟麒麟之魄已经到手,到时将它换给重明,再取出他身体内的麒麟之魂便可以向父尊交代了。 唯一担心的却是重明…… 他从没有见过魔尊诞辰降临之时那种诡谲可怖的场面,早在前几天,魔界的氛围便已经开始动荡了,也不知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 扶额轻轻叹了一口气,却也无计可施,看样子只能暂时在雍州城郊找一个歇脚的地方度过这三日。 想着便退后一步,转身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每年的魔尊诞辰,雍州城里的居民都会在城外建造的临时居所里住下,因此,走过一片空荡荡的石板路面前便出现了熙熙攘攘的低矮房舍。 毕竟只是在那房舍里停留三日,是以建造都十分粗糙,无双走过一片片低矮的小房子,终于找到了一件看上去显得较为整洁宽大的房屋。 在门前站定,上前缓缓敲了几下门,过了许久,无双都准备转身离开了,里面才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 “是谁?” 声音清灵婉转,竟是个女子。 无双心里动了一动,还是坦然的转过身迎了上去。 门吱呀一声打了开来,里面站着的是一个身着红衣面容冷冽美艳的女子,与方才那温和的声音并不相称。 那女子抬头看了无双一眼,目光中带了些许询问的意味,无双轻轻一笑,道,“魔界中人,想求姑娘行个方便,借宿几日,不知可否。” 毕竟是有求于人,自然是不能摆殿下架子的,不过这样客客气气的说话对于无双来说也甚是罕见。却是因为那红衣女子身上不自觉的散发出的一股尊贵凛然之气。 “进来吧。” 红衣女子略略的扫了无双两眼,便侧身转进了屋里。 走进屋里,却发现这间房子比想象中还要大上许多,穿过第一间房映入目中的却是一个巨大的庭院,石桥,水池,花树,白石棋盘,竟是极为雅致。 雪白的梨花一点点的落下来,细碎的铺在石地上,风缓缓一吹,便流转成飞乱的雪,清香幽隐。 红衣女子长长的红纱裙摆在地面上拂过,却不沾染丝毫尘埃,衣袂在清风中微微浮动,似乎隐隐带着灵光流转。 无双跟在她身后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是不敢而是心中不知不觉的便充满了一种敬畏…… 进了内堂,红衣女子在桌案前坐了下来,看了一眼无双,道,“你也坐吧。” 无双被她这么淡淡的看了一眼,心中不觉得任何不快,反而很自然的便顺着她的意思坐了下来。 “巫暨,他还好么?” 淡淡一句几乎连疑问语气都听不出的话语,听在无双耳中却仿佛如雷击一般。 心中转了百变,略略思忖一番,还是斟酌着说了出来,“说好也不好,说坏也不是,他也就是那样过的。” 红衣女子听到了这句有些莫名其妙的话语却也不觉得有任何不妥,只是微微颔首道,“他……也就这样了吧。” 停了片刻,又道,“你寻麒麟之魄是为了做什么?” 这一次带来的震动比上次还要大,无双一时竟怔在了那里。 红衣女子见状又淡淡道,“不愿说也无妨,只是我想要告诫你一句,麒麟之魄本身极为霸道,如若是想要提升自身修为我奉劝你还是不要这么做。毕竟麒麟之魄本身极为霸道,想要成为它的宿主是极其艰险的,便是磨合也会让人痛苦万分,稍有不慎,让它吞噬了自身魂魄,便是万劫不复……” 听到这么长长的一段话,无双不由得暗暗心惊起来,若真如她所说,那自己此举岂非仍旧不能帮助重明和大哥…… 见到无双神色犹豫,红衣女子微微一笑,道,“既是知道了,抉择在你。信或不信,选或不选,只在你一念之间。” 犹豫片刻,无双还是说出了实话,“我是想要救人。” “救人?”红衣女子秀眉微微挑了起来,脸色开始渐渐的凝重。 “他天生魂魄缺失……只能靠这个……” 听了原委,红衣女子轻声一笑,目光看向前方,“原来如此啊……” 说到这,又摇了摇头,唇边带了些许无奈,“如此费尽周折,倒不如直接送他去轮回,投胎到个好人家。若是真心,再等个十来年也无妨,却也省去了那些魂魄相噬的苦楚……” 回眸略略看了无双一眼,那目光似是能洞穿他的心思。 “凭你的地位,想要保住他今生的记忆又有何难?却偏偏要想这么一个吃力不讨好的法子。” 无双听罢这一席话,先是低头,面上缓缓浮现出一抹苦笑,不自觉的抿了抿干涩的嘴唇,抬起头,目光偏向窗外空旷虚无的天空。 声音仿佛从虚空里淡淡飘来 “你说的,我都知道,只可惜……他的魂魄……不能轮回。” 47.风雨前夕 听到这句话,红衣女子眉心陡然一跳,神情变得严肃,她转眼看向无双道,“你实话告诉我,那个人只怕不是普普通通的人?” 虽然带了疑问的意味,但是那语气却是笃定万分。 “他不过是缺失一魂一魄罢了,没什么与普通人不同。”无双开始解释,试图掩饰那个连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事实。 “是么?”红衣女子见他情态却已了然,“缺少一魂一魄的人我也见过不少,至多身体虚弱壮年早夭,可从未听说过还有不能入轮回的。只怕……那人不是只缺了一魂一魄吧……” 无双目光一动,见到心事被猜中,微微蹙眉,凝神看向红衣女子问道,“我若是告诉前辈您实情,前辈可否帮我。” 明亮的凤眸缓缓转了过去,落在无双的面上,半晌,缓缓道,“若是情有可原,我尽力。” 凝视那双蕴含了静静尊贵的眸子,无双做了决断,微微垂眉道,“他不是人。只是一个寄居魂魄的傀儡……其实……说傀儡也算不上吧,毕竟他并不是以惯常的草木与动物作为宿体……想来,造他出来的人也是想让他变成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他的身体用的是不周山上女娲上神补天剩下的五彩石的熔岩,有一魂一魄或许是那个人给他的,空余的灵位便用麒麟之魂填补了……其他的,我也不知道许多了。” “当真是胡闹!”红衣女子听罢,脸色都变得极为难看,“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才会做出这种害人不利己的事情……” 无双沉默不语。 红衣女子片刻转眼看他,缓声道,“你若是真想救他,为什么不把自己的魂魄分给他,而要去取麒麟之魄这种圣灵之力极强的东西。他的躯体没有前代人的思想血脉传承,是极为干净的,若是再受了这种魂魄,只怕不日便可飞升。你又是魔界中人,到时身份悬殊,这样岂非得不偿失……” “他不会。” 淡淡一笑,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便说出了心中的信任。 “即使如此,只需遵从心中所想,又何须顾得其他。我能帮你的也只有一点了……”说着便伸出手,一个散发着莹莹红光的玉器从掌心悬浮而起。 “聚魂鼎?!” 无双看着眼前这个玉器,心中的惊异已经再难以形容。 “把麒麟之魄放进去吧,虽说昆仑的七宝琉璃灯也是难得的灵器,但保存魂魄却比不上这个东西。我留着也没什么大用处,你就拿去用吧。” 看着眼前的聚魂鼎,沉默了片刻,无双终于道出了心中的猜想。 “你是……冥界的罔离公主?” 轻轻一笑,“看来你还不笨。”半晌,又道,“我帮你到这里,便到此为止了,切记一点,不要告诉巫暨我在这里……” “……好,我答应你。” 见无双丝毫不问缘由,红衣女子微微一笑,“果然聪明。” “那这三日便叨扰了,之后我自会离去,再不来扰公主的清静。” 红衣女子见状也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伸手将聚魂鼎放在了无双面前,便再没有说话。 无双低低道了一声,“多谢了。”伸手拿起桌上的聚魂鼎便转身走了出去。 他也算聪明的人,见到红衣女子方才的模样便知道以后越少打扰她越好,于是自行去寻了一个最偏僻的房间住了下来。 一夜无眠。 翌日 魔都内 黑色的魔灵已经开始在整个城中弥散开来,满城尽是诡异可怖的呜咽之声,重明与重羲二人坐在房中便能感受到那种逼迫而近的魔灵之气。 看着窗外那些淡银色魂魄焦躁不安的浮动,重明的心也开始波动起来,巫暨的话,重羲的话都一句句在脑海中回响。 究竟孰对孰错? 此刻也不能想明白…… 而重羲静静坐在一旁,看着窗外,脸色始终不曾晴朗。 就在二人各怀心事之时,门被敲响了。 神经一下子便绷紧了,二人对视一眼,停了片刻,还是重明先开口道,“师兄你暂时等候片刻,我去去就来。” 重羲抬头看他,对上那清明澄亮的眸子,心里不知不觉的便化了开来,脸色也微微有了好转,垂眉片刻,伸出手在重明手臂上轻轻拍了拍,道,“自己小心。” 重明见重羲如此,面上也显出淡淡的笑意,点了点头道,“谢谢师兄。”说完便转身向门口走去。 推开门,立在门外的却是那一抹熟悉的绿色身影,脸色僵了一僵,但随后便淡淡一笑道,“此时造访,不知有何贵干?” 微微一笑,伸手拂过额前的细发,金色的铃铛清脆作响,“无双叮嘱过我要好好关照你,你怎么反而这般说话,倒真是不给无双面子。” 听到她话语中提及无双,重明皱了皱眉,站在门口停了片刻还是错过身去,将她让了进来。 碧姬见状微微一笑,调侃道,“这才像话~” 重明面容微微抽搐了一下也没有多说什么。 二人走了进去,不可避免的便对上了正立在庭院中等待着的重羲,重羲见到重明安然回来,微微一笑正欲迎上去,可看到重明身后的碧姬脸色立刻就变了。 觉察到了重羲的不快,重明连忙上前解释道,“她是无双信任的人,不会对我们不利,师兄你不要多想。” 可说完这句话,重明立刻也醒悟过来无双和重羲的隔阂,这么一说必然会引起更大的误会。 果然,听到重明说出这句话,重羲的脸色便更加难看了,却是碧姬,倒是十分从容的坐了下来。 也就是到此时,重明才发现她手中拿着一壶酒,只见她完全没有管二人立在身旁,伸出手便拿起桌子上的白瓷茶杯倒了三杯酒。 “这是我特意弄来的,替你们驱驱魔气。” 二人就这么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竟然都是愣住了,碧姬看了看二人,又是一笑,“怎么都站着不动,连喝杯酒也怕么?” 重明之前被碧姬摆过一道,这一次说什么都不会轻而易举的相信她,但碍着无双这道关系还是迟迟没有说话。 反倒是重羲冷冷的开了口,“你的东西我们不需要,虽说我们修为不精,但还不至于需要这个东西。” 碧姬自然是明白了他的感觉,可她却也不是善罢甘休的人,微微笑了一笑,也不说话,举杯便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随手将酒杯放在桌上,淡笑着看了看二人,竟是不言不语的便拂袖而去。 二人就这么看着她缓缓走远,目光中多了些揣测,而碧姬便是这么翩翩然的行了出去。 走到门前,忽然停住了步子,回眸一笑道,“今日午夜时分魔尊力量是最为强势的时刻,要是不想被那些魔灵侵体,最好还是喝了这酒。否则……” 说到这里,却又不再说下去,暧昧地一笑,转身便干脆的离去了。 见她离去,却是重明先舒了一口气,重羲脸色依旧是冷冷地,等到重明的目光转过来,他的脸色缓和了些许,轻叹一口气道,“罢了,先坐下吧,其他的暂且不管了。” 他虽然心中已经十分断定碧姬便是那日的女子,但还是没有说出来,只是这么淡淡的带了过去,归根究底还是不想让重明难做。 见重羲没有追究下去,重明心中安安舒了一口气,笑了笑,也坐了下来。 此时离午夜只剩两个时辰,周围的魔灵已经明显的浓厚了起来,那日在魂之荒原听到的那些诡异的笑声又再次在耳边响起。 重明脸色微微变了,他上前拉过重羲手臂,沉声道,“看来她的话没有说错,魔灵确实愈发的多了,我们还是先关门进屋吧。” 重羲看了看重明的脸,轻出一口气,道,“也好,只要过了今夜就应该太平了,到时候我再回昆仑。” 听到这句话,重明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但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道,“那就走吧。” 二人一前一后走进里屋,重明反手关上了门,又去仔仔细细地关上了窗户。 夜色更深了,那些魂魄都似乎十分恐惧魔灵的存在,开始满天的飞窜,窗户都被撞得砰砰作响。 重明和重羲立在房中心神也开始紧张了起来,都不自觉地便凝聚起了法力,准备对付那些随时想要闯进的魔灵。 只是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窗上和门上被无双先前加上的封印已经残破不堪。 隐隐约约能看见魔灵那些狰狞的面容透过缝隙在狰狞。 重明见到此情状手缓缓地攥紧了,咬了咬牙,轻吸一口气,闭眼上前一步立在了门前。 左手拈诀,右手执剑而立,点点金光顺着指尖飞散而出,在空中旋舞而成一道道极为威严肃穆的咒印。 重羲看到这一幕,脸上现出一抹浅浅的笑意,长袖一拂,手指在空中交叠,和在胸前,一个散发着淡淡青蓝色光泽的巨大太极印便缓缓浮现了出来。 一时间,整个房间都充斥着满满的灵气,光华灼眼。 48.魔尊临世 二人虽然修为都很高,但也正是那充沛的仙灵之气引来了更多的魔灵,白色的窗纸此刻看上去已是乌压压的黑色,魔灵的数量已经到了一个令人惊骇的程度。 符咒的光芒开始被缓缓的压制了下去,太极印的光泽虽然依旧强盛但是也出现了细微的波动。 二人都默默的支撑着,重明的脸色已经有些微泛白,站在他身侧的重明见他如此,目光动了动,双手一扣,太极印的光芒愈发的强盛了起来。 重明觉察到重羲的动作,侧眼道,“多谢师兄。” 重羲则是目不斜视,淡淡道,“稳住。” 重明定了定心神,手中不停,那些符咒飞旋而出的速度也比之前快了许多。 窗户和门已然残破不堪,已经有不少魔灵钻了进来虎视眈眈的围着二人飞旋,重羲见现在的情形,只怕光是这样的防御法术没有办法让魔灵退散。 轻吸一口气,止了手上的术法,反手猛地拔出背上的长剑,信手一挽,一朵银色的剑花便洒了开来,泠泠清光顿时铺满了整间屋子。 长剑挥洒,身影挪换之间,只是片刻之间便将几只魔灵拦腰斩断,听到凄厉的几声嚎叫,魔灵便化为了黑烟散去。 其余的那些魔灵见此情状虽然未曾离去,但也顾忌了许多,只是啸叫着在四周徘徊,没有再上近前。 重羲斩杀了几只魔灵之后也在无心恋战,伸手抓过重明的手臂便向里屋退去,而那些魔灵见重羲如此举止,却是嚣张了起来,一步步地向二人迫近。 重羲挥剑又杀了几只近前的魔灵,虽说还未至于筋疲力尽,但也有些力不从心了。 反手斩杀了一只魔灵,身子有些不受控制的向旁边倾了一倾,手便无意识的挥到了桌上,只听到一声脆响,酒杯落到了地上。 方才碧姬斟在里面的酒泼洒出来,听到嗤嗤几声细响,那几只沾到了酒液的魔灵竟在一瞬间化为了尘烟。 看到这一幕,重羲和重明都愣了一愣,重明还有些不知所以,重羲却在一刹那明白了过来,猛的抓起那酒壶便灌了一口。 酒液入喉,竟是灼烫如烈火还夹杂着许多极为苦涩的味道,此时虽然惊异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抢上一步便将酒壶塞进了重明手中。 “喝了。” 重明一边念着咒诀,一边接过酒壶,犹豫了片刻,对上重羲那焦灼的目光,一咬牙,抬头一饮而尽。 冰冷的液体滑入喉中,竟是一种感官觉察不到的空虚,没有,什么都没有……这酒……居然没有味道?! 就在二人纷纷被酒那微妙的味道折腾的恍然失神时,并没有发现那些魔灵已经纷纷的退散了开去。 重明执剑而立,双目微合,目光落在前方的地面上,此刻,他只觉得脑海中一片空白的,什么都没有了,似乎那口酒把所有的东西都抽走了,风透过窗户吹进,就这么空空荡荡的穿过去。 让他产生一种自己已然透明消失的错觉。 而重羲则是紧紧的靠着桌子,双手攥得极紧,那些灼烫的酒液在身体中蔓延而上,似乎要将他焚尽,一些画面开始纷乱的在眼前交错,身着素衣与师傅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俊朗温雅的青衣男子,散发踏歌而行的疏狂白衣男子,漫天的梅花,纷扬的雪,轩辕台上的墟烬…… 越来越清晰…… 腹中开始翻腾,仿佛有什么东西想要这么挣脱出来,整个身体都快要炸裂。 一瞬间,眼前似乎散发出了巨大的刺眼白光,刹那遮蔽一切,混混沌沌的头脑开始一点点清醒。 碎片汇聚平凑成了一个完整的图形,那点点散落在风中的梅花旋舞着缓缓的凝成一袭白衣。 回眸一眼。 “伏岚。” 轻轻的一声,霎时间整个幕布都被撕扯开来,回忆如潮水奔涌而出。 终于还是想起来了…… 五百年…… 目光凝滞,手指颤抖着扎进了桌面,鲜血淋漓。 脸上的肌肉抽搐着,不知是喜是悲,忽然,他开始呕血。 鲜血淅淅沥沥的落在面前光洁的地面上,胸前衣襟也变得鲜红。 重明见到这一幕,也从失神中醒了过来,慌忙上去扶住了他的身体。 鲜血不停的涌出来,重明心中焦急如焚,可即便是输真气也没有办法,那血还是不断的在流。 而重羲此刻却是怪异到了极点,一边吐着血,一边笑,脸上的表情古怪的难以用言语来描摹。 “对不起……阿雪……对不起……”一边这么没有逻辑的喃喃低语,一边拭着唇边溢出的血液。 忽然,毫无预兆的,他就这么猛地拂开重明的手,冲了出去。 重明一怔,但随即便抢了出去。 重羲方才吐了那么多血可现在看上去却没有丝毫损伤一般,御风而行,只是片刻便看不到踪迹了。 重明站在原地四处张望了许久,始终看不到重羲的踪迹。 心里开始慌乱了,冰冷开始蔓延,一点点直到指尖,这种不祥的错觉深深的在他四周弥漫。 第一次,他感到了这么不祥的气息,比之前的每一次都要强烈。 之前有一次,小时候,本来是练着剑,可不知为什么就哭了起来,因此还遭到了师傅的斥责。可当天晚上,一直同他睡在一起的小师弟就失脚从高阁上摔了下来,丢了性命。 那么这一次呢…… 越想越觉得害怕,深深地冰冷一点点泛上来,再也顾不得许多,纵身而起御风便追了出去。 而也只是片刻,远处天空散发出了极强的金光,刹那间点亮了整个天空,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整个魔都都亮若白昼。 再也无法淡定,身形如电,越过重重高阁朝着那金光散发出来的方向飞了过去。 忽然,金色的光芒隐匿了下去,之后便是一片死寂。 重明已经有些不知所措了,他停在了高高的一座楼阁上,迷茫的看着方才那金光散发出来的地方…… 莫非是错觉么…… 环视四周,一片死寂,一种令人感到恐惧的死寂,这样…… 猛地,脑中醒悟了过来,那个方向……分明就是雍州城的方向…… 那么,刚才那个既有可能便是重羲了……他想要打破界石……离开这里?…… 脑中一下子就炸了开来,重羲的状态他不是没有看见,若他真的做出这种举动只怕便是一场六界浩劫。 阻止他! 此刻的重明脑海中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一刻也不再停留,便这么朝着界石的方向飞掠过去。 眼看着就要到了,而此刻还是十分安静,似乎并没有自己想中那么可怕,也许是自己猜错了…… 心中暗暗的自我安慰。 然而就在下一瞬,一道炫金色的剑光冲天而起,漫天剑光铺洒而下,结界开始震荡,狂风平地而起,以摧枯拉朽的势头淹没了整个魔都。 呜咽声满城。 剑光还在不停地扩散,似乎要笼罩天地。 那是…… 轩辕剑术…… 师兄并未修习过这种霸道的剑术,更何况轩辕一族的血裔早已断绝,又怎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金光灼眼,宛如巨大的洪流一般,似乎要将整个魔都都熔化进去。 再也不敢多想,只是想着无论是什么人一定要阻止,脚步加快了。 终于,界石的顶端映入了他的眼中。 完好无损。 幸好…… 轰!!!! 金光在这一瞬间汇聚成光柱重重的朝着那界石砸了下去。 脑海瞬间空白。 那一声不要卡在了喉咙再也发不出来。 他就看着那袭熟悉的黑衣立在那里,浑身沐浴在金光之中,举剑指天,长发披散,霸道而张扬。 这般熟悉,却又如此遥远…… “师……兄……”他从喉咙中硬生生挤出这两个字,可惜那个人并没有听见。 被种种符咒笼罩着的界石开始出现了细碎的裂痕,此刻,一片死寂,只有那些魔灵在空中游荡发出飘忽的声响。 心仿佛也裂开了。 这是自己的那个温和沉稳的重羲师兄么? 会是什么结果呢…… 在这一刻他竟如此可笑的想着。 然后,下一瞬,惊天动地的炸响,轰鸣声开始爆发,那些碎片四散着崩裂,漫天的沉烬夹杂着火星飘舞而下。 风张狂的呼啸着,吹散了束紧的黑发,遮住了眼睛,金光映在那黑色的瞳孔里却沉淀出了一抹绝望。 没有退后,而是在漫天的火光和碎石废墟里朝前走。 沉闷的低吼声仿佛从地底传来,符文渐渐消散直到不见,最后的封印已经解开,魔尊将重临世间…… 49.互诉衷肠 黑色的雾气从界石破碎的地方开始冲散而出,那些魔灵见到这一幕竟是极为欣喜的开始欢舞,空中飘荡着的尽是那诡异可怖的笑声。 眼看着重羲居然还毫无所觉得直直朝前方走去,重明眉头紧蹙,从高阁上飞跃而下,在靠近的一瞬间便抓住了他的手臂,猛地往上一拉,整个人便都被他带了起来。 可下一瞬,重羲居然毫不留情地对他出了手,完全没有预料,更防备不及,一掌正中胸口,强撑着抓住了一角屋檐才没有被打飞出去,剧烈的疼痛,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碎裂开来。 吃力的抬起头,却对上一双寒光凛冽的眸子,其中那疏淡冷漠的情感竟让他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师弟,现在我回复了前世的记忆便要抛却今生的身份了,之前的那个重羲,他已经死了。你就全忘了吧……从今以后,不要唤我师兄,也不要在心存顾念了……我不是你想的那么好……”冷冷的话语一个字一个字的在重明心上敲打。 什么?……为什么……脑海中一片纷乱,竭力的想要弄清楚事情的始末缘由。 然而,还没有来得及问出这些,便听到重羲淡淡的一声‘珍重’ 一语落地,再无任何眷恋,纵身一跃,身姿如流云一般,背影是那般的孤寂与决绝,眨眼间的间隙,白鸿过处,便在重重天幕中消失了踪迹。 “师兄!” 此刻已是喊了出来,却是再也于事无补,那苍茫的天际又何曾留下一分一毫那人的影子,心中是又急又惊,只是直觉有什么东西失去了就再也挽回不了。 想要追过去,可现在身上的伤也让他力不从心,只能咬着牙拼命的朝魔尊魂魄封印之处踉跄着走去。 如果能够阻止……便是失了性命也在所不惜,都是自己的优柔寡断造成了这样的结果,如果不是自己让碧姬进来……那么现在一切都不会是这样…… 风沙弥漫,完全看不清楚前面的东西,整个魔都笼罩在一片呜咽之声和诡异笑声里。 伸出手猛地掐了一下手臂,疼痛让头脑暂时变得清明起来,一点点向前迈进,魔灵的气息愈发的浓厚,可他心里却是异常的清明,没有一丝害怕。 这次真的就是赌出去了。 忽然,一道银光乍破,长枪旋舞,从黑雾中冲破而出,漫天的沉烬也都瞬间就都被驱散,一袭白衣缓步从那废墟之后走了出来,看不清面容,只能看的见那飞扬的白衣和烈烈飘舞在空中的黑发。 “……无双?!” 眼看着那个人一步步地走过来,心中涌出莫名的情绪,咬了咬嘴唇,不自觉的便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意。 脚步加快了,虽然胸口钻心的疼,但是仍旧拼命的向前走,他还没事……太好了…… 他没有觉察到自己嘴角蜿蜒渗出的血丝,只是一味的朝前方走去。 而无双却觉察到了这一点,上前两步扶住了重明,沉声道,“走,我们离开。” 重明扯了扯嘴唇,现出一个略微苦涩的笑容,按住了无双的手,语音缓慢道,“不行,你也看到了,这件事因我而起,我还不能离开……” “什么叫因你而起?分明是你那个师兄……”说到这看到重明脸色苍白,便也截了口,转开话题道,“现在的情势绝对不是你我能够控制的,还是离开保命要紧……” 在说这番话的时候无双心中是自有计较,虽说魔尊魂魄即将冲破封禁,但作为一个没有实体的魂魄在没找到宿体之前威力也不会达到那种惊世骇俗的程度,只要离开这里,脱离危险,六界之中自然有能制服他的人……若是留在这里,危险便不知道多了几分。 更何况……重明那没有参杂任何杂念的身体便是最好的宿体。…… 越想越是害怕,不由分说的拉起重明的手便想带他御风离去,然而重明再次挣脱了他的手,目光凛冽,“此事因我而起,不能因为贪生怕死便至六道苍生不顾。” 说着竟义无返顾的像封印之地走去。 看着重明转身离去的背影,无双竟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他是头一次这般鲜明的憎恶着道家那些有关于怜悯苍生天下的教诲。 看着那远处愈发浓黑已经遮蔽了大片天幕的魔气和旋舞张狂不已的魔灵,再也不敢在等,。一咬牙,还是闪电般的出了手。 对不住了重明…… 左手在空中微微一划,银色的光芒化为一道绳索迅雷般的缠绕而上,这么一记束缚之咒便将重明牢牢地钉在了原地。 ?! 不能回头,只听到背后一步步的脚步声,然后便能感觉到无双的手缓缓地覆上了自己的肩膀,带着久违的温热。 略带无奈的低沉话语在耳畔响了起来。 “这次你便是怪我,我也要带你走。” 风声顿起,黑发瞬间被吹得迷乱,长袂飘飘,黑色与白色那样鲜明的在空中交错旋舞,无双就这么抱着重明御风而起。 动弹不得,却也没有再刻意去挣扎,也是有那么一点私心的吧…… 想着只要离开了便一切都于自己无关,只要以后同无双在一起,便一切都好了,关于界石,关于师兄都化为空白…… 还是懦弱了,还是逃避了,没有办法在无双这样强硬的温柔下再去坚持师父所说的那些正派之道。 抬眼,看向无双线条优美的下颚,并没有觉察到重明的动作,仍是那样专注的看着前方的明亮目光,长发从他的脸侧垂落下来,迷乱了重明眼眸。 好吧……这样也好了……有了无双,什么都不要了…… 略略的垂下眼,阖上双眸,就当这只是一场梦里的荒唐的吧……自己安慰自己道…… 有力的手臂紧紧地揽在他的腰间,脸侧是布料柔和的触感,在上一点便是那如玉石般修长白皙的脖颈,鼻尖略略带了一点风尘的气息。 无双这是奔波了很久么…… 为了他?…… 无双的御风之术当真是无人堪比,只是片刻时间便彻底脱离了那片被魔气控制的领域,低头看了一眼重明垂着眼眸神色淡然看不出悲喜的面容,心中略略松了一口气。 抬起头,看看远方,略略放缓了速度。 事实上,他放任魔尊魂魄不理并不是简简单单的为了重明,还有一个隐晦的理由。 那便是…… 一旦魔尊魂魄脱离界石的控制,那么封印便就此作废了,而大哥因此所受的惩罚也应当作废了…… 想到这里,唇边现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仰头看天,便是自私又如何?若是连自己心重之人都无法守护,那么守着这不懂情义的苍生六道又有何用? 他无双,便是此生要为自己而活,便是负了天下又有何妨? 想到这里,心中竟是无比畅快,竟想迎风朗笑。 可他还是略略定了定心神,极目看了看四周,料定再无危险,便收了术法,足尖略略一点便从空中缓缓地落了下来。 脚触到坚实的地免,稳稳地踩下去,没有让怀里的人受到一丝一毫惊扰。 将重明放到路旁的一棵树前,扶他靠着坐好了,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下了。 然而,为了确保万一,他还是没有解开重明身上的法术,而是靠着他缓缓的坐了下来。 半晌,微微叹了一口气,带了一点埋怨带了一点失落缓缓道,“你总是这般顾及你的苍生天下,却总是忽略我。我有时也在想,你是不是对其他人也像我这般,无论是不是无双,也无论他是人是仙是魔,都是一样的……” “不是的。”淡淡的语音响起,却带了几分迫切。 无双心中一惊,喜悦一点点满上来,这是第一次他听到重明反驳他而感到高兴。 又听到重明缓缓道,“你不一样……虽然我一开始也是像对平常的人一样对你……甚至……还怀有戒备。可是后来……你帮我找身世,带我看这世间人情,又遇到了那些人……我开始一点点的明白了……我跟着你不是为了寻到自己的身份,也不是为了看这世间繁华,软红千丈。有时候想着,只要陪着你,便是待在魔都也没什么,看不到阳光见不到人都没关系。但是……那天巫暨问我,是不是信任你……我犹豫了,我……确实怀疑过你,怀疑过你的动机。而之前也想过,自己本来就活不长,什么都关系的。但没想到的是,现在我居然会害怕……害怕自己会有一天不知不觉的便离开了,害怕再也看不见你……这算什么呢?以前听师父说过‘男女之情’似乎就是这个样子,得之失之,患得患失……” 说到这里却又垂眸轻轻一笑,“可我们分明是两个男子……这又算什么呢?” 50.千钧一发 听到这些话,无双竟是一时也说不出任何话,脑中是一片空白,可下一瞬便是胸中那些不知名的热烫情绪猛地涌了上来,半晌,他缓缓的闭了眼,淡淡一笑,道,"我知道了……都知道了……” 说完这句话,又抬起眼看向重明,缓缓开口道,“其实我……嘶……“ 一阵钻心的疼痛从胸口传来,低低的呻吟了一声,伸手探入怀中,略略低头一看,原本白皙光洁的肩膀上隐隐出现了一个狰狞的图腾。 竟然是……魔尊蚩尤的图腾…… 惊诧之余心中升起了一种极为不妙的预感…… 为何这个图腾会在此时出现在自己的身上? “怎么了?”身后传来重明略带关切的询问声。 不动声色地掩好衣襟,转过头淡淡一笑道,“无事,不过是一点旧伤。” 重明心中自然是不信的,可看了他半晌,也没觉察出什么异样,于是也笑了一笑,道,"没事就好."说完这句话又抬头看了看无双,略略带了一点调侃的语气,"虽说你现在没事,但若你在不解开我,我可就真的生气." 无双脸上现出一个有些无奈的笑意,思忖片刻,缓声道,“现在还不行,我不知道你是什么心思……若是你还执意去做那些,我怕……” 听到无双的话语,重明心中微微有些酸疼,也许除了自己这一次的大胆,之前的自己却总是对无双有所保留,甚至……怀疑,敏锐如无双又怎会毫无觉察呢? 他也会很无奈吧……自己这样的闪躲……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寿数如此有限之人又怎能毫无顾忌的谈论情爱这种奢侈的东西…… 略略的垂了眉,没有再说话,也不敢再去面对无双。 而无双却是以为他又生气了,语调愈发放缓了些,轻叹一口气道,“便是你怪我我也没什么话好说的……毕竟……这是我的错……” “我没有怪你……”说到这微微抬起眼,脸上带了一点笑,可下一秒眼光在触及到远处天边时便立即凝滞了。 瞳孔骤然收缩,猛地喊道,“无双当心!” 无双听闻这一声喊,也是心中一震,猛地回头,却看到天际处一团黑云不断地弥散,气势汹汹的正是朝这个地方而来。 心中一沉,俯身抱起重明,猛地纵身跃起便朝魔都的另一边掠去。 风在耳边呼啸,重明看着身后那紧追不舍的黑影和魔灵,心中那个说不出的焦急,但是为了不让无双分心,他还是静静的看着这些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魔灵的尖锐啸声只刺得耳膜阵阵发痛,重明的心跳愈发的较快了,只能咬紧了牙关,心中暗暗的祈祷着无双不要落入那些东西手里。 无双此刻也是捏着一把汗,自从方才那一刻开始,肩膀那四周便一直是火辣热烫,钻心的痛,但是为了重明,他一直咬牙支撑着,然而那些魔灵似乎没有那么好对付,那团黑雾更是来去如闪电,便是无论如何也甩不掉。 此刻的无双,深受着那个奇怪咒印的折磨,还抱着重明御风而行,消耗之大可想而知…… 一滴冷汗从下颚滑落,不偏不倚的正落在重明的额间,本是凝眸深思的重明顿时猛地一惊,抬起眼,无双那张隐忍而惨白的面孔便映入了眼中。 紧抿的双唇几乎完全失去了血色,同时敏感如他也觉察得到了无双揽在他腰间的手没有方才有力,却是异常的灼烫…… 开始忧心……无双究竟是怎么样了?但是此刻却也不敢出声询问只能默默的在心中又添了几分担忧…… 忽然,腰间的力量猛然消失,整个人便向下坠去,心中猛的抽紧,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无双 。 抬起眼,便看见无双那张已经辨不出任何血色的面孔,蹙得紧紧的眉峰,和那几乎要咬出血来的亚冠,抽痛,想要伸出手去抚平那眉心的痛楚,但无能为力,只能缓缓地下坠。 魔灵尖叫着靠近,就在无双的头顶投下了巨大的黑影,而无双却仍是脸色惨白地闭着双眼,没有丝毫意识到危险的迫近。 眼看二人便要落到地面。 千钧一发。 巨大的光环陡然从重明身上破裂开来,他反手拥住了无双下坠的身体,后背却是因为来不及反身跃起而重重的磕在了坚硬的地面上。 胸中一闷,方才法力的震荡,以及那重重的一击让他喷出了一口鲜血。 无双胸前的白衣被重明的鲜血浸透,可他虽然眉心略动了一动,但依旧是紧紧皱着修长的剑眉,没有醒过来。 眼看着那些魔灵已经迫到了眼前,重明无法再耽搁,躲也来不及了……要战便战吧! 长剑清啸一声,破空而出,清光泠泠泼洒开来,一招出手。 锵! 愕然…… 一柄银枪阻在了剑锋之前,银色的长穗缓缓地飘舞着,单膝跪地的白衣慢慢抬起头,安慰一笑,接着便回头,枪剑在空中划过一道锋锐的圆弧。 目光冷冽如利刃,危险而骄傲。 “有胆的便放马过来吧!本殿下就在这里,还等什么?!” 那些魔灵似乎是被他那一枪弄得有些不明所以,但听到这句近乎挑衅的话语,却是一下子兴奋了起来,叫嚣着迎面冲了下来。 无双冷冷一笑,枪尖在空气中划了一个半弧,表面上仍是满不在乎的样子,但他事实上是在关注着那个一直悄无声息反而潜藏在众多魔灵之后的那团黑色浓雾。 想来魔尊魂魄便是藏匿在那团魔气之中…… 不过,这样追了过来却迟迟的没有动静又是为了什么? 可也顾不上再想,举枪反手刺击,动作迅猛而狠厉,只是片刻如霹雳一般将四周靠近的魔灵尽数扫罗。 眼看着后面的魔灵没有再妄然靠近,不动声色便退后了一步,将重明牢牢地护在了身后,这一次,便是舍尽一身修为,他也再不愿看到任何他心重之人在他面前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白色的衣袂猎猎飘展在呼啸的狂风中,殷红的血迹还未干涸,却是更添了几分艳烈悲壮的意味。 目光阴冷而狠绝,满满地透露着一种‘挡我者死’的信息。 天边的黑云开始缓慢的集结,夹杂着阴骘而恐怖的笑声,浑厚而低沉,一点点的向地面靠近过来。 无形的压迫,那些树的枝桠都尽数弯了下来,几乎快要折断,便是方才飞舞漫天的沙尘,此刻也平息了下来,只是在地面上一个极微小的领域内盘旋着打转…… 这是暴风雨前的平静么? 心中冷笑。 虽然并没有什么把握能够完胜魔尊之魂,但还是握紧了手中的枪,无论如何这次都得去赌一赌! 黑雾渐渐的靠近,不断地笼罩,笼罩,天幕中已经看不到半丝其他的颜色,仿佛浓墨不知道浸染了多少层,深到极致的黑,无边无际的深渊…… 就在距离无双大约半丈之外的地方,黑雾停止了移动。 一个浑厚低沉宛若钟鸣的声音缓缓的响了起来,仿佛从千年寒冰中取出,散发着丝丝渗人的寒意,不视而惧。 “吾之臣民,可愿为吾牺牲汝之肉体,助吾成就魔族之大业。” 低沉的声音不断地在空中回响盘旋,充斥了整个空间,带着深深蛊惑与威慑的意味。 然而无双只是轻描淡写的一笑,仰首看向那团黑雾,斩钉截铁的道,“能得魔尊看重,荣幸之至,但复仇亦或是复兴之说无双从来不信,也不愿意去做,还请魔尊殿下请原谅。” 虽然嘴上是这么说着‘请原谅’,但语气分明便是‘我就是不愿意你又能将我如何?’的张狂与桀骜。 话音刚落,低沉而可怖的笑声便在此刻响了起来。 “小子不识好歹,吾亦不需顾及。” 冷笑,果然还是要动手了么? 长枪一扬,破空之声顿起,清亮的声音似乎能够穿透整个魔都的上空,驱散那些厚厚的云层。 “不需顾及!”如此答道。 一声震彻天地的低吼之声在黑雾之中传出,那些魔灵也纷纷逃窜,大地似乎都开始动荡。 看来……被封印的太久了,心中的孤寂与愤懑却是为他增添了不少魔气,这次想要逃离只怕更加困难。 思及此处,却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略略偏过头低声对重明道,“重明,你还能御风么?” “我能。” 唇边笑意舔深了几分,“那我掩护你,你先回去魔宫,请我父尊和几位哥哥过来料理了他。” “不行!” 猛地被打断。 “如何不行?若是同我死守在这里,各自负累,死到一处便是你的愿望么?!” 听到这句话,重明竟是一时语塞,片刻,才缓缓答道,“好。” “知道了!” 长枪一舞,纵身跃起,竟是直直的向那团黑雾劈了过去。 51.不是诀别 重明见状心中大惊,却也来不及去阻拦,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无双以身涉险。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无双那看似雷霆一击的动作却是虚晃一枪,脚下一转,整个人便瞬间移到了那团黑雾的后方。 眼见着重明仍是立在原地,无双心中急了,喊道,“还不快走!” 看了一眼无双,重明一咬牙,双掌合十,捻一个遁隐之咒,金光乍起,只是这么围绕着重明旋转了一圈,人便消失了。 见到重明终于离开,无双终于是松了一口气,也没有方才那般紧张,看着已然转过来的黑雾,淡笑一声道,“多谢魔尊成全。” “吾答应汝之请求,汝也应遵循汝的承诺。” “那是自然。” 无所谓的一笑,长枪收入袖中,张开双臂,袍袖迎风飘展,缓缓的闭上了眼,竟是以身献祭的姿态。 原来这一切都是幌子,早在开始,无双便明白了注定无法逃脱,便以魔族秘术像魔尊传达了自己的意愿。 只要放了重明,他便甘愿献祭,若是魔尊执意,那便玉石俱焚也在所不惜。 这个可谓两厢得益的提议,魔尊自然是欣然应允。 此刻虽有些不甘,但话已出口,却再也不能也不会去反悔。想到日后这个躯体为魔尊所用,必定会与那些正道人士或许也有维护魔界安宁之人交手,那么重明看到又是作何感想呢? 然而,此刻已然无法反悔,便这么任由身体被占用之后魂魄静静地消逝也无妨。 呼啸的风声席卷着巨大的力量迎面扑来,冰凉的,黑暗的,阴冷的,一切的一切都让人窒息。 可他的面上仍是留存着那淡淡的笑意。 就这样吧,也没什么不好。 一声巨大的吼叫声几乎要震破脏腑,那种气息已经侵入到面前,却陡然消失了,然而他却意外地并未感受到任何被入侵的不适,反而是一切归于宁谧的安全感。 带着疑惑缓缓的睁开眼,却看到了令人肝胆皆碎的一幕。 重明就这么静静地立在他的面前,黑衣安然,完完全全的遮蔽了他的视线。 略略泛着苍白的清隽面容上泛出一个淡淡的笑意,轻声道,“你又骗我了。” 似乎一记惊雷从天劈下,无双脑海中一片空白,嘴唇都开始颤抖,怎么会这样?脑中来来回回地便只剩了这几个字…… 然而,也容不得他多想,只是下一刻,重明的身体便开始猛的颤抖起来,那双澄明清澈的眸子里开始泛起可怖的幽红色杀意。 抢前一步,想要拉住那人的手臂,却被猝不及防地挥开。 “让开!” 那清亮温和的嗓音已经近乎扭曲,面容上也出现了与他格格不入的残戾,血色的瞳中尽是杀气和阴冷。 似乎不想再给无双一点机会,长袖一拂,便纵身跃起,化为一条长虹,向着天际那头御风而去。 无双自然不会再耽搁,下一瞬便追了出去。 一前一后,重明虽然被魔尊入体,但心智坚定如他,在短时间之内还是不会被魔尊魂魄完全控制,是以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 方才无双不知道,他在与魔尊密语交易之时,自己也听得清清楚楚,是无双疏忽了,自己并不是人,只是一个灵体,便是通过任何媒介传递的讯息自己都可以感受到…… 那个时候,震惊,心痛,却也无比的心满意足,作为人活这一世,能得到无双这样一个爱人,也是无憾了。 抬眼,看到远处忘川的水依旧在翻腾涌动,深黑的颜色,本是极为可怖的,可在此刻他看来却是一种解脱的安宁。 体内的魂魄开始不停地动荡,似乎是已经觉察到了他的意图,然而他微微一笑,喃喃低语道,“魔尊殿下,这次要辛苦你陪我走一遭了。” 说完这句话,伸手缓缓按在胸口上,闭眼,长袖拂开,便直直朝着那奔涌的河水坠了下去。 然而,就在冰冷的液体已经溅落到脸畔时,背后一阵强大的气流卷起,整个人便生生的被带回了岸边。 无双紧紧地握住他的手,灼烫的温度传过去,几乎要捏碎那修长的五指。 回眸,赤红的眸光中没有任何情感,只有那高高在上睥睨天下的气势,同样的,那深藏在眼底的嗜血之光也被无双尽数收入眼底。 心一点点的沉下去,是自己来迟了一步么?眼前的这个人……已经不是重明了。 而此刻,那张清隽的脸上显现出一个弧度诡异,极为僵硬而机械的笑意,似是因为太久没有操纵身体而生疏。 “这次可是多谢你了,若不是你,我还未必能找到这么好的宿体。既是如此,我便饶过你不敬之罪,你可以走了。” “把重明的身体还给我。” 冷冷的声音充斥着难以掩盖的怒意和阴冷,那眼中充斥着的尽是执着和狠厉。 满不在乎的一笑,拂袖猛地挥开了无双的手。 “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 一语落地,身形变换,光影交错,竟是要御风离去。 无双长眉一挑,眼中现出危险的光芒,纵身跃起,闪电般的便挡在了那袭黑衣身前。 “放了他,你想怎么样都行。”铿然有力,不容置疑。 清隽的面容上露出嘲讽的笑意,“你现在已经没有资格同我谈条件了,要知道,他可是要比你强得多。” 听到这句话,急火攻心,长臂一舒,银枪自掌心旋转而出,五指紧扣着枪柄,银光暴起,竟是动了手。 然而‘重明’却只是极为不在意的笑了一笑,长袖轻拂,那来势汹汹的银光便尽数散去,接着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扣住了银枪。 无双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力量缓缓地侵袭而来,咬牙强撑,却抬眼看到那淡然的面孔上露出些微不屑之意。 修长的五指轻轻一推,无双便感到一股极为强势的气流席卷直至胸前,再也难以支撑,整个人便直直的从空中掉了下去。 “不自量力。”轻描淡写的声音却极为清晰地传入了无双的耳中,想来是他刻意为之。 眼中再次腾起怒火,想让自己就这么完了,做梦,就在身体接触地面的前一秒,足尖一顶,顺势借力腾翔而上,只是几个瞬息的跳跃,便再次拦在了‘重明’的面前。 见到无双,那清隽的面容上多了几分厌烦,也多了几分危险。 而无双却是视若罔闻,银枪在眼前旋转而出,光芒灼眼,猛地一挥,空气都被震动,嗡嗡的蜂鸣,流光转圜。 反手一转,枪刃被转到身后,枪杆直对着‘重明’,无论他现在如何,都不可伤他…… 也不再等他有什么反应,猛地纵身跃起,当头便劈下一枪,这一招极为狠厉,可虽然竭尽全力,无双自己也不敢保证一击必中。 听到桀桀一笑,清冷的幽红色眸中闪出轻蔑的光泽,可下一瞬却变成了错愕,最后恢复了黝黑的澄澈,淡淡的从容。 只可惜无双并没有觉察到‘重明’的变化,可等到那一枪劈下之时,他便知道错了。 最后一瞬,他看到的是重明淡淡微笑着的面容,和空门大露的前胸,想要收势,但枪柄依然结结实实地击在了那袭黑衣上。 一声闷响,鲜血如红雾一般从哪略显苍白的唇里喷溅而出,灼伤了无双的双眼。 那袭黑衣也以极为迅疾的速度向下面的忘川坠落。 等到无双回过神来,黑色的衣袂已然尽数被汹涌翻腾的波浪吞噬,再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而他,静静地立在空中许久,就这么看着奔流不息的忘川,目光片刻不移。 已经感觉不到悲伤,只觉得心底一点点的结上了冰,寒冷蔓延,眼底的光芒缓缓的消失,只剩下无尽的漆黑。 就这样结束了么?他有些莫名其妙的想笑,该只是一场梦吧?不然为何会如此荒谬…… 想到这里,也不知是怎么想的,迷茫中缓缓地闭上眼,微微一笑,伸开手,身体失重便也这么直直的坠了下去。 耳边有风声呼啸而过,清凉渗进肌肤,这样似乎也很好…… 风声停了,什么都没有了,周遭都缓缓的静了下来。 没有意料之中的波涛拍击声,也没有那腐蚀魂魄的河水触及到皮肤。 苦笑着睁开眼,也不知这一次究竟是谁又救了他,难道,便是自寻死路也这么难么? 冷冷的语音响了起来。 “你倒是愈发出息了,连小姑娘家玩的把戏都学会了,殉情?倒也真是好笑!”虽然语出讽刺,但言语间责备求全的味道也是十分明显的。 听出是巫暨的声音,无双苦笑,“你不是一直都很厌烦我么?让我死了,不是更让你清静?” 52.绝望之望 拂袖冷笑,"看来你当真是昏了头,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圆满了么?当真无知!" 面对巫暨讽刺的言语,无双再也不出声,只是这么淡淡的看着头顶漆黑无际的夜空。 “罢了罢了,我也不同你绕弯子。只是要告诉你,就凭他的那个身体还不至于被忘川水腐蚀,过个几天,应该就会飘起来了……” “你闭嘴!”听到这句话,无异于火上浇油。 “听我说完再抱怨。”巫暨冷冷道。 见到无双脸色虽然十分难看,但也没有再开口。 巫暨微微一笑,看来他还是知道分寸的,于是缓缓开口道,“他的身体和普通人不同,这你难道忘了?而且,虽说忘川之水会侵蚀魂魄,但麒麟之魂和魔尊的魂魄都十分强大,只能说一时被压制。你可以慢慢等着,看看情势,若是魔尊魂魄胜了,你拖着他再投一次我也不会阻止你。但若是麒麟之魂压制了魔尊的魂魄,那你这么一跳,却也当真是不值……” 说到这,扬眉去看无双,只见他目光闪动,似是在思考着巫暨的话语,许久,他终于缓缓开口道,“你放我下来吧。” 巫暨闻言,淡淡一笑,伸手一拂,银光刹那间消散,转瞬无双便立在了他面前。 看着那袭白衣上点点斑斑的血迹,巫暨略略皱了眉,“你受伤了?” 问出这句话,看到无双脸色瞬间巨变,便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可下一瞬无双垂眉转过身看向远处的天际,淡淡道,“别再纠结这些无谓的事情,你该知道我想知道的是什么。” 见无双这么说,巫暨也没有在卖关子,缓步走上去,侧眼看了看无双面色淡然的侧脸,这才开口道,“虽然这两个魂魄力量强大,但是不代表他身体里本来的魂魄够强……既然是普通人的一魂一魄,想来是抗拒不了腐蚀的……结果如何……你应该也能想到……” 缓缓闭上眼,冥思片刻,复又睁开,轻声道,“也就是说,就算他活过来,就算他没有被魔尊控制,他也只剩下那一个躯体了是么?承载着记忆的一魂一魄消散了,那他还剩什么?” 开始冷笑,“这就是你让我等的结果么?” 巫暨见他情绪十分不稳定,微微叹一口气,道,“你也不必如此介怀,虽说按理当是如此。但重明他毕竟不同于凡人,或有意外也未可知。” 无双听到这些话,也没有回应,只是略略低了头,眼神空蒙,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 巫暨见他如此,却也再说不出一句话,只有默默地站在他身旁不发一言。 忘川的水依旧湍急,浓黑色的河水看不清虚实,而四周早已没有了魔灵的影子,魔都又恢复了之前的宁谧。 忽然,无双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扬手便想往忘川里扔去,巫暨见到这一幕,下意识的便长袖一挥将那东西收入了手中。 抬眼剑眉微扬,有些气恼的看了看无双,正欲出言责备,可目光落到手中的那个事物时,却在一瞬间怔住了。 “聚魂鼎!……你……从何得来?” 无双因为与红衣女子的约定,并没有说出实话,只是淡淡道,“与你无关。” 巫暨见无双如此却也猜到了半分,眼中多了几分黯然,知道无双的性子,若是答应了别人的事情是决计不会违背的。 只能静静地立在一旁,看着手中的聚魂鼎发怔,但他忽然目光一动,喃喃道,“ 若是……若是能找到她,重明……或许有救……” ?!“你说什么?她有办法?”此刻的无双脸带急切,便是目光也恢复了光泽。 巫暨闭上眼,轻轻出了一口气,道,“罔离还没有成为公主之前,是第十六位孟婆,她会用忘川水加上彼岸花熬成孟婆汤用来送走往生之人。据她所言,彼岸花并非传闻中的剧毒之花,反而是可以消除忘川水那强大腐蚀性的……那些来来去去经历轮回之人也正是因此才可以只消除前世记忆而保全魂魄进入轮回……” “那如你所言,只要找到彼岸花便可以救重明了是么?那又何必劳烦罔离前辈,我自己去找便是……” “你想的真是轻巧,要知道彼岸花为冥界圣物,哪里是那么容易取到的?更何况就算你能拿到手,那么长的时间过去了,重明的魂魄早就散了。” 冷笑一声,“那照你这么说,所谓的法子也是没有办法。那你还说什么?” “你听话永远都不会听完么?” 巫暨已经有些发火,见到无双仍旧一脸冷淡,心中虽是极为不快,但还是说出了缘由,“你可知道冥界之人生来不同,他们没有魂魄……因此也不会受到忘川之水的侵蚀,不老不死,也不会受伤,但是一旦毁灭,便立刻化为尘芥永远不能重生。” “你要我去求罔离前辈救重明?”无双一语道破。 巫暨没有说话,但那表情却是默认了,毕竟他虽有意图,但也不能如此明显而急切的表现出来,选择权他还是给了无双。 无双低头沉默许久,忽然放声一笑,转头看向巫暨,“你赢了。” 巫暨对上那双深黑的没有一丝情绪的眸子,心中竟是颤了一颤,低头转过眼,轻声道,“带路吧,既然你答应了,我便替你做这个人情。” 无双最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再也不发一言,拂袖御风而去。 巫暨见状,却也不着急,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扬,灵光闪过,身影便消失在了忘川岸边。 二人御风来到忆魂渡前,依次落下,看着忘川水在此处分为两道,一处流往魔界,一处流向冥界。 二人立在那里等了许久,也没有看到摆渡之人的到来,无双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微微扶额遮住了一半的面容,虽然并未出现十分焦急的表情,但那紧闭的双眼也能看出他内心的波动。 巫暨见他如此,微微叹了一口气,虽然他心中焦急但也无计可施,那摆渡之人向来是神出鬼没,谁也不能预料到他的行踪。而这次偏偏是如此紧急之事,只怕再多待一分,重明本身的魂魄便要尽数消散。 就在二人几乎都已经破灭了希望之时,一点黑色的影子从忘川那头悠悠地划了过来。 无双目光一动,放下了前额的手,就这么直直的看着前方,目光就这么凝滞在那一处,始终不曾回转。巫暨心中也总算松了一口气。 船行到近处,一点点的清晰了,那巨大的斗笠还是没有改变,完全遮住了那人的面容。 行到岸边,船篙撑了一撑便停住了。 无双纵身一跃跳到船上,急切道,“我要去雍州城,有劳了。” 然而那摆渡人却是一动不动,无双正想催促,却听到巫暨极为惊诧的一声呼喊。 “无双你看!” 知道巫暨性格一向极为沉稳,若不是出现极不寻常之事定然不会如此,看了他一眼,便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当他的目光接触到那个静静躺在船舱中的黑色身影时,一下子便定住了,脑海霎时间一片空白,许久才颤抖着嘴唇难以置信的问道,“你是……在哪里发现他的?” 说着便跨了一步想要上前,然而,只是跨了这一步,一条长长的竹篙便横在了他面前。 “这个人我是要带他去冥界的,公子你这般便是僭越了。” “你凭什么带他去冥界?” “在下的职责是超度往生之人,此人已死,自然是要带他去冥界。” “什么?!已死,”无双几乎要暴走,上前一步便抓住了那人的衣领,质问道。 可就在下一刻,那人长袖一展轻轻巧巧的便格去了无双的手,身影挪换,下一刻便站在了重明身边。 长长的竹篙在空中划了一划,斗笠里传出淡淡的声音,“一言不和便要动手,果然是殿下,好大的架子。” 听到这个声音,岸边的巫暨眉头动了一动,可之后也没有太多的变化。 而此刻无双心中已是愤怒加恼火了,冷笑一声,“我便是摆架子又如何?你以为你算什么,居然敢阻拦我?” “在下不敢,只是在下职责所在,也只能请殿下赎罪了。” 说着极为谦卑的话,但却没有后退一步。 无双正想动手,却听到巫暨一声‘慢’,招式一下子顿了下来,侧眼带了些疑惑带了些警告的看向巫暨。 而巫暨只是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便上前一步,缓声问道,“不只是哪路高人,还请摘下斗笠一示。” 对面沉默片刻,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淡淡道,“卑微小民,陋相不值一看。” 巫暨听到这句话,目光微微动了动,接着便看了一眼无双。 无双会意,上前一步便直取那人的斗笠。 53.有关重明 摆渡人一眼便看出二人的意图,纵身向后一跃,竹篙一划,整个船便脱离了岸边,原本立在船舷上的巫暨一个不备竟是要落入水中。 无双伸手想去拉他,可没想到有人比他更快,只见到一个黑影从身侧掠过去便紧紧地拉住了巫暨的手 。 两只修长的手拉的极紧,上面的一只几乎都能看得见青筋暴露。 巫暨微微笑了一笑,反手负了上去,倾身立起,淡淡对着那被斗笠遮住的面容道一声‘多谢’。 而那人却是垂了头,便是那仅仅裸露在外的下颌也被阴影掩盖,亦是一声极为淡然听不出任何情绪的‘不用’ 无双眯眼看了二人一眼,带了些不明意味的笑意,就在那人垂头之时长袖一拂,那头顶上的斗笠便飘飘地落了下来,滚落到一旁。 黑发扬起,丝丝缕缕扬起来,那俊秀的面容没有了昔日的阳光与朗然,只剩下淡淡的苍白。 看到这张熟悉面容,巫暨恍惚忆起了那一年在扬州城的垂柳树下,一个白衣少年笑容懒散地抱剑而立,带着一点痞气,调侃道,“喂,好歹也是青丘之国的少主,你脚程怎么这么慢啊。真无趣~” 想到这里,目光回到眼前表情淡然的人,摇头苦笑,心中轻叹,果然是不复当年。 二人只是淡淡的看着对方,倒是无双在看到摆渡人面容之时眉头蹙了起来,凝眸片刻,终于还是开了口,“是你。” 摆渡人倒是十分平静地拱了一拱手,道,“殿下别来无恙。” 巫暨看了看二人的脸色,不动声色地问出一句,“你们之前见过么。” 虽然用的是疑问句,但却是万分笃定的语气。 那人没有再开口,却是无双冷冷一笑,道,“若说是见过,那也见过千百次了,可若说是真正见面,倒真只见过两次。” 说到这里,又看向那淡然的侧脸,饶有兴趣的笑道,“若非如此,我还真不知道你还有占卜天命这个本事。” 依旧是一脸淡然不为所动,仿佛半分也听不出无双的言外之意,“殿下过誉了。” 巫暨见到无双的脸色,知道再这样下去又是一场口舌之争,叹了一口道,“修则,看在我的面子上,就把那人留给我们吧。” 摆渡人听到这句话淡淡摇了摇头,道,“不可。” 说完这句,却又看向二人反问道,“你们真的就以为我是送他去轮回么?这样一个三魂缺失七魄不全的人如何过的了奈何桥,再加上他体内的那些东西……” 巫暨听着,本是眉头微微蹙起,但却在一瞬间清明了过来,“你想救他?!” 淡淡一笑,垂眸不语,但那神情却是默认了。 听着二人的对话,无双的心由怀疑到不解,最终到释然,见他沉默片刻,道,“之前是我冒昧,对不住了。”若是旁人,无双定然会是冷眼相待,且以他一向多疑的性子,断断是不会这么轻易的便相信一个外人,只因那人与巫暨相识,这才会这么容易的放下戒备。 却听他缓声道,“殿下不必介怀。我只不过是不想八百年前的悲剧重演罢了。” 听到这句话,巫暨的目光动了一动,抬头看向那一脸淡然的清秀面容。 往事……已经过去,那么现在只要顾着眼前就好了,如是安慰自己,然而心里还是忍不住的疼了,都过去这么久了,还是……放不下。 船缓缓地靠了岸,依旧是淡淡的声音,“二位先下船吧,毕竟我这是要去往冥界,带上他一个还好,多带了人便会引起怀疑了。更何况殿下身份显赫,这一去只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无双闻言,思忖片刻,也觉得有理,便也不再多说,纵身跃下船站回了岸上。 反而是巫暨,面色复杂的在船头立了片刻,终于还是转身离去,转身的那一刹那以低到几乎难以听清的声音道,“保重。” 虽说极为细微,但淡然的面容上仍是现出了一抹浅浅的笑意,低头拾起落在身侧的斗笠戴回了头上。 等到巫暨回过头,那清秀的面容已经隐在了斗笠的阴影之下,就这么最后看了二人一眼,竹篙便缓缓地撑了出去。 眼看着小船在湍急的河水中渐行渐远,直到最后消失在忘川和冥河的交界处,二人方才收回了眼。 “这下,你应该可以放心了,修则一向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他既然说要救人,便一定会救。” 无双没有出声回答,但他的面色已经恢复平静,闭着眼,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巫暨看了他一眼,见他情绪稳定,面上显出几分笑意,回过头向岸边的一棵树下走去。 无双余光扫过他身上,唇角动了动,又转回头来看向那奔流不息的河水。 巫暨静静倚靠在树上,想着修则方才的目光,只觉得一阵苦涩的味道涌上来,以前从来都是最开朗的那个修然,现在已经被时光消磨成了这个样子么?那么罔离只怕也…… 微微叹了一口气,低下头,目光在地面上无意的流转着。 “没想到你也会有为心事所困的时候,我还一直都以为你不食人间烟火呢。” 巫暨蹙眉回过头,便看到不知何时无双已抱臂立于一旁,一脸好整以暇悠闲无比的样子。 目光动了动,没有直接回应无双的调侃,而是淡淡道,“你无需好奇,那些陈年旧事你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有什么好处。不过我倒是想知道你是怎么同修则相识的。” 无双瞥了他一眼,摸摸鼻子,“他给我占过卦。” “占卦?”巫暨显然十分吃惊。 见巫暨这幅模样,无双也笑了,“怎么,难以置信吧,果然只是一个哄人的把戏。” 只可惜他是会错了意,只见巫暨摇了摇头道,“修则一生只占卜过四次,没有一次失测。” 听到这句话,无双脸色也变了,可片刻之后又是一声轻笑,漫不经心的道,“那他那次应该就是玩我喽,若真是那么准,又怎么会随随便便替人占卜。” “他给你批的什么字?”不理会无双的调侃,巫暨直接问道。 无双虽有些意外,但还是说出了那四个字。 “……命里无双。”巫暨将这四个字喃喃念了几遍,目光闪动不定。 “都说是那人随便乱批的,何必这么认真?”无双倒是一点也不在意的样子。 而巫暨忽然笑了一笑,脸色有点古怪,沉默片刻,方道,“很久之前,有人给我一个好友批过同样的字。” “然后呢?” 沉默。 目光从苍茫的天际移回来,看着近前寸草不生的地面,声音宛若虚空,“他当了四百多年的孤魂野鬼,然后……没有然后了。” “死了?” “我不知道……不知道那样究竟算是死了还是活着……我……倒是宁愿他死了……” 看惯了巫暨那一副清冷淡然的局外人模样,头一次见到他内心如此动荡,无双隐隐地觉察到事情的不妙,但他也并不是胆小怕事之人。 “即便如此,我也没什么好害怕的。”无双面色平静,只是他不知道,巫暨所说的仅仅是冰山一角…… 自这次的对话之后,二人皆是不言不语,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只等着修则从冥界返还。 淡淡的魂魄依旧在苍茫乌黑的天幕上自由自在地飘荡,即便是经历过那么大的一场变动,它们还是像往常一样。 如果说……它们留在这里是为了自己的执念,那么到现在,荒原上的风和这没有星辰日月的天空早已经将它们的执念消磨无几,它们还能找得到那个令自己牵挂的面容么? 或许一千年,一万年,直到沧海变迁都未必会找得到,可若是忘记……像这般无悲无欢,无情无欲,只作为一个生灵存在于这广袤的天地间,又有什么不好呢? 伸手探进怀中,拿出一个早已失去光泽的干瘪的娑罗树种子,那呈现出灰白之色的蓝绒毛在微风中缓缓浮动。 一直都在想,为何娑罗树每年都与那么多种子可是到现在,这荒原上都只有那么一棵娑罗树。 现在想来却是豁然开朗,几千年前的荒原,未必是荒原,几千年的天空也未必如此,只是人心的分割,一定要将不同的物种划分开来,硬生生的造就出这么一个界限来。 忘川的水或许并不是那样的,而是那些正道之人所谓的伦理,让清澈的活水变成狰狞的修罗。 有了轮回又如何?非要逼人忘却前尘往事这就是为善么?人的肉体不能永生不衰竭,必须要轮回,所以为了不让纲常混乱,便有了孟婆汤这种东西。 那些喝过的,便迷迷糊糊的转世为人。那些不愿的早早便留在了魂之荒原,变成永久的荒魂,那些坠入忘川而生还的,戾气凝结,变化为魔灵…… 都是念吧…… 54.我心已决 庭院里的梨花已经落尽,只剩下几个稀疏的枝桠伶仃的挂在那里,平添几分萧疏寂寥,罔离低头看着那青石板上密密麻麻一层雪白的花瓣,不由自主的便叹了一口气。 仰头看向忘川那边的天空,苍茫一片,浓墨深浸,没有半分清白之色。 回过头来,看了看院子四周破去的结界,寂寥的一笑,果然啊,果然还是出事了。本来有结界护着,这里四季如春,灵力也充沛,那些梨花便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这么开着。可现在结界毁损,深秋肃杀之气侵入,竟是一夜便让那梨花尽数凋落。 魔界那边……大概是天翻地覆了吧…… 暗暗忖着,又想起活着的那两人,从那日前来借宿的少年口中得知他过的无甚差错,心也算安了一点,只是修则…… 便为了等着那两个人的轮回,整整的在忘川之上摆渡了八百年,看样子他是没有等到了…… 不要说那两个人轮回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便凭着那两人的性子,又怎么肯安安分分的过忘川去轮回? 想到这,竟是不由自主的红了眼,垂下头,低低的喊了一声‘哥哥’。 此刻的她没有之前的半分尊贵和矜持,只是一个丢了哥哥的伤心小孩子。 低头哽咽了片刻,抬起头来,面上又恢复了那明艳冷冽的神色,看了看天边,想着魔界出了这么大的事,修则那边定然不好过。 思及此处,整了整衣容,便转身出了门。 忘川河畔,无双和巫暨二人看着那湍流而过的河水,眼神淡然,没有半分实物落在眼底,只是瞳孔表面上那一点微微闪动着的光泽还能证实这两人还活着。 巫暨心中是在思忖,等到解决了重明的事情,无论如何也一定要让修则离开这里,修则的心思他大概也能猜的出来…… 只是,为了那些已经难以挽回的事情去做一些无谓的努力,却当真是浪费光阴……在忘川上摆渡了这么多年,当年的锐气也被尽数的消磨去,只剩下那看平淡无波的一颗心了。 想到这里又回头看了看无双那英俊却淡然的侧脸,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当年那两个人也是这样,怎么样都不愿意放手,甚至不惜假装背叛,不惜舍弃轮回,到最终却还是一同在熊熊火光中化作了那铸灵台中的劫灰…… 不知道无双他们的结局会不会比八百年前的那两人要好一些呢……谁知道呢…… 而无双并不知道此刻巫暨那百转千回的心思,他只是想着,若是这次重明能安然回转,只要……他还是那个重明,便是记忆残缺也没关系。 到时候便一同去找大哥,若是大哥仍是想回魔界便让他回去,若是愿意,他们三个便一同找个三界之外最为宁静的地方隐居,不管岁月寒暑,星辰日落,只看云淡风轻,春晓花开。 想到这里,却不由得淡淡一笑,自己当真是变了啊,以前若是听到别人说这些,总会是嗤之以鼻,可现在自己却开始想这些东西了…… 或许是走了太多的弯路,经历了太多了变故,以前的理性也变成了感性。 本来是静静的想着,身旁的巫暨却突然长袖一拂,沿着忘川河岸御风而去。 心中一惊,想要追过去,可脑中念头转了一转,又打消了这个冲动,缓缓的靠回了树上。 今日的巫暨自从见到那个什么修则之后就一直有点不对劲,无论是行事还是言语都没有之前的冷静稳重,他现在不知道又是什么地方不对了,暂且不管,只怕若是跟过去乱子会更大。 忽然皱了皱眉,前胸又传来一阵温热,难道……魔尊! 可这温度却是十分令人舒心,并不想起初那般灼烫,心中一动,伸手入怀,掏出了那个微微发烫的聚灵鼎。 原来是它。 红光莹莹地亮着,并不灼眼,而且十分温暖。 灵气有灵,出现这种情况无非两种,一种是与放置于其中的灵体相互抵斥,另一种是与灵器主人十分接近的时候。 而麒麟之魄放入聚灵鼎中已经许久了,若说是今日突然出现排斥那还真是怪了,也只能是第二种可能了…… 想起方才巫暨那举动,大概也猜出几分,或许他也知道罔离要来,所以便这么急匆匆的追出去了。 笑了一笑,这算什么,春风一度桃花再开么? 不过自己也懒得管他们这些前辈之间的纠葛,他只要眼前就够了。 耳畔水波拍击声起了一点微妙的变化,眉头一蹙,向忘川尽头看去,一袭红衣和一袭青衣比肩御风而来。 就这么凌空而飞,没有沾染到半点水痕,也没有被忘川之水那强大的力量给吸噬。 果然是不出他所料,看了看手中的聚灵鼎,微微一笑,正主来了。 二人御风到岸前,便缓缓的落了下来,眼尖的无双便看到罔离的一只手略略的挽在了巫暨的手臂上,等到落地的时候也不动声色的分开了。 心下愈发是了然,笑了一笑也不说话,只看着那二人缓缓地走过来。 见到无双,罔离有点惊讶,但随即也明白了几分,转头看向巫暨道,“你是要我帮他么?” 巫暨微微颔首,道,“虽然修则行事一向很有把握,但是这次这件事牵涉众多,有你在还是保险一些。” 罔离听罢,点了点头道,“这样也好,毕竟修则不是冥界之人,许多东西他还不了解。现在只等他回来便交给我吧。” 无双闻言,心中多了几分庆幸,若不是巫暨想必罔离也不会轻易答应此事,这一下重明能够无事的几率也提高了几分,第一次心中感到希望的温暖。 却听到罔离话锋一转,“不过,若是他已然被魔尊侵占了身体,便休怪我手下无情。” “你想如何?”无双听到这句话带了几分决绝之意,语气带了几分急切。 “杀无赦。” 这三个凌厉决绝的字从那薄薄的唇间吐出,掷地有声,无双和巫暨都是愣住了。 无双的脸色已然阴沉了下来,而巫暨的面容也多了几分沉肃之色,只听到他缓声道,“这样做未免太过于武断无情了,重明性情良善,这般有些不妥……” “不妥?死去之后再轮回一次只需要十几年,可若是一定要救他……”说到这,目光凌厉的眼睛有些发红,顿了顿才道,“你看修则大哥便知道了……什么叫生不如死……” 巫暨听到这句话,竟一时也说不出话来,无双听着二人的对话,恍然间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 倒是觉得自己之前的情绪有些无谓,笑了一笑,道,“何必呢?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人都没有见到,怎么会知道结果呢?” 被无双这么一说,罔离却是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许久,方才笑了一笑,扶额道,“我是糊涂了,老是想着之前的事情,想的便有些偏差了。” 巫暨见二人矛盾缓释,心总算是放了下来,轻出了一口气,道,“只是揣测罢了,你也没错,且看修则如何吧。” 罔离微微颔首,看向忘川与冥河交界处,“你说的也对。” 三人沉默了片刻,罔离似是想起了什么,微微蹙眉,转回头看向二人道,“修则他去了多久了?” 巫暨看了她一眼,低头沉吟片刻,道,“约莫有四五个时辰了。” “不好!” “怎么了!”无双和巫暨几乎是同时发问。 罔离目光闪动片刻,才道,“彼岸之花虽然在三界十分稀罕,但在冥界却是十分常见的。而它生长的地方便正在冥河河畔,修则若是顺流而上,不到一个时辰应该便会回来了。可现在……” “你的意思是出事了?”无双急切道。 罔离没有说话,但那表情却是只当默认了。 虽然与罔离结识不久,但也知道她说一不二,应该是不会妄言揣测的,想到重明可能在冥界出事,那种心底深处的沉重又一点点泛了上来。 见到无双脸色有些悲怆,不知是不是为了弥补,罔离主动开口道,“不如我去看看吧,冥界我熟悉,你们两个便守在这里。” “我也去。”无双抢先一步道。 罔离有些惊诧的看了无双一眼,“若是我带上你,只怕行动不便,待会若是出了什么事端,那……” “无妨。”无双意志坚决,“之前我还侥幸着以为这次可以成功,可是……所以我在也不想再看到重明因为我的疏忽而受到一点损伤,便是要死,我也要和他一起。” 罔离听到这句话,心中甚是震动,久久难以平静,恍惚像听到很久之前那人微笑着说的那句话。 “他既然无法转世,无法轮回,我便同他一起灰飞烟灭也无妨。” 眼前有些模糊,回过神来,缓声道,“那好吧,既然你执意如此,那便同我一起去。” 55.又见迷局 无双显出几分欣喜之意,拱手微微一笑道 ,“多谢了。” 罔离点点头,伸出手道,"把手给我。” 听到这句话,无双怔了一怔,但看到罔离那双淡然清冷的目光,略略安心了一点。轻出一口气,伸出了手搭在了她那修长骨感的手上。 凉意,一个女子的手不仅不柔软而且这般冰凉,当真是让人诧异。 “走了。” 淡淡的一声,无双便感到手上一紧,整个身子便不由自主的被带了起来,竟是不需要自己再用一点力。 回眼去看,在罔离身体四周浮现出一层淡淡的红光,她静静地闭着眼,那些红光开始缓缓蔓延,一点点的覆盖上了无双的身体。 等到整个身体都被那暖暖的红光包围,才看到罔离轻舒一口气,缓缓睁开了眼。 接着便是一阵风声,二人迎风而起,只是片刻便到了忘川河上。 波涛汹涌,那下面深深的吸噬之力明显让无双有些吃力,但有着那一层红光的保护,那些飞溅而起的水珠没有一滴落在他的身上。 “你不用抵抗,我来就好。” 淡淡的语音响了起来。 长袖一拂,似乎是开了漫天的霓虹,红色的轻纱在面前挥洒成一片幻境,那本来滔天而起的水波就在这么一片红霞之中偃旗息鼓,霎时间便平静了下去。 无双感觉到握着自己的手又紧了紧,下一瞬便感到身子一轻,整个人都漂浮了起来。 再回头便看到罔离仰头纵身跃起,黑发飘散成泼墨色,红纱旋转向四周飞散开来,左手微微一扬,一条红绸便从指间飞射而出。 蜿蜒而上,瞬间便到达了忘川彼岸。 手指一动,那红绸便缠在了岸边的一棵树木上,微微一笑,收回手来看向无双,颔首。 无双会意,纵身掠出,足尖点着红绸,只是几个起落便飘飘然到了对岸。 回眸,便看到那袭红衣随着满天红云翩然而来,眉目秀美,青丝飞散,宛若惊鸿。 这样出色的女子在世间无双还只见过两个,一个是她,另一个却是重明的师父,无论是气质还是容貌都要远超于平常女子,若论品行,只怕是比男子还要强些。 红衣落下站定,反手一挥,那红绸便被灵力斩断,飘飘荡荡的卷入忘川之中,刹那间便被吞没。 做完这些,,她便转过头来对无双道,“走吧,耽搁得越久他们越危险。” 这一点无双自然是明白,点点头,二人便行了出去。 顺着忘川河畔走上去,便到了冥河交界,远远地便能看到那彼岸花开得如火焰般灼烈,缓缓的摇曳着,跳动着,那种如鲜血般的色泽竟是让无双有些心惊。 罔离一边走一边警惕的注意着四周的情况,看到四周确实没什么其他的可议事物,这才开口道,“你要小心,可千万别被阴差逮到。” “阴差?”无双略皱了皱眉。 “牛头马面的走狗,都是一些在阳间造了太多孽的魂魄,无法转世为人,因为不愿转世要沦入牲畜道或者妖道便心甘情愿舍弃轮回,在这冥界做一些驱赶魂魄的杂事。但正由于如此,心中怀有不平,看到命牌好的人便要去捉弄,所以阳世间烧冥币给鬼魂也是由此而来,都是不愿自己的亲人受到阴差为难。” “果真是卑鄙无耻。”无双也添了几分不平。 罔离笑了笑,“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还是先找到修则他们要紧。” 无双颔首,二人没有再交谈,缓缓的顺着彼岸花开的那一条小道走了过去。 走了片刻便听到有隐隐的交谈声,罔离眉头一蹙,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又示意无双停下,见无双颔首,这才缓缓地朝那边靠了过去。 拈了一个隐身咒诀,走上前去,其实她并不是不想让无双看到什么,只是无双身上那强大的魔族气息,即便是隐身也很容易引起阴差的警惕。 越来越近,先是听到一个阴差的叫骂声,接着便是踢打的声音。 皱了皱眉,心道现在的阴差真是愈发的嚣张了,居然连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上前几步想要看个真切,却突然听到一声低低的呻吟。 一下子整个人都懵住了,这个声音怎会如此熟悉,难道是他?目光一动,快步走上前去。 然后便看到一个满脸青白,凶神恶煞的阴差对地上的那个蜷缩成一团的鹅黄色身影一阵踢打。 好生眼熟…… 只是却想不起来究竟是谁…… 等到那黄衣翻转过来,看到那张清秀却显得苍白的面孔,却是一下子怔在了那里。 是她……是她…… 第一次感觉到如此的悲愤,再也顾不得许多,上前就是一掌,那阴差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便这么倒了下去。 黄衣的女子见到这变故,吃力的抬起头,看到一身红衣的罔离,愣了一下,接着就哭了起来。 只听她一边抽泣一边断断续续地道,“罔离姐姐,你总算是来了,幽煌哥哥他把修则哥哥还有另外一个人抓走了,说是要审问他们什么事,我好不容易逃出来本来想去给你通知,却被他抓住了。” 罔离听到这些,心中也是十分震惊,同样的也是十分不解,幽煌抓他们做什么?但也来不及多想,伸手将黄衣少女扶了起来,长袖轻拂,淡淡的柔光洒了下来。 少女身上青紫的伤痕开始一点点消退,气息也变的稳定起来。 只听她语带担忧的问道,“罔离姐姐,你说幽煌哥哥究竟是想要干什么?他已经是冥王了,抓修则哥哥有什么意义呢?” 罔离摇了摇头,柔声道,“先别多想,我一会便去找幽煌,或许这里面有什么误会也未可知,你好好休息。” 黄衣少女点了点头,罔离提步想要离去,但突然想起无双还等在那里,犹豫了片刻还是转过身来,折了回去。 走了一会,便看到无双仍是在原地静静的等着,心中微微舒了一口气,上前一步,道,“我大概知道他们去哪里了,只不过你不能去那里。” 见到罔离,无双本是添了几分期冀,可听到这句话,脸上便有些不悦,但并没有说出口,只是问,“为何?” 罔离思忖片刻,还是道出了部分实情,“他们很有可能在冥宫之中,你的身份……你该明白。” “冥宫?”无双的神情愈发不好了。 罔离颔首,“大致如此,其他的我便不太清楚了。为保万一我还是去一趟。” 无双听到这句话,犹豫了片刻,“那便这样吧,我留在这里,只是你也需小心,虽然消息不真切,但毕竟冥宫不是什么想来就来想去就去的地方,若是发现有什么不对还是自行脱身为上。” 罔离闻言,微微一笑,“看来巫暨这个朋友没有交错,你虽然面冷但还不至于心冷,至于去冥宫,你更可放心,我本就是在那里长大的,又怎会不熟悉呢?” 听到这话,想起罔离的身份,不由得哑然失笑,点点头道,“你保重。” 罔离笑笑便转身离去,但似是想起什么,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无双一眼,顿了顿却又转了回去。 “还有什么要交代的么?”无双敏锐的觉察出罔离的欲言又止。 “无事。” 其实罔离本是想让无双代为照看那黄衣女子,但想到二人身份毕竟悬殊,便没有再说出来。 此刻,冥宫 一袭黑色锦袍的男子静静地斜倚在金线锦绣的榻上,面容极为俊美,不同于无双的灼目,重明的内敛,或是巫暨的深沉,而是一种极具有贵气的俊美。 在他面前的缀着流苏的雕花大床上静静地躺着一个男子,亦是一身黑衣,眉目清淡,呼吸平稳,赫然便是重明。 身着黑色锦衣的男子阖眼静静的休憩片刻,长长的睫毛垂下来,映衬在英挺的剑眉上,并不显得阴柔,而是愈发的俊美典雅。 许久,他缓缓睁开眼来,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男子,淡淡一笑,长袖一挥,对着那紧闭的石门坐了起来。 “进来吧。姐姐。” 磁性而舒缓的声音竟是让人十分舒畅,便是紧张的心也放松了下来。 石门吱呀一声打了开来。 一袭红衣的罔离静静地立在门外,面色沉冷,看不出什么表情。 “姐姐请坐。”见到罔离,锦袍男子没有任何的意外或是其他的情绪流露出来,只是一直淡淡的笑着。 罔离看着他,避开眼,只冷冷问道,“你把你修则大哥抓到哪里去了?” “姐姐这是什么话?我怎么会抓修则大哥呢?这一次他带人来冥界找彼岸花配药,那人我都帮他治好了。”说着伸手一示意躺在床上的重明。 “那他人呢?” 56.冥界内部 幽煌闻言只是淡淡一笑,道,“我自然是不会亏待修则大哥,不过他瞒着姐姐你躲了这么多年,我也是该给他一个小小的警告了……” “你不要乱来!”罔离脸上现出了丝丝的怒意。 幽煌见她如此,脸上的笑意愈发的深了,伸手抚了抚衣摆上淡银色的祥云花纹,轻声道,“姐姐你别动怒,他是你心上人,我自然是不会把他怎么样的。” “不要胡说!”面对着幽煌有意的调侃,罔离却仍是上了当,真的动了怒。 慢条斯理的摇了摇头,站起身来,黑色的锦袍从榻上流泻而下带着浅浅的柔光,布料摩擦之间发出的竟是极为圆润的细响,可见衣料是有多么的珍贵。 一步一步走上前来,直到立到罔离身前,这时候能清楚地看到,他已经整整的比罔离高出一个头,再也不是八百年前只会扯着罔离袖子叫姐姐的小鬼了。 “姐姐,别人都以为自从你被他拒婚之后就恨他恨得要命,可是我知道你还是喜欢他的是不是?有人说,你在雍州待了那么久都不愿意再回冥界是因为巫暨 ,可这又怎么说得通呢?虽然我也知道姐姐你和巫暨大哥关系很好,但也仅仅是很好而已 。而且,为了一个永居魔界的人守在雍州难道不觉得牵强么?也只有我知道,姐姐,你是一直在等着修则大哥的。” 幽煌这一番话,正是戳中了罔离心中深处那最为隐晦最为疼痛的地方,她的脸色变了又变,过了许久,唇边抽动一下,淡淡丢下一句,“算你说的是,那你更该知道怎么做。” 黑色通透的眸子闪烁出异常的亮光,眼角微微勾起,放缓了声音,却还是带着那慵懒的笑意,“姐姐不必心急,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什么都好说。那个人我帮你救,修则大哥的病我也帮你治好。” “你说。” 听到罔离这句话,幽煌目光中漾出几分笑意,唇角微微勾起,道,“只要姐姐替我坐了这冥王的位子,什么都好说。” “什么?不要再胡闹了!”罔离听到幽煌这匪夷所思的请求,愈发的烦躁。 “我没有胡闹。”幽煌此刻又换了一副正经严肃的脸色,“我本就不是父王的亲生儿子,当年即位之时众人便颇有微词,现在你回来了,我自然不会再留在这里。” 罔离听到这话,只觉得可笑至极,眉目中平添几分怒意,“已经八百年了,你居然还说出这种话?是把我当傻子么?若是说当年如此,可现在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又当如何?他们早就不记得还有我这个公主的存在了。也早就认定你的身份,现在说这种话,你是在玩我么?” “我没有开玩笑,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开玩笑也没有意义。” 幽煌的脸色无比认真,可最后又忽然诡异一笑,话锋一转道,“不如姐姐你自己去问问修则大哥,我这个决定好是不好?” 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看了看罔离阴晴不定的脸色,淡淡道,“修则大哥在晗光殿,姐姐自行前往便可。” 罔离闻言,冷冷看了他一眼,便拂袖而出。 眼看着那袭红衣毫无转顾地走了出去,幽煌无谓的笑了一笑,转身又躺回了榻上,伸手打开了身侧的香炉,从案上的香盒里挑出一星放了进去。 就在此时一个虚弱的声音淡淡的响了起来。 “何苦骗她?修则已经答应你了,你又何必去戳她的旧伤呢?” 这个清淡的语音赫然便是躺在床上的重明说出的,原来他从始至终都清醒着。 微微挑了挑眉,伸手阖上了香炉的盖子,看着那白烟袅袅而起,淡淡一笑,“管好你自己吧,只剩下三天时间的活路,再多说几句话,你的魂魄可真就要散了。” “我现在也不怕这些了,只要他不活过来,我便是灰飞烟灭也没什么。” 轻笑,“你果然是想得开啊,只可惜像你这样的人少之又少,姐姐便是守着那个执念足足等了八百年。” 听到这句话,重明若有所思的一笑,“有所念想有所牵挂也是好的,总不至于守着这孤冷的光阴空度年岁。” “我可不想听到你说这么些无聊的话,我现在只问你,你想不想活。” 目光如电就这么看着重明,试图捕捉他眉目间的一丝变化,却见重明唇角略略抽动了一下,现出一丝苦笑,“我不想让别人为我冒险。” 嗤笑一声,长袖半掩住脸面,只现出一边的眸子,和那挺拔的鼻峰以及那似笑非笑的唇角。 慵懒至极。 半晌,只见他敛去了笑意,缓缓开口道,“你倒是真好心,可你又怎么知道别人觉得你这个决定是对的?一厢情愿的去想当然,你还真是自私啊。” 听到这句话,重明脑海中蓦然闪现出无双的面容,咬了咬嘴唇,也没有辩驳。 幽煌瞥了他一眼,轻笑,“现在决定还不后悔。” 半晌才听他缓缓开口道,“若我成魔,便再也记不得过去,这样醒过来也只会让他更加为难。可若我成仙……那我们便是再无可能了……” “活着总是有办法的,死了便什么都没有了。” …… “那……便拜托你告知罔离公主,请她寻无双过来吧。我……还想问问他。” 听到这句话,幽煌不动声色地一笑,答应便是答应,可偏偏还要拐那么些个弯子,无双对他如何心知肚明,若是不答应才真的见了鬼。 谈拢之后,重明因为体力不济又昏昏睡了过去,幽煌命人给他吃了彼岸花汁和一些名贵药材熬成的汤药这才自己开始着手要做的事情。 过了不久,石门吱呀一声再次被打开,罔离和修则同时出现在了门口,罔离的脸色没有方才的冷漠却是多了几分担忧。 “幽煌你这般,不怕遭人追杀么?” 笑了一笑,仍是毫不在意的语调,“怕是自然的,但也只能这样了,总不能因为我毁了整个冥界吧。再说了,这也是我自己揽上的麻烦” 说出这句话,罔离也不知如何接下去了,幽煌仍是浅笑着,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半晌之后,是修则开了口,“在没有弄清事情真相之前,都不可妄下定论。虽说当时天枢是找我要过人,但我没有答应他,而且幽煌出现的时候也没有显出真身。他不会那么容易就猜到的。更何况,纵然他是天界上神,但总不可能毫无凭据的便对冥界伸手吧。你这样退位反而更容易引起他的怀疑。” 听罢修则一眼,幽煌竟是笑了出声,一边摇头一边道,“修则大哥你真是撑了这么多年的船,什么都不知道啊。其实方才他早就认出我了,只不过欲擒故纵而已。若是我们这边真有什么动作,想必他一定会拿我的身世做文章。到时候……”冷笑 听着幽煌的话,罔离和修则不由得都皱起了眉头,却见他站起身来,拂落沾染在衣摆上的一星香灰,缓声道,“天枢的底细姐姐和修则大哥不知道,可我清楚得很,至于他和重明的纠葛我也能隐隐猜出一点。他是当年轩辕氏一族最后的血脉,他的妹妹便是轩辕雪,也就是重明的师傅,只不过仙界许多人都不知道这一层关系。只因当年人们都以为她被应龙的龙吟之力震得魂飞魄散死在了封神宫里,可是却不然,因为啊,那宇文陵也是个痴情种子。本来是想拉着她一同灰飞烟灭,但是最后不知为何反悔了,以自身灵力为界守住了她的魂魄。” 说到这,又摇了摇头,笑道,“倒也是好笑,什么样的人一旦沾染到了这一个情字都会变得无比蒙昧。” “那后来呢?” “后来啊……当年伏岚和轩辕雪情深意重都该知道,于是伏岚便从苍梧之渊上跳了下去,虽然他是伏羲氏后裔,身躯不会腐坏,但魂魄却也散尽了。后来轩辕雪为汤谷的扶桑所救,醒来之后便去向她大哥天枢寻找解救之法。至于再详细的我也不太清楚了,等到重明醒来,问问他或许还能得到一些。” 罔离低眉思忖许久,道,“若说重明便是伏岚,却也有破绽,他的身体明明是五彩灵石,体内的魂魄也极为紊乱,若是轩辕雪真想救他,怎么又会把他一个人抛下,还同无双走到了一起。” 微微一笑,“这也是我怀疑的,所以还是要等他醒过来问上一问。” “不必问了,我都知道了。重羲师兄便是伏岚的转世。” 这个淡淡的声音响起的时候,三人皆回头去看,却见到重明已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幽煌微微眯了眼,“你醒了?” “我一直醒着,从你方才点梦甜香的时候就醒着。” 57.过往之事 明亮黑色瞳孔上的睫毛微微颤了颤,接着便是微微一笑,“看来你还是很聪明的,倒是我小看你了。” “你是故意的。”一步一步从床边走了下来,脚步略微有点虚浮,“事关冥界,你又怎会想到对我隐瞒什么,不过是想让大家都知道这些,不至于误会罢了。” 幽煌面上笑意更浓,“看来你遇事也还是挺知道分寸的,这样我就更放心了,既然你已经知道缘由,那可否告诉我们更为详细的情况呢?” 重明看了他片刻,先是有些不情愿,但片刻之后却又微微颔首。 然而他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我要你们发誓,今日所听到的不可以告诉任何人,尤其是无双,否则便一生孤独,寂寞终老。” 三人听到这句话皆是一惊,倒是修则,十分自若的一笑,道,“我发誓,若是违背重明今日所说便一生孤独,寂寞终老。” 罔离见他如此轻易的便许下这么一个誓言,略显寂寥的笑了笑,目光倒是变得坦然,“我罔离发誓,若是违背今日所立之誓,便让我这一生永远孤独。” 二人都发过誓,只有幽煌垂眸用拨子拨弄着眼前炉中的香灰,恍若未闻。 重明倒是十分平静,只是略略一笑,淡淡道,“冥王殿下若是不愿那便算了。” 幽煌闻言,缓缓放下手中的拨子,抬起眼来,淡笑着看向重明那一脸清冷的面容,道,“我为何不愿?” 说着,站起身来,就这么目光灼灼地看着三人,道,“我幽煌若是今日之誓,便让我永生再也见不到自己心爱的人,直到灰飞烟灭。” ?! 听到幽煌的这句话,三个人的脸色都变了。 “幽煌你这是做什么?”罔离脸上是七分焦灼,三分怒意。 “无事,随口说说而已。”幽煌倒是十分地镇定。 而就在这时,重明缓缓的开了口,“殿下莫不是认为今生今世都不会有喜欢的人,才敢如此立誓?即便如此,殿下的誓言重明还是收下了。” 听到这句话,幽煌仍是淡笑,只是那浓黑如墨的眼底不经意的闪过一丝莫名的落寞。 “既然三位都立了誓,我便将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我是六岁的时候入的昆仑,那个时候重羲师兄七岁,第一次见到重羲师兄我就很惊讶,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会有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这个困惑直到我被师父逐出昆仑的那一刻还没有解开,可现在我明白了……也许我就是师兄的一个替代品。至于缘由,我不想去想,也不会去想。再说之前,我小时候身体一直都不好,无论是练武还是修行法术,总是比不上同门的弟子,也只有师父和师兄不会看不起我,每一次都不留余力的帮我。所以,无论师父是出于什么目的我都不会怪她。也就在去年,师父告诉我,我可能活不久了,虽然之前自己也有预感,但是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快。其实在那个时候我已经隐隐约约地猜出了一些事情,但也说不清,也不敢说。也需师父是希望之后再也不要见到我,可临走之前,师父还是给了我一些凝聚魂魄的丹药。我猜,师父还是不忍心吧……之后的事情多说也无益了。” 三人闻言皆是沉默,修则是略略闭着眼,似乎是在思忖着什么,而罔离的脸色没有太多的变化,只有幽煌仍是那般慢条斯理的笑着,眸中的深色看不出其中隐藏的东西。 就在四人都沉默之时,幽煌向后退了一步,转身坐到了榻上,淡笑着拿起了那个香炉,伸手拭去面上积下的香灰,喃喃道,“终于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以后有了姐姐,我便不用这么操心冥界的事了。” 也就在这时,石门缓缓的打了开来,三双眼睛几乎是不约而同的看了过去,也只有幽煌仍旧在缓缓地把玩着他的小香炉。 “……无双……你都听到了?”重明的目光有点颤抖,有些绝望,不自觉的脚步都踉跄了一下。 间重明如此,无双不禁又好笑又心痛,“你在怕什么?怕我知道之后去做蠢事,还是怕我从此之后再也不相信你。” 两者都有……重明闭上眼,在心中默默道。 “若是那天你说的都是真的,现在又有什么好避忌的呢?如果你所谓的喜欢就是一个人忍受一切,背负一切,那喜欢还有什么意义。或者,你还是不信任我。” “我没那么想过,我只是不希望你再为一个不确定的希望去冒险了。上次你擅自离开去昆仑,出了那么大的事情,我……” 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了,别过头,看向远处,脸上的神情看着便让无双心底焦急,可若是应承他的话,那么他不是没救了? 修则他们眼看着二人如此,也不好插手,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静观变化。 也就在此时,幽煌又缓缓的开了口,“无双,你可要小心一点,听说轩辕雪中了毒,只怕重羲会来找你算账啊。” “什么?难道师兄说的是真的?无双你真的伤了师父么?”重明听到这句话脸色变得愈发诡异。 “什么真的假的,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去了昆仑,便被你那好师叔整整在琅琊阁困了四天。差点连性命都丢了,连你师父的面都没有见到,又怎会害她?” ?! “这些,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苦笑,“当时的情势来得及说这些有的没的么?” “说的也是啊,无双连救你都来不及,又怎会去顾及那些细枝末节之事。更何况此事并非他所为……”幽煌放下手中的香炉,慢条斯理的开了口,说出的话却是如惊天霹雳一般重重的敲击在二人心上。 无双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眼中现出危险的光芒,缓缓却极具威慑意味地道,“你究竟知道多少事情?” 微微一笑,也不正面对上无双的目光,只是手指缓缓地在衣摆上的花纹滑动着,“不多也不少,你们知道的我现在也知道了,你们不知道的我多少知道一些。” 听到幽煌这句无比从容的话,无双却是不怒反笑,“哦~看来我现在要好好审视一下你这个冥王了,可不能小看了你。” 幽煌垂眸淡笑,语气似是微微带了一点不屑,“虽然我的年纪在冥界里算是很轻了,但我毕竟也比你多活了九百多年,见到的比你多也是常事,何苦这般尖刻,倒像是我害了你们似的。” 听到这句话,不光是无双,便是修则和罔离都觉得他有些不知所云和强词夺理,却听他又缓缓道,“轩辕雪的事,我也不想避讳什么,既然姐姐愿意帮这个忙,那我便都说出来也没什么。她的伤是天枢动的手,至于动机是什么,你们可以自己去猜。我也不好再多说了,省得有些人说我居心叵测。” 罔离皱了皱眉,终于是忍不住开了口,“幽煌你疑心太重了。” 冷冷一笑,“算是吧,那就请各位好好思量我的话。看看值不值得信。”说完竟是径直拂袖而出。 “幽煌!”纵然是罔离出声想要挽留,却未曾见到幽煌再转顾半分,那黑色的背影竟是异常的决然。 这一变故让无双和重明也有些吃惊,罔离更是无可奈何,倒是修则仍旧是一脸镇静,看不出半分变化,也是他开口道,“便是留在此处也于事无补,不如我们先行离去,毕竟冥界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 三人闻言俱是颔首,于是便沿着来的道路向冥宫之外走去。 然而,一出冥宫,重明便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脚步几个踉跄,几乎要跌到,幸好无双时时提防,伸手扶住了他,这才免去了又一次受伤。 伸手缓缓往他体内灌注灵力,却发现他体内的构造已经完全的紊乱,魔尊的魂魄居然又有苏醒的预兆。 “出了冥宫,没有神力压制,魔尊自然会苏醒。为今之计,只有早早回到忘川,让巫暨施用傀儡之术方可保他暂时无虞。”修则开口一言,众人皆惊。 “傀儡之术?为什么要用那种法术?” “傀儡之术能够暂时压制人的本心,让人听命于施咒者,同样的只要重明在傀儡之术下意志消散,自然也可以压制住魔尊魂魄。只不过这种咒术对人体还是有损伤的,因此不可持久。但为今之计也只有如此了,施不施用全在你们。” 无双再一次犹豫了,重明回眸看了看他紧缩的剑眉,微微添了一份心疼,又看了一眼修则,道,“我答应。” “重明你……” 话还未说完便被重明微笑着坚定的打断,“无双,你方才要我真心顾全我们两个,可你现在又自私不是么?这样虽有风险,但不至于丧命。何乐而不为?” 对上重明那双清明澄澈的眸子,无双久久说不出话来,许久,方才缓缓地点点头。 “我答应你。” 58.何时因果 上了船,修则缓缓地划着船,罔离却是立在另一侧的船头,无双和重明便站在中间的船舱之中,四人皆没有开口,而这样的站位却也着实是诡异,四人之间的气氛似乎都不太好,然而,谁都没有开口打破。 船越来越近了,也能看到那立在忘川河畔随风飘飘而动的一袭青衣。 船行渐缓,竹篙在旋转的水涡里拨了一拨,船便向岸边靠了过去,再略略用力的在岸上的地面上一撑,便这么停住了。 四人鱼贯而下,而巫暨看到四人皆是安然无恙,心中的那一点担忧也终究是烟消云散了。 此时,重明回眸看了无双一眼,安慰一笑,便缓步走上前去,一步一步,直到在巫暨面前站定,只见他拱了一拱手,道,“重明之躯体为魔尊魂魄所困,听闻先生的傀儡之术能将之暂且压制,还望先生施为。” 巫暨闻言,目光一动,没有说话,而是向他身后的众人看去,罔离的目光里没有透出什么东西,而无双是干脆避过了眼,再看修则,却是微微颔首报以淡笑。 思忖片刻,心底便是一片清明,点点头,道,“你跟我来吧。” “多谢先生成全。” 然而刚走出一步,便听到身后一声略显焦急和担忧的呼唤。 “重明!” 有些愕然地回过头,对上那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看着他心中又添了几分感动,微微笑了一笑,道,“我知道的。” 看到那双澄澈带笑的眸子,无双算是略略的放下一点心,嘴唇动了一动,却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看着二人渐行渐远,直到身形隐没在荒原的那一头,无双才略略收转回目光,低头看着自己雪白的前襟,不知为什么,心中又多了几分担忧,肩膀上那个图腾隐隐的发痛,魔尊的力量似乎并未减弱,还有强盛之相…… 也就在这时,一个淡淡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们的事情都差不多稳妥了,我也该回冥宫了。毕竟幽煌已经离去,冥宫现在没人做主,你们……自己多保重吧。” 无双道了一声保重,却看到罔离没有看他,目光却是落在远处静立的修则身上,心里动了一动,也猜出几分来,不由得有些唏嘘,而修则见罔离想要离开,也只是点点头,道了一声‘自己小心’便再无二话。 眼看着罔离的目光变得失落,又看了一眼修则,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终究还是回过头,纵身翩然而去。 看着那团渐渐消失远去的火红,不知为何,无双竟感到了一种深深地孤寂感。 看了一眼立在远处的修则,面对忘川垂眸而立,清秀苍白的面容上不带一丝多余的表情,一副俨然与外界隔绝的模样。 倒真是比巫暨还要冷面冷心啊,唯一看到他笑过的一次,也只是方才对巫暨的淡淡一笑,在这河上摆渡了八百年,没有心死也是沉若静水了。 正在胡思乱想,便听到身后衣袂缓缓浮动的细微声响,心中一动,回过头去,便看到巫暨正缓缓地朝这边走过来。 见到无双回头,巫暨轻出一口气,招了招手,道,“无双你来。” 无双见巫暨如此,心中不由得有些忐忑,莫非是重明出了什么变故?想了一想,还是提步走了过去。 “重明这边我已经处理好了,之后的便全靠你了。” “靠我?”惊讶之余多了几分疑惑。 不经意的一笑,道,“你以为当真要靠傀儡之术救人么?” 听到这句话,无双目中闪过一道惊疑不定的光,“你什么意思?” 摇头一笑,“其实方才我看你们三人的脸色便知道,你不知事情原由,虽然我不知道是谁提出来这个法子,但我知道这只是一个让重明接受医治的幌子。因为,这过程中可能会伤害到他至亲的人,而你也要冒险。也只有这么说才能让他信服,你懂了么?” 听着巫暨的话,无双心里已经渐渐的有了眉目,半晌,浮唇一笑,道,“有什么要我做的,说吧。” 点点头,道,“我并没有对重明施傀儡之术,而是给他服了曼荼罗的种子以麻痹他的心神,让魔尊无从控制,只是曼荼罗毒性极强,可为了麻痹效果我只能稍加控制,如果你在十日之内无法拿到能救他的东西,便只有让他去死了。” “需要什么东西?” “不周山顶的五彩石和一个仙人所有的血液。” “什么?”无双听到这个要求瞳孔骤然收缩,第一反应是巫暨在开玩笑。 然而,不是。 只见巫暨微微叹了一口气,道,“知道你不信,那我便说与你听,要五彩神石是因为他本身的躯体已经千疮百孔,即便救回也难以承受魂魄之力,迟早要分崩离析,也只有神石才能修补那些残缺了。至于仙人的血液……首先是因为他本身血液并不纯澈,容易被魔力侵蚀,只有完全换成仙血才能保证麒麟之魄可以压制住魔尊之力。” “你的意思是要我去杀仙人?” 摇了摇头,“不是杀,是让她自愿。” 此话一出口,无双便觉得荒谬至极,然而心念一转,只是片刻之后便明白巫暨所指何意。 “若是她心中再无悲悯之心,强求也是无益的。更何况,她是有仙骨之人,非后天修仙而成,即便失去浑身血液,也只会昏睡百年,而不致死。” “我知道了。” 听完这些话,无双心中已经有了打算,不周山乃是六界禁地,想是接近也千难万难,也只有先取到血液,解除魔尊魂魄的威胁,再去也不迟。 思及此处,便对巫暨点了点头,“等我。”语音未落,便听到风声顿起,再抬头,便只看到一条白虹没入了天际。 “你这是要他们彼此误会么?” 略略回过眼,原来是修则已然立到了身侧。 淡淡一笑,“若是有真心,再大的误会也只是时间罢了。罔离和九夷不就是么?” 修则眉目间罕见的颤动了一下,接着又恢复了古井无波,垂眸道,“别说这个。” 苦笑,“都摆渡了八百年了,性子都变成了这样,居然还是对那些事情耿耿于怀。人都已经不在了,愧疚有什么用呢?” 沉默…… 巫暨回眸去看那人寂寥寡淡的眉眼,恍惚间又觉得他似乎没有变,八百年前也是这样,他站在娑罗树的底下许愿的时候,眉眼完完全全退却了那种俊美奢华的光泽,只是很淡很淡的笼上那一层莹蓝色的光,异常的虔诚。 那个时候……是他的第二次转世吧……自己都快忘掉了。 忽然感到身前一紧,却已经被一双手缓缓地抱住了。 那个熟悉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来,舒缓而柔和,“我没有在愧疚,我只是一直在等一个人,等他什么时候才能真真切切地忘记之前的种种,再过一次忘川,结果……我就整整等了八百年。” ?! 脑海中纷乱无比,修则竟然,竟然不是在等他们的轮回么? “就那么守了娑罗树八百年,你还真是清心寡欲,十分执着啊。” 这个时候的语音带了三分调侃,已经完全褪去了那种清心寡欲的味道,回到了八百年前那腹黑狡黠的感觉。 ……只是 有什么不对吧? 巫暨有点手忙脚乱了,怎么好好的就变成这样了呢? 而且他守在魔界也并不只是为了娑罗树啊,毕竟他是魔界中人又不爱与人交往,自己就那么静静的呆着也没问题吧? 怎么到了修则的口中却俨然有了一种你怎么又闹别扭了的味道…… 似是看出巫暨心中所想,修则轻笑一声,伸手将他额前微微有些凌乱的细发一点点的拂平。 纤长的手指就在眼前晃动,巫暨不知道为什么有了一种眩晕的感觉,以他的智商完全没能消化,此刻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原本苦大仇深清心寡欲状的修则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一直没有多说话是因为我怕罔离还心存幻想,之前就是因为怕伤了她的心迟迟不愿拒绝,到最终反而伤了两个人……” 猛地挣开。 回过头对上那人有些诧异的眸子,带了几分气恼地道,“本来以为过了八百年你能成熟点,可没想到还是这副模样。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么?真是幼稚极了!”说完,丢下一句,‘我还要去看看重明的情况。’便拂袖而去。 看着那袭青衣好似逃一般的离开,脸上微微现出一点笑意,可片刻之后又变得凝重。 喃喃道,“傻子啊,明明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却偏偏是最为心软的,当年若不是你一直隐忍着,罔离又怎么会自作聪明呢?这次捡下这个烂摊子,我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啊……” 59.如坠冰窟 昆仑 朗日灼灼,在每个肃穆高大的建筑上都笼上了一层耀眼的圣光,看上去格外的宏伟庄严,然而这仅仅只是表象而已,此刻的昆仑早已没有的昔日的宁静,而是……人心惶惶。 凌霄子负手立在高大的书架前,目光在那些古书之间逡巡徘徊,可是他的心思却完全不在书上。 想起那一日再见到重羲的场景,他就知道一直在避免防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无双的出逃带走了麒麟之魄,洞渊真人已经十分焦虑,现在重羲又带着一身戾气回来,那么多弟子都看在眼里,虽然下令严禁谈论,但人心又岂是说禁就能禁的? 只怕这几天在三代四代弟子里的传言早就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子了,就是那天重谨来禀报日常事务之时,那脸上的神色也是带了三分疑虑,嘴上不说,心里怕是清楚得很了。 无双的出逃更让他感到腹背受敌,之前答应过天枢,只要让无双消失,他便帮自己救回龙渊,现在想来也是自己一时糊涂。那天枢心机如此之深,又怎会随随便便地出手? 当真是一子错,满盘输啊。 正是头疼不已的时候,一个冷冷地声音在身后响了起来,“看来你还是过的很悠闲,是已经想好了出路,还是准备继续你的行动呢?” 只感觉到一阵寒意顺着脊梁滑了上来,心一点点的沉下去,果然还是回来了…… 表面上仍是一副淡然的模样,缓缓转过身对上那双寒光凛冽的眸子,微微一笑,道,“别来无恙啊,看来你在琅琊阁过得很好。” 目中的光芒愈发的冷冽,一个字一个字极为缓慢地从牙缝间挤了出来,“拜你所赐!” 轻笑,“果然是抬举我了……” 一语未毕,眼前白光闪过,手指动了一动想要格挡,但最终还是没有任何动作,接着便感觉到那寒冷的气息迫近到了眼前。 那微微上挑的凤眸里闪烁着极为危险的光泽,说话之间的冰寒气息触及到肌肤,刺骨的冰寒。 形状姣好的唇勾出冷魅的笑意,“我不想跟你绕弯子,这次你帮我这个忙,我便放过你。若是不肯,我自有办法让你身败名裂,让六界唾弃。” “凌霄子何德何能……”知道无法转圜,便索性和他胶着了起来,看谁能忍得更久。 “你不愿意?”无双却没有给他任何回转的余地。 …… 不言不语。 “既然如此……”唇边再次泛起诡异的笑意,看着那张清俊却让他无比生厌的面容缓缓道,“我便杀了你去救他,反正这也是你欠我的。” 话音未落便闪电般地出了手,凌霄子再也不能隐忍下去,伸手便隔开了那致命的一击,身形挪换之间,已是施施然立到了石门旁。 猛地回头,对上那人带了一点笑意的眸子,冷声一笑,“修为不怎么高,逃跑的本事却是一流啊。” 眼看着他的手缓缓的扣上了门,便要走出去,无双冷喝一声道,“你要是敢迈出这里一步,我可以保证大哥今生今世都不会再原谅你!” 此话一出,凌霄子想要推开门的动作便停住了,他目光仍是十分沉冷,但这举动却已经暴露了他的内心。 见凌霄子如此,无双便知道自己赌对了。可心里却也不知是什么滋味,虽是得意,却也带了极大地不满和不甘,不满的是这样一个心底狠毒的人居然心里还有着大哥,不甘的是大哥也是死心塌地的维护着他…… 目光闪动终于又恢复了冷冽,“只要你告诉轩辕雪,重明现在生死堪忧,只要她的血便可解救,你看她是否应允。” “你要她换血给重明?”剑眉微挑。 目光动了动,没有反驳,却是默认了。 谁料凌霄子略带着苦笑摇了摇头,道,“不是我不帮,只怕是不可能的。” 眼中的光又添了几分寒意,“为什么?” “重羲已经想起了过去的事情,又安然无恙地回到了她的身边。若说之前她是为了执念而活,那现在她的执念已经成真,又怎么会自己打消活下去的念头?” 听到这句话,无双也沉默了,不得不承认凌霄子的话确实有道理,但他又怎能这样便放弃? 沉吟片刻,抬起头,目光冷冷的看向凌霄子,“带我去见她,我亲自问她。这件事是她自己造的孽,我倒要看看她到底还有没有这个良心。” “去了也是没用的。” 轻蔑的一笑,“你不是她,我凭什么信你。” “我若是告诉你真实的原委,你就该明白,无论是为了什么,子卿她都不可能再出手救重明。” …… “……你说。” “当年伏岚散尽一身魂魄本是无法可救,但子卿执念极深,她找到了麒麟之魄和麒麟之魂,但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它们移到伏岚的身体了,于是她便去求已经做了天界上神的天枢帮她。天枢耐不住她的苦苦央求,告诉了她一个逆天之法——以身养魂。” 听到这四个字,无双的心一点点收紧了,隐隐约约已经觉察出了几分端倪。 “何为以身养魂?便是以自身的躯体为宿体去容纳麒麟之魂,来消磨它那过强的灵气,子卿本是想以自身为宿体,可她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容纳下至纯至净的麒麟之魂,后来我也试过,仍旧不行,甚至是有些刚入门的弟子都被悄悄试过,仍是不行。 子卿只好铤而走险,她决定用女娲大人当年造人的方法造成一个最为纯净的躯体来作为宿体,于是她费尽千辛万苦取来了不周山顶的五彩石造出了重明,并将自己的一魂一魄和麒麟的一魂一魄尽数移尽了他的身体里。 那个时候的重明还没有人的样貌,只是初具人形。后来那一魂一魄日益温和,终于有一天再没有那般强锐的灵力了。 于是子卿取出了麒麟之魄安进了伏岚的身体里,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将麒麟之魂留在了重明的身体里。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伏岚虽然没有再排斥麒麟之魄,可他的身体越来越小,最终变化成了婴儿的形态。 同样蹊跷的事情也出现在那块五彩石上,本来只是初具人形的石头开始变得越来越像人,也越来越像伏岚。 虽然猜到那是麒麟的魂魄相互联系的原因,但随着他们一天天长大,我和子卿都愈发担忧,担心别人知道知道此事。可见到他们无论行事还有神态都与常人无异,这才渐渐放下心。 后来,我们发觉重明的身体开始日渐衰竭,发现是因为麒麟之魂的力量愈发衰退,当时已经有了感情,不舍得他就这么死去,也没有看到其中的隐患。于是我恳求你大哥取来魔界存有的麒麟之魂移进了重明体内……” “你,你是为了……” “没错。”说到这里又淡淡的苦笑,“其实我并不知道麒麟之魂于你们魔界如此重要,当年麒麟魂散之后,三魂七魄散落于六界之中,虽然都被珍藏,但却极少见过天日。我心下边揣度魔界也是如此,便是取来一时半会也不会被发现,可没想到……” 听到这里,无双竟是无话可说了,他没有想到事情的原由竟是如此,现在让他再去责备凌霄子,他也做不到了…… “后来我得知龙渊竟然被打入苍梧之渊,心中已是后悔了,但又能如何?难道让我亲手杀了重明取出魂魄去救他么?纵然我这么做了,就凭我的身份,魔界又有几人信我,只怕又会将龙渊推入险境……本来这件事情就已经够糟糕了,可没想到,重明的身体却日益地虚弱,却是因为五彩石的灵力即将耗尽,再也无法融合麒麟之魂。 我们不能告诉重明真相,只能不停地寻找压制的药材……后来,后来实在是无能为力了,到最后,重明的身体几乎已经丧失了修补能力,再留下去,所有人都会看出破绽。我们只有忍痛将他逐出师门……” “够了……”无双此刻的脸色几乎已经不能用苍白来形容,终于……终于全部都明白了……为什么只是一个小小的剑伤都能让他血流不止……为什么他的手永远都是那般的冰冷……为什么他的脸上常年没有一点点常人该有的红润,永远都是苍白的近乎透明。 都明白了……都明白了…… 连心痛都已经感受不到了,整个心都似乎变成了苍白的。 他做错了什么吗?他没有…… 但是,他连活着都享受不到与常人一样的权利,他自己只怕也是清楚的吧……所以不敢去相信,不敢去爱,不敢自主地活着…… 怪谁呢? 是啊……又能怪谁呢? 60.只是交易 “现在你总该知道原由了吧?不管换多少次血,他的身体都不可能再恢复到之前的样子了。即便……即便是你拿到五彩石,也只不过是至多拖个几十年而已……” “你闭嘴!”猛地喝止了凌霄子,眼神阴鸷可怕。 “你是觉得不值得吧,所以才会这么说……可你想过没有,若是大哥,你愿意么?即便只是几十年,甚至几年?” ?! 这短短的几句话没有一句是直直的刺中凌霄子的心上,他闭上眼,咬了咬牙,道,“好吧……既然你这么说,我也无话可说。你的意思我会转告给子卿的。” 说完便是转身离去,看着凌霄子那略显孤寂的背影,无双忽然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一点点掉落了下去。 都是自私吧? 其实他没有任何权利要求任何人做什么,只是为了重明,只是很单纯地想和他在一起罢了。而凌霄子只怕若是带回来否定的答案,自己恐怕会不顾一切地去取那人的性命吧? 无论他会不会怨恨自己,都没有关系了,自己现在只是极为单纯也是极为强烈的想要他活着……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了…… 闭上眼,一只手抚上略略发涨的额头,想要平静一下纷乱的思绪。 “你觉得靠凌霄子有用么?”一个清冷的仿佛来自世外的声音在身后悄然响起。 心中一惊,猛地回头,便对上一张空灵清冷的面容,白发流泻而下,闪烁着幽暗的光泽,一袭不知是何材质的白衣凌空铺落,银色流云的花纹浮动在周身,仙灵之气萦绕不断。 “你是何人?” 淡淡的却带了几分不屑的笑意,“你不必知道我是谁,因为没这个必要。” “鬼鬼祟祟,单凭这做派,便知道你绝非磊落之人。”针锋相对。 “我的做派是我的事,我这次来只不过是想跟你做个交易。” 觉得眼前这人当真是无礼之极,不怒反笑,“你凭什么跟我做交易。” “就凭我能说动轩辕雪。”说完了这一句,那淡若无色的眸子轻轻地瞥了无双一眼,“这一点已经足够。” “我不信你。”虽然知道眼前这人来头必定不小,但还是毫不犹豫地说出了心中所想。 “没关系,我不需要你相信。我只是来告诉你,事成之后,替我杀了轩辕雪便可。” “荒谬之极!” “如果你不杀她,我便让重明去死。”毫无感情的话语从他那淡色的唇间吐出来,却是带了一股凛然的杀意。 ?! 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脱口而出,“你是天枢?!” 眉尾微微动了一动,不可置否的看向无双,那眼中透出的淡淡光晕带着天生不可违逆的尊严和高贵。 “这件事我是一定要去做的,如果你不帮我,最终也有人帮我将目的达成。如果你帮我,我就放过重明。” 终于领教到了天枢做事的手段,他虽然不愿相信他的话,但却又不得不去相信,因为这看上去是唯一一个希望。 只是……轩辕雪不是他的亲妹妹么?为何他会…… 似是看出了无双心中所想,天枢轻轻拂袖背过身去,淡淡道,“违背天道,惩罚迟早会到来,比起灰飞烟灭,我倒宁愿她就在这一世死去。” 竟是如此…… 无双了然,可心中又添了几分阴霾,那么重明呢?他的存在本就是逆天而为,那么他的结果会是什么? 不敢再想下去,就装作不知道罢了,能争取到多久便是多久吧…… “你答应么?”仍旧是清清冷冷不带一丝感情。 不自觉的咬了咬嘴唇,“……我……答应了。” 最后的目光淡淡的落在他身上,一道光影闪过,无双只觉得周身的空间都扭曲浮动了起来。 白光绕了几圈便消失在房间中,空气间只剩下一些破碎的光影碎片,零星而孤寂。 点点碎影散落在发上,只听到嗤嗤几声轻响,触碰到那些碎影的发丝竟然尽数断裂,散落而下。 好强大的灵力! 只是法术的余灵便能造成这样的伤害,看来若真是他笃定要做这件事,必定是会达成的。 不想亲手杀了自己的亲人便让别人代劳,找上自己也算是互惠互利么? 苦笑,倒还真是上神的作为啊。 静立在原地,只觉得心里愈发的乱了,无奈的一笑,伸手抚过眉间,想给自己一点清明。 就这样了,决定了,答应了,再反悔也无益了。便是被他怨恨一辈子也心甘情愿。 仰天长长舒了一口气,紧闭着的双眼,长长的睫毛下阴影浮动,似乎有什么晶莹的东西一闪而过。 自己就变成了这样了,因为他……可是,不后悔,永远也不后悔。 石门轻响,几乎是在同一瞬无双的目光便移了过去。 凌霄子对上他那如烈火般灼灼的目光,沉默许久,嘴唇动了动,“她答应了。” 答应了……答应了…… 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感受到一分一毫的高兴,只有一种悲伤的错落感,或许这次之后便是诀别。 点点头,脑中空空一片,就这么跟着他走了出去。 不知为什么,总感觉昆仑的路比之前要长了好多,明明是一样的青石板,一样的树,一样的景色,今日却如同滞留不去一般在眼前流连不息。 这是那个人曾经走过的地方,一半熟悉,一半陌生,恍恍惚惚间看到树叶间稀疏落下的光影,带着七彩的幻光旋转缭绕。 恍若隔世 …… 云淡风轻的一笑,收回眼,目光落到眼前坚硬的地面上,心中不知为什么,异常的清明。 似乎是过了很久,才听到了凌霄子的一声轻唤,“到了。” 竟是一瞬间的怅然若失,抬起头,看到那青玉石的牌匾,唇角微微动了动,侧眼道一声‘多谢’,便踏上了台阶。 看着无双没有转顾的一步步踏上了台阶,凌霄子目光动了动,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去。 他不想再管这些恩怨债孽,早知道一开始便抽身而退,不然也不会负了龙渊十年,错了自己十年…… 伸手在石门上轻轻地叩了两下,便听到里面淡淡的一声‘进来吧’。 低头停了片刻,推门而入。 一袭白衣映入眼中,素纱静静的漂浮着,绝美的面容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 见到无双,微微颔首,道,“重明的事情,大哥都告诉我了。你动手便可。” 也不知为什么,一时冲动,竟是脱口而出,“你不后悔?” 愣了一愣,接着便是微微一笑,“现在说这些有意思么?” 霎时间,一下子便明了了,这样是已经不给她自己退路了,而自己也是一样,还有选择么?这一次再犹豫,只怕会有更多人受害。不如这样了结,一了百了…… 点头道,“知道了。” 接着便看到她缓缓的闭上了眼。 脸上现出了一点点苦笑,长袖一拂,银光暴起,雪白的流苏在空中飞散开来。 修长的手指缓缓地拂过闪烁着淡淡冷光的枪杆,猛地闭眼,银虹破空而出。 鲜血四溅…… 伸出手,掏出七宝琉璃盏,看着那殷红的血液在空中盘旋着涌进盏中。 眼睁睁的看着那人的脸色愈来愈苍白,目光却是如寒冰一般不动分毫,与其说他心狠,倒不如说他已经心冷。 眼看着血液愈来愈稀少,那连贯的血线也变成了断断续续的血滴,一直站立着的身躯也开始弯了下去。 嘭!!! 石门猛地被撞开,极为巨大的冲力,飞散的碎屑和石块尽数击打到无双的背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咬牙忍住痛楚和胸口翻腾而上的血液,但心却是一点点的沉了下去。 果不其然,一股极为霸道的大力向着他执枪的手袭来,没有松手,只是咬牙握得更紧。 一声巨响之后,金色的光芒消散,只剩下寂静。 血肉模糊的手背上一点点滴下血来,落到地面上,竟是极为空灵的响动。 …… “……不要出手……我……是自愿的……” 一直默默无声的轩辕雪断断续续的开了口。 听到这句话,一直站在无双身后阴影里的人缓步走了出来。 不出所料,果然是重羲。 也就在这时,最后一滴血滴答一声落进了琉璃盏中,霎时间,银枪光芒尽褪。 叮当一声,整个人和枪都重重的跌落在了地上,只有手里还紧紧抓着那盏琉璃灯。 白衣委地无声,一个方才还鲜活灵动的生命此刻便已然枯萎苍白。 一只手紧紧的揽在了她的腰间,看着那张已经没有丝毫血色的脸,目光血红,他缓缓转过头来,看向跪在地上低低的喘着气的无双。 感受到了那异常灼热的目光,无双缓缓的抬起头来。 目光相接,皆是无话。 许久,一个飘渺冰冷的声音响了起来。 “她的决定我尊重,我不杀你。我也知道你是为了重明,只是你伤她一枪,我绝不能就此过了。” 轻咳两声,吐出口中的淤血,淡然一笑,“你意欲何为。” “你伤她一枪,我还你一剑。是死是活,便看你的造化。你若不愿,我便要取回那东西。” 沉寂 低眸一笑,缓缓起身,将银枪掷于一旁,昂然而立“……请便。” 61.心字香烧 重羲见到这一幕,唇边现出一点不明意味的笑意,缓缓伸手按到背后的剑上,猛地拔出。 锵的一声,寒光倾泻而出,明晃晃的耀了满屋,剑身上淌出水银一般的光泽,在剑尖上凝结成一点明光,直刺到无双眼底。 缓缓地闭上眼,而就在下一瞬间,他听到在靠近心脏的位置似乎有什么破裂开来,温热的液体汨汨流淌而出。 睁开眼,看到眼前一道银光划过去,胸口忽然觉得一下子空了,但下一刻体内便有什么东西汹涌的奔腾而上填补了那个空缺。 鲜红色在身前汪成小小的湖泊,依旧不断的蔓延扩散。 咬着牙,缓缓的踉跄着跪了下来,轻抽一口气按在了胸口上,淡淡的光晕从指间散开,鲜血顺着指尖流下的速度渐渐地便缓了。 许久,他缓缓的松开手,撑在地面上,艰难的站了起来,此刻那一个触目惊心的伤口已然消失不见,只余下一块刺眼的血痕。 转过身,一步一步缓慢却平稳的向外走去。 没有出声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这么看着那袭白衣一点点消失在阳光里,回过眼,触到地面上那一滩灼目的鲜血和无双的手刚刚按过的地方留下的那个暗红色的手掌印。 无声的笑了笑,伸手又将怀里冰冷身体抱得更紧了些,目光有些凄凉。 喃喃低语,“即便是这一次我还是放过了……不要怪我心软……” 忽然,从门口射进的阳光被什么遮住了,阴影一片。 带着警惕抬起眼,看到了那漂浮在空气中的银发,目光刹那间变得凛冽。 “你还想做什么,你的目的不是已经达到了么?” 没有回应重羲的质疑,而是缓缓伸出手,那白皙的几乎透明的皮肤下青色的血管若隐若现,纤长的手指间散出一圈圈金色的光泽,不断地飘散开来。 眼中光芒闪过,猛地起身,拔剑直指眼前人的咽喉,低声威胁道,“放下你的手,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出乎他意料的是,那只手很快地便收了回去,但接着便听到一声淡淡的叹气。 “你愿意守她几百年我不介意,只是你还希望这样的悲剧继续轮回下去么?” “你什么意思?” “我是想帮她洗尽这几世所有的业障,让她能够重新转世为人,否则,几百年之后她再醒来,带着这样或那样的记忆,你以为你们还能好好的在一起么?” ?! 见重羲一脸惊异,微微一笑,“别告诉我你没有听明白我的意思。决定权在你,你是愿意看她醒来之后继续愧疚,还是忘却一切,作为一个全新的人继续活着。” “我……我……不知道。” 眼见重羲开始动摇,天枢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笑意,也没有再说话,只是缓缓负手看着他。 或许是他太明白人性的弱点,也或许是重羲太希望得到一个完美的感情,最终,还是缓缓的点了点头。 白皙的手指间飞出金色的光芒,渐渐地将那已然冰冷的身躯笼罩,这时便能看到各种色彩的灵体从她身体里飞散而出。 “这些都是什么?”重羲惊疑不定。 “七情六欲和那些不该有的贪念,恶念。” 那些所谓的七情六欲在脱离了轩辕雪的身体之后,很快地便在空气中弥散成烟,消失不见。 渐渐地,从她体内析出的灵体颜色愈来愈淡,近乎透明。 而那些至纯至净的灵体都没有逸散开来,而是盘旋着落到了那苍白的掌心。 最终,那躯体里在没有任何东西余留,那些纯净的灵体也在天枢的掌心凝聚成形。 金光散去,却见那人轻轻出了一口气,收回了手,看向重羲道,“现在她的魂魄已经回复到了最初的状态,再纯净不过了。我这就带她去轮回。” “等等!” 略略回过眼,有些惊异的看向重羲。 “我想亲自带她去。” 停顿片刻,还是点点了头,伸出手让那团透明的灵体缓缓地向重羲飞去。 见到重羲小心翼翼地接过灵体,最后看了一眼,便转身而去。 走出几步,便听到身后一个略显迟疑却十分坚定的声音。 “多谢。” 眉目间现出一点不明意味的笑意,没有回头,长袖拂过,银色的雾气盘旋而起,刹那间便隐去了整个身体。 看着眼前一片的空旷,不知为什么重羲却多了一种怅然若失之感,这个决定……真的做对了么? 忘川 巫暨站在忘川河边看着远方的天际,目光中带了几丝忧虑,曼荼罗的毒性确实非同一般加上重明的身体已经残破不堪,这几日已是减少了剂量,然而…… 想到这里,轻叹一口气,转身向自己的居所走去。 走在空旷的荒原上,没有一丝风,天上的魂魄此刻也分外安静,只是静静地游移着,散发出淡银色的光泽。 远远地便看见小屋前那一朵朵明蓝色的鸢尾花,莹蓝色的桫椤种子飘扬而下,星星点点落在花瓣上,却像极了鸢尾花的花蕊。 一步步走过去,刚离屋门约莫半丈远的时候,便听到吱呀一声,门从里面推了开来。 一脸疲惫的修则走了出来,脸色比之前愈发苍白却憔悴。 见到这一幕,巫暨眼中闪过一丝心疼的神色,连忙迎了上去。 “你还好么?” 却见修则按着额头微微的摇了摇头,脸上带了几分忧虑,道,“我还好,只是他恐怕是不太好了。” 叹了一口气,问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虽说我暂时压制住了他心中的散发的魔气,但也只是这一时,若是无双还不能回来,那么……” 听出了修则的言外之意,巫暨也深感头疼,若是无双不能及时回来,到了最后情况无法控制的时候,他们要拿重明怎么办呢? 二人相对无言。 也就在这个时候,修则的目光动了动,看向忘川尽头,低声道,“似乎有人过来了,但是是妖族的气息……” 听到这句话,巫暨的脸色也变了变。 二人相视一眼,默契的点了点头,便都不动声色的转身走进了房中。 感觉到那气息愈发的近了,二人立在木门旁都凝神屏息,虽说以二人的修为在这六界之中敌手罕见,但今日却不同往昔。 有着一个重明在这里,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任何人觉察到一丝一毫,不过……或许有人便正是冲着他来的也未可知。 二人都想到了这一层,却也都默契的没有说破,只是静观其变。 听着脚步声愈发的近了,只是这脚步声却有些异常,踩在地上的响动没有半分遮掩,就像一个丝毫不懂法术的凡人。 二人对视一眼,眼中皆有疑虑,但也弄不清缘由,只有继续的看着情势变化。 那个脚步声到了屋门前便停了下来,接下来便是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 二人皆警惕了起来。 但过了片刻,屋外便传来了一个男子略带焦急却不失礼数的声音。 “在下青丘慕渊,现有朋友受了重伤,还请巫暨先生施与援手!” 青丘? 巫暨回眸看了一眼修则,眼中的意味分明是问‘来的是你的族人,这个闲事我要不要管?’ 却见修则垂了眼,脸上带了一丝不置可否的笑意,意思也分明是‘他是来找你的,愿不愿意是你的事。’ 见修则如此,巫暨低眉思忖了片刻,便对着修则摆了摆手示意他退避。 明白了他的意思,修则笑了笑便转身进了内间。 眼见到那帘子严丝合缝的垂了下来,巫暨这才慢条斯理的开了门。 开了门,映入眼中的是一张俊秀雍容却略带憔悴的面容。 原本满脸的焦急,一见到巫暨,立刻就松了一口气,脸上现出些许庆幸之色。 “我知道巫暨先生的规矩,先生既然愿意见我,便证明先生是愿意救人的。若是先生真能救回他,无论什么要求,我都能答应。” 巫暨听到这句话,不由得摇头一笑,“你先将人带过来吧。” 慕渊闻听此言,脸上的神色一下子便轻松了下来,连忙颔首道,“他伤的有些重,不能接触到鸢尾花,我便将他安置在了花圃外面。” “去吧。” 看着他急匆匆的样子,巫暨不禁心中添了几分感慨,一开始都是这样吧,爱的死去活来,可是留到最后的也只有火焰熄灭之后的余烬。 那袭黑衣小心翼翼地抱着怀里的人,避过了丛丛的鸢尾花,好不容易走到巫暨面前时,脸上已经布满了一层细细的汗珠。 巫暨暗暗摇了摇头,低头去看他怀中的那个男子,长长的黑发遮住了大半的面容,身上血污一片,看得出是伤的不轻。 目光落到他那一身锦绣衣袍上,那淡银色的花纹让巫暨心中动了一动。 好生熟悉…… “他叫什么名字?” 慕渊犹疑了许久,方才答道,“幽煌。” ?! 62.突生变故 巫暨瞬间震惊了,过了许久才吐出一句,“你们进来吧。” 慕渊心思细腻,看巫暨这神情猜出了几分端倪,但也没有去说破,点点头,便抱着幽煌走进了屋里。 看着他走进屋,巫暨的脸色一点点的暗了下来,反手关上了门,这一下室内的光线顿时暗了下来。 慕渊刚刚将幽煌放到榻上,便感到屋内突然暗了下来,心中一惊,转过头,便对上了巫暨一脸阴沉的表情。 “他到底是被什么人伤的?” 咬了咬嘴唇,沉默许久才道,“先生如此睿智,看过他的伤应该就会知道了。” 巫暨眉头挑了一挑,最后看了慕渊一眼,便走了过去。 小心翼翼的拨开幽煌面上的乱发,看到那张苍白不堪而且布满血污和细小伤痕的面容,心中不由得抽痛了一下。 伸出手按在了他的脉门上,将灵气一点点注入他的筋脉,感受着他体内的异动。 只是片刻便明白了,收回手,有些头痛的闭了闭眼,转向慕渊道,“他的脏腑都被仙气震碎了,我无能为力,最多只能帮他拖几天。” 原本还满怀希望的的慕渊,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目光瞬间涣散灰败下来。 踉踉跄跄的退后几步,咬着牙,道,“如果,如果不是为了他那个姐姐,为了他那几个所谓的什么哥哥,他也不会去冒这个险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说清楚!” 冷笑一声,“我以为你会救他,我还想,如果你真的救他,那些事情我便这么瞒过去。可现在,我觉得没这个必要了……” “到底是什么事!”巫暨的脸色也变得异常阴沉,其实方才替幽煌诊断之时,感受到了他体内的仙气,便隐隐约约的猜出了一些,但是……不敢也不愿相信…… “是天枢干的。我想巫暨先生您如此睿智,应该早就猜出来了,何必明知故问?” 脑中纷乱一片,虽然不明白原因,但总觉得这件事应该同重明脱不开关系,思忖许久,勉强道,“在没有证据之前胡乱猜测,对谁都没有好处。” “你要证据?” 叮当一声,一个白影直直的朝巫暨掷来,眼光一动,回袖抓住,拿到眼前一看。 上好的白玉佩,莹润光洁,没有半分瑕疵,而上面只写着两个字——天枢。 这般上好的琼华玉也只有仙界上神才能有的吧,行事一向缜密的天枢此次如此明目张胆地便留下这东西,只怕是早就部署好了…… 缓缓捏紧了手中的玉佩,目光愈发的明暗不定。 “他对付幽煌只怕不是那么简单,虽然幽煌知道很多事情,但也可以看出他们之前相交甚为密切。他这样做无异于自断一臂,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想不顾后果断绝后路地做一件事。” 听到这个声音,慕渊第一反应便是警惕,而巫暨则是轻叹一口气道,“我知道你说的道理,但是……在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之前,我们只能静观其变。更何况……以你我二人的能力想要搬到天枢这样的上神,还是痴人说梦啊……” 修则摇了摇头,带着三分笑意走了出来,挑眉道,“别忘了还有一个人,只要她愿意合作,我们便足以牵制天枢了。” 一声冷笑突兀的响起,“你们倒是足够冷静啊,眼看着幽煌快死了,还有心思在这里说闲话。” “我说了他快死了么?”巫暨挑眉反问道。 ?! “那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却见巫暨笑了一笑,回过头去,没有答话,倒是一旁的修则慢条斯理的开了口。 “他不过是想你早点离开,知难而退,以免卷入这场是非,这才诓你的。” …… “你们是不信任我吧。”早已洞穿一切,冷冷的开了口。 修则看了一眼他阴沉的脸色,回过眼来,轻笑一声,“脾气倒和幽煌挺像,可惜是个只会耍嘴皮子沉不住气的小子。没有幽煌的沉稳,把他交给你,我们还真是不放心。” “你!” “够了!” 实在是无法忍受二人这小孩子斗嘴似的行为,巫暨出口喝止。 二人沉默,但脸色却还是反映出了他们内心的情绪。 巫暨也不管他们,淡淡的开了口,“不管天枢如何,我们只要尽量不去招惹他,也不怕你们说我窝囊,这个时候最好就是躲着他。不然,看看幽煌就知道下场,说不定,以后比他更惨。” 长出一口气,听到巫暨这么一本正经的话,修则也不由得变得严肃了些,回眼看了看慕渊,也是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 “开门……” 断断续续的敲门声伴随着一个极为疲惫的声音响了起来。 三人皆是一惊。 修则和巫暨对视一眼,眼中变幻的不知是什么东西,而慕渊则是怀疑的看了一眼紧闭的屋门,又看了看二人。 最终是修则自顾自的笑了笑,喃喃道,“该知道的总是要知道的,来就来了,怕什么。” 说着便走上前去打开了屋门。 一袭白衣的无双立在门口,脸色有些苍白,但身上也没什么地方有什么明显的伤痕。 “拿到了?” 点点头。 二人转身进了屋。 看到慕渊,无双微不可闻的皱了皱眉,而慕渊看到无双脸色也起了微妙的变化。 巫暨将这一切都看在眼底,却恍若不知般,只淡淡道,“无双你跟我进来。”说着便转身进了内室。 无双也没有闲暇再问什么,提步便跟了上去。 慕渊看着一前一后走进内室的二人,眼中现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不该想的事情就不要多想了。”修则淡淡的开了口。 回眸看了修则一眼,挑了挑眉,便收回了眼。 内室 无双和巫暨静静地立在床榻前,看着静静躺在床上的重明,此刻的重明面容并没有初时的平静,而是多了几分痛苦和狰狞。 无双看着,眼中显出几分怜惜的神色,转过眼,刚想询问,便听到巫暨淡淡道,“他身体太差了,用多了药只怕会加剧他身体的衰竭,所以我只能尽量控制。” 无双目光动了动,低头从怀中掏出那七宝琉璃灯,伸手递了过去。 “都在里面了。” 巫暨点点头接了过来,伸手拂过灯盏表面,便有点点的血珠浮起,色泽纯净而殷红还散发着隐隐的金色光芒。 不由的叹道,“不愧是天生仙骨,便是血液都这么澄澈。” 收回手,看向无双,颔首道,“可以开始了,你帮他放血,我来输血。” 无双皱了皱眉,犹豫片刻道,“我不会放血。” “这个不用学,你之前怎么给那些妖兽放血的,这也是一样的。只不过要注意,不要让血液回流。” 无双听到这句话,沉吟片刻,便道,“好。” 巫暨点点头,弯下腰,执起重明的手,将他的衣袖向上卷了一卷露出一段苍白的手臂,一时间,双手都这样袒露在外了。 “右手放血,左手输血。”伸手便是一挥,一条淡银色光带便束缚在了他的左手上,想来是防止血液回流。 无双也执过重明的右手,摸到血脉交会处,手刀轻轻一划,鲜血便喷涌而出。 鲜血不断地涌出,无止无息,然而只是一会,重明的脸色便开始变得灰白。 见到巫暨仍旧没有输血的意思,无双有点焦急了,抬起头,却正对上巫暨递过来的一个稍安勿躁的表情。 回过眼,略略握紧了重明的手,看着那在睡梦中依然显得有些悲戚的面容,目光中添了几分伤感。 闭上眼,索性不去看这令自己心神不定的画面,加上体内的伤,他也有些体力不支了,如今也只能是勉强支撑着。 巫暨看了一眼双目微阖的无双,微叹一口气,打开了灯盖,那些纯净的血液便争先恐后顺着那银色的光带缓缓注入了重明的体内。 新旧交替,这边是渐渐地红润起来,那边却是愈发的苍白。 随着新鲜血液大量的注入,重明身上的皮肤也渐渐变得有了光泽,不再是那一种干枯的苍白。 直到最后一滴血流出,巫暨眼明手快的按住了他的伤口,而这边最后一缕鲜血也注了进去。 伸手轻抚,按住了他的几个脉门,让鲜血开始流通。 无双睁开眼,看到脸色微微好转的重明,心中也略略的松了一口气,刚刚现出一个淡淡的笑意,便觉得胸口的血气骤然翻腾上来。 几乎是毫无预兆的便猛地喷出一口血,血液飞溅,尽数落到了沉睡中的重明身上。 巫暨被这突发的变故弄得怔住了,可当看到无双喷在重明胸口的血液迅速的渗入了体内时,瞳孔骤然收缩。 “糟了!” 那是……魔血…… 63.再无转圜 巫暨见到再也不能阻止鲜血的渗透,只能咬牙封住了重明的几个脉门。 转头看到一旁的无双半跪在地上,还在不停的咳血,不由得暗暗的叹一口气,这莫非就是天命么…… 伸手将他扶起,对上他带了三分焦急的探寻目光,微微叹了一口气,“先起来吧,我们出去慢慢说。” 无双回眸看了一眼还静静躺在床上的重明,目光闪动,片刻才缓缓回过头道,“不用顾忌什么,迟早要知道的,你就说吧……” …… “只怕……他就要被魔化了……” 猛地咳出一口血,无双挣扎着站了起来,看不清他眼底那深黑中隐藏的表情。 只见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忽然笑了一笑,那笑里带了七分无奈三分凄凉。 “还是不行么……在没有别的方法么?” 许久,巫暨也缓缓闭上眼,不忍再去看那苍白执着的侧脸,只听他低声道。 “没有了……” “那他还有救么?”竟是不愿放弃一分一毫。 “……有……只是……” “什么方法?” “只是如果那样做了,他便在也不是重明了,到时候,他就是魔尊。你还要救?” 呵……轻笑出声。 缓缓道,“本来以为若是那样我绝对会接受不了,可是现在想来,即便他醒来是以重明的身份最后看我一眼也值得了。无论之后如何……都与我不想干了……” 巫暨有些难以忍受无双这般疯狂的说法,反问道,“只是为了一眼,你便心甘情愿去送命么?!” 仍是笑,笑得眼中尽是绝望,“没关系的……都已经这样了,还在乎什么呢?你没有这种感觉吧,明明觉得已经触手可及了,可是却突然破灭……我不能忍受啊……所以无论如何,只要看到他清醒的最后一眼就足够了……” 在他说完这些之后,屋中一片死寂。 许久,“你疯了……” “也许吧。” “告诉我方法。” “你!” “告诉我!” 那双瞳光灼灼的眼底尽是疯狂却微渺的希望。 看了他许久,巫暨终于还是妥协了。 “五彩石,拿到它就可以修补重明的身体……” 苍白的唇边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我知道了。” 转身而出,再也不带一丝的犹豫,而是毅然地仿佛永诀。 修则见一脸苍白的无双就这么径直朝外走,心中不由的多了些许疑惑,看无双的脸色,眉头皱了起来。 难道……事情出了什么变故不成? 想要阻拦他离去,可最终还是没有出手,而立在一旁的慕渊看着这一幕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片刻之后,巫暨从内室里走出,脸色阴沉至极。 修则看了便知道定是重明又出了什么事,目光动了动,淡淡开口问道,“出什么事了。” 巫暨并没有正面回答修则的问题,只是淡淡叹了口气,“无双真是像极了当年的归元……” 这句话一出口,修则便什么都明白了,动了动嘴唇,却还是没有问出话来,许久,方才无谓的笑了笑。 “没有像不像,都是中了情毒的傻子罢了。” 二人相视一眼,皆是无奈。 最终还是都平静了下来,巫暨回过头看一眼立在一旁的慕渊,“今日之事,最好不要记在心里,否则……” 目光转了转,“你说的是什么事?” 微微一笑,“没什么。” “哦~我也觉得没什么。” 巫暨和修则对视一眼,二人笑了笑,看来这慕渊还不算太笨。 想着既然重明的事情一时半会也解决不了,便转身去了幽煌的床边。 方才粗略的看了看他的伤势,只是一些皮外伤,内伤也都很轻,估计诊治起来也花不了多长时间。 这样想着,便坐到床边,轻轻地按住了他的脉门,片刻之后,松开了手。 果然他和天枢交情匪浅,否则以天枢那素来狠辣的手段,幽煌早就不知魂归何处了。只是唯一说不通的一点是,若真是幽煌触及到了天枢的核心利益,天枢又怎会如此轻易的放过他? 见到巫暨脸色忽明忽暗,慕渊只当是幽煌的伤势有什么问题,也变的焦急起来,然而,即便如此,他还是没有出声打扰。 修则将他的神情变化尽数看在眼底,唇角动了动,看向巫暨,装作十分随意的问道,“怎么样,幽煌伤势如何?” 巫暨闻言,略略侧过眼,淡淡道,“没什么大碍,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而已。” 修则淡淡点点头,目光落到一旁的慕渊身上,见他似是松了一口大气一般,脸色瞬间便缓和的下来,不由得笑了笑。 “如果不出什么意外,再过几个时辰,幽煌便能醒过来了。”巫暨站起身来,目光没有触及到任何人的身上,只是这么淡淡的叙述。 也正是这般淡淡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叙述,彻底让慕渊放下了心来。 巫暨看了他一眼,暗中摇了摇头,接着又看向修则道,“修则,你跟我来。” 修则闻言,点点头便走了过去,而巫暨又最后看了慕渊一眼,道,“你就留在这里好好地照顾你幽煌吧,切记再不要给他输送灵力,不然,他只怕醒的更晚。”这一言却是道破了天机,并不是因为天枢伤幽煌太重,而是慕渊心急之下,忘记了种族界限,给幽煌输了大量妖灵。这才导致现在的后果。 慕渊听到这句话,自责不已,连忙坐到幽煌的身边,看着那张俊美雍容的面孔,不由得低头咬紧了嘴唇。 幽煌对不起…… 巫暨和修则走进内室。 巫暨从始至终一言不发,只是走到床边,示意修则看看重明的状况。 修则看了他一眼,走了过去,俯身按住重明的脉门,凝神片刻,收回手,目光有些闪烁。 巫暨见他如此,微微叹了一口气,“我就知道,连你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魔血腐蚀性极强,仙血又是极为纯净的,只怕不多时,他体内便会充满了魔血。” “那无双是去做什么了?” 沉默片刻,“他去找五彩石了。” ?! “你怎么不阻止他?” “有用么?你看看当年的归元,那时候便是用千重铁链将他锁在不周山中,他为了九夷还是逃了出来。现在的无双,就和那时的归元差不多,心里早就放不下任何东西,我又如何能劝阻。” 修则一时哑口无言,许久,才缓缓道,“只但愿他拿不到那个东西,我倒宁愿重明因为躯体毁损同魔尊魂魄一起消失,也不愿意他成为魔尊之后与无双为敌。” “谁知道呢?” 他们其实心中都明白,无双这一去,很有可能带回的便是六界的再一场浩劫。但是……他们不想去阻止,因为,他们看了太多牺牲的故事。那么这次,他们就做一次成全吧。 不周山 无双立在不周山之下,看着那黝黑荒芜的山体,常常出了一口气,伸手按住胸口,极力克制着翻涌而上的血气。 顺着山脚刚想往上爬,便听到身边响起了一声微微的苍老的叹息。 “不要朝前走了,前面就是地狱,让你万劫不复的地狱。” 心中一动,猛地回转过头,“你是谁?” 然而环视四周却没有发现一个人影,凝神看了许久,仍是一无所获的时候,那个声音在他的左前方响了起来。 “我在这里,你前方的岩石。” 无双一惊,定神看去,果然在他的左前方有一块散发着淡淡光芒的黝黑岩石。 “你是什么东西?” 听到那‘岩石’又微微叹了一口气,“我不是什么东西,我是一千年前被封印在这里的散仙。” “散仙?你是仙?那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没有直接回答无双的问话,而是幽幽的道,“我猜,你也是为了五彩石来的吧。” “这是自然。” “我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五彩石决计不是一般人能拿得到的。除了……除了十七年前的一位轩辕族的后人,但她付出的代价也是极为惨重的。” 轩辕雪?无双脑海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她,心中动了一动,问道,“是什么代价?” “代价就是,舍却长生之命,留的一世阳寿。一世之后,魂飞魄散,再也不入轮回。” “什么?!她……” 无双心中大惊,如果眼前这个‘岩石’所说属实,那么自己岂非断了重羲和轩辕雪永生的后路。 然而心存侥幸,还是继续问道,“你可记得那人的容貌?” 只见那岩石静默了许久,方道,“那样的女子,怎么会忘记,如此的风华绝代,便是我一生所见过的女子中都没有人及得上她半分……” 心一点点的沉了下去,果然是她么…… 64.阴谋不断 然而,事已至此,后悔或是愧疚又有何用?自能徒增烦恼罢了。 想到这里,目光动了动,转向一旁道,“你怎么知道我不能。” “我……不知道,只是,都过了这么多年,有多少满怀希望的人去寻那五彩石,最终都跟我一样化为顽石,还有更悲惨的直接魂飞魄散。所以,我并不希望你去冒这个险。” “你还是没有确凿的根据啊。”无双心意已定,此刻就是别人再说什么,他都不会去相信了。 见他如此执着,也是再也劝说不下去,微微叹了一口气,便噤了声。 无双也不是完完全全冷血无情之人,见他如此,顿了一顿,道一声多谢,这才提步离去。 “等等……” 略略有些惊讶,但还是停住了步子,侧过眼。 “咳……咳……我的魂魄也支撑不了多久了,再过几年或许就彻彻底底地变成了一块无情无感的石头了。也没什么牵挂,索性便都告诉你吧。” 无双微微蹙了眉,但还是停了下来。 “你听好了,其实五彩石不难得到,只是千百年来没有人敢触动那个禁忌。所以才会如此,实不相瞒,十七年前那位女子能够得到五彩石,也是借了她一位故人的力量。” “那要怎么做。” “先告诉我你要五彩石是做什么的?” “……救人。” “若是要救人,你就该把他带来。你难道不知道五彩石一旦离开不周山便会化为云烟,自动飞往天穹。” ?! 无双又惊又疑,许久才喃喃道,“他并未告诉我这些……” 叹了一口气,道,“那恐怕是他不知道内情吧,毕竟这么多年去过不周山的人都是有去无回,又怎么能将这个消息带回去呢?” 听到这句话,无双心中略略庆幸,也多了几分希望,对那边拱一拱手,道一声‘告辞’,便转眼消失在重重云层里。 “还真是个急性子。”一个淡淡的声音从一侧的虚空里传了出来,渐渐地一袭长长的白衣也显现了出来。 银色的长发静静浮动在空气中,光华浮动,略略垂下眼,长睫上掠过一层浮光,看向地面上那块‘岩石’,轻声道,“你做的不错。” 原本一直保持着沉稳的形象的‘岩石’,忽然狂喜似得大叫起来,声音都带了些颤抖。 “上仙,上仙!快放了我吧!我在这里已经呆够了!你不是答应过我,只要我骗他将那个人带过来,你就帮我解除这个咒语吗?” 微微一笑,光华夺目,“那是自然。”说着便缓缓的抬起了手来,银色的光芒在指尖流转回旋而出。 然而…… 那些原本看似温润柔和的银光在触及到那块‘岩石’上时,却变成了极为灼眼的金光。 火焰翻涌而起,伴随着阵阵哀嚎声和求饶声。 白衣仍是不动声色,一副安之若素的模样,唇间缓慢吐出的话语,却是直接将人送下了地狱。 “你为了求得自由,竟然连伤害无辜之人的事都做得出来,难保我放了你之后你不会在背后捅我一刀。” “不!不会的!上仙待我恩重如山,我怎么会恩将仇报呢?” 微不可闻的一笑,如云淡风轻,然而说出来的话却是无比的残忍,直让人颤栗。 “哦,我忘了告诉你,其实这个禁制咒语我根本就不知道怎么解开,我这么做也是希望你尽早解脱啊……” 在一片哀嚎声中,那块黝黑的岩石渐渐地在熊熊的火焰下化为了尘埃,天风吹过,立刻便被卷向四方,不留一丝一毫的痕迹。 收回手,拂去沾染在衣袂上的尘埃,又是一尘不染高高在上的模样,宛若那昆仑山巅亘古不化的积雪。 “大人行事果然周全。”一袭红衣迎着风缓缓下拜。 略略垂下眼,看了一眼那在天风中微显纷乱的长发,淡淡一笑,“你还是那么会说话。”说着又转过眼,淡淡道,“魔都那边怎么样了。” “乱了,都乱了。” 微微一笑,似乎早有所料,“若是现在的魔王大人知道了他苦心安排的一切,都被他儿子和儿子的情人毁了又会如何?” “他也是冷血无情的怪物,为了复兴魔族,竟然不惜在自己的亲生儿子身上播下魔种,以作为魔尊魂魄的最好宿体。” 闻听此言,也只是淡淡的笑了笑,不予置评,过了片刻又道,“等了这么多年,若不是那些所谓的愚人俗世所纠缠,我早就修成正果了。” 苏媚抬头看了一眼他那完美而不容亵渎的容貌,没有回答,只是再次默默垂下了头。 而这一次,并没有理会苏媚的不语不言,而是缓步向不周山高处走去。 “既然要来,那我们便等着他们吧。也算是给他们一个惊喜。” 淡淡的语音说着这句话的时候,却总是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苏媚微微抬起头,看着那个缓缓向高处行去的人,流云和天风在他脚下飞散,他就是仙,九天的天枢上仙。 然而…… 这样的一个仙人,内心却是比一般的凡人更要阴暗,看不穿,更看不到底。 忘川 巫暨同修则立在一片鸢尾花中,静静地说着话。 “幽煌醒了,你觉得他会知道多少?”修则淡淡开了口。 “……最好……什么都不要知道。” 修则缓缓侧过头,看向那一张微微带了些许忧虑的面容,“你在担心么?” “或许是吧……” 他说不出来,就像是九百年前在苍梧之渊上,看着烈火卷起,吞噬了那两个人的影子,长风扬起浩浩洋洋的一片的炫金色的火花,接着又湮灭进那冰蓝色的极寒冰流中。 不知道他们是长眠在万古玄冰之底,还是在万丈业火之中化为了尘烟。 “巫暨大哥,无双人在哪里?” 一个略显焦急的声音响了起来。 巫暨回过头,便对上了幽煌那张略显苍白却依旧俊美无铸的面容。 微微皱了眉,“你找他做什么?” “关于天枢的事,原本我是不打算告诉任何人,可是后来我发现我错了。他已经彻底丧心病狂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到底怎么了?”巫暨的脸色也有点变了。 “天枢他想修得不生不灭的仙骨,所以四处找亡魂超度。我之前因为想要维持自己在冥界的地位,便帮过他不少次。” 听到这里,巫暨不由得微微皱了眉,超度之说他也略有耳闻,但是……天枢既然是轩辕雪的哥哥,自然是天生仙根,又怎么会需要修行仙骨…… “我知道巫暨大哥你在想什么。天枢虽然是轩辕雪的亲哥哥,但是却是同母异父的哥哥,他不是天生仙根,而只是一个具有青鸟族血统的半妖。” ?! “竟然是这样?那为何他能坐到现在这个位置?” “一半是因为他的手段,另一半是轩辕雪付给他的代价,当年轩辕雪为了求得重生之法,便恳求天枢施为他们青鸟一族窥探世事的秘术,代价就是,轩辕雪给他一半仙骨以及成仙的机会。” 听到这里,巫暨只觉得一阵阵寒意从背后向上蔓延。 “你说的都是真的?” 一个突兀而冰寒的声音响了起来。 众人猛地回头,便看到一袭白衣的无双不知何时悄然立在了鸢尾花从后。 迎上无双那冰冷的眼神,幽煌的目光反而变得平静,只见他淡淡笑了笑道,“既然你还没有走,我便都告诉你也无妨。” “说。” “天枢知道自己协助轩辕雪的事情迟早会被上界帝君知晓,索性想出了一个极为歹毒的法子。他想借别人的手除去轩辕雪,再来超度轩辕雪的魂魄,一举两得,既不会让他的仙体沾染上血腥之气,也可以增加修为……” “你说的这是真的?!”无双的瞳孔骤然收缩。 “你觉得我有什么理由骗你?” 而一旁的修则和巫暨也变了脸色,事情的因果缘由他们都是清楚的,那么现在…… 冷笑几声,无双的目光愈发地可怖,“继续说。” “他想借你的手来超度重明,因为他猜到你定会应允,毕竟超度之后人的魂魄会变得极为澄澈纯净,再入轮回又是一番希望了。还可以将魔尊的魂魄永远的封印。重明的魂魄虽然本身没有什么,但是逆天而为却是沾染了太多罪恶,超度之后,他便可以达到他梦寐以求的愿望了。只是……凡是被他超度之后的魂魄,转世之后,都会变得痴傻无比……再也没有自理能力,生生世世都是如此……” “为何?” “只因他太崇尚追求所谓的纯净,就连人的七情六欲和本能都洗去了,所以,轮回之后,便只剩下一个空空的躯壳……无悲无喜,无欲无求……就像长生天里的几位司命一般……不知春秋寒暑……” 65.波折不断 “你的意思是,让我不要再管重明,免得落入天枢的圈套?”无双垂着眼,淡淡问道。 幽煌只是默默的笑了笑,道,“我只是告诉你事实而已,至于作何决定是你自己的事情。” 无双闻言幽幽一笑,双眼明亮如炬,问道,“那你告诉我,取五彩石与你说的冲突么?” 沉吟片刻。 “并不冲突。” “那就是了,既然你已经告诉了我,我又怎么会答应他如此荒谬的要求。” 众人听到无双如此决断的一句话,一时也是哑口无言。 无双环视众人,见他们神色各异,却谁都没有再说话,舒了一口气,便径直向屋内走去。 “我要带重明走。” “等等!”沉默了许久的巫暨开了口,“你自己去便好了,为何还要带他去?” 无双看了他一眼,大略的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巫暨听完,眉头却是皱得更紧。 许久,他抬头看了一眼重明,缓声道,“你真的就随便相信这样一个完全不知道底细的所谓的‘散仙’说的话么?” 无双没有说话,但那态度已经完全表明了他的立场。 巫暨见状,轻叹一口气,道,“既然你已经有了主意,我就不多说了。自己保重。” “多谢。” 眼看着无双走进屋中,巫暨的脸色愈发是忧心忡忡,他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是自己想多了么? 一只手缓缓的搭上了他的肩膀,轻声道,“我也觉得这件事情不太妥当,但无双的想法也不是你我能左右的,也只能暗中帮衬着点了。” 略略回过眼,对上修则满含深意的眸子,淡淡笑了笑,却是觉得心中安心了许多。 “这么多人在这里站着赏花么?”一个柔媚的女声响了起来。 皱眉,回头看去,一袭绿衣的碧姬带着浅浅的笑意正立在花圃外。 “有事么?”巫暨淡淡开了口,眼中不乏戒备之意。 幽煌和慕渊对视一眼,二人竟是转身就向屋中走去,看来也是不愿意再沾惹不必要的闲事。 巫暨看了一眼,心中略略叹了一口气,转回头看向碧姬,尽量以平和的语气问道,“不知碧夫人前来所为何事?” “我来找无双。” 眉头一挑,没有说话,而是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碧姬。 碧姬自然是懂得他的意思,微微一笑道,“他父尊找他呢。” 听到这句话,不只是巫暨,便是修则也微微皱起了眉头,然而巫暨表面上仍是不动声色,唇角微微动了动,淡淡道,“你是想要我给他传话么?” “自是不必,我方才远远的就看见他进去了,等会他出来我告诉他就是。” 碧姬倒是一点也不上当。 巫暨的脸色愈发的难看,忽然,他笑了一笑,“即便你告诉他,他也未必跟你走。” “这点我知道。”碧姬倒是异常的从容。 “知道你还……” “碧姨知道我不会跟她去,所以早早来通知我,免得我被父尊抓回去,是不是?” 摇头一笑,“果然还是无双了解我。”说着又看了一眼,无双怀中的重明,道,“你要带他去哪?” “不周山。” 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接着便微微一笑,道,“我先走了,免得你父尊怀疑我。” “无双谢过碧姨了。” 略略一笑,扬了扬手,金铃在一片黑暗中折射出细微的光芒,一步一步袅袅婷婷地走了出去。 无双眼见她离去,轻出一口气,看了修则和巫暨一眼,道,“既然我父尊在找我,此地更不宜久留,我便先走了。” 巫暨点点头,道,“去吧。” 无双走出两步,似是想起什么,又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巫暨道,“父尊也知道我与你素来交往密切,只怕会找上门来,你和修则还是尽快避一避最好。” 巫暨闻言,笑了笑,道,“这点我也知道,所以早就有了主意。你保重自身就好。” 无双颔首,再无所停留,念动咒诀,只是片刻,便化为一道长虹直入云霄,瞬息无影。 巫暨眼看着无双离去,看了一眼修则,又转过眼看向那虚掩的屋门,道,“方才的话,我猜你们也都听到了,怎么打算自己心里也该有数。我就不多说了。” 说完便转身看向身后的修则,淡淡叹了一口气,道,“你说,我们该去什么地方避难?” 修则听到这句话,先是愣了一愣,接着又是摇头一笑道,“这句话我该问你,我可是整整摆了八百年的渡,哪里会知道什么好的去处。” 巫暨闻言也不由的失笑,可下一瞬脸色又变得严肃,沉吟许久,方道,“其实……若不是找到你,或许方才我便跟着无双一起去了。” 微微挑眉,“为何?” “毕竟你走了之后这么多年,我也只算交了无双这么一个朋友……” 颔了颔首,低声道,“这也是我的错。” “与你无关,只是当时觉得无双实在与归元太像,也是吃惊,带了几分好奇去接近他。后来发现他为人其实还算不错,也就算是个朋友了。” 修则是何等人,他自然是一下子就抓到了那话语中的重要信息,微微笑了笑,道,“只怕你是不想他走归元的老路吧。” 巫暨脸上的笑容有点勉强,垂下眼,许久才抬起头看向远处苍茫一片的夜空,“是吧。” 看着巫暨怅然若失的模样,修则忽然觉得心中微微发酸,淡淡笑了笑,装作不经意的道,“那我陪你去吧。反正就这么过了八百年,淡的都快要发霉了。” 巫暨听到这句话,第一反应是吃惊,接着便是微微多了些感动,也没有再顾虑什么,点了点头,道,“好。” “走了。” 一阵风吹过来,卷的鸢尾花瓣纷纷飘散,一青一白两个人影转瞬便消失不见。 娑罗树的种子还在缓缓的飘落,莹莹点点的蓝光洒落而下,可是这里的主人已然离去了。 不周山 一袭绿衣立在山前,环视四周荒凉的景色,微微一笑,提步踏上了上山的路。 然而刚走了几步便觉得不对,再仔细看了看四周的空间,唇边弯出一个诡异的弧度,原来早就有人捷足先登啊。 停住了脚步,淡淡的笑了笑,柔声道,“上仙既然已经来了,又何必让碧姬费那么多事呢?” “你上来。” 一个朦胧的声音似乎是从天外飘来。 碧姬的眉头微微一蹙,最终还是恢复了微笑,一步一步缓慢却匀速地向山顶上走去。 走了不多久,便看到远处一袭红衣翩翩飘舞在风中。 脸上现出若有所思的神色,脚步略略加快了些。 “苏姑娘也在这里?”笑意盈盈看不出半分地虚假。 回眸,看到碧姬,点点头道,“天枢大人让我守在这里。” “等无双?” …… 没有回答也没有否认,看来是猜对了。 碧姬看了她一眼,目光动了动,似是想到什么,又笑道,“苏姑娘的大仇已报,怎么这趟浑水还要来掺一脚,这点碧姬倒真是想不明白。” 苏媚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答道,“仇是报了,但世事哪有那么好的呢。” 语气冷淡,含糊其辞,却是一点都不想碧姬知道实情。 碧姬闻言反是微微笑了笑,轻声道,“我倒是听上仙提起过,苏姑娘是想脱去妖身,彻底幻化为人。” “他告诉你的?!” 不置可否的一笑。 苏媚却是只当她承认了,脸色变得十分紧张。 却又听到碧姬淡淡一笑,似是十分随意的道,“我也想不明白啊,苏姑娘现在可算是青丘之国名正言顺的公主了,怎么会好端端地放着这个位子不要,而想要变成人呢?” “与你无关。”若说方才的苏媚语气已算是冷淡,现在便是充满了敌意。 而碧姬却是穷追不舍,笑了一笑,故作无意的猜测道,“莫不是昆仑的那个小道长,我看他倒是生的十分俊俏,苏姑娘若是看中了也不是坏事。” “既然你都知道了,何必装模作样的来试探我?” 妩媚一笑,“我只是猜猜罢了,没想到苏姑娘你这么快就承认了,不过,我得提醒姑娘,即便你真的得以脱去狐身,他一个潜心修道之人也未必会为了你放弃那些东西。” “这些不是你该操心的。” 故作可惜的叹了一口气,眼珠转了转,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多说什么,不过我想告诫你最后一句,和天枢合作最后吃亏的只有自己。” 苏媚听到这句话,反而笑了出来,扬眉反问道,“你不也是同他合作么?怎么不先告诫一下自己?” “我?我自然是知道,但我向来付得起代价,可苏姑娘你就千万别太当真了~” 66.转机危机 听到这句话,苏媚脸色变了变,索性冷冷一笑别过头去不再看碧姬。 碧姬见她,也只是笑了笑,也不再多说什么,径直便从她身边走过去。 越往上走感觉到寒意越来越盛,抬头看那灰蒙蒙的天色,流云聚拢在一起,遮蔽了日光,化成一团消散不去的阴暗,似乎都要下雪一般。碧姬眉头微微皱了皱,似乎是觉察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向上走去。 终于,她看到了那高耸的顶峰,一袭白衣静静地立在那峭壁之上,天风吹动,流云在他身边聚了又散,那满头的银发似乎翻涌成了透明的颜色,与这天与地融于一体。 “上仙真是有兴致,现在还能如此从容地看风景。” 而那边没有丝毫的动静,仍是那般静静地立着,似乎要化成一块石碑。 碧姬微不可闻的皱了皱眉,略略抬高了声音,“上仙?” “你要求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 “那上仙的条件呢?” “无双和重明,随便死一个。这个抉择权,我叫给你。” 碧姬万万想不到天枢会提出这种要求,一时竟愣在了那里,许久,她才回转过神来,微微一笑道,“碧姬知道了。” 微微垂下眼,敛去那一闪即逝的情绪波动,“去吧。” 碧姬微微颔首,便转身从容不已地离去了。 缀着华丽流苏的广袖轻扬,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华美的眩光,不带一丝凡俗之气,结界以那广袖为中心缓缓地向四周扩散,看不清,但无形中却加大了一重压力,空间被诡异的分离开来。 明明是一模一样地方,可结界却将某些地方正确的方位和道路生生阻断。 这样……既可以阻拦那些不相干的人,也可以给碧姬多一点时间行事。 无双抱着重明御风来到不周山下,走了几步,来到了离去时的那个地方,却再也没有看到那块石头…… 是错觉么……又或者是,这里的石头实在是太多了,又都长得一模一样,所以自己认不出来了? 然而事已至此,也来不及多想,抱着重明便往山顶走去。 走了几步,自己觉得有点不对,但又说不出来是为了什么,看到怀中的重明脸色愈发的青白,也顾不得什么了,拼命的加快了步子。 不知道为什么,越往高处走,眼前的景色越来越不清晰,渐渐的就像是隔了一层大雾,在眼前模糊开来。 看不清…… 原本是觉得越来越吃力的,可不知道为什么渐渐地又感觉到越来越轻松。 用力的闭了下眼睛又睁开,忽然心中一惊,低下头来,手中竟然是空空如也…… 重明呢?重明去哪里了…… 前所未有的恐慌,向四周看去,却都是朦胧一片的大雾,看不到来路也看不到去路…… 空间似乎被这么奇异的缩小了,限制了起来,感觉整个人就像是被困在什么地方。 伸出手试探着向前方摸索,一片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只有山风静静地从指间流淌过去。 重明到底在哪里…… 心底是愈发的焦急,提步向前跑,然而那浓雾却像是如影随形一般,紧紧地纠缠着他,让他无法挣脱,也感到喘不过气来。 “无双。” ?! 这个声音?!重明…… 猛地回过头,看到那一袭黑衣隐隐绰绰地立在不远处,白雾朦胧了他的面容,看不真切。 但是……就是重明,他知道! 疾步如飞向那边追了过去,这一次却是意外轻易地便抓住了他的手。 没有之前的冰凉,手指的骨节也没有那么分明,倒是温润柔软了不少,奇怪…… 有些疑虑的抬起头,当目光对上那双澄澈黑瞳的时候,却是瞬间放下了心来…… 是他……是重明…… “无双。” 淡粉色的唇间轻轻地吐出这两个字,声音很低很低,低到连他自己都听不到,也只有无双清清晰晰地听清了。 无双手中握住的手动了动,又缓缓抬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拂去无双额前落下来的一缕乱发。 “你好像瘦了一点。”重明淡淡地笑着如是说。 听到这句话,无双嘴唇动了动,有点想笑,可最终还是不知道说什么也没有笑出来,反而目光是变得愈发深邃。 看了一眼眼前的重明,忽然猛地伸出手将人紧紧的揽入怀中,闭上眼,将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感觉到他身上那种淡淡的香气…… 桂花?…… 目光一点点的冷下来,果然是这样啊,自己还是那般的奢望,明明知道他现在是绝对不可能站在自己面前的。 不过……这种背叛还真是令人不齿啊…… 一声钝响,鲜血顺着黑色衣裳流了下来,衬着苍白的指尖,愈发的可怖。 “碧姨……要杀我也不要用这种法子。” 猛地收回手,鲜血四溅,冷冷的退后三步,看着面前已然恢复了原身的碧姬。 “碧姨,我不怪你,所以我没有杀你,这只是告诫你不要随便替别人卖命。” 匍匐在地面的碧姬听到这句话不但没有露出丝毫困窘之色,反而笑得十分开心,只见她抬起头,脸色苍白,却是满满的得意之色。 “现在便是你怪我,杀我也没有用了~重明是死定了……” “你什么意思?!”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感涌上心头。 “他现在恐怕已经在天枢那里……呃……” 光芒骤然出现,四周的浓雾尽数散去,风光尽收眼底,环顾四周的景色,无双吃惊地发现自己居然还在不周山的山脚,抬眼,那高耸入云霄的主峰是那般的遥不可及。 心一点点的沉下去,就这样了么……现在还来得及么。 “看来是天枢解开了结界……” “他做事还没那么不周全。”一个清冷的声音响了起来。 无双心中一动,回眸看去,原来是修则和巫暨二人。 巫暨对无双点了点头,道,“本来是担心你,便跟了过来,没想到果然是出了事。” 无双双手一抱拳,道,“多谢了,只是我还得去找重明。”说着便转身欲走。 “慢着。”巫暨开口阻止。 无双略带疑惑的回过眼,便听到巫暨语音清晰地道,“你要知道天枢能用这个结界摆你一道,就代表他还可能摆你第二道,若是如此,你要怎么办。” “随机应变。” 巫暨听了这话是又好气又好笑,“这种事倍功半的事也只有你这种死脑筋才会去做啊。”说这回眸看了一眼修则,道,“修则,这里便交给你了,我陪他一起上山去,也好有个照应。” “不行!”异口同声。 巫暨再次头痛的扶额,长出一口气道,“你们就不能省些事么,我决定好的事情,什么时候改过?若是觉得不妥,日后再说,今日免谈。” 说着竟是再也不看二人一眼,径直便朝山顶走去。 无双见巫暨执意如此,心中虽然无奈也是感激,对着修则一抱拳,接着便追了上去。 修则看着一青一白渐渐消失在山腰上,略略叹了一口气,回过头,看了碧姬一眼,道,“你这是何必呢?竟然为了一己私利去伤害无双,虽然接触不多,但我看得出来他是十分尊敬你的。” 碧姬闻言只是冷笑,“成者王侯败者寇,这个道理我们都懂,就不要在这做出一个惺惺作态的模样了。我可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听到碧姬的这句话,修则敏锐地觉察到,她这话语中似乎包含了更多其他的东西。 但是又知道若是仅凭自己,只怕会被她绕进去也说不定,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竟是笑了笑转过了身去。 碧姬见修则没有再搭理自己,猜到他是看穿了自己的心思,一时半刻还想不到其他的法子,也只有停在原地静静地疗着伤,等待着下一个时机。 不周山上 无双和巫暨丝毫不敢懈怠的朝山顶上走,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暗,天边最后余下的一抹红光也快要被地平线吞噬,无双是心急如焚。 若是真的被天枢得手,那么便是再行救治也无用了。 似是看出了无双的心思,巫暨回眼看了看他,缓声道,“先不必忧心,若是想要获得仙骨,必须天时地利人和,我猜到他是想凭借不周山的地势更加完全的利用星辰之力。所以,现在还不算太急,毕竟,最少还要三个时辰,星辰才会最为繁盛。” “这个道理我们懂,他就不懂么?若是他为了保险执意而为,我们又有什么办法?” “稍安勿躁,若真是如此,那也只能听天由命了。我们只赌这最后一次,无论结果如何,也算是尽力了。” 沉默…… 67.与子同归 不周山巅 白衣飞扬在天风里,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远处的夕阳一点点沉入地底,缓缓地回过头,看着那躺在远处的一袭黑衣,忽然很轻很轻的叹了一口气。 “你怎么还不醒呢。他都已经为你做了这么多,你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呢。” 淡淡的似是嘲讽的语气。 “也对啊,你就只是一块破石头化成的而已,居然还能得到许多凡人甚至神仙一辈子都得不到的东西。可惜啊,你根本就没有能力去得到那些……” …… “我该说你是幸福还是悲哀?” 仍旧是默然无声。 见自己说话的不到任何回应,也只是笑笑便没有再说下去。 静静地立了一会,看着黄昏晓从天空中缓缓升起,第一颗星,快了呢…… 不过……他们应该也快到了。 结局会是怎样,他很期待啊…… 最后一道结界缓缓的开始破裂,无双和巫暨面前的白雾缓缓飘散开来,二人此刻已然立在了顶峰。 看着不远处那一袭白衣和静静躺在他身旁的重明,无双只觉得自己的血管都要爆裂开来。 “终于来了。” 低低的一声,也不只是在说给无双二人听还是仅仅自言自语。 “看来你一点都不着急啊。”无双冷冷道。 “我何必着急?反正你们无论如何也没有胜算……” “上仙的口气果然很大,是完全不把我们看在眼里么?” 天枢闻言只是淡淡笑了笑,“我只不过是提前知道了结局而已。” “多说无益。”巫暨冷冷道,“你不觉得上仙是在拖时间么。” 无双看了他一眼,忽然笑道,“拖时间么?我知道,只不过上仙似乎是漏算了什么事情……” 语音刚落,一声轻笑便在天枢身侧响了起来,那万年如冰的面容罕见的波动了一下,长袖拂起一道凌厉的白光直直的便朝重明躺的那个方向飞去。 一声巨响,岩石尽数碎裂开来,可是那袭白衣却是深受极为敏捷的抱着那个沉睡的男子跃到了一边。 “上仙这次可是失算了。”无双轻笑,眼中带了三分轻蔑之意。 巫暨的目光却是一直淡淡的没什么变化,而是无时无刻的不注视着天枢的变化。 只见此刻天枢微微侧过眼看了二人一眼,那近乎透明的瞳仁中透出的寒光,竟是让二人都心生凛意。 “我是不介意游戏多点趣味的,你们大可以可以放手去做。” 无双冷哼一声,不想再搭理他,抱着重明转身便想离去。 “你不想要五彩石了。” 十分平淡但却隐隐带了一丝挑衅的语气。 ?! 无双猛地转回头来,极为愤怒的看着天枢,便是巫暨此刻也难以保持淡然,眼中的敌意明显上升了。 “看来上仙是知道五彩石在哪里。”隐忍着几乎咬牙切齿的语气。 “自然。”回眸淡淡看了一眼无双,“只是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 无双额上青筋暴露,但是他还是硬生生忍了下来,极力稳下了语音,冷冷道,“那敢问上仙什么时候可以说呢?” “问我问题是需要代价的,你应该明白。” “条件。” “等等。”巫暨冷冷开了口,伸出手挡在了无双面前,侧眼道,“现在和他谈条件不是找死么?” 无双还未开口便听到天枢淡淡笑了笑,道,“没想到巫暨先生眼中我竟然是这样的,在下着实有些伤心。” “不敢,上仙口中的先生我怎么当得起。”巫暨毫不客气的冷冷顶了回去。 “巫暨先生素来是六界圣手,如何当不起。” 轻声一笑,“既然上仙都说我是六界圣手,何不卖我个面子。”虽然是笑着说的,但目光却是如刀锋般直直的逼着天枢。 “我尊敬先生才这般,没想到先生反过来威胁我,当真是令我失望了。”慢条斯理的语气,却是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凉薄。 “我不想再同你废话,如果你今天一定想要赢得满贯,我巫暨可以明明确确的告诉你,不可能。” “哦~为何?” “为何?”冷笑,“即使你能威胁无双,你也威胁不了我,如果你真的一定要做到底,那我也不介意把你的事情报到上面去。到时候,上仙大人只怕连现在的位子都坐不了了,即便是获得了仙骨,也只不过再多一次被剔骨的疼痛罢了。” 说到这里,故意又顿了一顿,笑道,“若是上仙大人自认为行的端坐得正,那么不妨忽略我说的话,放手去做便是。” 半晌,天枢幽幽开了口,眸中的光泽一点点变冷,“先生的话真有趣。” “确实有趣。”一阵朗笑自九天之上传来。 听到这个声音,巫暨和天枢目光皆是变了,反而是无双,唇边现出一点点笑意。 抬头看去,苍茫的天穹中竟是出现了一只巨大的白凤,长翅舒展,正是迎着天风朝这边缓缓地飞过来。 白凤上的人着一袭黑衣,细密的金线图腾被夜风吹拂,在夜空中蜿蜒而出与繁星交接,铺陈出一副盛大华丽的场景。 白凤到了近前,并不落下而是静静地停在夜空中,端坐在白凤上的人眉目如点墨般漆黑,却又闪烁着连星辰都无法企及的光泽。 商零。 略略垂下眼,缓缓道,“许久不见,天枢大人可好。” 天枢在看到商零的那一刻起,脸色就渐渐变得阴沉起来,而此刻见他如此说,也只是淡淡一笑,道,“看上去,帝君要比我过得好得多。” 微微一笑,长睫抬起划成优美的弧度,“也谈不上多好,不过比起前些时日被人当做孽种在人间追杀的日子要好得多了。”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听到无双和巫暨的耳中皆是一凛。 而商零并没有看他们,只是自顾自的淡淡道,“我只听闻天枢大人这些时候似乎忙了一些不该忙的事情,所以想来看看是什么事。” “帝君既然都这么说了,又怎么会不知?” “好爽快,那就请大人自己做出抉择,是跟我回去,还是在这了结。” 这句一出口,无双和巫暨都愣住了,无双虽然知道商零能帮得上忙,但是没想到他权势在恢复之后是如此的决断……而且……他与天枢之间似乎还有个人恩怨…… 而天枢并没有出现什么特殊的表情,仍是那样的淡然,只是说了一句,“我选第二个。” 听到这句话,商零面容上玩味的笑意愈发的深了,半晌,淡淡道,“你自己动手还是我来。” “我自己来。” 这诡异的气氛不由得让无双和巫暨都有些紧张,巫暨微微皱眉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商零和天枢二人。 只见天枢微微抬起手,淡淡的白光从指间流泻而出,“说起来倒觉得有些可惜,帝君回到上界也算有好久了吧,可怎么也不记得回去看看那个小姑娘?我倒记得她成亲的时候帝君还派人送过去一份礼,也算是尽了心意。只不过有件事帝君或许还不知道……” 商零闻言只是但笑不语,似乎完全没有想要搭理他的意思。 白色的光芒愈发的强盛,而商零脸上更是带了许多玩味的色彩,只是这样俊美高贵的一个神,内心却也是如铁石一般不可转圜。 双掌一合,刺目的白光飞射而出,无双和巫暨都忍不住眯了眼,只有商零那么静静的看着那里,瞳孔中白光绚烂却没有一丝颤抖,反而多了一丝残忍的快意。 白衣飞旋,竟是直直的从顶峰跌落了下去,没有任何其他预兆。 三人一时间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空气中忽然有白色的碎片猛地飞散而出,缓缓的漂浮了起来。 那些碎片就像是镜子一般,里面有着天枢的影子,每一个碎片都是不同的地方,有昆仑,有忘川,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小地方。 每个镜像中,天枢都和不同的人在交谈。 一时间,三人似乎都像是明白了什么似地,静静地却又紧张的看向那些碎片,当无双看到天枢取走轩辕雪魂魄的时候,心中不由的抖了一下,接着往下看,忘川之上波涛汹涌,天枢只是微微一扬袖那团魂魄便落入了忘川中,再无踪迹…… 微微闭了闭眼,轻抽一口气,心中却是不自觉的变得沉重起来。 睁开眼,看到他所能看到的最后一幕,天枢将最后一块五彩石从天穹与不周山交界处取下……吞入了腹中…… 等等…… 他竟然…… 猛地想起他一开始说的那句话,“我何必着急?反正你们无论如何也没有胜算……” 竟是笑了出来,哈哈哈,没有胜算,果真是没有胜算!! 一滴热烫的东西不知不觉的淌到手上,没有结果了么…… “玉石俱焚么……也许他早就料到帝君会来。”巫暨瞳光深黑地幽幽道。 “呵……我也忘了,他天枢的本事不就是在这里么?预知未来,所以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商零略略垂着眼,看不出表情,半晌,淡淡开口道,“无双,我应允你的一个承诺已经做到,以后我们再各不相干。告辞。” 此时的无双如何有心情去管他,只是略略颔了颔首,便继续垂下眼看向怀中始终沉睡不醒的那张面容。 白凤扬翅而飞,卷起一阵流荡的风,只是霎时间便看到那一片洁白载着一点黑色消失在了层层的云岚中。 这样……就算完了么…… 无双不由得略略抱紧了怀中的躯体。 还有什么办法呢? 无双抱着重明缓缓的转了身,一步一步漫无目的地向山下走去,脸上再看不到一丝光泽,苍白灰败地仿佛濒临死亡之人。 巫暨站在他身后,脸色沉重,带了深深的担忧,可是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有缓缓地默默的跟上去。 “巫暨你先回去吧,我想带着重明四处走走。” …… “那好吧……” 巫暨最后带了些许担忧的看了无双一眼,也知道自己无力扭转乾坤,便只有默默离去。 无双低下头看了一眼那张苍白的睡颜,伸出手从他的眼睫上缓缓抚过,忽然笑了笑,不知不觉地便又落下一滴泪。 倒真是无常啊…… 一步一步的朝前走,也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 这些时候从来没有觉得累或是什么,可是现在感觉一切都破灭了,什么都没有了…… “要是真想和他在一起,我有一个法子。你愿不愿意试一试。”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抬起来,看到的是修则一脸认真的面容。 嘴唇动了动,片刻之后还是垂下眼,淡淡道,“说吧……” “同命而归。” 无双在听到这四个字的时候猛地一颤,接着便是惊喜,甚至可以说是狂喜地抬起头。 “我知道了。” 说着竟是头也不回的便朝山下跑去。 “无双!”巫暨一声厉喝去,却还是未能阻止,只是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山下。 “为什么要告诉他?!”巫暨的脸色十分难看。 “我知道你觉得这个法子过于无情,但是……你希望无双重走归元的老路么……” 沉默…… “这是他们最好的结局了。”修则低下头,淡淡道。 巫暨脸上泛起一个苦涩的笑意,仰头看向远处的天色,繁星点点,却仍是照不见那隐在云层深处的重楼殿阁。 一切都还是未知…… 一声低低的叹息在身侧响起,一只手缓缓的搭上了他的肩膀,“走吧。” “恩。” 也许是该结束了吧。 站在忘川河畔,看着奔涌不息的河水,低头按上他的眉眼,有些怅然。 其实他知道,但是他也不想走到这一步。 所谓‘同命而归’,便是冥界阴差处理那些残缺鬼魂的法子,便是将两个不全的魂魄拼在一起,再灌下孟婆汤,投入轮回之井。 有些知道因果的苦情男女,因为生前不能在一起,便自残魂魄,以求得能够合为一体,再入轮回。 也许这个法子对于有些人来说是夙愿终偿,可是对于无双来说却不是……他们只是相处了那么短的时间,便要这样结束…… 魂魄拼接融合,听起来似乎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可是无双却再也清楚不过了,喝下孟婆汤之后,便再也没有了……魂魄只是魂魄而已……那些感情都会化为尘烟…… 不过如是…… 闭上眼,笑得苦涩,不这么做又能如何?眼睁睁的看着重明因为五彩石的力量渐渐消失而灰飞烟灭么? 魔尊的打算可真是大错特错啊…… 如此嘲讽的想,可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笑着笑着,不知不觉的便笑出了泪。 伸出手按向了重明的胸口,淡银色的魂魄渐渐的逸散出来,眼看着魂魄黑面开始出现隐隐的黑气,便利落地一掌截断。 重明的魂魄既然从来都没有完整过,那这样也无妨了。 低下头,在那冰凉的额头上印下浅浅的一个吻,脸上现出一点罕见的温情淡笑。 手落下,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封印着魔尊魂魄的爱人躯体沉入了忘川之中……消失不见…… 脸上再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寒冷的就像千古的顽石,抬手按在胸口,看着自己的魂魄也开始在空气中飘散。 渐渐的没有了意识,眼前的景象也开始朦胧,最后的一眼,是两条银色的魂魄交织在了一起。 这就好了…… 唇边扯出一抹静静的微笑。 就这样了…… 等来世吧。 ——正文完—— 番外:糖人风波 魂之荒原 桫椤树静静的摇曳下漫天的星辉,给魔都点缀上唯一的色彩。 青衣男子坐在树下,微微阖着眼,任由那柔软如羽毛的桫椤种子落到身上,衣袖间,胸襟前,还有……脸颊上。 忽然感觉到脸上微微的发痒,睁开眼便对上那一双含笑的眸子,漆黑的眸子里透着饶有兴趣的光芒。 巫暨略略瞥了一眼他,没有说话,只是唇角勾了勾,却是又闭上了眼。 这下子,头顶的人有些不依不饶了,但无论他怎么折腾,躺在长椅伤的人就是噙着半分笑意却无论如何都不肯醒来。 眼珠转了一转,忽然伏到那人耳边,低声笑道,“要不我去一趟长安,给你带几个糖人回来,陪你解闷。” 果然,这一招很灵,但是青衣男子睁开眼后却是一脸郁闷和无语,就这么瞪着白衣男子道,“你以为我是小孩子么,会喜欢那些鬼东西。” 见青衣男子着了道,白衣男子忍着笑,道,“不喜欢么,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在长安城里把别人做糖人的追得团团转,我还当你是喜欢呢?” 一说起这件事,青衣男子脸便黑了,瞪了一眼白衣男子道,“那只是为了任务罢了,谁说我喜欢了。” “那就陪我回去一次吧,我还想回去拿一个东西呢。” “东西?”青衣男子微微皱了眉,“你能有什么东西放在那,早已过了八百年了,有什么也化成灰了。” “去了就知道了。”白衣男子依旧卖着关子。 青衣男子挑了挑眉,索性又闭上了眼,一脸懒懒的样子,不再搭理他。 “你不愿去,那我就去了。”白衣男子倒也不强求,只是微微笑道。 青衣男子再不搭腔。 白衣男子见他如此也只有淡淡的笑笑,却是极为罕见的没有再粘人,但是还是有点不甘心,最后看了那俊秀的面容一眼,忽然眼珠转了一转,飞快地低下头在脸颊上落下蜻蜓点水的一个吻,然后带着一脸窃笑,离开了。 偷到腥的猫儿自然是十分开心愉悦的,但是被偷腥的那个,却是无比的烦恼加郁闷,但是……还带着一点点窃喜?这就不知道了~ 那人离去之后,心中却是有点不平静了,用长袖遮住脸,闭上眼竟是昏昏沉沉的便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睡过了多久,感觉到月光顺着叶片的缝隙落在脸上,睁开眼来,却是密密的一片月桂林。 那种甜甜的淡香在鼻翼间萦绕不去,还有窸窸窣窣的落到衣襟上,伸手一拂,有细密的花蕊沾到了指间,柔软的触感,如此真实。 这里不是魂之荒原啊……是什么地方呢…… 月桂树,好像是长安城的郊外呢。 定了定神,一步步向前走去,穿过这片在月光下散发着阵阵甜香的月桂林,向记忆中的城池走去。 好奇怪,现在已经是午夜了,城门居然还是开着的,心中有点疑惑但还是走了过去。 刚刚走进城门,便看到一个黑影从眼前掠过去,心中一动,不知怎么就纵身跟了过去。 那黑影似乎也觉察到他的到来,左闪右避,在屋顶上腾挪翻越,每次巫暨眼看着就要抓到他都被他轻轻易易地躲开了。 心中愈发地好奇和着急,总觉得这个人似乎是很熟悉的,可怎么也想不起来他是谁。 眼看着到了前面那个屋檐,那个人就这么跃了下去,心中一紧,连忙也跟了上去。 然而环顾四周,却没见到半个人影。 跟丢了? 站在原地不由得愣了,屋檐上的灯笼摇摇晃晃散发着朦胧的红光,四周是空旷的街道,没有一个人影。 会躲到哪里去呢? 正在疑惑的时候,头顶上传来了一声低低的笑声,“怎么,是在找我么?” 猛地抬起头,看到一身紧身黑衣的男子坐在屋檐上,一双凤眼深含笑意的看着自己。 心不由自主的跳了一下,但还是蹙眉问道,“这么晚了,阁下不去睡觉,倒跑来当夜行侠,也不知是何居心。” 那个黑衣人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从怀中掏出一个糖人,伸手晃了晃,笑道,“我还以为你是来找我要这个的。” 看到那个形态滑稽的糖人,巫暨只觉得异常的熟悉,但又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伸手按了按额头,只觉得隐隐的发涨,有什么东西似乎要跳出来,但又被什么压制住了。 那黑衣男子看了他一眼,唇边泛起一个略显诡异的笑意,缓声道,“你不是要把这个糖人里面藏着的琉璃灯芯交给九夷么?怎么这就忘了?” 听到这句话,巫暨的头愈发的疼痛,但是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那男子见巫暨果然是什么都不知道,笑得愈发的开心了,“看来你是不记得啊。那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是谁?” “我……是谁……” 拼命的开始回忆,可是感觉头脑里面的画面和言语都被撕扯生碎片,怎么也看不清。 “原来你是真的不记得了~”黑衣男子轻笑,“看来这一趟没有白来。” “你做梦吧。”一个清冷的声音响了起来,骤然之间整个空间都震动了起来。 那黑衣男冷哼一声,“来的倒是真快。” 巫暨只看到面前的空前瞬间开始扭曲崩裂,下意识地想要逃离,眼前却骤然放大了一只幽蓝色的瞳孔。 就这么定定的看着空间崩塌,直到一望无际的荒原出现在面前,头顶还是黑暗无边的苍穹,没有月桂树,没有月光,只有游弋的魂魄和漫天散落而下的幽蓝色娑罗树种子。 略略动了动,却发现手脚僵硬,不能移动半分,心中一惊,目光转动,便看到这样一副诡异的场景。 一袭黑衣就飘动在眼前,而自己的身体是悬空的,修则就立在不远处冷冷的看着这个站在自己身前的人。 “不愧是梦貘一族,造梦的本事竟是连巫暨都发现不了。”修则一脸阴沉的看着那黑衣男子冷冷道。 原来是梦貘……巫暨心中暗暗有些吃惊,没想到在这里居然还会遇上梦貘,可真是没想到。 不过,这梦貘到底是想干什么呢? 那黑衣男子回过头幽幽地看了一眼巫暨,深幽的蓝色目光让他有些眩晕。 接着便看到那男子微微一笑,缓声道,“我本来是想帮助巫暨先生忘掉一些过去不好的事情,没想到你便来了。这一下子术法中断,便是再想做也不成了,真是可惜。” 修则目光愈发冰寒,“不牢你操心了,无论是美梦或是噩梦都是巫暨独一无二的记忆,我都不希望他会有任何的损伤。” 听到这句话,巫暨心里有些莫名的东西泛了上来,好像很久以前也听过他说同样的话吧……虽然不是说自己…… 他记得那时候修则是站在铸灵台上,迎着漫天飞舞的火星和翻涌而起的热浪,就这么直直的看着归元,坚决的道,“你若是这么跳下去,便是九夷再轮回一千次也不会再找到你,你要知道,无论你变成怎么样的人,九夷都不希望你因为他把自己丢掉。他喜欢的是归元这个人,而不是他身上的某样东西!” 当是那种刻骨铭心灼烈而滚烫的场景,现在想来竟是如隔世旧梦一般,早已经变为黑白,消散不清了。 那黑衣男子忽然看向他微微笑了一笑,淡淡道,“巫暨大人以为呢?” 回过神来,看着那幽蓝色的目光心中竟有些发憷,微微避过了眼去,道,“你不必再问,我同修则想的都是一样的,你们靠此为生我们并不反对,但也要看被食梦者是否有这个意愿。你这般,岂不是同巧取豪夺无异?” 那男子听了也只是笑了一笑,十分不在意的道,“巧取豪夺?这可不是我们的作风,为了生存我们自然会使点手段,但也不会做害人性命的勾当,只是随意的拿走一些不好的梦境,又有何不可呢?” “好一个冠冕堂皇的有何不可?今日你若是再敢动巫暨一根汗毛,我便杀了你!”修则此刻是再也不留丝毫情面。 那黑衣男子见他是真的动了怒,忽然微微一笑道,“不过是送了他一个礼物罢了,用得着生这么大的气么?小狐狸~” 听到这个称谓,不仅是修则,便是巫暨也愣了,修则是半晌才犹豫着叫出了那个名字。 “冥陌大哥?” 黑衣男子听到这句话,总算是笑了出来,抬手在面上轻轻一拂,那蒙面的黑布便落了下来,映入目中的俨然便是一张沧桑又不失英俊的面容。 下一瞬间,巫暨便感觉到身上的绑缚被松了开来,心神一定,左脚尖轻轻在地上一点便直立了起来。 此刻二人皆是松了一口气,修则又开始埋怨了,“冥陌大哥你要来,也该提前说一声,这样岂不是闹得不好。” “谁让你不好好配合,好端端地一个事就让你给搅了。”冥陌看了他一眼,倒是十分理直气壮。 “话说大哥你到底想做什么?”修则开始穷追猛打。 冥陌看了他一眼,忽然摇头一笑道,“你们两个坏我好事,现在需要补偿我一番,就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 修则听到这句话,不由得便皱了眉,刚想开口,却听到一旁的巫暨淡笑道,“大哥想要什么直说便是,何必再这样兜圈子。” “果然聪明!”冥陌朗然一笑,又转头看向修则道,“小狐狸,你呢?” 修则虽然想拒绝,但看到巫暨都应允了,自然也是不情不愿的应允了下来。 见二人应承了下来,冥陌神秘一笑,低声道,“现在你们要做的事情就是睡觉。” “睡觉?”修则眉头皱了起来,“大哥你不会是想拿走我们的梦境吧。” “少废话了,叫你睡你就睡,再说了,就算大哥想要你们的梦,之前帮了你们那么多忙,这点还不够还么。” 听到这句话,修则不由得默然,忽然感觉到有人微微握了握自己手,回过眼却见到巫暨淡笑着看他。 心中一动,便这么一下子答应了下来。 二人在树下躺好,闭上了眼,巫暨一直都是安安静静的,反而是修则,眼睫毛在那颤个不停,就像是大风吹过去一样。 冥陌看着无奈,只有悄悄的在他脸上施了法咒,幽蓝色的光从眼中闪过去,修则便一点一点地沉进了光里…… 春风微醺惹人醉这句话真的不假,四月的长安城杨柳遍地,翠意盎然,那锦绣的花摇曳成五彩的光华,似乎要迷乱了行人的眼。 行在这繁华的街市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巫暨不由得有些犯愁。 师傅交给自己的任务可该怎么完成呢?都怪那个可恶的小子,把封着琉璃灯芯的偶人当做糖人给抢走了。 不过说也奇怪了,这小子看上去也长的人模人样的,好端端地干嘛要去抢一个所谓的‘糖人’。 也不知道他是明白这其中关窍,还是在和自己开玩笑。 也管不得许多了,总之无论如何都要先找到那个偶人,否则琉璃灯芯也会随着外界侵蚀而入的气息失去法力。 从街头叫卖的小摊,再到吆喝着看戏的台子,酒馆、茶楼、制衣坊、药店,乃至浴室。 整个长安城几乎都被他翻了个遍,就是没有看到那人的影子。 还真是奇怪了,明明那人说要在长安和自己见面,怎么现在又出尔反尔。 难道……是自己想错了不成,那人根本就是在骗自己?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这琉璃灯芯世上也只有九夷一人能够完全运用,其他人根本不懂其中奥妙,又怎么会妄自夺取? 想来想去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正急得额上冒汗之际,忽然听到一声,‘卖糖人嘞~’ 整个人立马就打了一个激灵,猛地转回头,便看到一个穿着粗布衣衫的老头就在不远处摆开了架子,将捏好的糖人一个个插到面前的架子上,一眼看过去,五彩缤纷煞是好看。 心中一动,一个念头转了一转便走上前去问道,“大爷你这糖人生意好么?” 白发老人咳了咳,低声道,“也不算好,买糖人的尽是些小娃娃,大都图个漂亮。” “那可否有同我这么大的少年在这里买过糖人?” 白发老人有点奇怪的抬头瞟了他一眼,摇摇头,十分干脆的道了一声‘没有’接着便又低头忙活手中的事。 巫暨有点失望,见找不到什么线索,转身便想离去,眼角的余光扫到那一排糖人上,忽然目光就定住了。 猛地转回头,两步三步走到摊子前,死死的盯着一个糖人,找到了,真的找到了。 心中狂喜,连忙抬头问道,“老大爷,这糖人多少钱一个?” “十文。”答得倒是干脆。 巫暨连忙伸手从怀里掏钱,刚掏出钱来递过去,便看到眼前白影一闪,再回过神来时,方才放着那个糖人的地方已是空空如也。 连忙回过头,便对上了不远处一张笑嘻嘻的鬼脸,那一袭白衣在阳光下分外显眼,再加上那手中摇晃着的糖人。 就是他! 巫暨皱眉,连忙追了过去。 那少年见状,吐了吐舌头便也跑开了。 二人就这样一个追一个躲,几乎是跑遍了整个长安城。 白衣少年上蹿下跳,这追捕游戏似乎是玩的不亦乐乎,可怜了巫暨,一路上也不知道撞翻了多少摊子多少人,到了多少声歉。 气愤的同时却也觉得奇怪,这小子怎么就能那么游刃有余呢? 二人是一路追到了城郊,这个时候便是一路空旷了,郊外是除了草和花以及几所稀稀落落的民宅什么也没有的。 很快的,巫暨便要赶上那袭白衣了,心中有些庆幸,也有些得意,可一转眼那白衣却不知怎么的消失在了眼前。 巫暨这下就懵了,到底是什么情况…… “没想到你看上去一本正经,却是个贪吃的人,竟然为了小小的一个糖人足足追了我三天~当真是毅力可嘉~” 听到这调侃的话语,巫暨脸都气红了,朝着声音发出的方位,上前顺势就是一掌。 当然以白衣少年的机灵劲又怎么会让他得手,轻轻巧巧地一闪便躲了过去。 耳畔又是一声轻笑,“生气可不好,你看你生气就不好看了。” “把东西还我!”巫暨几乎可以说是已经恼羞成怒了。 意想不到的是,眼前立刻就多了一个五彩缤纷的东西,正是那个糖人。 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竟是伸手便推开,还斥道,“把你的手拿开!” …… “什么把手拿开?你做什么梦了?” 午夜依旧是很寂静,凉风就这么缓缓地吹了过来,巫暨满脸黑线地睁开眼便对上身旁一脸关切的修则。 额…… 想起方才那个梦境,巫暨的脸色更黑了,起身一声不响的就朝房里走去。 弄得修则都莫名其妙了,他有些疑惑的看向冥陌,谁知冥陌也是一脸无辜的摊了摊手。 修则丢下一个恶狠狠地眼神,便转身追了过去。 只剩下冥陌一个人站在原地无奈的摸了摸鼻子。 可不是我不想撮合你们两个,谁让巫暨乖乖地入了梦,而你不肯呢?那就别怪他的梦里出现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咯~ 番外:君何时归 青丘 五月的青丘永远都是最宜人的气候,花花草草都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样子,便是蝴蝶也都出来了。 小狐狸在草坪上跑来跑去,用爪子扑着蝴蝶玩,但是蝴蝶似乎不怎么待见他的样子,东闪西躲,不一会小狐狸便跑得大汗淋漓了。 一只蝴蝶都没有抓到,开始垂头丧气了,低着头软绵绵的趴倒一边,用爪子挠着自己的头。 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手伸了过来,将小狐狸抱了起来,用手摸摸头,温声笑道,“怎么了,这就玩累了,要不要回去吃点东西。” 小狐狸抬头看了一眼那黑衣男子,轻哼了一声,又掉过头来趴在了他的袖子上。 黑衣男子脸上的笑意更深,伸手抚了抚那柔软的毛,语带宠溺地道,“看来真的是累了,那就先带你回去吧。” 小狐狸也再没有吭声,只是舒服的蹭了蹭那修长白皙的手指,然后……睡过去了? 抱着小狐狸来到一间装饰简朴却不失整洁的小房子前,黑衣男子伸出手推开门,动作都是小心翼翼的,似乎生怕惊醒了怀里的小狐狸。 进了门,走到桌前坐下,看了看用帘幕掩着的内间,轻声问道,“蓝儿你在么?” 过了片刻,帘幕便被掀了起来,一个穿着绿色衣衫的女子走了出来,看她模样还少显稚嫩,但举起和气度已经很得体成熟了。 看了一眼黑衣男子手中的狐狸,绿衣女子脸上现出一点愁容,道,“哥哥这样已经一年多了,若是永远都不见好,可怎么办呢?” 黑衣男子听到这句话只是淡淡笑了笑,道,“那我便永远陪着他,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 听到这句话,绿衣女子目光动了动,半晌,才笑了笑道,“幽煌哥哥,你对我大哥真好。” 听到这句话,缓缓抚摸着手中狐狸的手停了一停,道,“不过是我欠他的。” 此话一出,半晌无话,倒是怀里的狐狸似是有点不满被停下了伺候,低声哼唧了一声。 听到这声哼唧,幽煌摇头一笑,地下眼宠溺的看了看在怀中撒娇的狐狸,伸手去顺毛,笑道,“他这样子不是也很可爱么。” 慕蓝看了一眼神情专注的幽煌,不知为什么心中有点酸酸的,叹了一口气,便转身走了出去。 幽煌就这么一直低着头,摆弄着小狐狸,一根根的顺着他的毛……或者说数毛比较恰当? 忽然他淡淡的叹了一口气,笑道,“你看你这样多好,又乖又听话,哪像以前,就知道和我拌嘴闹别扭。” 也不知道听懂了话没有,小狐狸在幽煌手里蹭了两下,继续眯着眼睡了过去。 不声不响的,一滴晶莹的东西落了下来,掉到了那柔顺的皮毛上,但一瞬间便被那只修长的手拭去了。 都已经这样了,也不能再后悔了…… 想想当初如果选择看着他转世或许现在会更好,但是自己又实在是不愿意再等了,也许自己是有私心的,想着若是他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再等他十几年不说,便是冥界与人界这个界限也是难以逾越的…… 而若是像现在这般,只留着狐的形态,自己可以照顾他几百年,等到他修为够了化成人形自然是不会排斥自己…… 其实……他不怕等啊……他只是怕他不爱他了…… 门吱呀响了一声,慕蓝推门进来,手中端着一个托盘里面是几样简单的菜,照例还是有一个烤的喷香的地瓜。 闻到烤地瓜的香味,小狐狸是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仰起头,用两颗黑溜溜的眼珠子就这么看着幽煌。 男子不由得笑了,脸上的神情也轻松些许,伸出手,拿过那个地瓜,一点点的把皮剥开,露出金黄色的地瓜肉。 软软的瓜肉有点粘手,但是幽煌做起来丝毫不显得狼狈,只是几下便剥开了一大块皮,手上也是没沾上一点。 这个时候,小狐狸有点忍不住了,用那爪子扒着幽煌的袖子就往上够,一边够还一边吱吱地叫。 幽煌见他这副模样,不由得又笑了,伸出手拍了一下那毛茸茸的小脑袋,笑道,“别急啊,又不是不给你吃。” 说到这里又抬起头来,笑着看了一眼慕蓝道,“你看你哥,是越发的黏人了。” 慕蓝见状也不由得笑了笑,但随即眼神便黯淡了下来,勉强一笑道,“你们慢慢吃,我今天去采点药材。” 幽煌也没怎么注意到慕蓝脸色的变化,于是只是笑着点了点头,道,“去吧,自己小心,可别被苍狼族的人发现了。” 慕蓝点点头,便收了托盘走了出去。 幽煌低头看向趴在桌子上大口啃着地瓜的小狐狸,脸上现出饶有兴味的笑意,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聚精会神啃着地瓜的样子,幽煌心中忽然有点不平衡。 伸出手,将那个地瓜往前面拨了一点,小狐狸又忙着撵了上去,再拨一点,小狐狸有撵了上去…… 就这样一人一狐开始了我拨你撵的快乐活动。 终于,小狐狸发现了幽煌的最终企图,开始愤怒了,目露凶光,扑上去对着那白皙修长的手指就是一口。 幽煌一时没料到,倒抽一口凉气,连忙把手收了回来。 再看小狐狸的时候,见到小狐狸就这么死死的瞪着自己,两只爪子把地瓜扒到身后,一脸戒备的样子,心中不由的有些无奈。 伸出手,摸了摸小狐狸的头,淡淡道,“你啊,就是这样,一点不留情面。算了,你好好吃吧,我先出去了。” 小狐狸似乎是没有听懂他说的话,或者是以为他在骗人,两只爪子还是紧紧的扒着地瓜不放。 见到这一幕,幽煌多少都有点失落,但还是顺了顺小狐狸背上的毛,对他笑了笑,这才走出去。 出了门,看到夕阳一点点的往下落,天边一片红染,那种凄艳的颜色映到幽煌瞳孔里也让他心中微微发堵。 叹了一口气,便朝着密林那边走了过去,此刻密林里已然是昏暗一片几乎看不到什么光线了,寂静的有些异常,只能隐约听到溪水叮咚流淌的声音。 踩着繁密的草叶来到了溪水边,看着天上已经隐隐约约的一轮月亮,有些寂寥的笑了笑,便摊开衣摆坐了下来。 不一会天色便渐渐地黑了下来,月光也愈发的清冷,现在已经是春末夏初,但不知道为什么这里的温度却仿佛深秋一般寒冷。 坐了一会,幽煌站起身来,转身想要回去,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脚边蹭了蹭,皱了皱眉,低下头。 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就这么看着自己,一只小爪子还在自己的鞋子上扒拉着。 心中不由自主的一颤,目光有光芒漾起,唇边渐渐现出一抹笑意,蹲下身,把小狐狸抱进怀里,又坐了下来,仰头看着满天星辰,微笑着喃喃道,“今夜我们就在这过吧,我想静静的和你呆一会。” 小狐狸像是听懂了他的话又像是没有听懂,只是伸出爪子挠了挠他的手,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幽煌脸上难得现出温情的笑意,便是那有些天生有些冷傲尊贵的眉眼也变得舒缓起来。 伸手抚上了小狐狸的背,一下一下缓缓的顺着毛,淡淡的说着话。 “记不记得第一次你见到我的时候,还傲气得很,竟然想要给我下毒,后来是被抓住了。你居然还嘴硬到要报复我,被牛头马面那两个小子整的要死也不肯改口。那个时候我就觉得你怎么这么笨啊,一点都不知道变通,以后肯定会是个吃闷亏的性子……” 说到这里,顿了一顿,低下头看着一脸享受的小狐狸,唇边不知怎么漾起一点略显伤感的笑意,缓缓道,“可后来才明白你平日是一个再圆融变通不过的人,只是为了你母亲才会那般……后来的事情,我们都明白,虽然你不记得,但是我知道你不会全部都丢掉它……还有你为我做过的事情……” 一点点地叙说着,也不觉得累,夜间的露水沾湿了衣袂,小狐狸也渐渐的睡着了,月光异常的明亮,铺洒在一人一狐身上,勾勒出优美的阴影。 渐渐的幽煌也有了倦意,手上的动作也渐渐慢了下来,一双明亮的双眼也渐渐的迷蒙了起来。 不多时,一人一狐便都进入了梦乡。 等到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这个溪谷的时候,小狐狸耳朵动了动,但是闭着的眼睛还是没有睁开,倒是幽煌被这细微的动静给弄醒了。 低下头看了一眼睡的正香的小狐狸,唇边溢出一丝淡淡的微笑。 小心翼翼的抱着狐狸站起身来,向着来的方向走去。 到了小屋前,看到门是紧掩着的,心中不由得微微有些奇怪,按说到了这个时候慕蓝都会把采到的药草拿出来晒,可现在似乎是还没有动静。 抱着怀中的小狐狸向前走了两步,忽然觉察到不对,眉头立刻便蹙了起来,这是哪里来的血腥味?! 不好! 上前几步走到小屋门前,再也顾不得许多,猛地一脚踹开,眼前的一幕令他的心一下子便冷了下来。 血色在房间的地板上肆意的流淌,一袭蓝衣的慕蓝就这么躺在地上,胸口是一个深而又深的爪印,脸色痛苦而苍白,双目已经失去了应有的光泽,还在缓慢而倔强的挣扎着。 幽煌再也顾不上怀里的小狐狸,三步并两步便走了过去,将慕蓝小心翼翼地抱了起来。 霎时间,鲜血便淌满了他的手,却也顾不得许多了,淡蓝色的光泽从掌心缓缓的传了过去,许久,那目光才恢复了一点清明。 看到眼前的人,慕蓝脸上现出一个吃力的笑意,断断续续得道,“我……还以为,等不到你们了……” 幽煌咬紧了牙关,双目血红,一字一句的问道,“是谁干的?苍狼族的人么?” 慕蓝只是缓缓摇了摇头,苍白的脸上还是挂着一丝微笑,嘴唇抽动着,缓缓道,“不要追究什么……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命的……”说到这里,又剧烈地咳了几声,唇角的鲜血滴落在衣襟上晕染成触目惊心的一片。 “幽煌哥哥……你不要为我伤心……以后……你就可以跟哥哥好好的在一起了……” 听到这,幽煌别过眼,深吸一口气,勉强笑道,“你都这样了,我们怎么能好?” “这个……给哥哥……”原本软软垂在身侧的手缓缓的抬起来了,手中一颗金色的珠子散发着淡淡的光泽。 “内丹……你!” “接着!……”慕蓝拼尽全力说了一句,下一刻又是咳出了更多的鲜血。 幽煌咬着牙,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最终还是缓缓伸出手接过了那颗沾染着鲜血的内丹,对上慕蓝那苍白的笑脸,却是再也不忍心看下去,猛地闭着眼,任由慕蓝在怀中渐渐地失去了呼吸。 门口的小狐狸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低低的叫了一声,伸出爪子想要去够幽煌怀中已经灰白的慕蓝面容,可是……他什么也没有够到。 今年的夏天,幽煌把慕蓝葬在了她最爱的那片溪谷里,坟前种了许多她喜欢的花,还有很多蝴蝶也回来凑热闹。 这样就不会寂寞了吧。 做这些的时候,小狐狸一直跟在他身后,静静地看着,不淘气也不吵闹,偶尔还会用爪子拔掉坟上的杂草。 秋天的时候,落叶在坟上堆了厚厚的一层,在幽煌清除枯草的时候,小狐狸会用爪子帮幽煌把落叶扒开,最后叼来几颗熟的果子放在墓碑前面,可是谁又知道那果子能不能吃呢? 冬天来了,雪花缓缓的飘,虽然很慢,但很快的便将四野都变成了一片雪白。幽煌会扫开墓前的雪,小狐狸就会用爪子和牙齿赶走在坟墓前打洞的鼹鼠。 又是一年春天 小屋很寂静,门是好好锁着的,溪谷那里也已经开满了花。 门前高大的枫树上躺着一个男子,长长的黑发就这么披散下来,俊美脸上的笑容带着几分玩味和几分懒散。 一阵轻轻风声拂过,男子没有睁眼,而是唇边现出一点调皮的笑意。 “吃了地瓜又来这里睡觉,你倒真是会享受。”衣袂窸窸窣窣摩擦的声音,一个黑衣男子也靠在了他身旁的树干上,就这么饶有兴味的看着他。 眼睛也不睁开,就这么浅浅的笑道,“不然呢?我可真是讨厌死了那些修炼法决,歇一会不好么。” 身旁的黑衣男子摇了摇头,脸上现出一点宠溺的笑意,缓缓道,“你再不好好修炼,下次睡觉的时候狐狸尾巴露出来,我就不帮你变回去了。” 见黑衣男子提到自己的尴尬事,脸一下子就红了,睁开眼,结结巴巴的争辩道,“我才不要你变呢,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 见他这模样,黑衣男子只是微微一笑,目光却忽然变得安静下来,就这么定定的看着他。 被这么看着,先是奇怪,接着脸愈发的红了。 却见黑衣男子缓缓的凑过来,在他耳边轻声道,“好,我们不练了,那你以后睡觉的时候可要好好的听我的话。” 热气喷在耳间,加上那暧昧的语句,白皙的耳根一下子通红,整个人就像被煮熟的虾子,热气腾腾。 再也管不得什么,黑衣男子缓缓伸出手把早已惊呆了的男子拉进怀里,缓缓道,“还是听话的时候最可爱XD” 怀里的人没有再动,黑衣男子微微笑了笑,目光向远处的天空看去,是天高云淡的惬意,风流云动,落叶飞花。 也不知过了多久,略略收回眼,看着怀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了过去的恬静面容,显出一点笑意,目光却变得深邃了起来。 慕蓝……谢谢你…… 其实在那一天他就知道了,那个爪印不是苍狼族人所为,那个爪印的形状他再熟悉不过了,慕渊曾经也给过他这么一下,那个伤痕至今还留在他的左肩…… 慕蓝啊……该说你傻还是什么呢…… 可既然你这么决定了,那我就陪着你们两个好好的过下去吧,不是海枯石烂,不是天长地久,而是一直就这么平平淡淡的下去…… 慕蓝永远记得,她第一次见到幽煌的时候,那个身着一袭黑色锦袍的俊美男子就这么抱着怀中奄奄一息的小狐狸立在门前的枫树下。 枫叶落到他的肩头上又滑落下来,他始终是不动,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怀里的小狐狸,那个深情的眼神她一辈子都忘不了。 后来知道了,那个狐狸原来就是哥哥呀……而那个男子的名字她也顺利成章的知道了。 幽煌 幽冥之煌,确实啊,这个男人确实像极了幽冥之中那绽放的火焰,幽邃而不灼眼,带着一种矜持的尊贵。 看着他每天带着小狐狸出去散步,记得给他吃最爱吃的地瓜,慕蓝觉得自己一点点的在绝望。 这就是煎熬…… 终于,她做了一个自己认为最快乐的决定,就让哥哥代替自己活着吧,这样自己也算是能够接近那个人一点点了…… 鲜血一滴滴的在胸口流下来,不觉得疼,反倒觉得很开心,终于要解脱了啊…… 当她看到幽煌震惊而悲伤地目光时,忽然觉得心里像是有一团温热的火烧了起来,当她看到幽煌接过自己手中的内丹的时候脸上的不忍和凄凉,她笑了。 眼前的光景渐渐的模糊,然后,她看到了一双黑溜溜的眸子在眼前闪过,唇边现出一点浅浅的慰藉的笑意。 这样就好……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