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兰知腾空依偎在他的怀里,嘴角的笑愈发迷人。 “你真厉害。”在韩敬听来,兰知的语气甚至带上了一点崇拜。 被男神表扬了那还得了?韩敬当场把胸脯挺得高高的:“小意思!我都没用力呢!” 这是假话。兰知身高超过了一米八,虽然偏瘦,身材还是很匀称的。韩敬抱他一下还行,要抱着兰知穿过整个客厅再走进卧室,事实上是十分吃力的。 不过话已经出口,他又被兰知表扬了一下,就算再怎么吃力也要坚持住呀! 韩敬咬了咬牙,就这样双手承托着兰知的全部重量,一路小跑把兰知抱到了床上。 这一连串的动作可把韩敬累得够呛。本来抱个一百四十来斤的大男人已经够他受的了,他还偏偏作死搞了个公主抱。 把兰知放入床里后他也没力气了,顺势扑在兰知身上虚脱般地喘气。 兰知很体贴地摸了摸他的后背,咬住他的耳垂继续温柔地说话:“你休息一下,让我来帮你好不好?” 太体贴太温柔了!韩敬的脸半贴着兰知的头发,简直快感动得哭了。 “我行的……”韩敬还想说两句逞强,兰知已经抱着他在床上滚了半圈,将韩敬反压在自己身下,抓住韩敬的老二在自己的私处蹭了蹭。 韩敬快幸福得晕过去了。兰知这么好啊?竟然要主动搞骑乘啊! 韩敬仰天躺在床里,激动地挺腰,配合兰知手上的动作在对方的小穴上来回徘徊。 兰知的私处还残留着韩敬先前涂抹上去的口水。虽然有些湿,但是润滑还是不够。 韩敬看到身上好看的兰知,想到对方马上要坐在自己的大JB上搞骑乘,他想象着那样刺激的场面,特别是想象平时看上去那么禁欲的兰知要主动地含住自己的老二放荡地扭动身体,心中激动极了。 韩敬等不及了,他两手抓住兰知的屁股,把他整个人往自己的胸口抱了抱,急促道:“我来帮你舔舔湿,嗯?” 他的言下之意就是:管他妈的前戏,我舔湿后你快点坐上来,咱们开始真刀实枪地干。 兰知还是浅浅地笑,两手抓住韩敬的手腕,阻止了对方的动作。“不用。”他回答,“今天我用点润滑剂。” 韩敬还想表现自己:“没关系!我愿意舔你……唔!” 兰知已经低头吻住他的双唇,封死他的言语,甚至一只手握住韩敬的手腕将它死死按在韩敬的头顶上。 韩敬心想:这样也好。润滑剂什么的应该比自己的口水更专业。而且这是兰知主动提出的,也不能算他韩敬不卖力。 力气,就留着待会儿骑乘的时候用吧! 他主意已定,就也不推辞了,专注地开始回应兰知的吻,另一只空闲的手也伸了一根手指到兰知小穴门口,轻轻拨弄着,挑逗着。 他感觉兰知一边吻着自己,一边手摸进了床头的柜子,“唏哩哗啦”地似乎在翻找摸索着什么。 他的视线被兰知的脸庞和头发遮挡住,看不清。但是听着倒是有金属互相撞击的动静。他也没多想,只当兰知抽屉里东西多,只自顾自笑着回吻兰知,在兰知嘴里挑逗着道:“我想你想了好几个月了,今天我们多做几次,怎么样?” 话没说完,他听到一声清脆的“咔嚓”,然后他感觉那一只被兰知按在头顶上的手腕凉凉的。 他还没反应过来,兰知已经从他身上翻下来,抓住他的另一只手一下也拉到了床头。 又是同样的“咔嚓”。 韩敬两只手动弹不得,仰头勉强看了看。他这才发现兰知从柜子里摸出来的根本不是什么润滑剂,而是一副情趣手铐。他的双手,此刻就被这副情趣手铐死死铐在了床头。 这一下可非同小可,韩敬吓得一个激灵,双脚乱蹬对兰知颤声喊道:“你,你干什么?!” 兰知坐在他身旁,笃悠悠地看着他。 他脸上的温存没有了,体贴没有了,乖顺更没有了。 事实上他看上去冷峻而高傲,目光锐利得几乎可以杀人。 “你不是说今天要多做几次吗?”他面无表情地说。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手也摸上了韩敬的老二,很有技巧地挑逗了一下。 “好啊!那我们今天多做几次。”他冷冷补了一句,“一直做到……你‘哭爹喊娘’为止。” 韩敬被兰知突然翻天覆地的转变吓坏了,挺立的老二一下子就吓萎了。 老二不充血了,头脑就也不缺血了。于是韩敬突然清醒了。 “你……你原来还在生气我和刘明的事情?”他问。 兰知又笑了笑,反问:“你说呢?” “可是我和他……” “不要告诉我,”兰知打断,“你去他家纯粹就是为了脱他衣服摸一摸的。” 这句话问得太犀利了。韩敬立刻哑口无言。 他去刘明家当然是为了和刘明上床。可是他最后不还是守住了自己的节操嘛! 韩敬很委屈,嘟哝一句:“你也太小心眼了!你看我当时都没有硬!” 兰知握在他老二上的手突然收紧。 “没关系。”他冷飕飕慢吞吞地说,“今天我会让你硬够的。” 韩敬一听吓得汗毛都竖起来了:“你到底要干什么……” 兰知也不理他,自己站起来,从书架上拿了一本书,重新坐回床上。然后他又从抽屉里拿出一瓶润滑剂,倒在韩敬的老二上,慢慢地涂抹开。 韩敬双手被兰知拷住,脚和腰也不敢乱动。因为他总有一种感觉,如果他乱动,兰知绝对会捏废了他。 兰知用的润滑剂果然够专业,刚涂上去的时候凉凉的,兰知用手指按摩了一会儿,韩敬就觉得那些液体开始微微发烫。黏腻的液体逐渐产生了一种难以言明的张力,牢牢包裹住自己的性器,就像是兰知的肠壁一样,又紧又湿又热。 韩敬受了惊吓的老二,很快就再一次硬了起来。 “嗯,嗯,快一点……”他很快就沉浸在了泛滥的情欲之中,不停地在床里扭着自己的屁股,一下一下把自己的性器朝兰知的掌心里送。 兰知面无表情,无视韩敬的热情恳求,始终保持着自己的节奏。事实上他根本没怎么看床上的韩敬,一只手在对方的老二上耐心地抚摸着,另一只手翻开了床上的那本书,专心地阅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韩敬模模糊糊瞥了一眼,只看到黄色的封皮上写了一长串的英文,似乎是什么“Statistical Learning”啦,“Data Mining”啦,看上去像是本专业书籍。韩敬饥渴难耐,拿自己的髋骨蹭了蹭正襟危坐的兰知,喘气邀请:“兰老师,你别看数学啦,多扫兴啊!快点……一起……来啊……” 兰知“啪”地把书合上,回头看了韩敬一眼。 “你要射了?”他问。 韩敬的确快要射了。一来他想了很久的兰知,十分饥渴;二来这润滑剂感官上实在是太刺激了;三来,兰知虽然节奏不快,可显然是经验丰富,技巧娴熟,每一下的抚摸都恰到好处,宛如明媚动人的阳光,穿透层层云雾,直触内心。 “你再不和我一起来,我真的要……”临近高朝韩敬脑子又不清醒了,他迷迷糊糊地觉得,自己这样射出来,就只有自己爽,兰知爽不到了,因此还在竭力地邀请兰知。 兰知冷冷地笑,回答:“没关系。待会儿你不想让我来的时候,我自然会来的。” 韩敬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迅速汇集的高朝快感上,兰知说什么根本没有仔细听。他双腿蹬了蹬,半弓起身体,就在兰知的手里射了出来。 射出来的前一秒,兰知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了一个安全套,直接套在韩敬的老二上,将他那一股憋了好久的浓浓经验全都收了起来,一滴都没让它们落在床上。 高朝过后的韩敬躺在床上喘气。他的手还被兰知铐在床头,不过这个时候他内心的恐惧已经几乎没有了。 原来兰知生气之后就是这样啊:不愿意让自己操,而是宁愿用手啊!他美滋滋地想。这惩罚真是太轻了! 兰知把他老二上的安全套取了下来,走出去扔掉,很快又重新回到卧室。 “兰老师,你刚才可吓死我了!”韩敬笑嘻嘻地道,拿自己的大腿蹭了蹭兰知并没有硬起来的老二,“要不我也帮你一次?” 兰知往旁边坐了坐,躲开韩敬的亲昵抚摸,拿起床头的闹钟,调了个定时。 “十分钟后我们再来。”他晃了晃手里的闹钟,慢条斯理地说。 韩敬刚刚放松下来的心立刻又提到了嗓子眼。 “十分钟后我们再来?”他叫道,“这,这是什么意思?” 兰知取了一段胶带,直接把惊慌失措的韩敬的嘴巴给贴死了。 “嘘——”他把自己修长的手指放在自己的薄唇上,眼神意味深长,“我看书的时候喜欢安静。” 然后他隔着胶带亲吻了一下韩敬的嘴唇,重新翻开那本黄封皮的书,聚精会神地看起来。 韩敬嘴巴被封住了,手被铐住了,只好双腿乱蹬,隔着胶带不甘心地发出“呜呜”的声音。 兰知头也没抬,用一根手指轻轻拨弄了一下韩敬的乳头。 “你要是再不安静,我们就缩短到五分钟一次。”他淡淡地道。 这句威胁很有效,韩敬再也不敢动,心惊胆战地度过了这难熬的十分钟。 十分钟后,闹钟准时地“叮”了一声。 兰知恋恋不舍地把手里的书放下来,回头看了看韩敬。 韩敬眼睁睁瞧着兰知倒满润滑剂的手再一次摸上自己的老二,都快要哭了。 他刚刚射过,就算他器大活好,年轻力盛,短时间内要硬第二次,难度真的不小。 而且在他还硬不起来的时候老二被人挑逗,那真是比杀了他还难受。 韩敬扭着身体,不停躲避兰知的抚摸。 挣扎太厉害,兰知手里的润滑剂都滴到了床上。 兰知皱了皱眉,反手突然抓住韩敬的一只脚踝,发力拖到床尾,用一只脚铐把它铐住。韩敬全身多处受制,很快另一只脚踝也被兰知捉住,铐了起来。 这一下韩敬可动不了了,整个人呈一个“大”字,浑身赤裸嘴巴被封住,仰天躺在床里。 “呜呜呜!”他求饶似地发出呜咽。 兰知充耳不闻,第二次开始用润滑剂涂抹他的老二。 韩敬被抚摸得浑身颤栗,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再一次勃起了。 兰知还是那样的耐心,还是那样的不紧不慢。一只手云淡风轻地挑逗着韩敬,另一只手拿了书,神情镇定地看着。 这一次持续的时间比上一次还长。 过了半个多小时,韩敬才射了出来。 兰知还是在他射出来的前一秒精准地给他套了一个安全套,一滴不剩接住了他射出的经验。 “比刚才的少。”他拿着安全套在韩敬面前晃了一晃,眯眼冷冷道,“十分钟之后,我们接着来。” 39. 十分钟后,闹钟再一次响起。 韩敬听到闹钟清脆的一声“叮”,只感觉像听到了丧钟敲响,眼前发黑,整个人都绝望了。 韩敬平时是多么喜欢兰知修长洁白的手指在自己的大JB上抚摸啊!这样的场景他不止幻想了一次两次,可他现在看到兰知的手指第三次攀爬在自己的老二上,只感觉是一只张牙舞爪的毒蝎,挥舞着那一对令人生畏的大螯,让韩敬头皮发麻。 他很希望自己能够不要硬,可偏偏兰知太有技巧了,手指没撩拨两下韩敬的老二又不争气地高高翘起。 一个半小时之内韩敬已经连续射了两次,虽然仍旧感到自己的老二充血到欲望满满,却的确射不出来了。 韩敬隔着胶带低声地呻吟。他此刻既射不出来也软不下去,真是痛苦极了。 这一次兰知放下了书,俯身凑到他的耳边。 “你是不是很长时间都射不出来了?”他问韩敬。 韩敬忙点头,一双眼睛乞求地望着兰知。 我知错了。我不该去刘明家我不该脱他衣服我不该摸他的身体。韩敬用眼神努力表达着自己的谦逊态度。你再这么搞我我要被搞死了。 兰知当然知道他想表达什么。 “你放心吧。”他用另一只手安慰似地摸了摸韩敬的额头。 一瞬间,韩敬以为兰知大发慈悲,准备要放过自己了。 可是兰知跟着说的一句话立刻无情粉碎了韩敬可笑的错觉。 “你才二十岁,”兰知很淡定地说,“这样绝对搞不死你的。” 韩敬闻言一口气没接上来,差点两眼翻白昏死过去。 兰知已经拆了第三只安全套,很淡定地套上了韩敬的老二。 韩敬注意到兰知这一次没有等到他快射经的时候才给他套安全套。而且,这个安全套和前面两个也不同。 前面两个都是超薄的,让韩敬非常爽。 这一个看上去似乎很普通,不过样子和一般的安全套稍微有一点不同。 韩敬正怀疑着,兰知出其不意地低头,突然用自己的舌头在韩敬的硅头上舔了一口。 舌头的刺激比手指加润滑液还要强,韩敬虽然硬得很痛苦,但还是被巨大的快感刺激,整个人本能地往上弹了一弹,又“呜”地惊呼了一声。 兰知停下动作,把自己的舌头缩回嘴里,闭眼回味了一会儿。 “还是西瓜味的比较好吃。”他简短地评价了一下,再一次低头,去津津有味地吮吸那个套在韩敬JB上的西瓜口味口交安全套。 他的动作十分用力而投入。那陶醉的样子根本不是在替韩敬口交,而是完全地把韩敬的老二当成一根西瓜口味的冰棍,不停地舔着吸着,试图把它舔吸成水,吞咽到肚子里。 韩敬惊恐地看着兰知,生怕他一不小心没耐心了,就直接把自己的老二给咬下来,嚼烂了咽下去。这种想法绝对不是空穴来风。他今天算是见识了兰知的本事。而且他现在处于劣势,又被兰知施加了强大的心理压力,所以他相信,这种事情兰知是一定做的出来的! 他如此地担忧兰知会废了自己,偏偏兰知的头发和脸庞又遮挡了他的视线,让他根本看不清兰知在自己老二上的具体动作。 这种忐忑不安的心情反而加速了韩敬第三次射经的来临。 而且口交当然是要比用手撸刺激一千倍一万倍啊。韩敬感觉兰知温暖而柔软的双唇在自己的性器上来回地摩擦,那舌头更是灵活得让人捉摸不透,在他的老二顶端时不时地拨来弄去,就像是一支动人的乐曲,音节高低错落,让人彻底着迷。 韩敬从来也没有被人口交过,即便已经射了两次,终于还是在巨大的刺激下缴械投降。 他无力地抽搐了一下,就在兰知的嘴里射了出来。 兰知感觉他的第三次射经,立刻把韩敬的老二从嘴里吐出来,扯掉那只套在韩敬老二上的西瓜口味口交安全套,扔了出去。 这一次勉强射完后,韩敬只觉得自己好像是从头到脚被人暴打了一顿,浑身酸痛无力,就连眼前都开始冒起一颗又一颗的金星。 封住他嘴巴的胶布都被他无意识流出来的口水浸湿了,甚至有口水从微微松脱的胶布缝隙流出来,沿着他的嘴角一直流到了他的脖子上。 兰知显然不喜欢他流口水,当即又撕了两条胶布再一次封死了韩敬的嘴巴。 韩敬“呜呜”地对着兰知发声,声音里都带上了讨饶的哭腔。 “你记得不记得你昨天晚上对我发过誓?”兰知再一次摸了摸可怜的韩敬的脸颊,淡淡地叙述,“你当时说,你要是骗我你和刘明之间什么事情也没有,就让你‘萎了再也硬不起来’?” 昨天晚上韩敬的确发过这样一个誓。当时兰知是这样的难过,韩敬告诉他,自己和刘明什么事情也没有。如果他骗人,他就让他的JB萎了再也硬不起来。 韩敬很想辩解一下,可惜他的嘴巴被封死了,他的四肢被铐住了。韩敬只好眼泪汪汪地拼命摇头,努力尝试证明自己的清白——虽然他的确不怎么清白。 更让他感到气馁的是,他一个大男人,都几乎要哭着求饶了,兰知依然无动于衷,温柔地摸完他的脸颊后第三次调好闹钟,又重新开始在他身旁淡定地看书。 “你以后想过要报考什么专业吗?”兰知看了一会儿突然问韩敬。 韩敬觉得自己都快要死了,什么专业不专业他现在哪里想得了啊?他只“呜呜”地发了两声,继续乞求兰知放了自己。 奈何兰知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根本没看他一眼,只用右手摸了摸书的一角。 “我当时选择专业的时候,我的养母希望我报新闻系。”兰知自己管自己说,“这样……将来毕业后可能会对她很有帮助。” 他顿了一顿,神情沉沦,似乎陷入了往事之中。 “可是我真的不喜欢。”过了一会儿他轻声说,“那是我唯一一次违背了她的意思。” 卧室再一次被沉默笼罩。很快十分钟就过去了。 韩敬听到闹钟再一次想起的时候,恨不得把那个兢兢业业工作的闹钟砸成稀巴烂。 兰知伸出手指,朝韩敬软绵绵的老二上轻轻地弹了一下。 虽然明知被兰知铐住双手双脚,韩敬还是本能地动了动自己的四肢,做了一个无谓的挣扎,试图躲避。 可是他的老二却出卖了他的意志。他的老二是如此地留恋兰知的身体,竟然主动朝着兰知手指的方向讨好般地弯了一弯。 兰知愣一下,随即“噗哧”笑了一声,似乎是被逗乐了。 老子都快被你玩死了!你还乐得出来!韩敬气愤地瞪了兰知一眼,扭腰抖动两下自己不争气的老二。 兰知很快再一次抓住他的老二,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尝试帮助它第四次硬起来。 韩敬徘徊在痛苦和快乐的边缘,浑身颤抖。 他甚至感觉自己开始流眼泪。事实上他觉得兰知让他做什么他都会去做,杀人放火,喝尿吃屎,他统统都愿意干。只求兰知能够放过他。 真是讽刺啊。他前面豪言壮语要把兰知搞得哭爹喊娘,最后哭爹喊娘的,竟然是他韩敬自己。 韩敬神志不清地呜咽着,头轻微地摇晃着,腰身也时不时地扭动一下,像一条狗一样,乞求兰知的大发慈悲。 大发慈悲的不是兰知,而是兰知的电话。 正当韩敬痛苦得不行的时候,兰知的电话响了。 兰知停下挑逗的动作,走出卧室,把电话接起来。 “你好,伯母。”他听着电话,脸上的神情变化了好几次。 “好的。我现在就过来。”最后他终于挂上了电话,重新坐回了床边。 韩敬好不容易喘口气,看到兰知脸色阴沉地折回,吓得魂都没有了,唯有不停地来回摇头。 兰知扯掉他嘴巴上的封条。 “兰老师……我知错了我知错了……”韩敬得了说话的机会,立刻大声嚷,“我不该去刘明家我不该脱他衣服我不该摸他身体我不该让他喜欢我的大JB!” 他一口气说了一大通,口水呛住,大咳了一声。 兰知等了他一会儿,冷冷问:“你说完了?” 韩敬想了想,又忙补充:“我以后绝对不单独去其他男人家不脱其他男人的衣服不摸其他男人的身体不让其他男人喜欢我的大JB。” 他实在是受不了这样的惩罚,可怜兮兮地看着兰知:“兰老师,你放过我吧。我知错了我以后一定改!我,我真的不行了。” “真的不行了?” “真的不行了。求你别这样惩罚我了。” “好。”兰知简单地回应,拉开床头柜的另一个抽屉。 韩敬没想到兰知这么好说话,倒是一惊:“真的?” “真的。”兰知点头,从抽屉里抽出两根电动按摩棒,在韩敬的面前晃了一晃,“那我们换种花样。” 40. 韩敬看到那两根按摩棒差点没晕过去。 兰知当然不打算放过他。“我出个题。”他一只手拿了一支按摩棒,看着韩敬道,“看看你最近这两个月究竟是在认真复习还是在到处玩。” “我在认真复习……” “如果你答对了,”兰知打断他,“我们就用细的这支。” 韩敬来回看了看。果然,一支粗一支细。 韩敬看到它们的瞬间就本能地觉得自己的菊花火辣辣的疼。 “如果我……我答错了呢?”他心惊胆战地问。 “你说呢?”兰知回应了他一个诡异的笑容。 韩敬吓坏了,结结巴巴地道:“你……你知道我基础不太好……你……你不能出太难的题……” “tan(π/2)等于多少?” 韩敬哆哆嗦嗦地开始想,π/2就是90度,90度的tan值是多少呢?直角三角形一条直角边都无穷大了,tan没法定义啊。 可是如果都没法定义,兰知为什么要问他呢? 韩敬怀疑是不是自己哪里想错了。 他战战兢兢地望着兰知,兰知也反望着他。 “快点。”兰知催促,“我赶时间。” 韩敬对着那两根粗细不一的按摩棒看了好久,才试探性地问:“兰老师……你是不是题目……出错了?tan(π/2)好像……好像……不存在啊……” 兰知随手扔掉了那根粗的按摩棒。 “很好。”他握着那根细一些的按摩棒在韩敬的嘴唇上轻轻划了一下。 韩敬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惊喜道:“我,我答对了?真是的不存在?” 他才高兴了一下,突然又沮丧了。 兰知他注意到了韩敬的沮丧表情。 “这是我自己用的。用完都会消毒。”他说,“不会不干净的。” 韩敬沮丧的原因根本就不是这个啊。他是觉得,就算答对了有什么用,按摩棒还是要插到自己的身体里去啊。只不过是用一根细一点的而已。 兰知大概是觉得用按摩棒插到身体里很爽,根本没有意识到韩敬的不快根源,只当是他嫌不卫生。于是他很快地在那根按摩棒上套了一个安全套,又淋了一点润滑液,在韩敬的小穴口蹭了一蹭。 韩敬浑身肌肉都绷紧了。 “你放松点。”兰知用手拍了拍他的屁股,“否则我塞不进去。” 韩敬这个时候怎么可能放松?事实上,他觉得他身上每一块肌肉都十分紧张,连自己的胃也在一阵一阵地抽搐。 兰知手握按摩棒抵在他的小穴口上,身体慢慢爬到了韩敬的身上。 “你现在每门科目的成绩怎么样?”他摸着韩敬的乳头低声问。 韩敬被他摸得呼吸沉重:“语文还行,数学,英语和物理一般,老师说再努力一下……可以更好……” 兰知的手指在他的胸口来回游走,让韩敬说不出完整的话。 “化学呢?” “化学不太好……好多都不懂……” “怎么会化学最差呢?” 是啊,怎么会化学最差呢?这个问题韩敬倒是被问得一愣。他想了想,就说:“有机化学那一块……我都搞不清楚……不理解……所以分子式也记不牢……啊!” 兰知趁着他注意力转移的时候,已经把按摩棒塞进了他的身体里。 “我了解了。”他淡淡地说。然后他迅速地打开按摩棒的电动开关,从床上翻了下来。 “我有事要先出去一下。”他开始穿衣服。 这按摩棒的震动是受内置芯片的控制,由缓到急,由轻到重,所以韩敬此刻只感觉后面胀胀的,倒也还没有特别的难以忍受。 “你要去哪里?”他咬牙问兰知。 兰知已经套上了大衣。 “你昨天把朱诚打伤了。他现在住院了。”他无所谓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衣,又擦了擦自己的金丝边眼镜,“出于礼节,我需要去看看他。” 韩敬想到昨晚的事情,再一次怒火攻心:“不行!他要是再对你动手动脚怎么办!” “不会的。”兰知撸了撸他的头发,替他擦掉了脸上的汗水。然后他咬上了韩敬的耳朵,暖暖地呵了一口气:“我塞进来的东西很妙。你好好享受。”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韩敬独自一人在空荡荡的公寓里。 兰知赶到V医院的时候,看见医院门口停了不少媒体的采访车。他下意识地用围巾半遮住自己的脸,悄悄从医院停车库另一边的通道绕了个圈子才进入住院部的大楼。 朱诚被安排在一间单人病房里。房门紧闭,门口还立了个带墨镜的保镖。 兰知看到那个保镖,就知道杨瑛也在病房里。 杨瑛最近刚刚升职,安防等级自然也和以前不一样了。 那个保镖还没见过兰知,看到有陌生的男人靠近病房就张开手臂拦下,问:“先生,你找谁?” 兰知看了他一眼,刚想说话,病房门已经开了一条缝:“是小兰吗?” 杨瑛的声音。 兰知垂眼看着自己的雪地靴。 “是我,伯母。”他轻声回答。 保镖见状,放了他进去。 朱诚已经吃了药,睡着了。 兰知脱掉大衣,立在玻璃窗前,远远地望着他,刻意和他保持一段距离。 “你伯父说他是自己不小心出了车祸,”杨瑛站在兰知身边低声讲,“他说,昨晚送你回家后,积雪加天黑,路况太糟糕,所以才会这样。” 兰知“嗯”了一声,缄默。 杨瑛也缄默。 “但车很好,什么刮痕也没有。”好久之后她才说。 兰知回头望着她。 “你伯父好像被人打过。”杨瑛的声音几乎已经低得不能再低,“小兰,你知道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我昨晚喝醉了。”兰知回答,“什么都不记得了。” 杨瑛迎着他的目光,盯着他的眼睛看。 看到最后兰知首先撤退,将自己的目光移向了窗外。 这种细微的动作当然逃不过杨瑛的眼睛。 “小兰,”她一把拉起兰知的手,激动道,“你一定知道发生了什么,是不是?到底……到底……” 说到这里她突然结结巴巴不再继续,唯独看着被自己握住的兰知的手腕,惊愕得无法言语。 兰知的手腕上,整整一圈的淤青,有些地方甚至被蹭破,结了深色的血痂。 她的第一反应,是拉了兰知的另一只手,撩起兰知的衬衫袖口,看他另一只手的手腕。 一样整整一圈的淤青。 这显然是被人捆住双手之后激烈挣扎所导致的。 杨瑛好不容易才镇定下来,将自己的目光慢慢地由兰知的手腕移动到了兰知的脸上。 整个过程兰知并没有躲,只是很沉静地望着她。杨瑛甚至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坦然。 天气很好,阳光照在兰知的眼睛上,似乎是一种期待,就像是万物挨过冬夜,终于等到了黎明破晓一样。 杨瑛看了他很久很久,她是一个有洞察力的人,只不过她从来没有把自己的洞察力朝这方面靠近过。 事实上,有一瞬间她想了很多,以至于握住兰知手腕的双手都在颤抖。 不过她最终控制了自己的情绪。 “以后不要买这么硬的衬衫。”她若无其事地说,“你看,都把手腕磨破了。” 兰知很安静地听她说完。 “我知道了。”他淡淡地回答,把自己的手腕从杨瑛的掌心里慢慢地抽回。 玻璃窗外的阳光照进来,从兰知和杨瑛两人的中间挤过去,形成了一堵无形而厚重的墙。 有一瞬间杨瑛甚至觉得,兰知其实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她心里倒也有些难过,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兰知礼貌地打断了:“总之谢谢您的关心,伯母。” 他的眼底空澈,所有蕴含的情绪都没有了。 气氛有些尴尬,好在杨瑛的秘书很快进来,打破了沉默。 “记者已经越来越多了,都堵在下面。”秘书焦急地说,看了一眼兰知,欲言又止。 兰知见状很识趣:“我还有些事情,先走了。” 事已至此,双方都表明了立场,多说无益。杨瑛最终点了点头,目送兰知穿好大衣走到门口。 “小兰——”她叫了一声。 兰知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 “这周日晚上再来家里吃饭。”她顿了顿,侧头看了看躺在病床上的朱诚,又特意补充道,“你伯父周日不在家。” 兰知点了点头,转身拉开房门,离开。 杨瑛一个人沉默了一会儿。 “去准备媒体发言稿。”她对满头大汗的秘书镇定地吩咐,“这次的意外,是被打击的黑势力针对我家人的报复行为。” 兰知悄悄地离开了V医院。 因为是元旦假日,从V医院回家的途中,交通有点拥堵。 趁着堵车的间隙,他在他手机的通讯录里找到了一个电话号码。 这个电话号码,他已经有很久没有打了。事实上,他觉得这个电话号码,和他通讯录里很多其他的电话号码一样,他永远都不会打。 电话很快被接通了。 “U公司药品研发部部长办公室。”电话里传来一个甜甜的女声,“我是部长秘书。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 兰知愣了一下,特意看了看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号码。 没有错。他拨打的是一个私人手机号码。 “我找柯先生。”他迟疑了一下才说。 “请问您有预约吗?” “没有。” “那您想预约吗?”对方问,“柯部长这周的行程都排满了。最早可以预约的时间是下周二下午四点。” “不用了。”他道,双手握了握方向盘,“请你转告他,我叫兰知。明晚九点我在老地方等他。” “可是兰先生……”对方显然十分诧异,试图追问。 “他会愿意见我的。”兰知打断她,随即结束了通话。 41. 兰知回到家中,把路上买回来的东西放下,走进卧室,发现韩敬双目紧闭四肢大开,赤身裸体躺在床上,“呼噜呼噜”睡得正香。 他半张着嘴巴,打着鼾流着口水,光溜溜的屁股里还插着一根电动按摩棒。 年轻就是好。这都能睡着。 兰知有些意外地打量睡着的韩敬,脱掉了自己的大衣和围巾。 电动按摩棒早没电了。加之棒身直径比较小,已经从韩敬的身体里半滑了出来。 兰知站在床尾,眼神从那根按摩棒慢慢地往上移动。 韩敬的老二歪着头依偎在壮实的大腿之间,即便疲软下来,那尺寸也比普通人大一些。 兰知一边开始解自己衬衫的扣子,一边继续往上看。 上面是平坦紧实的小腹,六块腹肌纹理清晰,颜色十分健康。 然后再上面是宽厚的胸膛,发达的胸肌,以及镶嵌在肌肉里两粒小小的乳头。 兰知很快就脱掉了自己的衬衫。 衬衫一点也不硬,并不是像今天杨瑛和他交谈的那样。 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就算衬衫不硬,还可以是手套硬,大衣硬,或者,心硬。 兰知又脱掉了自己的裤子和袜子,坐到床上,凑近韩敬的脸庞。 大概是听到了动静,韩敬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瞧了瞧兰知。先前被兰知搞得连射三次的噩梦立刻袭来,他瞬间就彻底清醒了。 “兰老师……唔!”他惊慌失措地叫,却立刻被兰知低下头来死死堵住了双唇。 “不要说话。”兰知在他嘴里轻轻地呵气,“我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的兰知那绝对是超级的可怕啊。韩敬几个小时前刚刚领教过,自然不敢重蹈覆辙。 可是他听兰知语调有些低落,却又有些担忧,几次想开口问,转念想想兰知刚刚警告过他,就又把话吞了回去。 兰知不管他,两只手捧住他的双颊,一下又一下地吻。 吻到最后兰知的呼吸变得十分急促,贴在韩敬面孔上的掌心也开始出汗。 韩敬想想不对,心中开始害怕,就强行把自己的头侧过来,避开兰知的亲吻。 “你怎么了?”他问兰知。 兰知摇摇头,继续想低头亲吻他。 韩敬也和兰知相处了一段时间了,他一直非常仔细地观察兰知的言行,所以他知道对方现在很不对劲。 比西边出太阳还要不对劲。 “你到底怎么了?”他开始急了,脑子里胡思乱想起来:前面兰知出去是去看朱院长了,难道说是…… “姓朱的他妈的又对你动手动脚了?”他气愤地大叫一声,被捆绑住的四肢一阵乱动,惹得手铐脚铐“哐当哐当”地发出激烈的响声。 兰知按住韩敬的手。 “没有。”他回答,额头前的碎发垂落,盯着韩敬的眼睛看。 “你……你没骗我?” “没有。” 韩敬舒了一口气:“那就好。”然后他觉得兰知还是心情低落,就又道:“你如果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说出来会好一些的。” 兰知两膝分开,分别跪在他的身侧,还是从上往下地看着他。 韩敬想了想,解释道:“我不一定能为你排忧解难。但是你听说过一句话吗?一个人的快乐分享给另一个人,就变成了两份快乐;一个人的痛苦分享给另一个人,就变成了半份痛苦。” 这种句子是高复班语文课上训练写作文的时候老师让学生们死记硬背的。韩敬当时嫌这种话酸得要死,很是嫌弃,根本不考虑用在自己的作文里。没想到此情此景说出来,倒也不显得很突兀。 兰知听完他的话,脸上并没有什么很明显的表情。 不过他松开了抓住韩敬手臂的一只手,慢慢地顺着韩敬的身侧往他的腰际滑了下去。 皮肤很光滑,很有弹性,又被底下的肌肉紧紧绷住,所有的触觉完美地融合在一起,非常妙的感受。 兰知在韩敬的腰上稍微停留了一下。 “你休息够了吗?”他并没有说自己的事情,只是反问。 韩敬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兰知已经再一次低头,咬住了他的耳垂。 “如果休息够了,那就……”他那停留在韩敬腰侧的手指顺着腹肌的纹理划过对方的小腹,勾缠上了韩敬的老二。 “帮我。” 最后两个字沾裹了温热的水汽,被他用湿软的舌头轻轻巧巧地送入了韩敬的耳朵里。 韩敬前面被兰知搞得有点虚,本来是想拒绝的。不过当兰知吐在他耳朵里的那一团湿润水汽慢慢接触上他的耳膜时,他觉得自己根本无法拒绝。 事实上他还没有来得及拒绝,他的身体就先于他的想法做出了本能的反应:他的老二在兰知手指的纠缠下迅速地BQ了。 没办法,男人有时候就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兰知显然是非常满意韩敬迅速进入状态,抓着对方的性器用自己的大腿根部轻轻地磨蹭。 韩敬想讨好他,虽然四肢动弹不得,依然努力挺腰,把自己挺立起来的老二一下又一下往兰知的臀缝深处顶去。 兰知的臀缝很紧,韩敬顶了几下,感觉舒服极了,就“恩恩哈哈”了几声,愈发用力地挺腰,试图顶得更深。 有那么一下,他的老二直接破开臀缝,顶上了兰知的小穴入口。 兰知被他顶得一颤,“嗯”地叫了一声,一只手胡乱地在韩敬的胸口上抓了一把。 韩敬最喜欢听兰知这种充满挑逗意味的黏滞叫声了。他顺势就又在兰知的臀缝里狠狠摩擦了几下,兴奋地问:“爽不爽?” 兰知不回答他。只迅速解开他的手铐,扔给他一个安全套,意思他自己戴上。然后兰知侧身摸到还半残留在韩敬体内的按摩棒,拔出来,换上一个安全套,又朝按摩棒上面倒了厚厚一层的润滑液,涂抹开。 韩敬刚把安全套套到自己的老二上,就见兰知两腿分开,跪在自己的身体两旁,一只手撑在床上,屁股撅起,正非常饥渴地要把那根沾满了润滑液的电动按摩棒插到自己的小穴里去。 韩敬虽然非常喜欢兰知,但他的情欲也已经被兰知挑逗起来了,如今又看到兰知这样两腿大开,光洁的屁股高高翘起的银荡姿势,立刻产生了一种粗蛮的征服欲。 他半坐起来,直接打掉了兰知手里的按摩棒,双手牢牢按住兰知的屁股。 “你怎么这么骚?嗯?”他喘着气问,“搞个润滑还要玩花样用按摩棒?” 兰知已经兴奋得神志都有些不清楚了。他试图挣脱韩敬再去拾那根按摩棒,却被韩敬用双臂死死钳固住。 韩敬乘机摸到润滑剂,在自己的几根手指上倒了厚厚的一层,顺着兰知的臀缝摸上他的小穴入口。 “你这么骚……”他凑上兰知的耳朵道,“按摩棒怎么够?” 说着他就把自己两根沾满润滑剂的手指,径直挤进了对方紧致的小穴里。 兰知当即“啊”地叫了一声,双手抱住韩敬。 韩敬只感觉那小穴一下子收得紧紧的,像贪婪的小嘴,死死地吮吸住自己的两根手指,几乎令他动弹不得。他只好用另一只手拍了拍兰知的屁股,让对方放松一下,随即趁机又挤进了另一根手指。 太紧了,有些润滑液被迫滞留在了小穴的入口,亮晶晶的一圈,顺着兰知的大腿缓缓流下来,更增添了一种银荡的感觉。 韩敬的手指在兰知的身体里慢慢地涂抹了一圈。他看过不少钙片,甚至都拿自己的身体做过实验,知道怎么用手指触碰才能令一个男人产生最大的快感。 他很快就摸到了肠道里的那个敏感点,轻轻地触碰了一下。兰知整个人瞬间差点失控,摸在他的背上的手用力地朝他的肉里抠了两下,嘴里含糊不清地呻吟了一声。 韩敬见状更大了胆子,用自己三根手指的指肚,不紧不慢地在那一点上来回地碾压。 兰知被他挑逗得浑身颤抖,很快他就嫌韩敬的速度不够快,于是他突然反抓住韩敬的手,试图自己控制这种碾压敏感点的节奏。 韩敬可不干了,直接把手从兰知的身体里抽出来,看着他。 “你他妈的骚成这样?”他说,又故意用自己的老二蹭了蹭兰知被润滑得足够充分的小穴入口。 兰知正嫌空虚,又立刻感受到这种挑逗般的接触,就主动地跟着韩敬老二的磨蹭扭了两下腰。他放开韩敬的身体,自己扳开自己的屁股,将小穴入口对准韩敬硬梆梆的老二,准备直接坐下去。 韩敬一把死死抱住他,阻止他的举动。“这怎么行?”他故意严肃地问。 兰知看着他,脸上全是情欲的汗水:“要怎样才行?” 韩敬笑了笑。他今天可被兰知整惨了。虽然他的确有不对的地方,但是兰知下手也太狠毒了吧?这分明是要断子绝孙的节奏啊! 所以他心里也绝对是憋了一口气的。 “很简单。”他对兰知眨了眨眼睛,“你承认你骚,然后……求我操你。” 兰知还是保持着跪姿,只不过他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微微挺起了腰。有一滴细小的汗珠顺着他的鼻梁滚落到鼻尖,在半空中摇摇欲坠。 然后,他伸出一只手,掏了掏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他的眼睛稍稍眯了一下,盯着韩敬看,“我没有听清楚。你能重复一遍吗?” 语气非常的有礼貌。和他一脸的情欲完全不符合。 这样的有礼貌,韩敬自然也不好推辞,就吸了一口气,重复道:“你承认你骚,然后……” 话没有说完,兰知突然在韩敬的一粒乳头上重重地拧了一下。 韩敬猝不及防,本能地松开抱住兰知身体的手,遮在胸口去保护自己的乳头。 一瞬间,他看到兰知嘴角勾起,似乎轻轻地笑了一下。那一滴留在鼻尖上的汗珠,终于落下,打在韩敬的腹部,开出一朵银荡的花。 韩敬心中觉得不妙,还来不及阻止,兰知已经再一次抓住韩敬耸立的老二,对准自己被润滑剂涂抹得湿漉漉的小穴入口,径直坐了下去。 42. 韩敬没想到兰知这样的彪悍,不求自己也就罢了,竟然就这样蛮横而直接地坐在了自己的胯上!竟然就这样蛮横而直接把自己的性器从头到尾连根含住! 兰知根本无视他的惊愕,自己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随即缓缓俯身,贴住韩敬,看着他。 “然后什么?”他明知故问。 语调带着情欲的热气,扑上韩敬的脸颊。 韩敬这个时候哪还说得出话来啊?他只觉得自己的老二被兰知的身体紧紧包裹住。由于他在下兰知在上,他粗大的性器插入兰知的身体,将先前涂抹在兰知身体里的润滑液又挤出来了一些。 半透明的润滑剂滴滴答答地落在了韩敬的小腹上,大腿上,甚至两粒蛋蛋上,带着兰知的体温,温暖而湿润。 所有的一切都太刺激了! “然后操死你!”他低吼一声,回答兰知。同时他再一次抱住兰知的腰,挺身一上一下地在对方的身体里疯狂地抽插起来。 兰知在他的抽插下再一次挺直了自己身体,一只手抓住韩敬的手腕,另一只手抓住自己的头发,半仰着头骑在韩敬的身上,身体随着韩敬的抽插上下起伏,含糊地发出呻吟。 窗帘没有被拉开,阳光模模糊糊地透进来,打在他修长的身体上,被皮肤上薄薄的一层汗水折射,泛出一种充满情欲色彩的光泽。 韩敬受到视觉和触觉上的双重刺激,很快就觉得自己快撑不住要高朝了。 然后他发现自己由于先前射了很多次,虽然有高朝的感觉,但是却射不大出来。 而且整个骑乘过程他一直在上下挺腰,承受着兰知的重量朝着对方的体内一轮又一轮地冲刺,体力上也有些虚脱。于是他慢慢停下动作,只是抱住兰知的腰,不再抽插。 兰知感觉到,缓缓低头,看着他。 韩敬可怜兮兮地望着兰知。 “我真的操不动了。”他怯声道,早就没有了先前的豪言壮语,“没力气了。” 兰知莞尔一笑,眼神中透出一丝狡猾来。 “没关系。”他用手摸了摸韩敬的头发,道,“我有力气。” 然后他微微前倾,双手扶住床头,身体含着韩敬的性器,一上一下地自己动了起来。 他甚至时不时地伸手抓着韩敬的老二,调整自己的姿势,一边疯狂地摇着头低低地叫着,一边将那留在他体内的硅头顶端磨蹭过自己的敏感点。 他自己控制着这场性爱的节奏,努力延长它的持续时间,因此长久也没有射。 整个过程他几乎都不再看韩敬,仿佛一个人沉浸在了自己的失乐园里。 韩敬只看到他半闭着眼睛,极度的享受。脸上的汗越来越多,顺着脸颊流下来,汇聚到下巴尖,又滴下来,落在自己的胸口,又顺着肌肉的纹理慢慢流到两人的结合之处。 到处都是湿漉漉的情色。 兰知也越来越兴奋,甚至有时候坐下去的时候还拿自己的屁股去磨蹭韩敬的蛋蛋,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完全迷失了自我。 可韩敬却越来越难受。 他的老二一直被剧烈地刺激着,硬梆梆地耸立,想射。可是他几个小时前射得太多了,现在不仅射不大出来,他甚至觉得自己的性器不停地摩擦着兰知的肠壁,也逐渐地有些不舒服了。 “兰老师……”最后他终于忍不住,扶住兰知的腰,迫使对方停下来。 兰知被打断,有些不爽地睁开眼睛,低头看着韩敬。 “我……我吃不消了……”韩敬对他说。 又一滴汗从兰知的睫毛上坠落,恰巧打在韩敬的乳头上。 韩敬现在已经不能再被挑逗了,他呜咽一声,挣扎着想把自己的性器从兰知身体里退出来。 兰知轻轻抓住他的头发。 “这怎么行?”他也沉着脸道,就和韩敬先前想逼迫兰知承认自己骚时的语调一模一样。 韩敬哪会不知道兰知是以牙还牙?只好哭丧着脸,抱住兰知讨饶道:“兰老师我求你了!我今天真的不行了!” 他自己也觉得这个讨饶没有什么作用。在床上惹怒兰知,怎么可能会有好结果。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兰知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竟然慢慢跪直身体,将韩敬的老二从自己的身体里一点一点地吐了出来。 粗大的老二上还沾了润滑剂,被连带着一起拉扯出,在半空中晃过几缕明亮的线。 兰知很不舍地看了一眼,随即用手指挑了几根润滑剂形成的白线,涂抹在自己前面挺立的性器上。 他一边涂抹,一边从韩敬身上翻下,替他解开了脚铐,朝他挥了挥手,示意他离自己远一点。 韩敬现在的确不能再看到任何的刺激了。 任何细微的刺激都足够让他身心崩溃,更别提看到兰知赤身裸体,姿势银荡地跪在床内,一个人呻吟着自慰。 他匆匆找了一件衣服,嚷了一句:“谢谢兰老师。”然后连滚带爬逃出了卧室。 韩敬关上卧室的门逃到客厅里,脑子里把自己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祖宗十八代都仔细地想了一遍,才终于成功地转移注意力,哄软了自己的老二。 老二可怜巴巴地垂着头,半戴着一个安全套,上面还残留着一点润滑剂。韩敬把安全套扔了,穿上内衣内裤,只觉得自己的P眼被内裤摩擦,也不是很舒服。 虽然那根按摩棒很细,但是韩敬还是感到自己的P眼有些干涩和刺痛。 做0号真的很辛苦啊。他趴在沙发上揉着自己的屁股想。以后要待兰知更温柔一点,不能太粗暴。 想着想着他就想到那两根一粗一细的按摩棒上去了。 谁不喜欢粗大啊?兰知干嘛还备着一根细的啊?韩敬突然灵光一现:难道还真是像他前面说中的那样,细的是用来前戏润滑的,粗的才是真正用来抽插的? 怪不得兰知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 肯定是被自己说中了心事!不好意思! 他想到这里突然激动起来:兰知为什么要用按摩棒?他长得非常好看,并不缺钱,在床上也很放得开,为什么不出去找其他的男人? 难道说那一天兰知和自己吵架之后,一直没有找过其他人干上一炮吗? 其实就算兰知后来再去找其他的男人,韩敬觉得自己也能够体谅的。毕竟两人当时已经闹掰了,各自玩各自的也很正常。 但是,兰知却没有。 没有。 韩敬感到心里慢慢涌起了一股暖流,他重新打开卧室门,走了进去。 兰知还是跪在床上。他的头深深地埋在枕头里,两腿大大地分开,撅着自己的屁股露出小穴。 他的一只手握着那根很粗的电动按摩棒,一下又一下朝自己的小穴里抽插。 他的小穴周围因为情欲的关系,皮肤有些充血,显得粉嫩。上面还沾着不少半透明的润滑剂。红的,白的,在他的臀缝深处若隐若现,像一只绘了花纹的雪白瓷器,无端撩人。 他的另一只手则随着抽插的节奏把玩自己的性器。韩敬甚至能听到润滑剂被挤压在他的手指和性器之间,发出银靡的“噗噗”水声。 一如既往的,他叫得很轻,所有的浪叫几乎都被枕头吞没,低低地在昏暗的卧室里回荡。 韩敬走到床边,从后面紧紧抱住了兰知。 “我和你吵架后你……你……都是这样解决的吗?”他问。 兰知被抱得无法继续抽插身体里的按摩棒,嘴里不满地“啧”了一声,回头看着韩敬。 “是的。”他有些不耐烦,“你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我……” “没有问题请你现在出去。”兰知赶他走,呼吸在欲求不满的情欲里愈发急促。 韩敬听了兰知前面的回答激动都要激动死了,哪舍得出去啊? 他几个月前是那样的辱骂兰知,甚至拉住兰知的头发朝他吐口水,兰知却没有计较。不仅处处想着他,给他通路子插班到最好的高复班去,还在肉体上也对他忠诚。 虽然他替兰知做过排骨年糕炖过鸡汤砸过车打过人,但是这样就让兰知如此回报他,他自己都觉得有种被馅饼砸中头的感觉。 他晕晕乎乎的,将双手环绕到兰知的身前,十指交叉,紧紧揽住兰知。 “兰老师,你竟然为了我……为了我……” 他本来十分激动,想说“你竟然为了我守身如玉”,话到了嘴边,人稍微冷静了一些,想想又觉得太不妥了。 守身如玉?这都什么年代了,说出来简直是在侮辱兰知啊! 可惜他再想改口却偏偏不知道应该改成什么,只好一个人在那里结结巴巴干愣着。 兰知不知道韩敬的心理变化,只是被紧紧抱住,动弹不得,根本无法继续激烈的自慰行为。他正接近高朝,突然被韩敬这样无厘头地打断,非常地不爽,低头就在韩敬的手背上狠狠咬了一口。 韩敬“啊”地叫了一声,本能地把手松开了。 兰知往床里爬了几步,躲开他,又开始了一手抽插按摩棒一手抚摸自己下体的自慰行为。 韩敬看到他这个样子,又激动又难过,眼角都有点湿了。 兰知为了他忍了这么久,一定很辛苦! 怎么可以让兰知忍得这么辛苦呢? 韩敬他作为一个器大活好的1号,却无法让自己心中的男神满足,甚至让男神一个人在这里欲求不满地自慰,今后韩敬自己都觉得自己没有脸再见江东父老了。 于是他想也不想,仰天躺下,钻到了兰知弓起来的身体下面,两腿之间。 兰知一惊,以为韩敬又要莫名其妙地捣乱。他有些烦躁,冷冷道:“我让你出去!听到没有?” 韩敬的头就在兰知BQ的性器下面。他看了看兰知。 兰知真的很好看。平时冷淡的时候很好看。在床上被情欲催得满脸红晕更好看。 韩敬很坚定地摇了摇头。 “你这样我心里难受。”他对兰知道,“虽然我下面现在不行,但是我还有其他很多地方是行的。” 话虽这么说,他的确怕再被挑逗。虽然穿了衣服,他还是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乳头,防止敏感部位被摩擦挑逗。 做完防护工作,他慢慢张开口,伸出自己的舌头,仰头轻轻舔了一下兰知老二的顶端。 兰知缄默地听他说,看着他做动作。 他已经接近高朝,被韩敬舔了一口,浑身从头到脚不由自主一阵颤栗。他甚至都已经跪不稳,整个人栽了下来,半扑在韩敬的身上。 韩敬感觉兰知私处和下体上的润滑液流了下来,蹭在自己的下巴上,脖子上,还有手上。 他张大嘴巴,满满一口,连根含住了兰知的性器,吮吸起来。 兰知的大半个身体越过韩敬的头跌在床褥里。他双手抓住韩敬的头发,用自己的小腹兴奋地蹭着韩敬的额头,不断增加着摩擦的快感。 很快他就射在了韩敬的嘴里。 经验和润滑液混合,从韩敬的嘴角流了出来。 韩敬知道兰知有洁癖,刚想翻身起来,去浴室把一嘴的经验吐掉。兰知却慢慢地将自己的身体下滑,整个人无力地扑倒在韩敬的身上。 他的老二也从韩敬的嘴里撤退出来,沿着韩敬的下巴,喉结,胸口,一路滑下,绘出一道长长的半透明的水迹。 “别走。”他抱住韩敬,闭着眼睛低声道,“让我……抱你一会儿。” 43. 韩敬侧了侧头,看着兰知。 兰知的头发都被汗水打湿了,黏黏地半搭在他的额头上,有几根发梢甚至打了圈儿,像是雕刻出来的精美花纹。 韩敬一嘴的经验混合物,什么话也不能说,只好也伸手抱住兰知,轻轻地吻了一下兰知的额头。 兰知闭着眼睛一声不吭地抱着韩敬,一动也不动。 韩敬就感觉兰知随着呼吸起伏的胸口贴在自己的胸口上。贴得很紧,紧得两人之间再也没有距离。 韩敬甚至能够感受到兰知的心脏在跳动。 他用自己的手掌心,轻轻抚摸着兰知的后背,表达着自己感情。 兰知任由他抚摸着自己。 过了很久,他突然开口,问韩敬:“要是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没头没脑的一句,韩敬都不知道兰知问的是什么?又要去做什么?而且他嘴里全是急需吐掉的经验,也无法开口询问。 兰知慢慢放开韩敬,仰天躺了下来,看着天花板。 他好看的眼睛有一瞬间似乎是失去了焦距。 “要是你是我的话,”兰知重新问了一遍,“你会怎么对待朱诚?” 韩敬听到“朱诚”这两个字就来气了。他急切地要表达自己对姓朱的强烈的愤懑之情,偏偏一嘴的经验,没法说话。 韩敬这一次可等不及了,他直接一仰脖子,一口气把经验润滑液和唾液的混合物“咕嘟咕嘟”地吞进了肚子里。 这一下他终于可以开口说话了。 “我要是你,我可不会顾念什么他们对你的恩情!我直接就冲上去,把他那副吊外加两个蛋连窝给踹了!”他气愤地嚷嚷。 兰知闻言侧头看了看韩敬。 他的神情淡淡的,显然已经从情欲中逐渐恢复了过来。 韩敬想起来兰知还说姓朱的曾经把他MJ了。他心中更加是怒气冲天,侧头“呸”了一口,厌恶地补充道:“阉了他不解气!我要把他的那玩意儿剁成肉沫蒸炒烤炖再拌了猪油辣椒酱油拿出去喂野狗!” 兰知闻言愣了愣,随即“噗哧”一笑。 韩敬回头瞪他一眼:“笑什么笑!我是认真的!” 兰知收笑,慢慢从床上坐起来。 “我觉得你应该是饿了。”他说,并没有再继续先前的话题。 兰知穿好衣服,把韩敬领回客厅,指了指放在桌上的几个大塑料袋。 韩敬狐疑地打开,发现塑料袋里全是熟食:有烤鸭,有咕老肉,有辣子鸡块,甚至还有装的好好的酸菜鱼。 这也太丰盛了吧。 韩敬回头看了看兰知。 兰知没什么表情地说:“饿了就吃吧。” “你这是因为前面折腾我,所以心里内疚,买好吃的补偿我吗?”韩敬问他。 兰知走到一旁的玻璃橱前,随手开了一瓶红酒,直接装聋子,无视韩敬的问题。 肯定是!兰知这个人就是从头到脚透着一股闷骚味儿! 韩敬心里美滋滋的,在桌子边坐下,一边把熟食都铺开,一边笑着道:“兰老师,我知道你待我好。可你也不用鸡鸭鱼肉甜酸咸辣每种都买上一遍吧?” 兰知已经倒了半杯酒,半倚靠在墙上,冷冷望着他。 韩敬嬉皮笑脸又道:“是不是因为你不知道我到底喜欢吃什么口味的,所以才每样口味每种肉类都给我买一点?” 兰知走到他身边,“啪”地一声把酒杯放下。 “你还吃不吃?”他不耐烦地问韩敬,“不吃我就扔了。” 韩敬没想到兰知脸皮这么薄,忙护住一桌的熟食,叫道:“我吃的!我吃的!”他迅速地用筷子扒拉了几口鸡块,一边嚼着一边含糊不清地认错:“兰老师是我不对。以后我再也不这样说了。” 兰知也不接他的话,慢慢地在他对面坐下来,看着他吃,自己一口一口地抿酒喝。 韩敬可真是饿坏了,风卷残云很快就啃掉了半只烤鸭。 肚子里稍微有点东西后,他抬头看了看兰知:“兰老师?” “嗯?” 韩敬把熟食都往兰知身前推了推:“你也吃啊!” 兰知摇了摇头,拒绝,低头把玩着手里的酒杯。 韩敬这才注意到他喝得很快,大半杯红酒已经几乎要见底了。 酒精的作用还来不及产生,他的侧脸看上去苍白得几乎没有什么血色。 虽然兰知一向很沉默,但是韩敬和兰知待久了,也知道他的沉默分为好多种:无所谓的沉默,尴尬的沉默,开心的沉默,还有不开心的沉默。 现在的兰知,就是处于不开心的沉默里。 韩敬低头想了想:他记得兰知前面抱住他,问了他一个问题:如果他是自己,他会怎么对待朱诚。 韩敬也不是傻子,隐隐猜到了一些。他放下筷子,握住兰知的手。 “我知道有些事情你不想说。”他对兰知道,“但是我想告诉你,我和他们不一样,我会一直待你好的。” 兰知垂着头没说话。 韩敬就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握着他的手半跪下来:“兰老师,我是认真的。你看,我很认真地在准备高考。我也想以后有好的学历好的工作,能够赚很多钱养家,能够配得上你。要不是因为你,我干嘛非要天天受这份罪读书啊?会算三角函数会画椭圆曲线有个P用啊?又不能印钞票。” 他真是不太喜欢高中数学要教这么难,所以难免要吐槽一下。吐槽完后他意识到对方是应用数学系的副教授,是数学博士毕业,这样的吐槽实在是太不尊重人了。 好在兰知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愉快。 韩敬讪讪,转了话题道:“总之……我真的是认真的!” 兰知“嗯”了一声。 韩敬听到兰知开口了,心里开心,脸皮也厚了起来:“兰老师,你要是对我不放心,要不这样吧?我住到你家来。这样你可以时刻掌握我的行踪,知道我没有找别人。” 兰知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咱们以后住一起,睡一起,坦坦荡荡的,心里都只准想着对方。”韩敬想了想,又补充一句,“而且我还可以给你做饭吃呢!你每天晚上回来,都会有香喷喷热腾腾的菜在桌上等着你,多好!” 兰知轻轻笑了一下。 “你到底答应不答应啊?”韩敬急了。 兰知低头,凑上他的鼻尖,看着他。 “你要是想和我平摊房租,”他慢吞吞地说,“我是不会介意的。” 韩敬愣了愣,才明白兰知话里的意思。 “这么说你同意咱们一起住了?”他高兴地跳了起来。 以后要和兰知住在一起呢!幸福来得这样快这样突然,韩敬都忘乎所以了。 他兴奋了半天才冷静下来。 随后他想到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我一个月要交多少房租?”他不好意思地问。 他的钱并不是很多,各种开销,还要回老家,有些紧张。兰知租的房子看上去又大又干净,装潢也很好,房租肯定很贵,万一自己付不起,那怎么办? 兰知已经找到了备用钥匙,递给韩敬。 “房租我交。”他说,“买菜钱你出。” “这怎么行?” “你不想出买菜钱?” “不是不是……我……” “记得你说过的话,”兰知贴上韩敬的耳朵,呵了一口气,“每天晚上我回来,都会有香喷喷热腾腾的菜在桌上等着我。” 第二天是元旦假期的最后一天,韩敬利用假期,很快把自己的全部家当都搬到了兰知家。 原先租的房子他找到房东交了点违约金,退了。好在那房子很小,又在大学附近,租房很热门,房东也没有怎么为难他。 兰知说自己有事,白天都不在家里。 韩敬就把家里大扫除了一遍,顺便买了点做菜的原材料,炖一锅萝卜排骨汤。 寒冬腊月,外面刚刚下过大雪,喝热腾腾的萝卜排骨汤最补身体了! 韩敬看着“噗噗”冒着白汽的煮锅,想到兰知回来吃自己做的菜,心里说不出的高兴。 晚上七点多的时候,还没有回家的兰知给他打了一个电话:“我晚上有事,不回来吃饭了。” 韩敬看着锅里翻腾着的萝卜和排骨,非常泄气地“哦”了一声。 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低落极了。 “你怎么了?”兰知当然也听出来了,在电话里问他。 “我没什么事。”韩敬把火关了,恹恹道,“那我先吃了。” 说完他把电话挂了。 他一个人落寞地盛了一大碗排骨汤,就着白饭没吃一会儿,兰知却回来了。 “你不是说你晚上有事吗?”韩敬很惊讶。 兰知大衣围巾都不脱,径直走到他面前。 “你不开心?”他很直接地问韩敬。 他改变行程匆匆赶回家,就是发现了对方在电话里的不愉快。 虽然科技的发展已经让人能够越洋交流,可很多矛盾,当面谈依然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韩敬也不是忸怩的性格,既然兰知直接冲回家来问自己,他就直接回答:“你都出去一天了,也不说去哪里,我感觉你并没有把我……” “我白天在学校,我在找一份实验室的数据记录。”兰知立刻回答,“我已经把我的行踪告诉你了,现在你可以不生气了吗?” 韩敬没想到兰知安慰别人的方式是这样的简单直接,甚至有点粗暴。 他愣了一会儿,才问:“那你找到数据了吗?” “我找到三分之二。” “你晚上不回来吃饭就是要找剩下的三分之一?” “不。”兰知道,“我约了一个朋友,九点在市区见面。” “哦。”韩敬撇了撇嘴,酸溜溜地道,“什么朋友啊?你宁愿和他见面也不愿意和我一起吃饭?” 兰知望着韩敬。他的脸由于突然从外面寒冷的环境到了室内,而变得有些红晕。 他沉默了一下,随即很平静地回答:“一夜情认识的朋友。我找他有正经的事情要谈。” 韩敬被兰知坦荡的回答给噎住了,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他问什么兰知就答什么,够有诚意了。如果自己再纠缠再给对方脸色看,就显得自己太不大度了。 可是他心里总是有些不舒服:和一个前炮友晚上九点见面,月黑风高,干柴烈火,兰知又这样的有魅力,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啊? 兰知看出了韩敬的心思:“你如果介意,那就和我一起去。” 韩敬被兰知看破,很不好意思,嘴硬道:“谁说我介意了?” 兰知终于被他惹得不耐烦了。 “介意就穿衣服,不介意就吃饭。”他抬腕看了看自己的手表,“我赶时间。” 当然不能一个人在这里吃饭啊!好不容易吃到嘴的男神怎么能让他自己飞了呢?韩敬冲进卧室,迅速地穿好衣服,乖乖地和兰知一起出门了。 44. 九点缺五分的时候,兰知和韩敬来到了一家酒吧门口。 韩敬对着门口打量了一圈,总觉得这里的环境很熟悉。 这个酒吧和其他的酒吧不同,门口清一色的男人。 壮汉不少,小白脸也不少。 韩敬想了一会儿,突然就想起来了。 “上次你喝醉了在路边拦出租车被我撞见,”他问兰知,“就是在这家酒吧门口吧?” 兰知点点头。 这是一家GAY吧,装潢布置都很不错。不过现在才晚上九点,人还不多。 韩敬偷偷朝四周打量一下,发现酒吧里的人个个都穿得很好,不少人西装领带,手上的腕表都是名牌,一看就是社会成功人士。 韩敬没想到这么多人都有和自己一样的性取向,不由吐了吐舌头。 他和兰知一路走进去,不少人都回头,热情地和兰知打招呼,显然兰知是这里的常客。 兰知很礼貌地点头,脸上的神情还是那种淡淡的疏离,一如既往刻意和人保持着距离。 韩敬拉了拉兰知:“这些人你都认识?” 兰知已经找到了一个半开放的小包厢,脱掉大衣。 “是的。”他坐下,回答韩敬。 就这说话的功夫,有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已经凑了上来。 “兰知,你好久没有来了啊?”他说,“是不是这里的朋友你都玩腻了,所以换地方了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一只手就试图勾上兰知的脖子。 兰知还没有躲,韩敬已经上来气呼呼地打掉那个男人的手:“干什么呢你?” 那男人吃了一惊,不过他立刻明白了怎么一回事。 “兰知你真行啊。”他对着韩敬上下打量了两眼,“哪里找了个身材卖相都这么好的?” 评价完他也很识趣,不再多纠缠,只是掏出自己的名片递给兰知:“我换手机号码了。” 兰知把名片接下来。 “如果哪天你们分手了,”他对兰知笑着比划一个打电话的手势,“call me” 什么叫“如果哪天你们分手了”?这不是咒人吗? 韩敬气坏了,刚想赶对方走。那男人又回头看着韩敬,也递了一张名片。“小朋友你要是将来有兴趣,也欢迎来联系我。”他笑眯眯地整理了一下自己先前被韩敬弄皱的西装,侧头凑上韩敬的耳朵,悄悄说,“我也可以在下面的。” 说完他就走了。 韩敬长这么大,还没有人正儿八经地给他递过名片呢!况且这张名片摸上去纸质是如此的精良,一看对方就是事业有成。 韩敬凑到光线下,发现这张名片竟然是全英文的,一个中文字也没有。他只好借着酒吧昏暗的灯光里吃力地阅读着。名片似乎还散发着淡淡的古龙水的味道,好闻极了,韩敬感受非常愉悦,用力地嗅了两下高档香水的美好气味,冷不防眼神一瞥,就看到兰知半靠在沙发里,正透过玻璃镜片,眯眼冷冷地瞧着自己。 韩敬背脊骨一凉,什么英文什么古龙水全抛到了脑后,三下五除二就把那张名片撕了个稀巴烂,扔进桌上的烟灰缸里,对兰知讪讪笑道:“我在读上面的英文,你知道的……高考……练习……练习……英文阅读……” 兰知微微欠身,两根修长的手指夹住那个男人给他的名片,递到韩敬面前。 “何必撕掉呢?”他的语调冷飕飕的,“你既然‘有兴趣’,我这里还有一张,不如你继续读吧。” 韩敬哪敢接啊?他心里叫苦不迭,整个人都肌肉绷紧,坐得离兰知远了一点,头摇得跟波浪鼓似的:“不用不用。我已经读完了。”想想又觉得此话不妥,忙补道:“啊不不不!我是说我对他没兴趣。真没兴趣!” 好在酒吧DJ正好调了很嗨的音乐,不少人都随着音乐进入舞池,狂欢般地扭动身体。 韩敬看了看,像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样,也跟着站起来:“我……我……去跳舞放松一下!” 说完他忙不迭避开兰知的眼神,逃离这种尴尬的场面,跟着人群混到舞池里去了。 韩敬这个人还是有点音乐细胞的,虽然唱歌不行,节奏感还是不错的,学着别人的样子扭了两下身体,倒也扭得有模有样。而且他身材高大,体格健硕,人长得也很端正,只跳了一会儿就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如果说兰知那种禁欲感极强的气质很容易引起男人的征服欲的话;那韩敬正好是另一面,他浑身散发着非常阳刚的男性魅力,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被征服的情欲。 有不少人围着他,甚至有人时不时故意去蹭他两下。 韩敬根本不敢往兰知的方向看,一个人在舞池里躲得远远的。他毕竟年轻,跳着跳着就放开了,还不时和周围几个离他近的人搞起了互动,很快就把刚才的尴尬抛到了脑后。 韩敬完全沉浸在了音乐的狂欢里,根本没有注意到有一个男人走到了兰知的身边,无声无息地坐下。 在黑暗里他习惯性地摸上了兰知的手。 “兰知。”他说,“好久不见。” 这个男人叫柯振楠,就是兰知昨天打电话约见面的U公司药品研发部部长。 两人大半年前于这间酒吧相识,交谈之下才发现两人均毕业于K国的L大。柯振楠比兰知大两届,两人一个数学博士,一个化学博士,读书期间都忙于学业,竟然不曾认识。 两人有了共同的话题,又都在海外接受了比较开放的性观念,当晚就一起回兰知的公寓滚了床单。 一般来说,这种学长学弟的模式有了相似的求学背景作基础,很容易发展出真爱来。 很可惜,这两人没有。 原因是他们的性生活非常不和谐。 用柯振楠自己的话来说,就一个单词:disaster。 那一晚简直是一场灾难。 更灾难的是,结束之后他们从卧室出来,还在客厅里见到了兰知的养父,朱诚。 再也没有比这种情况尴尬的了,而且这位养父表现出的并不是一般家长会表现出的气愤,惊讶或者责难。他只是神情古怪地看着兰知,沉默。 事后柯振楠和兰知都不再主动联系对方,不过他们的确有很多共同的话题,所以在酒吧相遇的时候也还是会坐在一起,交流一下彼此的近况。 再后来,柯振楠工作繁忙,兰知也有了韩敬,两人都很少来酒吧了,因此很久没有见面。 “好久不见。”兰知回答,把自己的手从柯振楠掌心里抽了出来。 柯振楠一愣,并没有再坚持。 事实上他长舒了一口气。 “我还以为你找我是想再试一次。”他说,“我一路上都在想如何婉拒你。” 兰知摇了摇头。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你还记得朱诚吗?” 柯振楠笑:“那个坐在客厅里的朱教授啊?我一想起当时尴尬的场面我觉得我这辈子都要ED了。” 兰知却不笑,再问:“我记得你后来说你读过他最新发的论文,觉得可能有问题?” 柯振楠闻言也不笑了,严肃地打量兰知几眼。 酒吧里的音乐很响,震得天花板地板都似乎在猛烈地摇晃。 “怎么?”最后他眯了眼问,“你要扳倒你家老头子?” 兰知想了想,没正面回答他,只道:“这件事情对你没有坏处。” 然后他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个U盘:“这里是他这篇论文的所有原始实验记录。” 柯振楠一听整个人都坐直了。 这件事情当然对他没有坏处,不仅没有坏处,而且有很多好处。 朱诚是Z大理学院的院长,也是生物系的科研带头人。半年前,他根据他实验室的实验结果发表了一篇论文,在学术界和工业界都引起了相当大的关注。 不幸的是,他论文里显示的一部分实验结果所蕴含的理论意义,几乎否定了柯振楠的一个重要的药品研究方向成功的可能性。 这个研究方向柯振楠向公司总部申请了很多资金,投入了大量的人力和物力,而且以他自己的判断,这个研究方向成功的可能性很大。 结果朱诚的这篇论文,让他在公司董事会上很难堪。 虽然说一篇论文不能完全抹杀所有的可能性,这个研究方向仍然在继续,但是公司高层还是抽调走了绝大部分的资金,更重要的是,这个事情让柯振楠差点失去了公司最高决策层对他的信任。 他很郁闷,就去仔细地研究了一下朱诚的这篇论文。 结论很漂亮,但以他敏锐的嗅觉,他始终觉得这里面有问题。 他曾经向兰知抱怨过,但是空口无凭,也只能是发几句牢骚而已。 可是现在不同了。如果他得到了全部的实验室原始数据,他就可以知道这个结果是否真的如表面上看到的那样漂亮。 柯振楠深深吸了一口气,去接兰知手里的U盘。 他已经感受到兰知并不愿意多谈自己想扳倒朱诚的原因,所以他也不再追问。 “你怎么得到的?”他换了话题问。 “我乘今天元旦放假,入侵了他们实验室的计算机。”兰知回答,顿了顿又道,“虽然数据得到了,但是它们都被加密了。” 柯振楠一愣:“那破解了吗?” 兰知摊手:“其中三分之二是本地数据,加密用的是对称算法,我已经解密了。但剩下三分之一是其他实验室传来的数据,加密算法是公开密钥。” 公开密钥算法不像对称算法那样,可以反推加密函数来解密。它必须要知道私钥才能解密,安全性很高,很多网络传输的数据加密都依赖这种算法。 私钥不在实验室的电脑里,而是在朱诚自己的个人电脑里。个人电脑被朱诚带回了家,并没有连接学校的局域网。兰知无法入侵获取。 “三分之二也不错了。”柯振楠把U盘收好,道,“你让我先回去研究一下,说不定足够我看出问题了。如果不行,我再联系你。” 兰知点了点头:“越快越好。” 两人都不是话多的人,就彼此沉默了一会儿。 刚才很嗨的音乐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舞池里的人陆续地走出来。 “兰知,”柯振楠终于评价了一句,“你家老头子到底做了什么,才能让你这么恨他?” 兰知双手抱肘,眼神藏匿在镜片后,令人看不清。 “没什么。”他淡淡地回答。 柯振楠笑着拍了拍兰知的肩膀。“那你可真称得上是一个无情的人呐!”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 45. 趁兰知在干正事的时候,让我们来看一下韩敬现在在干什么。 韩敬跳了一场热情奔放,互动良多的舞,在舞池里俨然成了众人的焦点。等舞跳完了,还有不少人不肯退场,围着他。 有个娘炮不等音乐完全停下,就抢先伸出手来搭讪:“Eric.” 韩敬愣了愣,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冒出一个英文单词来。 对方却以为韩敬没有听清,就又重复一遍:“我叫Eric.” 韩敬这才明白对方是在自我介绍呢,忙伸出自己的手。他刚想和对方握手顺便自我介绍,已经有无数只手也同时“唰唰”伸了出来。 “David.” “Nate.” “Adam.” …… 韩敬看着昏暗灯光下无数只晃动的手,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万众瞩目。 这个时候当然不能显得自己档次很低。所以韩敬把手缩回来,不和任何人握手,只松了一下自己的衣服领口,清咳一声,自我介绍道:“韩——” 他刚想说自己的名字,转念一想不对。 这帮子人都报的是英文名,自己如果报个中文名,岂不是太不高端,太不洋气了? 韩敬脑子一转,舌头也就跟着一转,生生给自己造了个英文名字:“韩——Henry.” 立刻有人讨好地搭讪:“Henry,你是M国读过书的吧?我听你的口音很像M国的。” 韩敬心想:M国你个鸟,我那鬼烂发音能被你听出M国口音来,也真是为难你了。 好在大家都急着和韩敬认识,也没有人在意那人的搭讪。 一群人簇拥着韩敬,挤到吧台旁边,叽叽喳喳地和韩敬说话。 也不知道是谁给韩敬点了一杯酒。有喝白不喝,韩敬拿起酒杯喝了一口,突然感觉有人趁机在他的裤裆里摸了一把他的老二。 韩敬一看,是前面那个娘炮Eric。他瞪一眼:“干什么呢?” 话题立刻就变得十分赤裸裸了。 “Henry,你通常在上面还是在下面?”另一个小白脸非常直接地问。 韩敬听到这话有点不爽,仰头就把一杯酒统统都喝干净了。 “你看老子像是在下面的吗?”他反问。 没想到这个略微有点挑衅的回答反而让围着他的那些男人们更加地兴奋。 前面摸到他老二的Eric甚至嘘了一声,朝众人夸张地比划了一个手势,说:“有这么大呢。” 一瞬间,韩敬就收了无数张喷了不同古龙香水的名片。 韩敬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这么受欢迎。他只觉得周围站很多人,昏暗的酒吧灯光让他看不清这些人的脸庞。他只看到一只一只的手,拿著名片递给自己。他顿时自信心爆棚,一边把名片塞到口袋里,一边飘飘然地道:“好说,好说。有时间一定和你们玩。” 俗话说,好受良多,一攻难求。这群男人听他口气不像拒绝,更加地蠢蠢欲动。每个人都使出浑身解数搭讪。 韩敬沉浸在众星拱月的温柔乡里,在一片“Henry”“Henry”的呼唤声中,左回一句,右听一句,不知不觉就喝了好几杯酒,难免得意忘形,甚至开始和Eric勾肩搭背称兄道弟起来。 后来不知道是谁问:“Henry,以前从没在这儿见过你,谁介绍你来的啊?” 是啊,谁介绍我来的?韩敬在酒精的刺激下晕晕乎乎地想。谁介绍我来了这么个好地方?有人给我买酒喝还有人跟我套近乎。我真他妈的该谢谢他。 嗯,好像是兰知带自己来这个地方的。 那就应该去谢谢兰知。 兰知? 兰!知! 这两个字如同两颗定时炸弹一样,突然在韩敬的眼前爆炸。 韩敬的酒立刻醒了。 天哪!兰知! 兰知要是看到他现在在干什么,还不把他抽筋剥皮? 他惴惴地抬头,朝兰知的方向望去,却愣住了。 不知什么时候,兰知已经不见了。 韩敬有些奇怪。他推开将自己围得水泄不通的一群男人,走到兰知先前坐的地方,摸了摸。 椅子都是冷的。兰知显然已经走了很久了。 韩敬抓住一个服务生问:“前面坐在这里的先生呢?” 那服务生想了想,回答:“他和另一位先生好像半个小时前就一起走了。” 韩敬听到这个回答第一反应是大松一口气:兰知原来早就走了,说不定他并没有看到自己刚才的样子。 “肯定是一拍即合开房去咯。”韩敬正想着,Eric不知什么时候跟到了韩敬身后,解释。 韩敬一愣。他想起兰知说过,今天要见面的人是他一夜情认识的朋友。 Eric已经用手勾上了韩敬的腰,又道:“Henry,都已经去开房的人你何必在意呢?” 我好不容易勾搭来的男神被别人勾搭走了,能不在意吗?韩敬心里骂。 Eric却不识相,蹭上来笑嘻嘻道:“其实我觉得我和你也是一拍即合。Henry,不如我们……啊哟!” 韩敬推开Eric,直接冲出了酒吧。 兰知停在街对面的车也被开走了。 难道真的去开房了? 韩敬胡思乱想起来,就打兰知的电话。 他吃过亏了,昨天和兰知剖明心迹打定主意和兰知同居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问兰知要了手机号码。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操!”韩敬大骂一声。 这妥妥是开房的节奏啊! 韩敬顿时什么心情也没有了。天色还早,他垂头丧气地乘地铁花了两个小时,回家。 我不过是和别人聊聊天,什么杂念也没有。韩敬坐在行驶的地铁里,揣着一裤兜的名片忿忿不平地想。兰知倒好!和前炮友见个面就把自己给抛弃了。 韩敬越想越气愤,想到后来心有不甘。 妈的!凭什么!凭什么你可以找男人被操,我就不能找男人操?老子明明也是很受欢迎的! 韩敬想到后来就把一裤兜的名片翻出来。 “老子也要打个电话找人开房。”他嘴里骂骂咧咧地嘟哝,在“隆隆”的地铁车厢里一张一张地翻阅名片。 Eric?不行。没有兰知的男人味道。 Nate?不行。没有兰知的好看长相。 Adam?不行。没有兰知的禁欲气质。 兰知?嗯,这个行。又好看又有气质床上又够骚。要不今晚就找这个打电话开房吧。 等等!不对! 韩敬拿着那张名片,突然从地铁座位上跳起来。 他跳得太用力,路人纷纷侧目。 韩敬却管不了这么多了。事实上,他心惊胆战地瞪着那张名片。 没错。名片的正面印着“兰知”两个字,下面写着:Z大应用数学系副教授。 韩敬觉得自己的头像被人狠狠打了一拳。 为什么? 为什么这里面会夹有兰知的名片? 兰知究竟是什么时候塞了一张名片给他? 这么说来,他前面被摸被搭讪和别的男人勾肩搭背称兄道弟,都被兰知看到了? 韩敬在呼啸飞驰的地铁里,从头到脚,狂出了一身冷汗。 韩敬回到了家,看到家门口停着兰知的车,心口就像是被凉水彻头彻尾浇了一遍。 很显然兰知并没有去开什么房,他只是扔下了在酒吧里得意忘形的韩敬,先回家了而已。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韩敬久久徘徊在冰天雪地的大门口,不愿意开门进去。 可不想再每十分钟射一次,连着射三四次。 他甚至有点后悔为什么要那么快把自己租的房子给退了,搞得他现在进退两难。 徘徊到最后天寒地冻的,韩敬搓着自己的双手,不断呵气,甚至“啊咻啊咻”打了几个响亮的喷嚏。 他才打完喷嚏,大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兰知立在门后,冷冷地看着他,显然是听到了他的喷嚏声。 暖气从屋内漏出来,和外面的冰天雪地形成了强烈的反差。韩敬抱了抱肘,厚着脸皮从兰知和门框之间的狭小缝隙中侧身挤进了屋子里面。 他讪讪地笑:“兰老师,你怎么先回来了?也不等等我?” 兰知似笑非笑,回道:“Henry,你难得玩那么开心,我怎么好意思打搅你?” 这一声“Henry”让韩敬背上冷汗吱吱地冒。显然兰知趁塞了他一张名片的时候,把什么事情都看得一清二楚的。韩敬也不敢随意接话,更不敢问兰知究竟是什么时候塞了自己一张名片。因为他一问,明摆着就等于是告诉兰知,自己把那一叠约炮名片都仔细翻了一遍。 韩敬还没有傻到那种程度,他只觉得自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关键是兰知眼神犀利,就这样直视自己,让自己无处可躲。 韩敬只好转了话题,道:“你肚子饿不饿?我给你去热一碗排骨汤吧?”说完他就脱了鞋,飞一般逃到厨房里去了。 逃到厨房的第一件事情,他一股脑儿地把那叠名片全扔了。这他妈的就是定时炸弹啊,留不得! 扔了之后他呆呆看了一会儿垃圾桶,又有些不甘心,就从里面翻出兰知的那张名片,偷偷藏了起来。 然后他乖乖热了一碗汤,端出来。 兰知坐在椅子里,依然是冷冷地看着他。 韩敬把汤端到兰知面前,讨好他:“兰老师你尝尝,可好吃了。我炖了好几个小时呢。” 兰知没接。 韩敬没辙了,只好把碗放在桌上,单腿半跪下来抱住兰知,低头认错:“我不该得意忘形。都是我的错。我……” 兰知伸出一只手,托住韩敬的下巴,让他抬头看着自己:“错了就要罚。” 韩敬忙点头:“是的。是的。我该罚。”然后他紧紧抱住兰知,低声道:“你罚我跪键盘也好,打我也好,只求你千万别再像昨天那样让我连着射。那样真会弄废我的!” 兰知推开他,站起来。 韩敬看兰知没反应,吓坏了,也跟着站起来,又嗫嚅道:“弄废了我,你以后日子也过得不开心不是?只要你别再那样,其他什么惩罚我都能接受……” “十套化学题,”兰知扔给他一叠试卷,“什么时候你全做对了,什么时候你才能碰我。” 46. 韩敬捧着那堆卷子,有些懵。“你的意思是说,我做不了全对之前我就不能和你上床?”好久之后他才理解了兰知的意思。 兰知点头。 “这怎么行?”韩敬大叫。同居生活不就是为了想什么时候做爱就什么时候做爱的吗?让他做化学题?还十套?兰知不是知道他化学最差吗?这十套题要全部做对,这是要做到猴年马月啊! “你不是说什么惩罚都能接受吗?”兰知很平静地反问。 这下韩敬语塞了。他撇了撇嘴,还想挣扎:“我化学不好,你是知道的……” 话没说完兰知已经扔了他一张名片。 “不懂就打电话问他。”兰知说,“我今晚和他谈过了,他说他每天可以花十五分钟解答你的化学问题。” 今晚和他谈过了?韩敬默默地试图消化兰知言语蕴含的信息量。 他想了想,看著名片问:“这个什么U公司药品研发部部长柯振楠,就是你今晚见的一夜情的朋友?” 兰知点点头,开始坐下来喝韩敬的排骨汤。他的神情很淡定,似乎完全集中在喝汤这件事情上。 “这个人化学很好?” “是的。” “怎么个好法?” “他是奥林匹克化学金牌得主,化学博士。” 这些大头衔一点也没有打动韩敬。韩敬直接把名片还给兰知:“我才不要让他来教我化学。” 兰知停下喝汤,抬头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韩敬撇撇嘴,说原因:“他和你上过床。我是有尊严的男人。” 兰知更诧异,反问:“就因为我和他上过床?” “我不介意你以前和别的男人上过床。但是我也不想对那些同你上过床的男人毕恭毕敬低声下气的。” 兰知闻言沉默了一会儿。 “如果我告诉你,我和他上床的那段经历非常不愉快,远远比不上我和你上床的经历,你会不会开心些?” 男人最喜欢暗搓搓地比较性能力了。 韩敬一听这话就高兴,先前心里的郁闷一扫而光,拉了张椅子就在兰知身边一屁股坐下:“哦?是么?怎么不愉快了?没我温柔?没我有技巧?没我持久?没我粗?没我长?” 他一口气问了一大通,就等着兰知说柯振楠的丑事,从而彰显自己的高超能力。 兰知皱了皱眉。他显然不是一个喜欢八卦的人。他想了很久,才道:“我可以告诉你原因,但是你要保证:你以后化学有不懂的地方,一定要去问他。” “我保证!”韩敬立刻把胸脯拍得“啪啪”响。知道了柯振楠的丑事,就算问他化学题目要低声下气的,韩敬知道自己的心里也会嘲笑对方的。 兰知拿起调羹,漫不经心地在碗的边沿上摩擦了一下。 “你还记得你从我床头柜里发现的那小号的安全套吗?” 韩敬当然记得。那个时候他在兰知的公寓里怒气冲冲地和兰知吵架,以为那一盒安全套是朱诚的。 “那盒小号的安全套,”兰知很简略地道,“就是我和柯振楠上床之后被遗忘在那里的。” 他并没有多说任何细节,不过这一句话已经足够解释一切了。 兰知的尺寸韩敬是知道的,和那盒小号的安全套不匹配。 那么答案只有一个。这盒小号的安全套,是柯振楠使用的! 韩敬当场“哈哈”大笑起来。 “去他妈的化学博士!去他妈的研发部部长!”他手舞足蹈地叫了一句,“人模狗样的,原来脱光了不过是只螺蛳吊。” 他一个人在那里满嘴粗话地兴奋。兰知显然是不太喜欢听到韩敬说这样粗俗的言语,微微皱了皱眉。不过他涵养还是很好的,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把汤喝完了,起身要进卧室睡觉。 韩敬拦住他:“我当时质问你那盒安全套究竟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和我解释清楚?” “我当时解释,你会信吗?” 韩敬顿时说不出话来。的确,当时他在气头上,又先入为主,肯定是不会信兰知说的话的。 他连BF是“伯父”的拼音缩写都不信,又怎么会信那小号安全套是其他的炮友不慎遗留下来的呢? 兰知这个人,真的可以算是为人疏离冷漠,当时眼见对韩敬解释不通,就索性连开口解释的意愿也没有了。 韩敬有些激动了,就抓了兰知的一只手腕,将他抵在墙上,说:“以后你有什么话就直说,不要憋在心里。我……我都信你!”说完他就去亲吻兰知。 兰知把头躲开,用一根手指指了指那一叠化学试卷,冷冷道:“没做全对不准碰我。” 一句话点着韩敬的死穴。 韩敬满腔情欲,老二也有些硬了,闻言无奈地顺着兰知的手指也看了看那厚厚一叠的化学试卷,又可怜兮兮地回头看了看兰知。 兰知无视他的情欲,挣脱韩敬重新站直身体。“明天早晨我有课,”他说,“先睡了。” 说完他自顾自地理了理略微凌乱的衣服,扔下孤苦伶仃的韩敬和他硬梆梆的老二,洗漱上床,关灯睡觉。 韩敬委屈极了,只好躲进厕所用手匆匆解决了生理需求,挑灯夜战化学题目。 “等做对了这些题目,老子非干死你不可!”他咬牙忿忿地想。 这种惩罚虽然让韩敬很不爽,不过他的化学成绩倒是很快有了提高。 每天十五分钟,韩敬打电话给柯振楠。 自从兰知向韩敬透露了柯振楠的“秘密”之后,韩敬每次给柯振楠打电话都十分高兴。他在心理上和生理上都占据了巨大的优势,学习自然也有了积极性,以前搞得一知半解的知识点很快也都梳理清楚了。 至于他的数学,物理和英文,他一旦有什么不懂的,兰知就亲自教他。兰知自己很聪明,但是和人交流的能力其实并不算太好,所以不能称得上是一位好老师。好在他和韩敬彼此都对对方很有耐心,因此效果也还算可以。 韩敬白天在高复班上课,晚上回家给兰知做饭,日子过得平淡而幸福。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他一直没有把那十套化学题做成全对。 这也不能完全怪他,毕竟柯振楠每天只给了他十五分钟。 就这样日子过得飞快,很快临近春节假期了。 大家都回去过年了,高复班也放假了。 韩敬也打算要离开A市回老家过年。虽然他称不上孝子,不过过年回家和父母团圆,这点孝心还是有的。 临走前他去了郭杰那里一趟。 郭杰曾经打电话给韩敬,让韩敬帮忙,过年带点东西回老家。 韩敬见到郭杰,郭杰给了他一叠钱和几袋高档补品。 “我爸腿脚不好,年纪也大了,去银行存钱取钱不方便。砖头,麻烦你帮我把钱给他。还有让他吃点补品。” 韩敬收好钱和补品,抄了郭杰老家的地址,说:“就这点小事,你放心吧。” 离开A市上火车,是兰知送韩敬的。 韩敬知道兰知顾念杨瑛的养育之恩,肯定是要去她家吃年夜饭的。 “当心姓朱的。”他心里不放心,提醒兰知,“别和他独处。还有别再喝酒了。” 兰知点点头,表示自己会留意的。 韩敬用力抱了抱兰知。兰知也伸手,紧紧抱住他。 春运高峰,车站上人来人往,十分拥挤。可韩敬觉得,此刻天大地大,万物生长,偏偏只有他们两个人。 “到家了我会给你打电话的。”韩敬对兰知说,“你不要担心我。” 兰知“嗯”了一声。 韩敬拍了拍兰知:“兰老师,咱们明年见啦!”说完他想了想,又凑上兰知的耳朵,低声笑道:“你等着!等我回来,那十套化学题一定全做对了。” 然后他拎起行李,就踏上了回老家的火车。 在火车里他安顿好了行李,就把头探出车窗,寻找兰知的身影。 韩敬觉得如果自己是兰知,肯定应该还恋恋不舍地站在原地,看着自己,朝自己挥手。甚至等到列车启动,还会追着列车跑一段,以表达思念之情。 这不是恋人分别时候最常见也是最感人的场景吗? 可是令他失望的是,他往月台上寻找了一圈,发现兰知早就没了踪影。 没有追着列车跑,也没有挥手。兰知送他上了火车,很直截了当地转身走了。 真是太无情了! 虽然韩敬明明知道兰知并不是一个感性冲动的人,心里还是觉得有些失落无趣。 好在车厢里聚集了五湖四海的朋友,韩敬很快就和周围的人打成一片。几个不认识的大男人聚在一起,一拍即合,不一会儿就玩起了斗地主。 斗地主斗得时间飞快,过了一夜,韩敬就抵达目的地。 不知什么时候起,天上下起了雪。 火车站在县城,韩敬家住在县城下面的一个乡镇上,还要乘小巴辗转才能到家。 韩敬看了看郭杰抄给自己的地址。郭杰家就住在县城,韩敬决定先把郭杰托付自己的事情办完,再乘小巴回家。 郭杰的父亲年纪不小,老婆不在了,唯一的儿子又在外闯荡,一个人独居很孤单。他看到韩敬很热情,问东问西的。 韩敬注意到对方腿脚不好,走路要用拐杖,上下楼梯也很不方便。 腿脚不方便,很多事情也不能做。韩敬发现墙上高处很多地方结了蜘蛛网,窗户也都很脏。 最重要的是,现在外面都是过年的气氛,老人家一个人,就算有钱有补品,还是感觉很凄凉。 韩敬想着郭杰还挺照顾自己的,所以对老人家也有几分亲切感。 于是韩敬临走的时候就说:“郭伯伯,我过两天再来看你。到时候帮你把家里大扫除一下,也算辞旧迎新。” 从郭杰家出来,韩敬发现先前的小雪已经变成了鹅毛大雪。 韩敬的家乡在南方,很少下雪。很多小孩子从家里跑出来,追着雪花跑。 韩敬笑了笑,乘上了回家的小巴。 一路上,雪越下越大,很快将所有的一切都裹上了一层厚厚的银装。 韩敬很快就到家了。 爸爸妈妈都在,还有在N市打工的姐姐也回来一起过年了。 韩敬稍微和家人寒暄了几句,就找个借口躲到屋外,想给兰知打电话。 他都一天一夜没听到兰知的声音了,怪想念的。 可掏出电话一瞧,他却发现手机没有电了。 现在的智能手机什么都好,就是耗电太厉害了。韩敬没辙,回屋找出充电器。 他刚想充电,突然屋内的灯闪了一闪,随即统统熄灭。 停电了。 雪下得太大,压垮了附近的几棵树,很不凑巧地把电线也一起弄断了。 47. 大过年的,又是一个只有几千人的小乡镇,供电所说要初三以后才能派人来修。 韩敬一家,连同这个小乡镇方圆十几里,就在黑灯瞎火里过了年。 这期间韩敬还得知了一件事情,他的姐姐有了对象,正打算今年夏天结婚。 韩敬的父母高兴坏了,张罗着要什么时候见见准女婿。 很凑巧,对方竟然是A市人。 “嫁到A市去后有空要照应照应你弟弟。”韩敬的父母嘱咐。 韩敬看着父母扳着手指头认真地商量嫁妆,就把自己打算高考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家里钱本来就不多,结婚是笔大开销。如果自己现在说要读大学,少不得父母又要准备一些大学学费。 这岂不是让父母左右为难? 所以当父母问他在A市干些什么的时候,他就随便糊弄两句,还塞了父母一些钱。 这个年就这么过去了。 整个乡镇都没有电。韩敬没有办法联系兰知。韩敬心里很着急,偏偏家里事多,也走不开。 韩敬内火攻心,没几天舌头上生出了好几个热疮。 到初三的时候,他趁家里没什么事情,就去了县城郭伯伯家一趟。 一来韩敬觉得郭伯伯可怜,想帮帮忙;另一方面,他想趁机在郭伯伯家给手机充点电,好打电话给兰知。 至少给兰知报个平安吧。虽然兰知这个人看上去很冷漠很无情,对自己说话的时候也总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像一坨冰似的。不过韩敬还是想至少让对方知道自己平安到达了。 毕竟当时在火车站分别的时候他曾经许诺过兰知,一回家就报平安的。就算兰知无所谓,自己那么多天不联系对方,他自己也觉得说不过去。 韩敬有一瞬间甚至感觉自己是自作多情。他在这里火急火燎地想着办法。说不定等电话真的打通的时候,兰知语气还是那样不咸不淡的。或者是淡淡“嗯”一声,或者仅仅在电话那头沉默,根本不会对自己几天不联系他的行为有什么激烈的反应。 想到最后韩敬都有点替自己难过了。 年初三,大雪几乎封了路,从乡镇往返县城的小巴也停驶了。 没有公共交通,韩敬只好找出家里的自行车,花了一个小时,踏雪一直骑到了县城。 郭伯伯家地处偏僻,门口雪积了厚厚一层,显然郭伯伯这几天都没有出过门。 腿脚不方便子女又不在身边,的确挺为难的。 韩敬敲了敲门:“郭伯伯,我是韩敬。我来看你了。” 可是很久都没有人应门。 韩敬反复敲了几遍,越想越不对劲。最后他急了,就找根铁丝,二话不说直接把房门撬开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郭伯伯口吐白沫倒在厨房里,昏迷了过去。 韩敬这时候当然顾不上给手机充电了,他匆忙拿起郭伯伯家的固定电话,直接拨打120,叫来救护车。 郭伯伯孤身一人,韩敬想想不放心,就又跟着去了医院。 去了医院又是挂号又是交钱,一会儿要送到放射科去拍片,一会儿又要办理住院手续。大过年的,医院人还特别多,到处都要排队,把韩敬折腾得气都喘不过来。 好不容易安顿完了,医生倒还来笑眯眯表扬他一句:“幸亏你送来的及时,否则老人家就有生命危险了。” 听到这句话,韩敬心里挺开心的。 等一切都搞定,韩敬从医院出来,才发现天早就黑了。 韩敬这才想手机还没有充电呢。他现在不仅要给兰知打电话,恐怕还要给郭杰打电话。 可惜,这两人的电话号码都存在手机里,没有电看不到号码。 这个时候他才感觉到良好的记忆力是多么重要的一项生存技能。 等回去再充吧。反正明天家里就有电了。现在已经晚上九点多了,韩敬累得够呛,实在也不愿意再折腾。 他骑着自行车,又花了一个多小时,才顶着雪花,从县城回到自己家门口。 等骑到家门口,他整个人都成了半个雪人。 小乡镇上的人睡觉早,而且又没有电。现在都晚上十一点了,父母肯定上床休息了。 韩敬不想打搅父母,就从自行车上下来,想自己摸钥匙开门。 可他在冰天雪地里骑行了一个多小时,手指早就冻僵了。韩敬只好站在原地,脱下手套,在纷纷扬扬的雪花里对着不灵活的手指呵气。 才呵了一口气,他就感觉头顶雪花的飘落似乎停止了。 韩敬本能地停止呵气,回头往后看。 大年初三,偏远乡镇的寒冷冬夜,朔风呼啸,大雪纷飞,没有灯光,也没有月色,伸手不见五指。 可韩敬还是看清了站在他身后那个撑着伞的男人。 “你……怎么来了?”韩敬的手套无声掉在地上,“兰老师?” 兰知穿了一件短大衣,脸上的皮肤被寒风刮得苍白。他静静地站在一地的积雪里,一只手撑了一把伞,没什么表情地看着韩敬。 雪又大了起来,“扑落扑落”地打在他撑开的伞面上,又从伞面上滚下来,随着风飘到他的大衣上,他的手上,甚至是他的头发上。 和韩敬的无比惊讶比起来,兰知显得十分沉着镇定。 “你没事就好。”他朝韩敬点点头,非常简略地说,“那我走了。” 他的语气平淡如水,和漫天狂风暴雪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韩敬愣在原地,直到感觉兰知将伞挪离了他的头顶转身意欲离开,他才反应过来。 “都快半夜了,雪下那么大,你走去哪里?”他拉住兰知问。 “我赶飞机回去。” 机场在市里,要先到县城汽车站再乘一个多小时的汽车。 “大雪封了路,县城到我家这里的小巴都不开了,你大半夜的怎么回去?”韩敬又问。 然后他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不禁骇然。 是啊,县城到他家乡镇上的小巴都停驶好几天了,他今天还是骑自行车去的县城呢。 “你……你……”他拉住兰知胳膊的手情不自禁地收紧,“你……冒着大雪从县城一直走到我家?” 兰知“嗯”了一声,淡淡道:“路不难走。” 韩敬呆住了。从县城到韩敬家,韩敬自己骑自行车也骑了一个多小时,如果靠走路,那又要走多久? 可是兰知只轻描淡写地回答了他一句“路不难走”。 事实上,兰知只是为了确定他有没有事,就直接从A市乘飞机赶过来,再辗转坐车到县城,甚至一路冒着大雪花了几个小时走到自己家门口。 韩敬心潮澎湃,抓着兰知的手紧紧不放开。 “我不是故意让你担心的。”他结结巴巴地道,“我家周围十几里都停电了,我没法给手机充电。我,我今天本来想去县城给手机充电再打电话给你的,但是正好遇到我朋友的父亲他……” “你不用解释。”兰知打断他,又把前面的话说了一遍,“你没事就好。” 他没事怎么会好呢?韩敬感觉到兰知的手指都冻得僵硬了,鼻尖也微微发红,要是再任由他这么冒大雪走回去,他韩敬还算是人吗? 他不由分说就拉着兰知往自己家里走去。 兰知却不愿意进去:“你家人……” 他显然是有些担忧两人这样的关系无法面对韩敬的父母。 韩敬闻言心里难过极了。兰知显然已经在他家门口待了一会儿了。外面这么冷,他却始终不愿意敲门进去,只是因为不想对韩敬的家人造成不必要的困扰。 韩敬强行揽住兰知,把他半拖到自家门口,道:“你都快被冻死了你还管我家人怎么说?你个书呆子!” 兰知试图挣扎,两人动静太大,把屋内韩敬的姐姐惊动了。 韩敬的姐姐还没睡,听到屋外动静就隔着门问:“谁在外面?” 韩敬忙答:“姐姐,是我,韩敬。” 兰知还想走,韩敬姐姐已经把门开了:“外面冷,快进来吧。” 然后她就看到了被韩敬半抱住的兰知。 “这位是?”她有些疑虑地问。 事已至此,兰知也就不挣扎了。他收起自己的伞,慢慢站直身体,和韩敬保持了一段距离,不说话。 韩敬看他这个架势,显然是要做甩手掌柜万事不管,迫使自己主动出马打圆场。 他挠了挠头,只好张口就来:“啊,姐,这位……这位是我在A市租房子住一起的室友。他未婚妻的老家在县城里。他过年来看未婚妻和未来岳父岳母,看完了顺便到我这里来看看我。” 他一口气说完,发现自己说谎的天赋还挺高的。 韩敬姐姐“哦”了一声,有些怀疑地看看两人。 兰知慢慢伸出自己的手,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很有礼貌地说:“韩小姐您好,我叫兰知。” 语气中依然有一种很淡的疏离。 韩敬姐姐有一瞬间觉得大半夜的对方这个握手的礼节太正式了。不过她还是和兰知握了握手,说:“你叫我韩明就行。” 48. 韩敬把兰知领到自己房间里,说:“客厅里冷,今晚咱们就挤挤一起在我房里睡了。” 兰知脱下大衣,微微点头:“麻烦你了。” 韩敬最受不了兰知这种死气活样的礼貌,瞥他一眼:“你和我姐客气也算了,和我还要客气?” 然后他就看到兰知只穿着袜子站在地板上,正在摆放自己的大衣。 他双脚周围的地板有些湿。 韩敬一个健步冲上去,把兰知从背后推在地上,伸手去摸对方的脚。 兰知猝不及防,整个人就势倒下。 韩敬乘机把他的袜子脱下来。 袜子从里到外全都湿透了,冰冷冰冷的,像是从雪水里捞起来的一样。 韩敬拿着那双袜子一动不动,只觉得自己的心也像是从雪水里捞起来的一样,难受得不行。 兰知肯定是在积雪里走路,雪太厚从鞋子里倒灌进去才会这样的。 兰知已经从地下爬起来。他微微理了理自己凌乱的头发,伸手想把袜子拿回去。 韩敬不让他拿,低头看着兰知有些发红的双脚。就算兰知自己觉得没事,韩敬觉得他的心已经痛得在流血了。 他当即把自己的衣服拉开,将兰知冰冷冰冷的脚直接贴住自己的胸放好,紧紧捂着。 兰知也没推脱,就垂眼望着他。 韩敬一边替兰知捂脚,一边在他的脚背上慢慢摸着。 兰知的脚太冷了。寒气从他的皮肤里渗透出来,逼在韩敬的心口。 早知道兰知没有收到他的电话竟然会这样不顾一切来找他,他为什么不早点去县城,随便找个地方给手机充一充电? 当初他竟然还天真地以为兰知根本不会有任何的过激举动。 韩敬后悔极了,恨不得自己也在雪地里赤脚走一遍。 他正想着,感觉兰知稍微动了一下。 兰知的脚一点也没有热,反而是自己的胸口变得很凉。 韩敬无奈地挠了挠头 “我去烧点热水来给你暖暖脚。”最后他对兰知说。想想又心疼得很,就拿了一件自己的毛衣,将兰知的一双脚像裹粽子一样紧紧包好,才离开。 韩敬跑到厨房里烧热水。韩明听到动静,也悄悄来到厨房。 韩敬以为韩明还是有所怀疑,是来探听消息的,心里正愁着到底怎么解释他和兰知的关系。 没想到韩明却问他另一件事情:“我听说你报了高复班要参加高考?” 韩敬一愣,也不好骗她:“你怎么知道?” “我今天走路上遇到你以前那一群流氓朋友里的一个,他说是郭杰告诉他的。” 韩明也是认识郭杰的,两人以前是高中同班同学,还有些熟悉。 韩敬敲了敲头,心想:郭杰你个大嘴巴! 韩明回头看了看父母的房间,又低声问他:“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也不告诉爸妈?” 韩敬用脚蹭了蹭地,没吱声。 韩明也沉默了一会儿。“你是怕爸妈知道了要再给你筹钱读大学,因此耽误了我的嫁妆吧?”最后她还是挺直接地问。 韩敬看着地板,过了一会儿才道:“你夏天就要结婚了,大学开学要秋天呢。而且,你结婚是板上钉钉的事儿,我这考得上考不上还不知道呢。万一准备了钱没考上,不是瞎忙活么?” 韩明闻言,紧紧抓住他的手。 “”再说了,”韩敬又扯了个笑容,“我听说大学还可以申请助学贷款啥的,总之到时候总会有办法的。” “谢谢你。”韩明最后低声说,“你好好考试。考上了大学学费我会帮你想法子筹的。我可以问夫家借点钱。” 韩敬也没接她话,只道:“行了。到时候再说吧。” 姐弟两人说着话,热水也烧开了。 韩敬端着一盆热水进屋之前,韩明又问他:“那你现在有经济来源吗?” 韩敬没多说,就朝屋内努了努嘴:“兰知先替我垫付了房租。” 韩明一听挺感动:“你这位室友还真是热心人。你以后可不能忘恩负义亏待他。” 韩敬心想:我他妈的巴不得天天把他举头顶上当男神供着呢,怎么可能忘恩负义亏待他? 不过他也不能明说,就嘿嘿笑着眨了眨眼:“知道了。” 韩明想了想,又补充:“你前面不是说他有未婚妻吗?等他结婚了,你要记得送份丰厚点的礼金啊。” 韩敬闻言噎了一下,差点没把一盆热水洒地上。 韩敬给兰知端来了热气腾腾的水。兰知默默地坐在那里泡了一会儿。 趁这功夫韩敬把床铺好,还特意加了一层被子。 做好这一切,泡脚的水也差不多凉了。兰知就问他:“你有毛巾吗?” 韩敬知道兰知有洁癖,特意翻了条崭新的毛巾出来,走到兰知跟前。 兰知想接,韩敬却躲开他的手,直接蹲下,把兰知的脚从水里捞出来,替他擦。 兰知的表情顿时变得非常别扭,试图阻止韩敬。 韩敬挡开他乱扑腾的手,一边替他擦干脚上的水,一边道:“你别乱动。我爸有高血压,吵醒他你负责吗?” 兰知神情古怪,压低声音还在做挣扎:“我自己来!” 韩敬看他一脸不情愿,五官都有些抽搐,就笑道:“怎么了?替你擦个脚而已,怎么像是要杀了你似的?” 兰知嘴角抽得更厉害,抓住韩敬的手迫使他停下来,低声道:“我……很少让别人帮我清洗,不是……很习惯。” 韩敬闻言倒觉得怪了,脱口道:“你个大男人矫情什么啊?小时候你爸你妈没帮你洗过脚?” 说完这句他立刻后悔了。 他想起来兰知是孤儿。 兰知见他不动,也没说话,只是从韩敬手里抽出毛巾,自己一声不响把脚擦干了。然后他又去稍微洗漱了一下,就自己钻入被窝睡觉了。 韩敬也去洗漱了一下,跟着钻入了被窝。 “我前面不是故意说到你爸你妈的。”他从后抱住兰知,轻声地道歉。 兰知很淡地回答他:“没关系。” 他说着话,嘴里的水汽化成一团白雾,飘飘渺渺地散入空气中,看上去有点凄凉。 韩敬抱紧了他:“兰老师,我早跟你说过了,你不要什么都憋在心里。这样会把身体憋坏的。” 兰知很简明扼要地回答他:“我没有什么都憋在心里。” 韩敬把兰知的身体翻过来,支起自己头埋怨说:“你还胡说?你从来不谈你小时候的事情。你看,我连我家地址,甚至我爸有高血压都早告诉你了。” “知道这些很重要吗?”兰知皱眉反问。 “很重要!”韩敬认真地点头,用自己的手去摸兰知的头发。 兰知的头发一整天被风吹过被雪沾过,摸上去有一点点脆。 “我想了解你。”韩敬说,“了解你的过去,了解你的性格,了解你的想法。这样我们以后就不会有误会,不会有争吵,永远可以幸福快乐地生活下去。” 兰知闻言看了他一会儿。外面飘然落下的雪花倒映在他的眼睛里,莫名的璀璨。 “那你想知道些什么?” “多了。”韩敬一口气说,“你是哪里人?你知道不知道你亲生父母是谁?还有你在孤儿院的时候有没有……” 兰知有些不耐地打断他:“你一下子问这么多我怎么回答?” 韩敬听他口气有所松动,就笑嘻嘻地道:“那你先回答我。回答完了我再问新的问题。” 兰知想了一会儿,说:“我出生在H市。我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我,我对她没有一点印象。” “那你爸爸呢?” “他经常出差,我没和他说过很多话。” “那你岂不是一直都一个人?” 兰知沉吟了一下,道:“是的。” 小孩子没人陪着玩最孤单了,韩敬想着自己从小和姐姐打打闹闹,一下子还挺同情兰知的。 “后来呢?你怎么就成孤儿了?” “我十一岁的时候他心脏病突发,出差途中去世了。” 这一晚韩敬问了兰知很多问题。他发现兰知这个人从小就没什么人关心,一个人孤零零的,所以性格有点封闭。 “以后我来关心你。”他拍着胸脯保证,“做你爱吃的菜,听你说不开心的事,讲你爱听的笑话。兰老师,你说好不好?” 兰知微笑了下,不答反道:“我回答了你这么多问题,我也想问你一个问题。” 韩敬把手插进兰知的头发里,也笑道:“你问。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为什么老是要叫我‘兰老师’?” “你不是大学老师吗?”韩敬惊讶了,“我叫你老师这是尊敬你啊!否则我该怎么称呼你?” 然后他突然领悟了兰知话里的意思。 韩敬心中一荡,低头仔细地看着兰知。 外面的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满天的星辰重新露了面。星光闪耀,透过窗户绰约照在兰知的脸庞上,将他的五官刻画得深邃而精致。 韩敬慢慢低头,吻住了兰知的薄唇。 时间好像在这一个吻里彻底静止了。 “我以后不叫你‘兰老师’了,兰知。”吻完之后,他柔声道。 是的,要叫兰知,而不是兰老师。这样才毫无距离。韩敬觉得自己以前真的是太傻了。 兰知被韩敬压在身体下面,半仰着脖子看住对方。 “很好。”他甚是满意地说。 韩敬却不满足了,又低头开始去吻兰知的喉结,两只手也不老实地沿着兰知的身体一路摸下去。 兰知被他吻得低低呻吟了一声,却伸出两只手抓住韩敬的手腕不让他乱来。 “都这么多天了,”韩敬拿自己已经硬起来的老二在兰知的小腹上蹭了蹭,“你摸摸,它怪想你的。” 他感觉兰知的身体也在迅速起反应,就更加嬉皮笑脸,又用自己的膝盖顶了顶兰知的下体,嘻嘻道:“你看,你那玩意儿不也在想我么?咱们做得轻一点儿,他们听不见的。” 兰知虽然被他挑逗得硬了,脸上表情却很冷淡。 “那十套化学题都做对了吗?”他冷冷地问。 当然没有做对啊。大过年的,谁有功夫做题啊。 韩敬都憋了好久了,现在箭在弦上也就顾不了这么多了。他是知道兰知在床上是怎么一副银荡饥渴的模样,因此他仗着兰知现在也硬了,就厚起脸皮来,无视兰知的冷淡,继续拿自己的老二不停摩擦兰知的私处,扯开兰知的内衣啃咬他的锁骨,低低道:“这么好的时候,你别说煞风景的话。” 然后他听到兰知哼笑了一声,问道:“你的意思,就是那十套题你还没有全做对咯?” 没全做对就不能碰兰知。这是对韩敬的惩罚。 韩敬索性不说话了。说什么废话呢?直接上不就是了?反正兰知的身体也有反应了。 韩敬径直把兰知的内衣撩起来,去舔对方的乳头。 还没舔两下呢,他就感觉自己的下体一痛。 兰知直接屈膝,狠狠顶了他的一下。 男人那个地方最娇嫩了,怎能被如此暴力对待? 韩敬痛得一哆嗦,“哎哟”大叫一声,从床上连被子带枕头一起滚到了地上。 兰知翻身下床,淡定地从韩敬身上扯起被子,自顾自地拍了拍灰,裹在身上重新上床去了。 韩敬有点气了,刚想开口说话,房门被人敲了敲。 “弟弟,你们怎么了啊?”韩明的声音,显然是听到了里面的动静。 韩敬哑巴吃黄连,只好把一肚子的责难强行吞回肚子里,干瞪着兰知。 兰知看也不看他,自己侧了个身,背对韩敬,闭眼睡觉。 韩敬没辙,揉着自己的老二站起来。老二受了惊吓,一下子变得垂头丧气的。 韩敬也垂头丧气的,隔着门轻声道:“姐,没事。我刚才不小心自己从床上摔下来了。” 49. 韩敬就这样面对着冷酷无情的兰知的背脊骨不甘心地睡了一晚。 第二天起来,电还没有来。 韩敬将兰知介绍给自己的父母,当然了,为了避免麻烦,他并没有透露两人的关系,只用了昨晚糊弄韩明的说辞。 韩敬的父母对彬彬有礼戴着金丝边眼镜的兰知挺有好感的,又知道对方是大学老师,更加开心。 要知道韩敬以前和一帮子的狐朋狗友混,在一起也没干什么好事。如今两口子听说儿子交了个正派的朋友,就一个劲地嘱咐韩敬要好好向人家学习,不要整天瞎混。最后老两口还硬让韩明和兰知互相留了手机号码,并告诉兰知:如果发现韩敬做了什么坏事,就第一时间通知他姐姐。 兰知笑眯眯地应道:“一定,一定。” 老两口高兴极了,越看兰知越欢喜,东问一句西问一句,给兰知夹了不少菜。 不一会儿,兰知碗里的菜就堆得像小山似的。 吃完早饭兰知和两位老人家还有韩明道别,就离开了韩敬家。 韩敬当然不能让他再这么踏着积雪湿了袜子走回去,就自告奋勇骑了自行车,让兰知坐在自行车后座上,载他去县城。 “看不出我爸妈还挺喜欢你的啊。”他一边骑一边高兴地说,“我以前的朋友,我爸妈都很不喜欢的。你可真算是破例了。” 虽然昨晚没有做成,可是一想到自己的父母对兰知十分满意,简直比一般剑拔弩张的婆媳关系要好太多,韩敬心里就乐坏了,连载着兰知这样一个一米八的大男人骑自行车上坡下坡一个多小时都不太觉得累了。 以后真的要向家里出柜摊牌的时候,他父母如果知道对方是兰知,应该也不会太反对吧? 韩敬美滋滋地想,嘴里不由自主地哼起了小曲儿。 骑到山路上一个陡坡的路口时,由于坡度太大了,两人只好从自行车上下来,推车走过去。 山路的一侧是山谷,白雪皑皑,放眼望出去,景色美不胜收。 韩敬回头去看兰知。兰知微微低着头,两手插在口袋里,很专心地在走路。 他依然穿着昨天的纯黑短大衣,脖子上系了一条暗红色的围巾,由着一地的白色映衬,有一种说不出的性感。 韩敬伸手摸了摸他的围巾,凑上他的耳朵低声笑:“围巾还要戴这种红色的,你还真是闷骚到骨子里了。” 他不由分说就把兰知的围巾解下来,翻过路墩,又沿着山谷往下走两步。山谷上有一棵柏树,是半横着朝山谷对面方向生长的。韩敬爬上去,将围巾牢牢系在了树丫上。 做完这一切他重新翻回马路上,很得意地看着兰知。 “这棵树是咱们这儿方圆几十里的神树,已经有好几百年了。”韩敬对兰知说,“只要不顾摔下山谷的危险爬到树上去系根红绳,据说神树就会显灵保佑他们的姻缘的。我们现在手头没红绳,就用你的红围巾代替了。” 兰知探头望了望,红色的围巾被山谷里的风拂过,缓缓地飘荡,在白茫茫的积雪里格外耀眼。 “你几岁了?”他斜了韩敬一眼,“这种妖魔鬼怪的无稽之谈你也信?” “喂!”韩敬不满意了,“看在我刚才冒着摔死的危险系围巾的诚意上,你好歹表扬我一句吧?” 兰知哪会表扬他,自顾自低头整理了一下大衣领口,冷冷道:“摔死活该。” 然后他感到自己正在整理衣服的手被韩敬握住了。 韩敬拉着他,一直走到路墩旁,面对山谷。 “我要说很肉麻的话了。”他提醒兰知,“不过我觉得只有这么肉麻的话才能表达我对你的感情。” 满山雪白,唯有那一抹围巾的红色在风中招摇。好像是燎原的星星之火。 韩敬深深吸了一口气。 “天地为证,”他紧紧拉着兰知的手对着山谷大喊,“我韩敬全心全意爱兰知一生一世!” 话语和红色的围巾一样,在风中招摇,一阵一阵撞击出回声来。 在回声里兰知一言不发。 韩敬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果然兰知还是嫌这种话肉麻了。他语文不行,除了这样直接的话实在是想不出什么修辞比喻来了。 他怕兰知冷,就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系在兰知脖子上。 然后他听到兰知接着他先前的话轻声地说:“for better, for worse, for richer, for poorer, in sickness and in health, till death us do part.” 这半句英文兰知说得很快很轻又很流利。韩敬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问:“你在说什么?” 兰知看了看他。 韩敬注意到兰知的脸似乎被寒风吹得有些发红。 “没什么。”兰知回答他。 韩敬送兰知一直到了县城汽车站。 汽车站里尘土飞扬,乱糟糟的。好不容易来了辆去市里的车。因为路途长座位少,大家都大包小包抢着上,希望能抢到个座位。 韩敬看兰知站在人群最后,两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很淡定地望着,似乎并没有很强烈的抢座位的意愿。 韩敬急了,这一路过去要一个多小时呢!而且路况也不好,兰知昨晚又在雪地里走了好多路,要是在这么拥挤的车厢里让他一路颠簸地站着,韩敬实在舍不得。 他知道兰知这种人,肯定做不出抢座位这样的事情。 不过没关系,兰知做不出,他韩敬可是绝对做的出来的。 他不由分说拉起兰知的手,大力挤开拥挤的人群,在众人不爽的咒骂声中强行拖着兰知上了车,抢先找了个靠窗的好位置,又用袖子擦了擦座位上的灰尘,才按着兰知坐下。 兰知的眼镜被撞歪了,头发上不知什么时候也沾了一些灰,看上去有点狼狈。韩敬平时见他都是一丝不苟的模样,此刻忍不住哈哈笑了两声。 笑完他又有点心酸:县城太小,连出租车也没有,要是自己有钱,就可以买一辆车送兰知去机场。他叹了口气,替兰知扶了一下眼镜,又替他理了理头发。 “我会好好学习,今后不让你失望的。”他轻声说。 要不是车厢里人多,他恨不得在兰知脸上亲一口。 兰知却对他的决心没什么反应,只看了他一眼,道:“你最好快点下车。” 一点也没有分别时候的伤感。 韩敬回头一看,才明白兰知的意思:车厢里已经挤满了人,动弹不得。别说要下车了,连转个身都十分困难。 韩敬愣了一下,索性厚着脸皮扶住扶手:“我舍不得你一个人,我陪你去机场好了。” 韩敬陪着兰知一直乘车到了市里机场。 “这两天姓朱的没对你做什么吧?”进机场安检分别的时候他不放心地问。 兰知摇摇头,意有所指地道:“倒霉的是他。” 韩敬知道上一次真把朱诚打惨了,据说对方因此请了足足两个礼拜的病假。 他呸了一口道:“谅他也不敢!他要是再敢碰你,他用左手碰你我就剁了他的左手,他用右手碰你我就剁了他的右手!” 兰知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去吧。回A市前给我打电话,我来火车站接你。” 韩敬和兰知依依不舍地道了别,目送兰知通过安检,消失在走廊尽头方才离开。 在等飞机的时候兰知接了一个电话。 柯振楠打来的。 “对于你来说,是把剩下三分之一的数据破解掉比较快,还是读懂一篇二十三页的生物统计论文并能够实现其中的算法比较快?” 显然他的春节假期全用来研究朱诚的论文了。 兰知回答他:“你把论文发我邮箱,四个小时后我告诉你我能否实现里面的算法。” “四个小时?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等航班,四个小时后回A市。” 柯振楠“哦”了一声:“我正好想找你,你给我你的航班号,我去机场接你。 回到县城的韩敬没有急着回家,而是先去看望了一下住院中的郭伯伯。 郭伯伯已经从昏迷中清醒了过来,虽然人还是很虚弱,但是神志倒是挺清楚的。 韩敬问他要了郭杰的电话号码,找了个公用电话,打电话给郭杰。 郭杰听到这个消息吓坏了,忙道:“我现在就赶回老家。”末了还对韩敬千恩万谢:“哎哟,砖头啊,我家老头子这次真是多亏了你啊。我欠你一个大人情,你以后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说!” 四个小时后,柯振楠在A市机场见到了兰知。 “你的品位真是越来越差了。”他伸手翻了一下兰知戴着的围巾的商标,“bunberry?太山寨了!你最近很缺钱吗?我可是听说你刚给你们系从S公司拉来了一笔几百万的项目啊。” 那条围巾是韩敬的。韩敬用掉兰知的红色围巾许愿,怕兰知冷,就把自己的围巾系在了兰知的脖子上。 兰知不答,反道:“论文我看过了,你给我半天,我基本上可以把算法实现出来。” 柯振楠看了看手表:下午三点。 “去我家吧。”他说,“我要通过这个算法来检验那三分之二的原始实验数据是否有被篡改过的可能,所以对这个算法的具体实现有一点自己的要求。” 50. 两人回到了柯振楠的住所。 柯振楠在闹市中心沿江的地方买了一套价值不菲的顶层公寓。 等到两个人一起搞完算法,调试完毕,再输入初始值,让程序运行起来,已经是深夜一点了。 公寓有落地的玻璃窗,向下俯瞰,正对A市繁华的夜色和蜿蜒的江景,仿佛是在欣赏一只巨大的万花筒。 柯振楠给兰知和自己各倒了一杯酒。 “什么时候程序能出结果?”他把酒杯递给兰知。 兰知有些疲累地倚靠着落地玻璃窗,缓缓坐倒在地毯上。 “两天吧。”他接过柯振楠的酒,很有礼貌地说,“谢谢。” 柯振楠也在他身边席地而坐。 两天后就能知道结果了,就能让朱诚身败名裂了。 两个人就这样倚靠着玻璃窗,侧头欣赏着窗外A市凌晨的夜色,沉默无语。 沉默喝酒最容易醉。 喝到最后两个人都有些神志不清了。 “我说,兰知。”柯振楠问他,“你当初为什么要回国?” 兰知把玩着手里的酒杯,没接话。 就因为当初杨瑛的一句话,他才回的国。 结果,却是这样的令人伤心。 “我是无心走学术道路了,所以宁愿回国找工作。”柯振楠自顾自地说,“可我看你对科研还是很有热情啊。老实说,你博士导师在K国很有名气的,你要搞科研,当初就应该留在K国继续发展。你回国来搞,又没有人脉。本来你家老头子在国内的人脉还可以帮帮你,你现在要扳倒他……” “你家很热。”兰知打断他,扔掉酒杯跪直身体,直接把玻璃窗的上半部分拉开了。 寒冷的夜风立刻灌进来,吹起了兰知的头发。 霓虹灯的光彩倒映在他澈亮的眼镜上,闪烁出光怪陆离的色泽。 柯振楠坐在地上,仰头默默看着他。 夜风甚至卷起了一旁的棉绒窗帘。窗帘如天上的流云,半卷住兰知的身体,有一下没一下地磨蹭着他被风吹散的衬衫领口。 柯振楠也扔掉酒杯,扶着玻璃窗,缓缓跪直身体。 他甚至感觉到兰知被风吹乱的头发,扑打在自己被酒精熏得滚烫的脸上,痒痒的。 他伸手,从后面慢慢抱住了兰知的腰,从下往上,开始解兰知的衬衫纽扣。 一粒又一粒,他解得很有耐心。 最后他解开了最上面的那一粒纽扣。 衬衫顿时被夜风吹得飘了起来。 兰知终于感觉到了冷,于是回头,望着他。“你想干什么?”他问。 他们彼此都知道对方已经喝醉了。 柯振楠低头,咬住了兰知的眼镜架子,将它脱下,轻轻甩在地毯上。 “我们再试一次,嗯?”柯振楠轻声问兰知,“这一次……让我在上面,好不好?” 兰知沉默地看着柯振楠。 两人对视,万籁俱寂,他们甚至能够听到窗外的滔滔江水声。 最后兰知往前凑了一凑,对准柯振楠的一片眼镜镜片,轻轻地呵了一口气。 “不好。”他很干脆地回答柯振楠。 水汽如白色的花,慢慢在镜片上绽放,模糊了柯振楠的视线。 他错会了兰知的意思。 “你如果还想在上面,我也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 兰知眯了眯眼睛,随即伸出修长的左手食指,用指肚在对方沾满水汽的眼镜镜片上左右摇了两下。 “Nope.”他说,“我不想做。” 这个回答足够意义明确了:他拒绝了柯振楠的上床邀请。 柯振楠愣了愣,酒精让他情欲旺盛。 他只好放开兰知,把自己的头半探出窗外,让寒冷的夜风平静他炙热的情欲。 “你这次是来真的?”他一边吹风一边问兰知。 兰知已经沿着落地玻璃窗重新坐倒在地,一条腿屈起,漫不经心地把自己的手搁在膝盖上。 “什么来真的?”他的另一只手摸到了自己先前被柯振楠扔掉的眼镜。 “和那个打电话给我的要高考的小朋友,你和他是来真的?”柯振楠补问。他工作繁忙,根本记不住韩敬的名字。 兰知举起自己的金丝边眼镜,对准落在上面的细小灰尘,很淡定地吹了两口气。 柯振楠弯腰,伸了一只手,搭在兰知的额头上。 “你没发烧吧?”他讥笑道,“你这样的人也会来真的?你忘了吗?去年你当0,和T集团的第一把第二把手开房玩双龙,结果你厉害得把他们兄弟两人都玩到医院急诊室去了。这可是圈子里一段广为流传的‘佳话’啊。” 兰知已经把擦干净的眼镜重新戴上了。 “只有什么都玩过了,”他回答柯振楠,“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柯振楠愣了愣,随即“呵呵”笑出声来:“兰知,不要告诉我,这个都没有考上大学的小朋友就是你想要的。” 兰知低头系自己衬衫的纽扣,一脸“随你怎么想”的表情。 “你还真是玩真的啊?”柯振楠见状倒是愕然了,重新蹲到兰知身旁,问道,“兰知,你比那小朋友年龄上要大不少吧?” 兰知“嗯”了一声:“九岁。” “九岁!”柯振楠扶了扶自己的额头,在酒精的作用下嚷了一句,“你和一个比你小九岁的小朋友玩真的?你吃错药了吧?” 兰知已经系好了衬衫纽扣,去摸自己的手机:“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先走了。” 他显然并不想谈论自己的感情问题。 柯振楠拉住他。“你想想清楚。”他劝道,“现在你三十,他二十,你还不觉得年龄差距有什么。可是过十年等到你四十岁他才三十而立,风华正茂;再过十年你五十头发开始白了他才四十出头,男人四十一枝花,最吃香了……” 兰知任由他说,自顾自地拨打了手机,准备叫出租车。 柯振楠还在劝他:“他年纪比你小这么多,又是纯1,随便到哪里都受欢迎。你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到时候肯定是他先经不住诱惑辜负你。” 兰知闻言突然停止了拨打电话的动作,沉默地看着自己闪烁的手机屏幕。 “我说的有道理吧?”柯振楠感觉兰知似乎有所触动,就拍了拍他的肩膀,“苦海无涯,回头是岸。你要是玩够了,想收手不玩好好经营一下感情,也该找个靠谱点的嘛。” 兰知对着自己的手机屏幕看了很久。 “没关系。”最后他还是拒绝了柯振楠的建议,“这种事情,不赌一下的话,永远也不会知道是否能赢。我愿赌服输。” 年初十中午,韩敬从老家重新回到了A市。 这是他第二次从A市的火车站里走出来。 上一次,他孤身一人,来到陌生的大城市,就像一朵蒲公英,不知道自己的将来何去何从。 这一次,他很快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看到了兰知。这让他第一次产生了一种归宿感。 他注意到兰知大衣里面穿了西装打了领带,脚下也没有穿短靴,而是穿了一双皮鞋。 整个人从神态到打扮都和人流如织的火车站格格不入。 “不用这么正式地欢迎我回来吧?”韩敬走到兰知面前,替他理了理微微被风吹乱的头发,问。 “麻烦你动作快点。”兰知很不耐烦地躲开,“我今天上班。” 分别了六天刚想和对方亲热亲热,结果就这样被兰知冷冷地挡回去了,韩敬有些讪讪。 “现在不是放寒假吗?”他嘟哝,“你怎么已经上班了?” “学生放假,我又不放假。”兰知转身往停车场走,“而且下午两点我还有重要的会议要参加。” 想到对方是利用午休时间特意驱车赶来接自己,也的确是待他足够诚心诚意了,韩敬只好乖乖地闭嘴,抱着行李钻进了车里。 兰知把韩敬送回了家,自己急匆匆地开会去了。 韩敬把自己的行李拖回家,都整理好,再打开冰箱一看,不由挠头:冰箱里面几乎是空的。 一看就知道兰知这个春节假期自己没怎么烧饭,都是吃外卖现成品。 外面的东西哪有自己做的卫生做的有营养呀? 韩敬当即到超市里去买了满满几袋的东西,回家掌勺当起了大厨。 许久未用的厨房得到主人的临幸,没过多久就散发出诱人的食物香气来。 不过等韩敬做好了满满一桌的丰富菜肴,兰知还没有下班回来。 韩敬看了看时间:已经快七点了。 兰知说过他今天下午有个重要的会议。 外面天都黑了。 韩敬想了想,决定先洗个澡。 他在火车上待了一天一夜,虽然是大冬天,毕竟也是很脏的。 而且兰知有洁癖。反正韩敬等兰知没事做,洗个澡待会儿香喷喷地出现在兰知面前,肯定不会减分的! 于是他放了一池热水,脱下衣服,躺进浴缸里。 大冬天泡热水澡什么的最舒服了。 热气氤氲,袅袅地充斥了整间浴室,甚至连洗手池上的大镜子也很快覆了一层白蒙蒙的水汽。 韩敬在浴缸里舒舒服服地泡了半个小时,才恋恋不舍地站起来,打开淋浴喷头,一边用肥皂认认真真地擦自己的身体,一边惬意地哼起了歌。 他低头涂抹得很仔细,特别是自己的老二那一块,更是洗了又洗,恨不得洗掉一层皮。 说不定今晚兰知突然来了兴趣,想和他上床也说不定呢? 作为一个男人,作为一个合格优秀的1号,就要时刻做好打一炮的准备! 韩敬一边哼歌一边胡思乱想,老二竟然都幻想得有些硬了。 他面对着哗哗流淌下来的热水,低头看自己沾满了白色肥皂泡沫的老二,一瞬间内心有些挣扎:要不要在洗澡的时候自撸一发呢? 然后他注意到那些白色的肥皂泡沫上似乎有一道阴影。 韩敬一惊,顺着阴影投射来的角度抬头看。 这一看,他就看到了兰知。 兰知不知道什么回的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浴室。 他的一只手撑在洗手池的边缘,修长的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光滑的台面,就这样沉默无声地看着浑身赤裸涂满肥皂泡沫的韩敬。 他脱了西服外套和皮鞋,领带也已经解下,半塞在自己的西服口袋里,模样慵懒,像一朵不经意就浓烈绽放的花。 51. 韩敬第一个反应是极度的尴尬。 他立刻转过身去,背对兰知用手不停拍打着自己的老二,试图弄软它。 可惜老二不争气,在看到兰知的一刹那就彻底脱离了韩敬的理智控制,充血胀大,瞬间就硬得像一根棒槌似的。 韩敬搞不定自己的老二,正苦恼着,猛然听到背后有衣服摩擦的“索索”声。 他回头一瞧,差点没脚底打滑摔倒在一池水的浴缸里。 兰知已经坐上了洗手池旁的台面,一只手仍然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洗手池。 而他的另一只手,则摸上了自己的锁骨,不紧不慢地开始解自己的衬衫纽扣。 一粒。 又一粒。 干净的衬衫好像是天际的云彩,慢慢地散开,小心翼翼地呈露出底下被遮挡住的无边绚丽风光来。 他凌空垂下的小腿修长,笔直地贴着洗手池,脚上没有穿鞋子,只套着一双深蓝色的半透明袜子,清晰地勾勒着他脚底的曲线,在满眼淌着水滴的白色瓷砖里鲜艳得诱人。 韩敬盯着他的双脚看,任由热水“哗哗”地流。 看到最后他开始顺着兰知的腿一点一点地往上看。 兰知穿着完整得体的衣服。 丝袜,西裤,被开了两粒纽扣的衬衫。 韩敬就这样一直看到了对方的脸上。 兰知和韩敬对视,神情很沉静,就像望不到底的深渊,捎带了几分一贯出现在他脸上的拒人的冷意。 满浴室的热气袅袅,扑面而来。冷热交锋,在他的眼镜上瞬间凝结成一粒粒细小的水珠,又顺着他金色的细窄镜框缓缓地淌下。 “哒。”兰知又用手指不经意地敲了一下冰凉的台面。 有一滴水珠终于熬不住,在半空中晃了一下,笔直地从镜框上坠落,在朦胧的白汽里划过一道晶莹而性感的水线。 韩敬也终于熬不住了。 老子硬了就是硬了。有什么好尴尬的?有什么好苦恼的? 他随手拿了条浴巾,草草擦干自己的身体,直接从浴缸里赤裸着身体跨出来,一把捏住兰知正在解衬衫纽扣的手。 “你脱衣服脱得太慢了。”他一字一字地道,另一只手摸上兰知的脸颊,轻轻拍了拍。 然后他顿了一顿,凑上兰知的鼻尖。 “不过你放心。”他笑道,“我现在就示范给你看,怎样才叫脱衣服快。” 说完他双手下滑,抓住兰知半敞开的衬衫领口,蛮横地用力往两边一扯。 衬衫立刻被撕开,凌乱地半挂在兰知的手臂上。 而兰知整个上半身就这样裸露在浴室的热气里。 韩敬双手顺势往里一探,揽住兰知的腰,把他抵在洗手池后面的镜子上,一口咬住对方的锁骨,一路吮吸了下去。 兰知没有拒绝他,反而是伸手抓了韩敬的头发,配合着他的啃咬轻轻地呻吟起来。 因为那十套化学题的关系,韩敬好久没有这样和兰知放肆地亲热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兰知突然不再计较化学题了。不过在兰知那种低沉而诱人的呻吟声里,韩敬现在也不想知道为什么。 久旱逢甘霖。谁还会有心思去探究这甘霖到底是怎么来的呢? 管他呢。送上门来的肥肉,先吃干抹净了再说! 韩敬饿坏了,把头埋进兰知的衬衫里,用牙齿啃咬着兰知的乳头,像一头饥不择食的狼,很快就把兰知整个胸口舔得湿漉漉的。 口水混合着汗水还有凝结在兰知皮肤上的蒸汽,汇成一条缓慢流淌的粘滞溪流,从兰知的胸口涓涓而下,一直汇聚到了他的小腹,又顺着他西裤的边缘,从他的腰侧滴到了光洁的洗手池台面上,形成了一个银荡的小水洼。 韩敬甚至能够从水洼里看到倒映下来的兰知的脸庞。 兰知微微咬着唇,半垂眼睛,睫毛鼻尖上全是水珠,看上去又隐忍又充满了诱惑。 韩敬伸手,一把抹起那一滩水洼,半扯开兰知的西裤,毫不犹豫地把手顺着裤缝探了进去,将满手的黏腻统统都抹在了兰知硬起来的下体上。 兰知“啊”地叫了一声,仰头撞了一下身后的大镜子。 韩敬乘胜追击,又就着滑腻的液体上下撸了兰知的下体几把,舌头则继续不停挑逗着对方坚挺如豆的乳头。 兰知被刺激得浑身开始轻微地颤栗。他空闲的一只手胡乱地在身后光滑的镜面上来回摸了几下,试图抓住什么。 镜子上的水汽被他的手抹开几道,有些地方清晰,有些地方朦胧,纵横交错,形成了一副难以形容的湿漉图案。 最后他终于摸到了镜子顶端的一盏壁灯,手臂半举起,牢牢地握住了灯柱。 韩敬只感到兰知由于屈肘而微微绷紧了上半身的肌肉,他拿自己的鼻子去蹭了一下兰知湿漉漉的皮肤,笑道:“被我舔了几口就这么迫不及待了?” 言毕他开始去脱兰知的西裤。 他才解开兰知的皮带,突然只感觉兰知的西裤口袋一阵震动。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兰知口袋里还藏了根按摩棒?韩敬满脑子的情欲,当即一怔。 兰知松开抓着韩敬头发的那一只手,伸到口袋里,把手机掏出来。 手机被调了震动,此刻有人打电话进来。 兰知对着手机屏幕看了一秒钟。 然后他前倾身体,扭着腰身顶了顶韩敬。 意思再明显不过:不要管电话,你继续。 男神既然都提了要求,韩敬当然求之不得。 他再次发力,一把就将兰知的裤子沿着他的双腿扯落了下来。 兰知又长又直的双腿顿时也裸露在了朦朦胧胧的白色水汽里,和线条硬冷的洗手池台面互相映衬,真是美极了。 韩敬看得兴奋,当即把头埋进兰知的两腿之间,左右开弓,狠狠地亲吻了两口。 兰知就在他亲吻的瞬间,按下了接听电话的按钮。 “兰知你个贱人!”朱院长愤怒的声音从手机扬声器里传出来。 韩敬一愣,不由自主停下动作。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兰知已经低下头来,轻轻叼住他的一只耳朵, “不要停。”兰知低低地道。 声音里五分命令五分诱惑,随着湿漉漉的热气缓缓扑打在韩敬的耳膜上。 韩敬被兰知嘴里的热气吹得晕晕乎乎的,忍不住低吟一声,头重新埋入兰知的腿间,一边小鸡啄米般地亲吻着对方大腿内侧的皮肤,一边把手伸到兰知的西裤口袋里,去摸安全套。 在性事上他太熟悉兰知了,就像是畅游在水里的鱼,闭着眼睛他也知道兰知口袋里肯定有符合他尺寸的安全套。 他正摸索着,朱院长的声音再一次从手机里传出来:“兰知!小兔崽子你说话!你有胆子偷我实验室的数据你有胆子指使别人告发我,就没胆子说话?” 韩敬听到了,一头雾水:兰知偷什么东西了? 他并不了解前因后果,只隐隐觉得兰知似乎是在针对朱院长。 为什么要大动干戈偷东西针对朱院长呢?如果兰知看朱院长不爽可以直接告诉自己嘛!自己绝对愿意再去狠狠揍朱院长一顿的,至少也要揍得对方十天半月下不了床! 韩敬觉得兰知在大费周折,不由又微微抬头,瞄了兰知一眼。 兰知也垂头看着他。兰知的镜片上满满一层水汽,模糊了他镜片背后阴冷与快意互相交织而成的目光。 “伯父,”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微笑着讽刺,“我胆子再大,哪大得过您学术造假呢?” 说这句的时候,他垂下的一只脚慢慢抬起,踩上洗手池的台面。然后他再一次凑上匍匐在自己两腿之间的韩敬,用自己支起的膝盖轻轻拍了拍韩敬的一侧脸颊。 “不是让你不要停吗?”他轻声催促道,比起和朱院长说话的口吻,语气柔和了许多。 他的一条腿紧紧贴着洗手池硬冷光滑的台面,另一条腿屈膝,半折叠着高高支起,就这样坐在洗手池上。 这个姿势让他下身私密的地方全部而彻底地暴露在韩敬的面前。 韩敬只见兰知紧致的小穴镶嵌在两瓣白皙的臀肉之间,仿佛是一朵盛开在雪地里妖艳而冷酷的花,正竭力邀请着韩敬探入。 他身下的洗手池台面平滑如鉴,像烟雨笼罩下的湖水一样,在氤氲的水汽里隐隐映出他私处的倒影。 这个风景旖旎的画面实在太过于银荡。 韩敬觉得自己都快要飙鼻血了。他再也顾不得兰知和朱院长的对话,直接掰开兰知的大腿,对准对方坚挺的下体,从下往上狠狠地舔了一口。 兰知当即“啊”地高声叫了出来。 韩敬和兰知做过很多次,他很喜欢听兰知叫床的声音。 兰知平时说话的嗓音偏低沉,好像是套了十几件厚厚的衣服,连帽子围巾手套袜子一起穿戴整齐,将他声音底下的情绪裹得严严实实,不露一点让人亲近的缝隙。 可当兰知开始情动呻吟,那感觉就像是在慢慢地脱衣服。 很慢很慢地脱衣服,一点一点呈现出被层层遮掩的裸体风光。 先除下袜子,再褪去手套,冰山一角般地露出自己修长的手脚,欲拒还迎地勾引着韩敬。 可惜兰知似乎一直不愿意叫得太大声,在床上声音克制而压抑。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衣服脱到一半戛然而止,隔靴搔痒一般地让人饥渴难耐。 韩敬几次向兰知表达过希望他彻底叫出声的愿望,可兰知尽管动作热情,却始终对他的恳求置若罔闻。 后来韩敬在那一个雪夜里揍完朱院长后,也从兰知嘴里得知了他曾经被朱院长MJ的事实。更重要的是,他发现兰知似乎有些自责,认为是自己叫床声音太过放荡才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所以从此以后韩敬就不再强求了。兰知高兴他就高兴,兰知不高兴他也不高兴。他不希望让兰知做不愿意做的事情。而且他坚信,像兰知这样的男人,只要时间足够,肯定会慢慢从这种心理阴影中走出来的。 所以他今天听到兰知突然这样大声叫床的时候,不由心中一喜。 那声音宛如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只一下就扯落了身上层层包裹的所有衣物,让底下赤裸的欲望一览无遗。 韩敬在这样摄人心神的叫床声里兴奋极了。他已经从兰知的口袋里摸到了他梦寐以求的安全套,当即随手扔了兰知的西裤,两手顺着兰知的窄腰往下一抄,直接托起兰知的屁股,朝着对方紧致的小穴就伸舌舔了进去。 兰知立刻再一次高声地叫起来。韩敬感觉到对方也十分地兴奋,不仅性器坚挺,连那包裹住自己舌头的小穴入口处肌肉也在随着自己舔弄的节奏一张一合,配合着高亢的呻吟,无声而饥渴地叫嚣着。 韩敬的舌头长驱直入,湿漉漉地在兰知的身体里来回拨弄着。兰知顺势背靠墙上的大镜子,任由对方挑逗自己,一边迎合着挑逗高声地叫,一边将自己的一只脚踩上了韩敬厚实的后背,拿自己的脚后跟不停摩擦着韩敬背上的皮肤。 韩敬感觉兰知踩得十分用力,几乎恨不得将他踩进自己的身体里去,填充满自己。 兰知脚上的丝袜还没有来得及被除去,这样摩擦着韩敬后背上还残留着肥皂泡沫的皮肤,发出轻微而细碎的声响。 热水哗哗地流淌,丝绸嘶嘶地摩擦,仿佛是悠扬激荡的小提琴协奏曲,加上兰知性感的叫声,在狭小的浴室空间里上演着一场血脉贲张高朝迭起的音乐会。 而这场音乐会的听众只有一个,那就是电话另一头的朱诚。 52. 韩敬一开始还沉浸在激烈的性事里,几乎没有怎么关注外在的环境,直到他听到朱诚突然开始咆哮,韩敬才意识到电话还接通着。 “兰知你个骚货!”朱院长吼叫着,“就因为那一次我让你和我在车里做,你就要这样报复我?你不是喜欢男人吗?你不是就喜欢在外面到处找男人吗?我养你这么大都没怎么让你回报我,就让你和我做一次,有什么了不起的?!” 兰知听到朱诚提起这件MJ的往事,虽然已经被韩敬挑逗得起了情欲,依然是控制不住的愤怒。 他咬牙并不说话,却突然用自己的手肘狠狠地往后撞了一下镜子,似乎是要把所有克制忍耐已久的愤恨全部都发泄出来。 他撞得十分用力,这一下就把镜子撞出了几条细长的裂缝,纵横交错地沿着镜面伸展开去。 朱院长看不见他的举动,继续骂道:“小兔崽子,你也不想想没有我供你吃供你穿供你读书,你现在能这么人模狗样地生活吗?没有我你个小白眼狼现在就是个没文凭的小工人,天天三班颠倒,累死累活,所有的钱都用来交房租还嫌不够,还会有功夫脱光了衣服对着别的男人叫春发骚?” 韩敬听了朱院长的话很不爽,突然从兰知胯下抬起头来,伸手抢过手机,对着麦克风大声骂道:“嘴臭得要死,你他妈的是吃屎了还是喝尿了?你再敢多说一句你信不信我现在立刻冲过去抽死你?” 说完他直接挂掉电话,将兰知的手机从浴室门缝里扔出去,远远地扔到了客厅的尽头。 “我知道你是故意想让他听,恶心死他。”他对兰知道,托起了兰知先前用来撞镜子的那只手臂。 手肘也被撞破了皮,有殷红的鲜血顺着兰知的小臂缓缓流淌下来。 韩敬拿起一块毛巾,小心翼翼地擦了擦血,又替兰知简单地包扎了一下伤口。 “可是,”他低声嘟哝道,“我不想让他听。” 他抬头望着兰知,兰知也望着他,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微微有些垂落。 韩敬替他把眼镜扶正,又用手指将他眼镜片上的水汽抹掉。 “我喜欢你叫,”他轻轻揽住兰知的腰,道,“我不介意你的过去。可是我希望……你从今往后只对着我一个人发骚。” 兰知还是看着他,慢慢伸出一只手,摸了摸对方的头发。 “好。”他很简短地回答韩敬。 他嘴里的热气呼出,很快就和浴室里湿漉漉的水蒸气融为一体。 “你知道我很喜欢你。”韩敬想了想又补充,“你要是再和别人好,我别说看到听到,光是想到就觉得受不了……恨不得杀人!对不起,我喜欢一个人,独占欲会很强的……” “没关系。”兰知又轻轻拉扯了一下韩敬的头发,手顺着韩敬的脸颊一路下滑,越过他的下巴,他的肩膀,最后落在他胸口的乳头上,轻轻地勾了一下。 这个动作蕴含的挑逗意味不言而喻。 韩敬前面意识到兰知是故意做给朱院长听的时候还稍微有点沮丧:因为兰知显然没有忘了那十套化学题,只是想恶心朱院长。既然兰知答应了自己不让朱院长听,那么这场做爱似乎也就失去了它原本的意义。韩敬觉得以兰知的性格,很有可能直接就中断这场前戏进行到一半的性事。 可是兰知并没有中断,兰知用这样一个挑逗乳头的诱惑动作明白无误地告诉韩敬他希望继续进行下去。 韩敬感觉柳暗花明又一村,开心极了。 兰知一定是忍了这么久,终于忍不住想念自己的大JB了! 这么一想,他心理上也有了优势,直接张开手臂扑住兰知,将他死死压在镜子上,又去亲吻兰知的嘴唇。他的一只手从两人嘴里挑了些口水出来,再一次伸到兰知的臀缝里,在兰知的小穴口上涂抹拨弄着。 兰知那里已经被韩敬先前用舌头舔弄得十分湿润了,此刻再碰上对方灵活的手指,没一会儿浑身就一阵一阵地抽搐,在韩敬的嘴里含糊不清地呻吟着。 韩敬感觉兰知也差不多了,就在兰知不自觉的抽搐里也翻身爬上了洗手池,面朝镜子跪坐在洗手池的台面上。 然后他把自己的手指从兰知的小穴里慢慢抽出。 有银色的细亮水线沾在他的指肚上,如丝一般地从兰知的身体里被拉扯出来。 “你还真是浪。”韩敬将那湿漉漉的手指在兰知的嘴唇上抹了一下,顺势塞入了自己的嘴里。 “味道也他妈的这么骚!”他吮吸了一口,兴奋得胡言乱语。 两个大男人挤在狭小的洗手台上,周转不便。韩敬趁着兴奋劲儿把兰知半抱起来,强行将他转了一个身,也面朝镜子,两腿分开跪在自己并拢的大腿外侧。 这样兰知就几乎是坐在了韩敬的大腿上。 兰知身材比例很好,腿长上半身短,而且他不如韩敬高,因此这样坐在韩敬腿上之后,韩敬的头正好从他的肩膀上探出来,半搁在他的肩胛骨上。 韩敬从他的腋下伸手,抹了抹两人面前沾满水汽的镜子。 有几道裂缝的镜子一下子变得很清晰。 韩敬看着镜子。从镜子里他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兰知的身体。 兰知上半身还半挂着那件被韩敬扯开来的衬衫。 衬衫已经被浴室里的热气浸湿,呈现出一种半透明色,凌乱不堪地贴在他的身上,若隐若现地透出下面因为情欲而微微发红的皮肤。 他的两条腿赤裸,唯独脚上还穿着那一双丝袜。由于先前摩擦韩敬的后背,袜子也湿了,有一只已经半褪了下来,露出半只光洁的脚后跟。 韩敬一把将兰知的两只袜子都扯掉,随手扔在地上。 “对着镜子发骚给我看,好不好?”他侧头吻了一下兰知的脸颊,迅速拆开安全套套上自己的老二,扳开兰知的屁股,就着黏腻的唾液顶了进去。 兰知再一次“啊”地高声叫,膝盖跪在洗手池的台面上,用力蹭了两下。 韩敬从来没尝试过这样一个自己在下兰知在上的跪坐姿势,见状也一时不知道兰知到底是爽还是不爽。 听声音应该是很爽的。可是韩敬又有点拿捏不准:因为兰知叫得太大声了。那声音似乎裹着浴室的白热蒸汽,在面前的镜子上凝成晶晶亮的水珠,缓缓地流淌了下来。 韩敬想了想,也不急于突进。反正他对自己的持久力是很有信心的。于是他扶住兰知的腰,慢慢地挺身,在对方的身体里上下抽插了两下。 他怕兰知不舒服,所以一开始抽插得很慢。 每抽插一下,兰知颤抖着“啊”得大叫一声。韩敬听着对方的叫声,感受着强烈的听觉刺激,忍不住自己也“嗯嗯”地呻吟起来。 声音此起彼伏,在两人缓慢而有规律的抽插动作里如同蜜糖一般,慢慢填充了所有的缝隙。 叫到最后,兰知突然出其不意地伸手,再一次用力抓住镜子上方的壁灯,将自己整个人半拉起来。 韩敬感觉兰知马上要脱离自己的身体,不由两手在对方的胸口交叉,喘气低声问道:“怎么?这样操你你不舒服?” 他已经尽量控制自己抽插的动作了,简直慢到不能再慢了。要不是兰知那里面很紧很湿,韩敬都快感受不到性交的乐趣了。 兰知直接打掉了韩敬的手,自己的手顺势下滑,探入两腿之间,扶住韩敬还半留在自己身体里的粗大性器,回头看着韩敬。 他的头发散乱,有一搭没一搭地黏在他的脸颊上。 两人对视了足足一秒钟。 然后兰知冷冷反问道:“你速度这么慢,你觉得我会舒服吗?” 韩敬愣了一愣,顿时委屈极了。 他不是怕兰知不舒服才故意速度这么慢的么!兰知怎么反倒是怪他技巧不够了! 他刚想开口辩解,兰知已经先发制人,一只手抓着头顶的壁灯借力,另一只手扶着韩敬的性器定位,死死用身体含住韩敬的老二,一上一下地抽插起来。 韩敬惊呆了。 他娘的兰知这也太主动了吧?要不是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老二正在兰知的身体里激烈地摩擦着,被兰知的肠壁紧紧地绞着,他都一瞬间有错觉以为兰知才是操人的那个。 兰知却不管他,一个人自顾自地扭着屁股和窄腰,快速吞吐着韩敬的性器。他甚至把自己的额头和鼻尖抵在了镜子上,不停地兴奋呻吟。 额头和鼻尖随着他抽插的节奏一高一低地沿着光滑镜面摩擦,将他的汗水在镜子上蹭开,又和周围的水汽汇合,恋恋不舍地滚落下来。 每一滴晶莹的水珠里,都满满折射着兰知欲求不满的银荡模样。 韩敬看得痴了,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 回过神来的他面对兰知如此主动的姿态突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征服欲。 “我速度慢还不是因为他娘的心疼你?”他低声骂了一句,两手抄起兰知的膝盖弯处,将他半托起来。 兰知一下子借不到力,只好停止抽插的动作,在韩敬怀里蹬着腿挣扎了一下。 韩敬利用身体的重量紧紧压住他,不让他乱动。 “你要快是吧?你要快早说啊!”然后他腾出一只手来,强行将兰知的头从镜面上扳起来,迫使兰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你仔细看好了。”韩敬咬住兰知的一只耳朵,对着镜子里神情迷乱的兰知狠狠道,“看好了我今天怎么操死你!” 53. 然后他另一只手环上了兰知的腰,微微跪起自己的身体,挺腰在兰知的身体里大力冲撞起来。 这种由下而上的冲撞需要良好的腰腹肌肉,好在韩敬年轻,这种动作对他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 他感受到由于重力的作用,每一次顶撞之后,兰知的身体就会重重地落下来,将自己的老二咬得更深更紧。 这种刺激加深了他抽插的愉悦程度,所以他一边反复骂着“操死你个骚货”,一边顶撞得越来越用力。他的动作幅度越来越大,直把坐在他身上的兰知顶得上下颠簸,像在坐过山车一般,整个人都似乎散了架,只不成调地胡乱喊叫。 很快兰知就被顶得支持不住。他一只手扶上了自己满是汗水的脸颊,闭着眼睛试图把自己鼻梁上的眼镜摘掉。 眼镜沾了汗水,在强烈的上下颠簸中几乎要掉落下来。 韩敬虽然抽插的动作十分激烈,嘴里也是粗话脏话不断,却也在非常仔细地在观察兰知,生怕一不小心让对方出什么意外。 上一次他在兰知体内无套内射,差点把兰知弄得晕死过去,吓得他魂飞魄散。虽然只是虚惊一场,兰知也很快就恢复了过来。可这毕竟是前车之鉴,韩敬当然不愿意再出现这样要人命的事故。 不过他看到兰知的这个动作的时候,就知道对方不仅没事,反而是正享受着自己的大JB呢! 他顿时耍起了一点性爱中的小心思,嘴里“哼”一声,捉住兰知的手,将它们反拧到兰知的背后。 “干嘛要脱眼镜啊?”他道,另一只手强行拉开兰知的一条腿,将两人的下体私处一览无遗地展露在镜子面前。然后他用自己的额头顶了顶兰知的后脑勺,迫使对方低头看着镜子里两人的结合之处。 “你仔细瞧瞧,你到底有多骚?”他笑着在兰知的耳边道。 兰知不说话,也不挣扎,就这样由着韩敬调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韩敬扳开兰知腿的那只手慢慢地顺着兰知的大腿内侧皮肤游走着,一直游走到兰知大开的臀缝之间,在两人的结合之处轻轻地抚摸着,还时不时翻开兰知小穴上的褶皱,甚至将自己的一根手指顺着自己插入兰知身体的性器的间隙,强行挤进兰知被撑开到极致的小穴里去。 镜子明晃晃的,将他这种对兰知私处充满羞耻感的挑逗无限放大。 他没有料到的是,这种极具羞耻感的强制触摸并没有让兰知感到害羞,反而是促使兰知更加地兴奋。 兰知死死地盯着镜子看,脸色潮红,呼吸急促,嘴里开始含糊不清地说话。 韩敬感觉到兰知的身体再一次开始颤抖。很快兰知的小穴变得又热又湿。肠壁隔着安全套紧紧夹住韩敬塞在他身体里的粗长老二,又顺着老二的根部“噗噗”地从两人结合之处的间隙里吐出一些透明的水来。 “操!”韩敬骂道,也盯着镜子看得吃惊了,目光都舍不得从这样一个银荡的场景中挪开。 他看了半天方才低声嚷了一句:“老子干死你个骚货!” 说着他重新扭动自己的腰身,再一次在兰知的身体里横冲直撞起来。 他一边抽插一边依然贪婪地盯着镜子里看。 镜子里的画面清晰而完整:他能够看到两个人的结合之处,湿漉漉地沾满了黏腻而半透明的口水汗水银水的混合物,那些液体一直顺着兰知白皙的臀肉流淌到了光滑的洗手池台面上,被壁灯柔和的黄光照射,闪出一圈银靡的光彩来。 而兰知小穴的入口正随着韩敬老二的进出而一下一下地收缩。由于两人的动作太过于激烈,韩敬甚至能够看到每一次的抽出,他的老二翻出了对方小穴里面的一些肉来,然后随着他下一次的深深刺入,那些红嫩的肉又被粗暴地塞了回去,消失在紧致而销魂的洞穴深处。 朦胧的水汽,白皙结实的屁股,透明而黏腻的水,红嫩的小穴,还有韩敬自己由于充血所以发紫的粗硬性器,所有的颜色和质地都配合得完美无缺,让镜子里展示的这一场电影充满了一种诗情画意般的色气。 当然,还有张力十足的诱惑。 两人都因此兴奋到了极致。韩敬一边用力抽插一边胡言乱语地讲着各种脏话,差不多把兰知连同兰知的祖宗十八代都在嘴里糙了一遍。而兰知根本不再说话,只盯着镜子里的画面看,从喉咙深处不停发出黏腻而诱人的呻吟。 到最后兰知首先达到高朝。他将自己的手臂从韩敬手里挣脱出来,一只手狠狠撑住眼前的镜子,另一只手摸上自己的下体,开始上下套弄。 韩敬哪能让兰知自食其力呢?岂不是显得他韩敬太不懂得在性事上疼爱对方了? 他忙也握上兰知坚挺的性器,低声道:“你别动。我来!” 兰知也不拒绝他,当即撤开自己的手,一把脱掉自己的眼镜,闭起眼睛头往后仰,枕上韩敬的肩头,整个人都几乎蹭入了韩敬汗水涔涔的怀里。 韩敬在他体内加速抽插,一边跟随着抽插的节奏疯狂地套弄兰知的性器,一边低头不停地亲吻兰知被汗水浸湿的脸庞。 头发,额头,眼睫,鼻梁,嘴唇,甚至是下巴。 到处都是情欲的汗水,几乎要将人溺毙其中。 兰知突然启唇,堵住了韩敬到处亲吻的嘴。 韩敬感觉到兰知在他嘴里呜咽一声,随即突然睁开了好看的眼睛。 他的睫毛卷长,那一双一贯冷淡的眸子里,一瞬间染尽了情欲的绚丽颜色。 然后韩敬感觉到自己握住兰知套弄的手上一阵温凉,黏腻的经验顺着他的五指往下流淌,一直淌到了两人的结合之处,甚至是淌到了韩敬没有被安全套套住的老二根部。 韩敬被那种性器表面直接接触经验的感觉惹得心痒难耐,低声呻吟了一下。 他一下子突发奇想,就忍不住从兰知身体里抽出自己的老二,捏着安全套的顶端把安全套整个扯下扔了。 然后他直接把自己的老二再一次塞进了兰知正在不断无意识抽搐的身体里。 兰知高朝刚过,整个人都被这场持久而激烈的性事搞得有些虚脱,就这样倒在韩敬怀里。他察觉到对方没有戴套进入,不由微微皱了皱眉。 韩敬知道如果自己再迟疑一下,肯定今天就没得做了,忙抢先道:“带了套不够刺激啊!你就让我射在里面吧!等会儿我一定帮你清理干净。” 说着他抱紧兰知,又用自己的嘴堵住兰知的嘴唇,不让对方有说话的机会,猛力地在兰知的身体里来回抽插。 他真真切切地直接感受到了兰知的身体,那种紧致湿润而销魂的真实感觉,很快也达到高朝。 他长久没有做了,这一个高朝射出的经验又浓又多,很快顺着兰知的肠壁,从他的身体里流出来,白花花地沾满了那红嫩的小穴入口,逐渐洇湿了两人身底下的洗手池台面。 两个人都精疲力竭,互相搂抱着,长久地一动不动,唯有粗重的喘息声,和浴缸里热水哗哗流动的声音,互相交织回荡。 韩敬毕竟比兰知年轻很多,先兰知缓过一口气来。 他动了动身体,感觉自己跪在洗手台上的双腿都已经麻了,便抱着兰知从洗手台上慢慢地下来,自己跳了几跳,权作活血化瘀。 跳完他低头看了一下,发现兰知的双膝也跪得发红了。韩敬伸手摸了摸:兰知的身体也不是很热。 洗手台很凉的,现在又是冬天,虽然两人是在热气腾腾的浴室里,但是这样长时间的赤身裸体,总归不是件愉快的事情。 韩敬顿时心疼了,先前那一股“老子今儿个要操死你”的壮志凌云早就随着高朝烟消云散。他抱紧兰知关切地问对方:“你冷不冷?” 兰知还没回答,韩敬就感觉兰知的大腿根部有湿漉漉的经验源源不断地流淌下来。 韩敬忙把兰知的衬衫脱掉,半拖半抱着兰知放进浴缸,自己也跟着进去,拿喷水龙头去冲洗兰知的私处。 兰知的手臂上还有先前撞击玻璃的伤口,韩敬怕弄痛兰知,就小心翼翼地将他的手臂抬起来,搁在浴缸外面。 他一边冲洗一边还不忘道:“你要是觉得水温不合适就告诉我。” 兰知也没有吭声,双腿张开大大方方地任由韩敬清理自己的小穴,仰头无声地看着天花板。 韩敬累死累活做牛做马低头清理,好不容易把兰知下面都弄干净了。他抬头,发现兰知还是那样一动不动地躺着,睁眼看着天花板。 韩敬怕兰知又像上一次那样晕死过去,忙伸出一根手指,在兰知的眼睛前面晃了一晃。 兰知的眼睛跟着他慢慢眨了一眨。 还有反应。那就是没有晕过去。韩敬大松了一口气。 兰知看了他一眼。 “你刚才是不是射在里面了?”他突然幽幽地问。 韩敬听到兰知这种凉飕飕的说话口气就知道大事不妙。他忙抱住兰知的身体,亲昵地蹭了两下,扯开话题讨好道:“兰知,你这么晚回来一定是饿了吧?对吧?对吧?不过没关系!我烧了晚饭,有酱鸭,有萝卜排骨汤,还有油焖茄子。你要是想吃,我现在就再去把汤热一下。” 兰知根本不为所动。只问他:“你那十套化学题做对了吗?” 韩敬摇了摇头,刚想说话,兰知已经抢先道:“那正好,你刚才没经过我同意就射在我身体里,就再多做十套化学题作为惩罚吧。” 多做十套化学题!前面那十套差不多折腾了韩敬两个月,要是再做十套,岂不是高考之前都几乎没得机会和兰知上床了? 韩敬一手握着淋浴喷头,任由热水哗哗流,还可怜兮兮地想替自己辩解:“我……我……刚才真的也没有多想,就是觉得不戴套那样会很爽嘛。我知道你有洁癖……可是……我发誓,除了你我谁也没碰过,绝对不会有病的!你要是实在信不过我,我明天就去三甲大医院做个全面检查,好不好?” 那模样和前面豪言壮语大叫着要操死兰知的韩敬简直判若两人。 兰知没接话,直接把压在自己身上的韩敬推开。 “出去!”他夺过韩敬手里的淋浴喷头,“我要洗澡。” 54. 兰知洗完澡换了衣服,韩敬已经乖乖地把饭菜都热好盛了上来。两人开始坐下来吃饭。 吃到一半兰知的电话响了。 “兰知!”柯振楠在电话那头抑制不住地兴奋,“你看电视新闻没有?A市一台!” 兰知顺手用遥控器打开电视。 韩敬还沉浸在必须要多做十套化学题的沮丧心情之中:脱套一时爽,日后火葬场啊。他简直是后悔死了。 他有意无意地瞄了一眼电视,却呆住了。 电视里在播报关于朱院长的新闻。 大意是朱院长的一篇论文被发现了学术造假。而这篇论文当时申请了很多国家和地方的研究基金。Z大经过研究讨论,决定撤销朱院长现在的一切职务,暂停所有的教学任务,并且开会通报全校,让其他科研人员引以为戒,自我反省。 韩敬看了一会儿回头问兰知:“你今天开会开这么晚,就是为了这个事情吗?” 兰知点点头,对着电话那头的柯振楠道:“谢谢你告诉我,我先挂了。” 韩敬也不是傻子,一个多月前兰知趁元旦没人去学校待了一整天,后来又连夜去找了柯振楠,而刚才兰知回家后那种高兴的心情,虽然刻意收得很好,可是韩敬还是能够感受到的。前因后果加上朱院长愤怒打来的电话,串起来一想,韩敬就明白了。 “是你找人去揭发了姓朱的的丑事?”他问兰知。 兰知把一只手指放上了自己的嘴唇。“嘘——”他撇了一眼电视示意韩敬不要说话。 电视画面里出现记者围追堵截朱院长的场景。 朱院长,啊不,现在他已经不是理学院的院长了,只能叫朱诚了。朱诚狼狈不堪地用手遮眼,挡住四面八方闪烁不停的照相机闪光灯,回避着众人注视的鄙夷目光,垂头丧气地钻进了车内。 闪烁的电视画面映在兰知澈亮的眼镜上,如同一只万花筒,变换出各种各样的颜色。 可无论颜色怎么变换,韩敬依然能够透过镜片,看到兰知的眼神。 那种除之而后快的兴奋神情,仿佛是一只优雅的豹子,苦等良久,终于捕杀了垂涎已久的猎物。 韩敬也由衷地高兴。他不得不感叹一下,自己恨朱诚,想的就是如何用暴力把他胖揍一顿。而兰知恨一个人,那就真是恨到了骨子里,非要把对方搞得身败名裂不可。 他走到兰知身边,紧紧抱住对方,试图和兰知一起分享那一份喜悦。 然后他突然感觉到兰知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轻微颤抖了一下。 这种颤抖太轻微了,只有韩敬这样细心在意兰知,才能够感觉到。 韩敬抬头,又看了一眼电视。 电视里已经开始播放采访杨瑛的画面。 面对众多的话筒,她说的话没有什么个人情绪,只是沉静地道:“我对发生这样的事情感到很失望。我支持教育部和Z大对这件事情彻查到底,绝不姑息任何造假行为。” 可是杨瑛的表情分明是有点无奈和悲伤的。 兰知伸手,“啪嗒”一声,关掉电视。 “吃饭。”他重新拿起筷子,说。 韩敬看出兰知的心思,就默默拿了个新的碗,替兰知盛了满满一碗的排骨汤,推到对方的眼皮底下。 杨瑛肯定是责怪兰知不留情面。韩敬知道兰知心里对杨瑛还是很尊敬的,否则也不会把杨瑛和自己的合照放在床头,也不会每周日雷打不动去看望对方。 这样的结局韩敬明白兰知肯定是内心有点伤心的。 可是朱诚这种行为实在太龌龊了! 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况且兰知为了报答对方一家的恩情,也真是忍了够久的了! “过去的就过去了。”韩敬轻声对兰知说,“以后咱们才是一家人。” 兰知对着汤水勉强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他的手机在这个时候又响了。 兰知拿起来一看,是柯振楠发的短消息:“还和小朋友在一起?” 兰知没回,刚想放下手机,柯振楠的第二条短消息又进来了:“你好好想想我上次劝你的。” 兰知毫不犹豫地把短消息删除了。 柯振楠的第三条第四条短消息很快又不识趣地来了: “我说,其实你既然打算改变,可以考虑改变得更彻底一点。” “你很喜欢在那种事情上掌握主动权,如果换个角度多给自己一点机会,说不定会发现新天地的。” 看到最后一条短消息内容的时候兰知很诧异地愣了一下。 韩敬已经凑了上来问:“怎么了?” 兰知把手机关了,扔到沙发上。 “没什么。”他回答韩敬,“柯先生很关心你的化学成绩。” 化学那是韩敬心中永远的痛,他咂了咂嘴,乖乖地闷头吃饭,再也不吭声了。 日子就这样地过下去了。 兰知双休日不再去杨瑛家吃饭。开春之后他的工作变得很忙,韩敬有时候听到他深夜还一口英文和人打越洋电话。 兰知告诉韩敬,是自己以前的博士导师希望和自己合作,一起写一篇论文。 韩敬也不懂,他每天去高复班,奋战在题海战术里,回家后给兰知做饭吃。吃完晚饭,兰知会教教他数学,英文或者物理。 韩敬依然会打电话给柯振楠,向对方请教化学题目。 韩敬提高得很快,在三月底的时候就把二十套化学卷子都做对了。 他又可以继续和兰知上床,两个人黏在一起,在忙碌的工作学习间隙,疯狂地做爱。 日子简单却充满了幸福,两人租住的房子里天天都弥漫了像蜜糖一样的甜腻味道。 光阴如箭,很快到了六月,高复班放假了。 韩敬收拾行李,回老家准备参加高考。 经过大半年的脱产学习,他觉得自己至少能考个本科。 一如上一次那样,兰知开车,送他去火车站。 “我不会让你失望的。”临别的时候他信心满满地对兰知道。 不能让兰知失望,也不能让自己失望。他最初的动力,不就是为了能够凭借自己的努力,从各方面都配得上兰知吗? 他觉得自己好像是站在了人生的一个岔路口,将来的命运和幸福全都掌握在他自己的选择之中。 兰知却没有他这么多的心思,只淡淡地点头:“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两人在熙熙攘攘的火车站里紧紧地拥抱了一下。 韩敬闭上眼睛,贪婪地闻着兰知身上的味道,感知着对方柔软的头发。 如果可以,韩敬真希望可以这样抱着兰知,永远也不分开。 最后还是兰知先推开了他,道:“火车快开了,走吧。” 韩敬有点失落,不过转念一想也对:也就几天而已。好男儿志在四方,这一点分别之苦儿女私情又算得了什么?等他考上了好大学,将来找了好工作,不就可以和兰知甜甜美美地一辈子过下去了么? 想想他也就释然了。 “兰知,我爱你。”他在兰知嘴边大胆地表白,“等我考完回来,我们要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然后他拎起行李,就上了火车志气满满地回老家参加高考去了。 韩敬回到老家,才对父母和盘托出自己马上要参加高考。父母吓了一跳。他妈的第一反应是拍大腿,道:“啊呀,钱都给你姐置办嫁妆了,你要是考上了大学学费怎么办?” 还是他爹镇静,说不要紧,自己还留了点钱准备给韩敬将来娶媳妇用的,要不等考上了先垫付大学学费。 韩敬心想:你们要等我娶媳妇恐怕是指望不上了。嘴上却只安慰:“没事,我打听过了,现在国家政策挺好的,可以申请助学贷款。” 他妈白了他一眼:“你有案底,国家能贷款给你?考上了大学说不定都不录取你!唉!当时就叫你不要和那些狐朋狗友混……” 韩敬听了顿时不乐意了,几个人剑拔弩张,屋子里火药味十足。 韩敬的姐姐韩明正好也在家。她的婚礼是定在六月十八日,这两天算是回老家整理各种东西,筹备婚礼。 她见状就跑来打圆场:“大学学费我会替弟弟想办法,你们别吵了,让他好好高考吧,也挺不容易的。” 总算是把这一场高考前的小风波平息下去了。 韩敬的母亲嘴上说话不饶人,心底里还是疼爱儿子的,当即跑县城去买了许多好吃的补脑的,连夜熬着炖着给韩敬吃。 高考三天还挺顺利的。第三天上午,韩敬去参加了最后一门的考试。韩明在家整理嫁妆,然后她接到了一个电话。 “韩明啊,听砖头说你要结婚了啊?”对方豪爽地扯着嗓子喊,“哎哟,真是了不得啊!” 韩明愣了愣,忙躲开父母,跑到屋外,才回道:“你怎么打电话来了,郭杰?” 韩明韩敬的父母不太喜欢郭杰,觉得他不学无术,还一直出各种歪点子带坏韩敬。但是他怎么说都是韩明的高中同学,以前关系也还行,所以基本的客套韩明还是要的。 “你要结婚了我怎么能不打电话来恭喜啊!”郭杰在电话那头道,随即直入正题,“我给你包了个红包,还给你准备了一个高僧开过光的送子观音呢。” 韩明一听吓一跳,她的婚礼并没有邀请郭杰,怎么好意思收对方的礼金和礼品,忙道:“不用不用。你心意到就行了,钱我不能收。” “韩明你别和我客气!”郭杰打断她,说了缘由,“砖头春节的时候救了我家老头子,我欠着他一份大人情呢!”说到这里他嘿嘿笑了一声,意有所指地又道:“我要等他娶媳妇只怕是十年八载都等不到了,所以只能趁你结婚表表心意啦!反正你们是一家人嘛!哎我说韩明啊,你住A市哪儿,我把红包和送子观音现在就给你送过去。” “不用这么急吧?我现在回老家了,不在A市。” “你老公呢?” “和公婆去隔壁O市置办结婚用品了,这两天都不在A市。” 郭杰“啧”了一声,道:“这怎么办呢?我和我家小媳妇儿打算明天去新马泰玩个十天八天的,你结婚前我恐怕都不在A市了。你有什么认识的朋友在A市吗?我住在P区。让你在A市的朋友今天过来拿一下呗。” 韩明知道郭杰这个人豪爽,讲究朋友意气,如果再不收对方会不高兴。而且听对方的口气,也有了女友,结婚是迟早的事,到时候这个人情总是能还的,就应承下来。 她打了几个电话给自己在A市的朋友,不凑巧的是朋友们要么是有事情忙不开,要么是住得离P区太远过去不方便。 最后她无意翻到了兰知的电话号码。 她记得这个看上去彬彬有礼的瘦高男人是韩敬的室友。父母对他很有好感,当时还让他和自己互留了电话,算是监督韩敬。 不过半年来两人并没有打过电话。 韩敬和他关系很不错,前几天吃饭的时候还提起对方,显然是靠得住的朋友。 于是她拨通了兰知的电话。 “是兰知吗?”电话很快被接通了。 “您好,韩小姐,我是兰知。”兰知在电话里很有礼貌地问,“请问是韩敬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没有!他很好。”韩明心里有点奇怪,怎么对方一开口就关心自己的弟弟呢?不过她马上想起了自己的事情:“我有个朋友包了个结婚红包给我,还要送我一点礼品。但是他明天要旅游去了,而我夫家的人最近都不在A市,您能今天帮我去拿一下吗?到时候给韩敬,让他再给我。” 兰知“哦”了一声,回答:“你把你朋友家的地址发我手机上,我午休的时候过去。” “真是太谢谢你了!”韩明千恩万谢地挂上了电话。 55. 在韩敬复习备考的这大半年里,郭杰的生活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首先,他和一个女孩子恋爱了。 对方叫夏荻,不太求上进,脾气有点暴躁,喜欢整天捧着手机打游戏。不过她长得非常好看,身材也超级棒。郭杰彻底被对方的童颜巨乳征服了,巴不得把自己的心肺都掏出来给对方。 谈恋爱泡马子当然需要钱啊:下馆子,买礼物,包括六月份去新马泰旅游。 可是,由于升任副市长的杨瑛在打击黑势力方面毫不手软,让他和他那帮子兄弟的收入大幅度缩水。 郭杰的手头越来越紧。 这不,屋漏还逢连夜雨,韩敬的姐姐还要结婚。 这个红包是非送不可的。毕竟韩敬可是救了他爹一条命。郭杰是道上混的,这种兄弟义气最讲究了,绝对不会马虎。 郭杰包好红包等待韩明的朋友,拿着手机坐在窗口发呆。 他回想的是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因为开销没有节制,收入又减少了很多。前晚郭杰支开夏荻,叫来了顾哥大黄黑子。 一帮子地痞流氓凑在客厅里集思广益,商量生财之道。 商量来商量去,他们决定再用那部车震视频去敲诈朱诚一次,“搞一票大的”。 “我说四胖啊,”大黄有些顾虑,“那老头子上次被我们狠狠敲诈了六十万,肯定元气大伤。你才隔了大半年就要再去搞他,只怕他没有私房钱了,弄不好他狗急跳墙,我们吃不了兜着走啊。” 黑子也附议:“是啊是啊。咱们上一次去敲诈他,那老头子顾忌自己的名誉和地位,所以没有声张。可是他今年春节过后被停职调查了,现在搞得是名声扫地像过街老鼠一样,说不定这视频的事情他也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郭杰把手里的烟掐灭了,问他们:“那你们的意思是这一次我们不敲诈老的,而是去敲诈小的那个?” 最后还是顾哥一锤定音:“小的肯定没老的多钱。而且小的还年轻,没有名誉和人脉的积累,要是真闹到最后鱼死网破,他怕什么?大不了就是辞职一走了之,从头来过。老的不一样。老的后面还有个从政的老婆呢!老的虽然没有名誉,他老婆可是要沽名钓誉的,最后肯定不敢声张,会帮他出钱的。” 无本的生意总是让人肾上腺素分泌旺盛。 于是事情就这么迅速地拍板决定了。当晚郭杰就找了家不要身份证的小网吧,给朱诚的电子邮箱发了一封勒索信。 可是和上一次朱诚迅速的反应比起来,这一次的勒索信宛如石沉大海,并没有得到朱诚的回应。 已经整整过去两天了。为什么没有回应呢?郭杰琢磨着。 夏荻自己手机打游戏打得没电了,就从卧室里出来,拿起郭杰的手机又玩起来。 郭杰还在等韩明的回音,就道:“我等别人的电话,你要是看到来电别按掉,让我接。” 夏荻“哦”了一声,走进卧室。 老头子装死啊。有必要直接给老头子打个电话啊。郭杰暗想。可是他明天就要出国去旅游了。这个旅游可是夏荻想了好久的,郭杰宠着对方,当然要满足对方的心愿。 而这个时候韩明来了条短消息:“我找了朋友中午来拿。他叫兰知。” 夏荻游戏正玩得起劲,完全没有注意到有短信进来。 郭杰正在心事重重地发呆。 会不会老头子暗中报警了?郭杰又思忖。 这个念头一出来,他突然有些害怕,心里难免胡思乱想了一通。 他一个人疑神疑鬼想了一个多小时,越想越觉得不妥,连冷汗也从背后冒了出来。最后郭杰决定再把顾哥大黄和黑子找来,商议一个万全的对策。 他刚站起身来,准备去问夏荻要回手机打电话给那三人,门铃突然响了。 “叮咚——”清脆的铃声回响开。 操!不会是警察找上门了吧? 他心惊胆战地把门拉开了一道缝。 “请问郭杰郭先生在家吗?”兰知站在门口,凝视着郭杰,问。 韩敬走出考场的时候,外面的太阳正正好。 前几门考试的高考标准答案已经出来了,张贴在学校的一侧,韩敬也不急着回家,跑过去仔细地看了看,心里估算着自己的分数。 看完标准答案他很高兴,Z大附中的高复班果然不是盖的,基本上所有的答题考查的知识面都覆盖到了,韩敬算了算,觉得自己今年不仅能考上个本科,估计还能考上个一本。 他仿佛看到那些211工程,985工程的名校都在像他微笑着招手了。 韩敬开心极了,回家路过一个山坳,还张开手臂,仰天开心地“高呼了一声。 蓝天白云,一碧如洗。 等过几天就要开始填志愿了,填什么好呢?兰知在Z大,要不要试着报考一下Z大?可是Z大太有名了,韩敬又觉得自己的分数够不上。 还有,填什么专业好呢?韩敬可不想报数学系。是填金融类的好呢,还是填工程类的好呢? 他一路回家,想了很多很多,甚至展望到自己大学毕业,找了一份体面的工作,和兰知幸福生活下去的场景。 韩敬一路走一路忍不住痴痴地傻笑。 回到家已经快下午两点半了,韩敬饥肠辘辘,风卷残云吃着父母为他准备的丰盛饭菜。 吃到一半的时候韩明走过来,拿着手机对他说:“你那室友真是好人,大老远地帮我去郭杰那里拿礼金,你回头替我谢谢他。” 韩敬微微愣了一下,瞄一眼韩明的手机屏幕。上面是兰知刚刚发给韩明的短消息:我已经拿到礼金和礼品回去了。 韩明把事情经过大致说了一遍。 韩敬闻言有些不爽,停下吃饭的动作问韩明:“你干嘛非要麻烦他去找郭杰啊?大老远的,天气又热。他又不是无业游民,平时上班很忙的好不好!回家后也一直熬夜加班!” 韩明也不明白韩敬怎么突然翻脸了,就道:“我这不也是知道欠他认清,让你将来去谢谢他帮忙么?话说回来,你室友可有礼貌了,接了电话一点都没有推辞。他都没有不乐意,你在这儿一个人瞎生气什么呢?” 韩敬听了更头痛,扔下筷子饭也不吃就回了自己房间。 韩敬之所以会生气,其实是有点私心的。 一来,他自从和兰知好了之后,几乎和过去那些朋友都断绝了来往,一心想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脱胎换骨重新做人,所以他也不希望兰知和那些污七八糟的朋友有什么联系。虽然兰知从来没有对他的过去表示过鄙视不满,但是人都是有自尊心的,韩敬也希望能够通过自己的努力,配得上兰知。 二来……郭杰当初可是给自己看过那让人喷鼻血的车震视频的!郭杰这人一向没什么缜密心思,嘴巴又大,要是万一向兰知抖露出自己看过他被朱院长MJ的视频,兰知这个人的行为太难以预测,还指不定要怎么在床上惩罚自己呢! 韩敬可不想再连着射个三四次了。 韩敬躲在房里,想想不放心,就找到了自己的手机。 因为去参加高考,他把手机留在了家里。 他看着安静的手机屏幕,逐渐开始不安起来。 兰知并没有打电话给自己!前两天考完试,兰知都会主动地打电话给自己,询问自己的情况。 可是今天,为什么最后一门课都考完了好几个小时了,兰知却没有打电话来呢? 郭杰不会真的对兰知说了什么吧? 韩敬心惊胆战地拨打了兰知的手机号码。 “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电话里传来了甜美的女声。 韩敬越发觉得不对劲,他想了想,决定再打兰知办公室的电话。 还没有开始拨打,一个电话突然进来了。 韩敬一看,是郭杰的。 “韩敬!你现在在哪里?”郭杰在电话里急躁不安地说,“我……我捅大篓子了!” 韩敬莫名其妙,心想:你捅了再大的篓子,找我干嘛?我爸又不是李刚,根本帮不了你啊。 他心里想着,嘴上只回答:“我在老家呢。发生什么事情了?” 郭杰闻言“操”了一句,惶惶地问道:“你在老家?那你姐在边上么?” 韩敬一听就防了个心眼,挡回去道:“你捅了啥篓子和我说就得了,我能帮你一定帮你。你可别把我姐拉下水,她马上要结婚了。” “砖头你误会了,我这捅的篓子就是和你姐有关系,可千万不能让她知道。”郭杰在电话那头顿了顿,呼吸沉重,似乎是在下决心。 电话里的背景声音很嘈杂,韩敬隐隐听到了黑子的说话声,透过扬声器模模糊糊地传来,被挤压,被拉扯,好像是一段完全走了调的歌曲,让他莫名地感觉不舒服。 “你到底捅了什么篓子?和我姐怎么有关系了?” 他催了郭杰半天,郭杰方开口,压低声音问道:“你还记得你以前在Z大做大楼管理员时着迷的那个大学教授吗?就是我给你看的车震视频里那个被人操得爽歪歪的?他原来是你姐认识的朋友啊,叫兰什么来着的。” 郭杰显然还不知道韩敬和兰知两人已经同居的事情。 韩敬听到他说“兰什么来着”的时候脑子里顿时“嗡”得一声大响,仿佛是有人在他耳朵里直接点燃了一串鞭炮,先前满脑子关于那视频的不好念头一股脑儿全倒了出来:“四胖,你是不是告诉他我看过那段车震视频的事了?” 电话那头突然沉默了。 这种沉默让韩敬窒息。 “你对他说什么了?他又对你说什么了?”韩敬颤抖着声音问。 郭杰苦笑一声:“事情要是有你说的这么简单倒好了。” 韩敬一愣,然后他听到黑子在郭杰背后道:“四胖哥,你,你别抖啊!要稳住啊!连你都稳不住,做兄弟的我可怎么办啊?” 韩敬听他们说话口气不对,本来就紧绷的心脏更是往下死命一沉。他不由握着手机大吼起来:“兰知到底怎么了?” 他隐隐感觉事情比他料想的还要糟糕。 果然,郭杰咽了口唾沫,回答韩敬:“我,我一不小心把他打晕了。” 韩敬一下子怔住了,第一反应是脱口问:“打晕了?他人没事吧?”问完他立刻觉得不对,改口道:“你胡说什么啊?兰知刚给我姐发了消息,说已经拿好礼金回去了。他要是被你打晕了,怎么可能再发消息给我姐啊?” “砖头啊,”郭杰道,“那消息是黑子为了怕引起你姐怀疑,拿兰什么的手机发的。” 怪不得兰知的手机在发完消息后就关机了。 六月热天,想通这一层的韩敬握着手机,却觉得自己浑身冰凉,好像是待在南极腹地。 “你为什么要打晕他?”寒冷让他脑子清醒,他向郭杰提出自己的疑惑。 郭杰哀声叹气了几下,把事情的经过大致叙述了一遍: 他开门的瞬间,看到视频里的那个男人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家门口,一脸淡定还正确清晰地叫出了自己的名字,郭杰当场吓得魂飞魄散。 他本来就对朱诚两天也不回复自己疑神疑鬼的,正琢磨着对方有没有可能已经发现了自己到底是谁,如今冷不防见到兰知,他脑子里唯一冒出来的念头就是:糟糕,事情果然败露了! 郭杰自己不怎么懂电脑,但是他也看新闻,模模糊糊地知道好像有什么电脑黑客可以通过个人在网路上留下的印迹追踪当事人的身份。他自己书也读得不多,心想这朱诚啊兰知啊都是高级知识分子,指不定比黑客啥的还厉害呢?这要通过电子邮件找到自己还不是分分秒秒的事儿? 想到这里他再也没有功夫仔细琢磨自己这一番推论里严重的逻辑自洽问题,立刻就死心眼地认定了对方是来找自己麻烦的!他一下子肾上腺素大量分泌,头脑发热,趁兰知不备,抄起门后的长柄雨伞,就往对方头上打上去。 人嘛,总归有点自己擅长的东西。郭杰虽然书读得三流,打架水平那可是绝对一流。这一下偷袭精快狠准,毫不含糊,简直是奥运会的水准。 况且这一下太出人意料了,兰知根本躲闪不及,当场被郭杰手里的钢制伞柄狠狠砸中头部。 兰知头痛欲裂,往后踉跄了两步,还没来得及稳住自己的身体,郭杰已经又冲了上来,一边追着兰知殴打一边吼道:“小样的你竟然敢玩阴的?怎么?给兄弟们点钱花花你不爽?你和你那老相好的有兴致玩车震就没兴致付钱?” 兰知本能地想转身逃离,可是他的眼镜被对方那第一下的偷袭给打飞了。高度近视让他的视线很模糊。他是读书人,就算在正常状态下也未必是郭杰的对手,更何况此刻他看不清东西,在两人的体力对抗中很快落了下风,摔倒在地上。 “老子告诉你,你和你那老相好的休想报警!老子兄弟遍天下。就算你们把老子弄进去,老子一样有办法叫兄弟剁了你们的手脚!你信不信?怕不怕?”郭杰继续叫道,还踢了兰知两脚,“怕了就给我滚!回去好好筹钱!” 然后他发现兰知躺在门口的地上一动不动,还有鲜血从头上慢慢流下来。 这一切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郭杰手握雨伞,对着失去知觉的兰知发愣。 他租在一条僻静的弄堂里,独门独户,四下无人。正值正午,六月的太阳毒辣辣静悄悄地照下来,将失去知觉的兰知照得一脸苍白,更衬得那一道血迹殷红。 “靠!”郭杰骂了一句,“这也太不耐糙了吧?” 然后他感觉到身后有动静。他回头一瞧,只见夏荻正躲在门背后,有些害怕地看着这一切。 “四胖哥,”她怯生生地把郭杰的手机递上来,“你,你好像前面有短消息……” 56. 郭杰看完韩明发来的短消息才明白兰知根本不是来寻仇的,而是来拿礼金和礼品的。 郭杰后悔不迭,他一方面怪自己太冲动,另一方面也气夏荻,就把夏荻大骂了一通,骂得夏荻都委屈地哭了,一甩房门躲卧室里再也不肯出来。 郭杰这个时候也顾不上夏荻了,他忙把兰知半拖半抱地弄进屋内,草草替对方包扎了一下头上的伤口,点了根烟看着昏迷不醒的兰知苦苦琢磨对策。 他最后悔的不是打晕了兰知,而是在殴打兰知的过程中说漏了嘴,亲口向兰知承认了自己就是那个敲诈勒索视频的人。 这可是不打自招啊! 郭杰想了想,立刻打电话叫顾哥大黄还有黑子来自己家。 几个地痞流氓凑在一起一商量,第一个一致通过的决定就是:千万不能送兰知去医院! 首先,他们该怎么向医生交代这伤是怎么来的呢?这几个人都有作奸犯科的案底,警察要调查肯定也是从他们身上先开始调查。 其次,万一兰知在医院里清醒过来,想起郭杰前面承认自己敲诈的话,那可就是个大麻烦! 于是他们也没有叫救护车,就把流血不止的兰知平放在沙发上。顾哥还长了个心眼,说是怕兰知指不定什么时候醒了会大喊大叫,还把兰知的嘴用胶布封了,将对方绑了起来。 然后几个人开始商量这事到底该怎么解决。 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更何况他们还是四个人。 很快顾哥想出了一个不错的主意:这兰知显然是和韩明认识,能大热天的过来拿礼金,肯定也是关系不错的朋友。要不让韩明替他们说说情?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大黄有些顾虑,道:“咱们可是敲诈了人家整整六十万,怎么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要说六十万咱们哥几个可都花得差不多了,想吐出来也不可能啊。” 顾哥嘿嘿一笑,胸有成竹地道:“你担心什么?就算要担心,该担心的也是韩明啊!你别忘了,那六十万里她弟弟韩敬也拿了五万呢!如果她不能想办法说动姓兰的,她自己的弟弟也是吃不了兜着走。她不会坐视不理的。” 这么一分析也挺在理的。几个人纷纷颔首,都觉得这个烫手的山芋扔给韩明最好。 郭杰这个时候已经彻底冷静了,开口道:“我其实也和韩明不太熟。这事儿不能直接和她说。要不我先给砖头打个电话,让他去想办法劝劝他姐?” 顾哥点头道:“那再好不过了。让他去和他姐说,他姐肯定要帮他!” 于是郭杰就这么给韩敬打了一个电话,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讲了一遍。 信息量太大,韩敬拿着听筒,一下子根本消化不了。 原来那五万块钱……是郭杰敲诈兰知和朱诚所得的赃款? 韩敬还记得自己第一次送酒醉的兰知回家,第二天早晨朱诚闯进来扇了兰知两记耳光的场景。 当时兰知住的还是朱诚和杨瑛名下的房子,当时韩敬什么也不管,直接揍了朱诚一拳。 现在想想,当时朱诚说什么来着?好像是说自己辛辛苦苦地在想办法凑钱,结果兰知却在外面花天酒地? 这么说来,那就是郭杰敲诈朱诚和兰知的第一次? 怪不得那天兰知会喝醉酒,会心情不好! 被人用MJ的视频来敲诈勒索,换谁谁都心情不好啊! 可惜韩敬根本没有想过要把这些细枝末节串起来,拼出背后的事情真相。 他甚至急着想参加高考,什么都没有多问,就心安理得地拿了郭杰的五万块钱。 韩敬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十足的傻子。他不由分说抡起手机,狠狠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大骂一句:“我操!” 郭杰还在电话里问:“喂?喂?砖头啊,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韩敬把手机重新贴上耳朵,他觉得自己的额头火辣辣地疼。 韩敬伸手一摸,额头上一下子就起了一个大包。 他不仅是额头疼,更加是心疼。 “兰知现在怎么样了?”他只是追问郭杰。 “唔,还没醒,不过血好像不怎么流了。” 韩敬听了更急:“血不怎么流了是怎么个意思?意思是其实现在还在流血?” “只是时不时渗出点小血丝啦。”郭杰并不是很关心兰知的身体状况,道,“这点小血死不了人的。砖头你别管这种小事,倒是快点给兄弟们想办法让你姐来劝劝他啊。” 韩敬听他们的口气,根本没把流血不止的兰知当回事儿,心里那个急啊,简直像是热锅上团团转的蚂蚁,冲着电话嗓子就粗了起来:“流点血怎么就是小事儿了?你不送他去医院,万一他伤口感染破伤风怎么办?万一他被打成脑震荡了又怎么办?” 郭杰听他言语不善,也不爽了,道:“他又不是你爹,你怎么光顾他不顾我们兄弟啊?你不想想如果送他去了医院,我们兄弟几个还能逍遥快活吗?”末了他又补充一句:“再说这事儿真抖漏出来,砖头你用你的脚趾头想想,你能脱得了干系吗?你不是在考大学啥的吗?到时候你要是再犯事进去,岂不是和你两年前鸡女干那个大学生一样,没得读大学的机会了?” 韩敬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只好道:“这事和我姐无关。兰知是我介绍给我姐认识的,你给礼金给的太急,我姐一下子找不到人帮忙,就阴差阳错找了他。” 郭杰一听愣了一下,第一反应是脱口“操”了一句,道:“你小子还真有点本事啊!当初在z大的时候你就眼馋人家,老想着怎么勾搭人家,结果倒还真被你瞎猫撞死耗子似地给勾搭上了啊?” 韩敬没接他话,只焦急地道:“四胖你听我一句,赶快送他去医院。你放心吧,我和他关系挺熟的,等他醒来我好好劝他,他不会去告发你们的。” 郭杰闻言不调侃韩敬了,沉默不说话。 韩敬知道对方不信自己能轻易说服兰知,他心里急得要死,多耽误一秒钟兰知就多流一滴血,便又道:“你大概还不知道。他和朱诚两人早就闹掰了,你们去勒索朱诚他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去告发你们?四胖啊,我说的全是真的,我向你打包票,他肯定不会为难你们的。他,他人挺好的,真的……哎我说,看在我照看你家老头子的份上,你先快送他去医院,成不?” 说到最后韩敬喉头哽咽,语气里都是哀求。 郭杰听着心软,顿时有些犹豫了。一旁的顾哥却不为所动。顾哥心思也比较细,基本上所有可行的对策都是他首先提出的。他见状夺过电话,抢在郭杰松口前对韩敬说:“砖头,不是我们不信你。是我们信不过这姓兰的。现在这么大个事情,他要是永远醒不过来倒也罢了,万一醒过来,谁知道他到底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韩敬听到对方说“永远醒不过来”这几个字的时候只觉得肺里的空气都被抽空了。要是现在下跪磕头卖血捐肾任何一件事情能够送兰知去医院的话,他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去做的。 “顾哥,你别……” 他话还没说完,顾哥已经打断他:“砖头你现在就赶回A市,到我们这儿来。等他醒来的第一时间就给他讲事情的来龙去脉,劝他不要乱吵乱闹喊警察。要是他在你来之前就醒了你也别担心,我把他手脚都绑了,嘴也堵了,他闹不出大动静来。” 韩敬急得都快哭了,心想:兰知都被打成这样了不送去医院这怎么可能会自己醒过来? 不过他还是强行稳住自己,理了理顾哥的话。他知道的确很难凭自己的一面之辞打动对方,就急匆匆抓了皮夹和手机充电器,应道:“我,我现在就赶回来!你们别再伤害他了!” 他失魂落魄告诉父母要回A市一趟,就夺门而出。 他嫌火车慢,一咬牙奔到市里,二话不说买了张当天的全价飞机票,直接飞回A市。 在飞机上他想到兰知受了重伤还被耽搁着不能送医院他的内心又愤怒到了极点。 可是,他却不知该对谁愤怒。 或许是该对他自己愤怒? 韩敬把两手插进头发里,沮丧极了。 他不能报警,因为正如郭杰说的,这件事情他脱不了干系。 韩敬不想再坐牢了!他想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他想读大学,他想有体面的收入,他想配得上兰知。 为什么在人生的岔路口偏偏还要碰到这样的事情? 四个小时后,韩敬就在自责与愤怒的矛盾心情中抵达了A市。 到达A市机场韩敬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郭杰的家。 偏偏路上还遇到演唱会散场,交通拥堵,高架上喇叭声此起彼伏。 韩敬恨不得自己长出一对翅膀来。 不过A市繁华的夜景也让他再一次回忆起了和兰知在一起的一些场景,他给兰知做饭,兰知带他去GAY吧玩,无论发生什么,兰知永远是沉静而冷感的,甚至带了一点点让人不舒服的疏离——除了在床上的时候。 韩敬可以想象,如果兰知现在是清醒的,他一定也会处乱不惊的。 自己可要向兰知学习呀!千万不能输给了对方!怎么说自己都曾经说过要一辈子保护对方的呢! 韩敬深吸几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 一定要好好解决这件事情。他心想。首先,在郭杰他们面前要表现得在乎“兄弟们”的感受,让他们信任自己,这样自己说的话才有分量。 韩敬毕竟也和这些人打过交道,了解他们的心态,很快就想出了一套合适的说辞。 然后他还仔细分析了每个人的性格:郭杰不会太为难自己,黑子不过是郭杰的跟班,大黄和顾哥他接触不多,不过大半年前一起吃过一顿饭。 韩敬琢磨了一下,觉得最难对付的最容易节外生枝的恐怕就是顾哥。 他心里盘算着,估计着面对众人时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终于来到了郭杰家。 来到郭杰家他就知道他先前心里的一通自以为是的小算盘错得有多离谱了。 因为他所有的盘算都是基于一个事实,那就是兰知一直是昏迷的。 而实际上,兰知在他到来之前,就从昏迷中自行清醒了过来。 他清醒过来的时候表现出了惊人的镇定,根本没有发出任何动静。 没有喊叫,也没有挣扎,以至于郭杰那一帮子人忙着琢磨对策,都没有发觉到他已经恢复意识。 兰知表面装死,实际上忍着伤口剧痛,偷偷开始挣脱用来绑住他身体的胶带。 那些胶带被绑得草率,而且已经绑了好久,粘着度有所下降。所以最后竟然被很有耐心的兰知神不知鬼不觉地挣脱了。 这个时候已经很晚了,郭杰他们一群人折腾了大半天,就弄了点外卖,在厨房旁的小饭厅里吃了起来。 小饭厅和客厅的沙发隔了大半堵墙,郭杰他们看不到躺在沙发上的兰知的情况。而且郭杰他们也知道韩敬正在赶过来的途中,内心感觉事情的解决颇有希望,警惕性有所放松。 兰知就趁他们不备,悄无声息地打开客厅的大窗,跳墙逃走了。 57. 很可惜,兰知并没有成功的逃脱。 原因是在双脚落地的时候他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头晕心悸,令他手脚麻木难以行动,只能靠墙努力地保持呼吸。 这种莫名的头晕心悸兰知以前也碰到过,多发生于他太过劳累之后。当然,还有一次是发生在大半年前他和韩敬做爱之后。 逃跑的短暂黄金时期,就因为他突然的身体不适而被可惜地浪费掉了。 郭杰他们毕竟也不是吃素的,很快就发现兰知逃脱,立刻追出来,又把兰知弄了回去。 这件事情极大地改变了几个人的心理状态。 本来他们得到了韩敬的再三保证,特别是韩敬几次强调了兰知绝不会为难他们,郭杰他们的防备心已经有所松懈,觉得事情很快会得到妥善的解决。可如今他们发现兰知竟然善于伪装,还不声不响地从他们眼皮底下逃跑了,要不是对方突然晕厥,只怕对方早已经跑到了大街上呼救报警了! 几个人面对这件逃跑的突发事件,内心都是十分震撼的。 这兰知的心思简直是大海里的针一样。 大黄特别容易激动,甚至跑到厨房里翻了把明晃晃的菜刀出来,嚷道:“这人闷葫芦似的,留着肯定是个大麻烦,不如干脆杀了,一了百了!” 敲诈绑架是一回事,杀人可是另一回事,顾哥还有些头脑,忙冲上去死死抱住大黄。 韩敬就是在这样一个极度混乱的情况下来到郭杰家的。 他做的第一件事当然是一个健步冲上去帮助顾哥把大黄手里的菜刀给夺下了,“哐当”扔得老远。 然后郭杰大致将事情的经过叙述了一遍。 韩敬听得都呆了,什么算盘什么说辞一下子全忘了,只想着兰知的情况,忙抬头往四周张望。 “他人呢?”他并没有在客厅里看到兰知。 顾哥指了指关上门的小书房,道:“我们怕他再耍花招跑了,就把他关到这间没窗户的房间里去了。现在让黑子在里面看守着他呢!” 韩敬心急如焚,忙道:“那我现在去劝劝他。劝成功了你们就送他去医院。” 他并没有把兰知的晕厥和以前的情况联系起来,只觉得肯定是和头上没有经过处理的伤势有关系。 再也不能耽搁了,一定要赶快送医院啊。 他刚想去书房,顾哥却拦住他:“你不用去劝他了。” 韩敬愣了一愣。 顾哥点了根烟,朝郭杰使了使眼色。 郭杰就接着顾哥的话道:“砖头啊,这个兰什么的都可以装死逃脱,真是太狡猾了。你就算去劝他,他要是表面上答应咱们,结果一转身就在警察前把咱们都卖了,那咱们不都成了被他耍得团团转的傻子了么?” 韩敬一听事情发展的方向不对,还想着要挽回,就道:“他不会的。我和他关系很不错。他会听我的。再说了,你们那样绑他,换我我也要逃啊,这不人之常情么?” 郭杰摇了摇头:“就算要逃也没他逃得这么狡猾的。” 韩敬还想说什么,一旁的顾哥把烟掐了,抬头说:“你也别废话了,我们实在是信不过他。” 一句话,就把韩敬的所有说辞给堵了回去。 韩敬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再争辩了,否则搞不好对方连自己也不信任了,那就麻烦大了。他强行稳住心神,道:“那我先去看看他伤势如何,行吧?可别把人折腾死了。” 顾哥点点头。 韩敬得了顾哥的允许,忙走到书房门口,开门进去。 进去他第一眼就看到黑子正在对被绑在椅子上的兰知动手动脚的。 顾哥他们算是吸取了上一次的经验教训,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绳子,把兰知按在椅子上从头到脚绑得紧紧的,还把兰知的眼睛也蒙上了,大概是为了防止他观察周围的情况,伺机逃走。 书房里灯光昏暗,摇曳着兰知和黑子急促的呼吸声。 兰知呼吸急促是因为身体不适。而黑子呼吸急促则是出于情欲的关系。 黑子还挺喜欢男人的。兰知和朱诚的那段激情视频就是他当初偷拍下来的。他把这段视频作为珍藏,时不时翻出来瞅两眼。 视频里兰知的形象神态简直是绝色。而如今这个男人就在自己面前,唾手可得。 “别不说话啊。”黑子正在嬉皮笑脸地挑逗着兰知,根本没有意识到韩敬开门进来,“你装什么假纯呢?你在视频里可是骚得要死啊。” 说着他的手隔着兰知的衬衫摸到对方的乳珠,顺势拨弄了一下,猥琐地笑:“说句话吧!不如今天就骚给我看看?” 凡是有点尊严的男人都无法忍受这样的事情发生在眼前,韩敬气坏了,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啪”地一下就把黑子的咸猪手从兰知身上狠狠打下来。 黑子吃了一惊,刚想破口大骂,抬头看见是韩敬,立刻就把话咽回去了。 这些人里他的地位最低,不敢和韩敬顶撞,而且韩敬块头也比他大,打架肯定是要吃亏的。 他以前偷窥过兰知和韩敬两人下雨天搞车震。不过当时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对方是兰知,就被韩敬发现了,追出车来狠狠揍了一顿,腰酸背痛了好几天。 想到这里黑子忙站起来,赔笑着道:“砖头哥,你……你来了啊?” 他见韩敬黑着张脸,似乎随时随地要把自己给生吞活剥了,不由胆怯,就提了提裤子,战战兢兢往门外溜:“我……我尿急,先去上个厕所,砖头哥,要不你……你替我看着他一会儿啊?” 话没说完他就老鼠避猫似地躲了出去。 韩敬哪有功夫理会黑子啊。他现在全部的注意力全在受伤的兰知身上。 听黑子的口气,显然兰知拒绝开口和他们说话交流。 而经过两轮的搏斗殴打,他衣衫不整,十分狼狈,白色的衬衫上沾了不少鲜红的血迹。头上的那个被雨伞伞柄砸出的伤口已经老高老高地肿了起来,被郭杰他们用几块创可贴草草地弄了一下,倒也终于不流血了。 他的眼睛被蒙住了,韩敬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到他非常急促的呼吸。 他呼吸得非常浅,非常快,一听就知道很不正常。 韩敬觉得自己的心像被放在油锅里炸了一圈似的,痛得都快站不稳了。 兰知,他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兰知,竟然就被人下狠手打成了这样。 这简直比上一次姓朱的试图QJ兰知更让他愤怒。 韩敬觉得自己的手脚都在止不住地发抖。 他突然后悔了,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报警? 就算自己真的会因此坐牢,真的再一次失去读大学的机会,也好过兰知现在这样活生生地受罪啊。 他并没有花太多的时间来挣扎来权衡利弊,事实上很快他就决定了要报警。 顾哥他们在短时间内绝对没有这么容易放了兰知的,而兰知的情况已经不能再拖了! 韩敬脑子飞快地转着,该如何趁顾哥他们不注意的时候报警呢?要不要找个借口出门一趟? 他已经几次向顾哥他们强调了自己和兰知的关系不错,万一顾哥他们怀疑自己不向着他们而是向着兰知,事情绝对会变得很糟糕。 大黄都要拿刀杀人了,天知道他们狗急跳墙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啊? 所以自己一定要在警察没有来到之前,对兰知表现得无所谓一点。 韩敬正思索着,一直沉默的兰知突然朝他站着的方向转头,平静地面对着他。 虽然他的眼睛被蒙上了,可是韩敬还是感觉到对方正在看着自己。 “我很不舒服,”兰知虚弱而礼貌地对韩敬说,“能否请你给我一杯水?” 韩敬愣了一下,他已经看出兰知一直是对郭杰他们保持沉默的,怎么会突然对自己开口说了一句话呢? 他的第一反应是:肯定是兰知实在支撑不下去了,才会主动示弱的。 这么一想他更心疼了,赶紧转身,跌跌撞撞地想去找水。 结果他一转身,就看到顾哥正坐在外面,探头探脑地透过书房门缝,观察着自己的言行。 刚才黑子说出去上厕所,并没有把门关上。 顾哥的眼神里,很明显地是对自己也有所怀疑。 联想到顾哥刚才说的话,韩敬立刻明白这杯水万万是给不得。 给了,只怕要泥菩萨过江,自身不保。 韩敬在原地杵了一下,看不到状况的兰知却又在他身后重复着坚持问了一遍:“能不能……给我一杯水?” 声音断断续续的,似乎比前一遍的问话听上去更加地虚弱。 左右为难,韩敬在理智和情感的漩涡里激烈地斗争着。 不行。他对自己说。小不忍则乱大谋!不能让顾哥看出破绽,抓紧时间报警要紧! 顾哥已经站起身,朝书房走了过来。 “黑子!”他沉着脸大叫一句。 黑子赶紧乖乖出现。 “去看着人家。”顾哥把黑子再一次推进了书房,意有所指地道,“长眼睛盯紧点!” 韩敬看着顾哥阴沉的表情,狠了狠心,终是无视了兰知的请求,直接大步走出书房。 每走一步,他觉得自己的心口上都被剜了一刀,鲜血汩汩,滴得一路淋漓。 从兰知被郭杰袭击到现在,已经快过去了十二个小时。兰知流了这么多的血,别说吃饭了,连一口水都没有人想到要给他喝。 韩敬难受极了,他趁顾哥不注意,在房门被关上前又偷偷看了兰知一眼。 兰知终于察觉到了对方的离去。他再一次陷入缄默,面对眼前不再敢动手动脚的黑子并没有坚持着再提出要喝水的要求,只是半垂下头一言不发地继续急促呼吸。 在兰知急促的呼吸声里,韩敬甚至听到了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压抑和失望。 58. 书房门重新被关上后,韩敬来到客厅里,问顾哥:“那你们现在打算怎么办?” 顾哥似乎还是不太信他,不过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道:“我们也在想其他办法,你要不坐下和我们一起想想?” 韩敬想了想,知道很难找出门报警的借口,就道:“大热天的,我这么着急地赶过来,出了一身臭汗,你让我先去洗个澡,顺便清醒一下脑子。再来参与你们的讨论。” 那三人没反对,韩敬得了机会,冲进浴室反锁上门,立刻就把水龙头开到最大。 “哗啦哗啦”的水流声遮盖了所有其他的声音,韩敬迅速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毫不迟疑地打电话报了警。 报完警后他沿着瓷砖墙壁慢慢滑坐到地板上。 这个电话,等于是把韩敬他的前途给断送了。 不用说,这事情一追究起来,他逃不了干系。 毕竟自己拿了五万块钱,的确是不清白的。 可是他不后悔,真的。如果让他在自己的前途和兰知的命之间选择,他知道就算选择一万次他每一次也绝对会选择兰知的命。 可是,兰知刚才只是问他要一杯水喝,他却无法给对方。 和外面那些殴打兰知的人相比,他又能好到哪里去? 韩敬握着手机,一声不吭地看着满浴室水汽氤氲,心想:为什么事情就变成了这个模样呢? A市的出警效率非常高,更何况是这种绑架伤人的恶性案件。韩敬都还没来得及装模作样地洗完澡,警察就已经冲进来了。 韩敬被警察从浴室里搜出来的时候,顾哥他们老早就被鼻青脸肿地打倒在地,妥妥贴贴地被警察制服了。 有荷枪实弹的武警把兰知抱入担架,又将他抬上了救护车。 人很多,情况很混乱,警车车灯救护车车灯一闪一闪地划破黑暗的天空。 远远地韩敬就只来得及瞥到兰知无力垂下担架的一只手,就被几个警察强行把头按了下去。 等兰知清醒了,他肯定会知道自己的事情吧。 韩敬有些沮丧地想。 趁乱郭杰不知怎么的蹭到了韩敬的身后,对他低声说:“砖头,到时候别人问你什么你就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听到没有?” 他显然并不知道是韩敬报的警。 韩敬愣了一愣,只见郭杰被揍得鼻血都流出来了。他还没来得及回答郭杰,两人就被警察给拉开了,分别塞进不同的警车里。 韩敬被带回警局之后立刻被单独关了起来。 月落乌啼,一宿无眠。 由于涉案人员众多,这一宿警察没来得及审问他。 韩敬也睡不着。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唯有兰知垂下担架的那一只手一直在他的脑海里不停晃动。 那只手无力而苍白,在各种警灯的照耀里,闪过一波又一波的色彩。 光影变幻,红的,黄的,交织出一种莫名而浓烈的讽刺意味来。 也不知道兰知要紧不要紧?韩敬已经完全顾不到自己身上会发生什么了。坐牢也好,考不了大学也罢,甚至兰知从今往后和自己一刀两断他也认了。 他只希望兰知能够平平安安的。 韩敬不信神,不过这一晚他把观音菩萨,玉皇大帝,甚至基督耶稣都搬出来祈祷了一遍。 他的诚意大概真的感动了神明。 天亮了没多久之后,就有人把韩敬从拘留所里叫出来。 韩敬很快被要求和一群人排成一列。 韩敬仔细一看,发现顾哥大黄郭杰黑子都在队伍里。 不像韩敬,那四人昨晚见到警察还想着要反抗逃跑,当然是结结实实地挨了好几棍子,此刻个个灰头土脸一蹶不振的,身上各处都挂了彩。 顾哥一只眼睛被打肿了,眯成了一条缝,黑紫黑紫的。而黑子走路的时候甚至腿都是一瘸一瘸的,活脱脱就像是一只丧家之犬。 让你对兰知动手动脚,活该!韩敬心里骂。 然后他看到鼻青脸肿的郭杰也回头看到了自己,朝自己使了个眼色。 那意思还是让韩敬啥也别说。 他们这一群人立刻被刑警鱼贯领入了一间审讯室。 韩敬踏进去的一瞬间就欣喜若狂。 因为就在那一间并不大的审讯室里,他重新见到了他思念了整整一夜的兰知。 兰知坐在一张椅子里,看上去非常的疲累,韩敬脑中回想了一夜的那一只手上,此刻正打着点滴。 他的身旁还有一位穿白大褂的医生时刻看着他,显然是他的身体情况并不是很稳定。 由于失血,他脸上的皮肤透出一种不同于常人的苍白,头上的伤口被白色的纱布厚厚包扎了起来。 韩敬仔细看了看,觉得他的皮肤简直和他头上的纱布颜色一样的惨淡。 尽管他的气色非常差,他依然努力坐直自己的身体,保持着他一贯高傲而疏离的态度。 有个警察俯身对他说:“你回想一下,这里面有哪些人是昨晚绑架你的人。” 这就是要受害者指认嫌疑犯了。 兰知面无表情,一个一个地扫过站在他眼前的人,除了郭杰,他只是在逃跑不成被重新拖回屋内的短短几分钟内和剩下的三人打过照面。但是他的记忆力惊人,很快就精准地把顾哥黑子大黄还有郭杰给指认了出来。 韩敬站在队伍的末尾,兰知把整个队伍的人扫了一遍,最后才看到韩敬。 似乎是早有准备,他的目光根本没有在韩敬身上多停留一秒种,径直半抬头看着陪同他的警察,说:“就这四个人。” 那警察没想到对方只认了四个嫌疑犯而不是五个,就愣了一愣,过了一会儿才想到提醒兰知:“你再仔细看一遍,瞧瞧有没有什么人可能是你漏了的。” 兰知闻言很自然地点了点头,又按照对方的吩咐默默把队伍里的每一个人看了一遍。 这一次他看得很慢很慢,每一个人他都分毫不差地看了足足三秒钟。 但是韩敬看得出兰知的眼睛里什么也没有,只有那种一如既往的冷淡如雾一般地萦绕,似乎只是在机械完成警察交代的任务:“再仔细看一遍”。 最后,兰知看住了韩敬。 在第二次看住韩敬的一瞬间,韩敬感觉兰知目光中的那股冷淡和无所谓突然消散殆尽。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强烈而无形的压迫感,让人透不过气来。 他的金丝边眼镜昨天被郭杰打飞了,此刻换上了一副无框的窄架眼镜。 镜片是方的,将他的眼神磨砺成一把犀利的剑,直接毫不留情地刺穿韩敬的身体,鲜血淋漓。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那在这短短的三秒钟里,韩敬就可以被兰知沉戾的眼神杀死了无数遍。 韩敬在看到兰知那个眼神的时候就明白兰知早就知道了。 在对着韩敬开口要一杯水喝之前,看不见的兰知就已经知道了站在他面前的人是韩敬。 可是韩敬却没有给他那一杯水,而是转身离去。 兰知就这样沉默而无言地看了他三秒种,目光像在冰水里浸过一样,阴沉而寒冷。 有一瞬间,韩敬觉得兰知肯定要对警察指认自己了。 可是三秒钟之后,兰知就收走了与韩敬对视的目光。 一秒钟也不多,一秒钟也不少。兰知分配给他的时间,和分配给其他不相干的人,一样的多。 兰知好像完全抛弃了两人曾经的缠绵,只是在打量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或者准确地说,是在打量一件不会令他产生任何感情的物品。 “警察先生,”他毫无情绪起伏地回答,“我很确定我没有看漏。” 韩敬一下子怔住了。他简直不敢相信兰知说了什么。 兰知竟然……否认自己是嫌疑人,竟然……竟然……替自己开脱…… 有一瞬间韩敬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甚至忍不住甩了甩自己的头。 郭杰这个时候却比他机灵,见状就起哄:“我早对你们说过他只是碰巧来我家的,和这件事情无关,我才是主犯,你们抓错人了!” 这话有要串供的嫌疑,早有警察上去喝止他:“不准说话!” 情况有失控的可能,而且兰知也已经给了肯定的回答,于是很快警察就把韩敬他们一伙人带出了审讯室。 韩敬又被重新单独关了起来。 他的脑子里很乱。 为什么兰知不指认他?兰知难道是……终究狠不下心送自己进监狱吗? 想到这里他突然觉得兰知应该还是爱着他的,刚才那种冰冷的眼神……或许只是他的一种错觉?又或许兰知只是生气而已…… 生气而已……只要兰知还愿意和他在一起,生气有什么关系呢?来日方长,他慢慢认错,努力改正,总是能讨兰知欢心的。 由于兰知的这个否认,韩敬突然觉得事情又重现了曙光。 他又被关了半天,终于有警察来问他了。 警察大概是掌握调查了不少信息,又或是兰知明确的否认,总之对他态度还行,上来就问:“你的手机号码是多少?” 韩敬一听就明白了,忙主动道:“是我报的警!” 那警察看了他一眼,说:“我在问你手机号码呢!” 韩敬赶紧把自己的号码一口气背了一遍,又补充:“我是躲在浴室里趁他们不注意,打电话报警的。时间大概是晚上十一点十五分左右,你们……可以去查查记录……” 他感觉自己一下子从地狱到了天堂,人生都重燃了希望。 那警察核对了电话号码,态度更缓和了,又问:“那你说说你怎么会出现在案发现场的吧?” 这事儿韩敬不能瞎讲,就道:“郭杰要给我姐结婚礼金,我姐不在A市,就拜托兰知去拿。没多久郭杰打电话给我,说兰知可能出事了,让我去他家一趟。结果到了之后发现他们原来是绑架了兰知,我就……报警了。” 他想到当时见到兰知被殴打的惨状,内心非常地愧疚,恨自己为什么要在意自己坐牢不坐牢,而不在下午一接到电话的时候就报警呢? 不过他也知道那以前郭杰敲诈的事情不能说,就含糊了过去。 那警察当然听得出他其中含糊的地方,当即追问:“郭杰让你过去你为什么立刻就过去?我们已经知道郭杰一伙人曾经在去年九月勒索过兰知和另一位受害人,是不是那件勒索案你也参与其中?所以你才这么急着赶过去?” 韩敬都已经看到了脱罪的希望,当然不愿意放弃,忙摇头否认:“没有,我不知道勒索的事情。我……我立刻赶过去是因为我很担心兰知。他们说兰知出事了我很着急……” “兰知和你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替他着急?就我们所知,你和郭杰以前一起服过刑,关系很不错。” 韩敬急了,就道:“我和兰知关系很好。他是我的……我的……”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又改口说,“他和我是室友,我们一起租房子住。” 那警察一听差点没笑出来:“你和兰知一起租房子住?他是大学教授,你是什么?你要吹牛也不能这么吹吧?” “我没吹牛!”韩敬怕对方不信自己,脑子飞速地转,很快道,“你们知道兰知现在的住址吧?你们,你们可以去查我在Z大附中高复班结业时候填的联系地址,那个地址和兰知的住址是一样的。” 那警察见他说的这么认真,也就不笑了,做了点笔录,说:“好的,我们会核实的。” 韩敬松了一口气。 那警察又问了一些问题,随即收起笔录走了。 59. 晚上天都已经黑了的时候,被关押了整整一天一夜的韩敬,终于被释放了。 临走的时候他不忘向人打听了兰知现在所在的医院。 兰知在离警察局十来站路外的R医院里。 在警察局外他遇见了郭杰的女朋友夏荻。夏荻在昨天下午的时候就被郭杰赶去了朋友家“避一避”,所以并没有被抓捕。 而且她的确也和这件事情没有什么大的关系。 夏荻也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告诉韩敬:郭杰和顾哥大黄还有黑子串供,郭杰自己一个人扛了敲诈伤人和绑架,说自己是主犯,咬定其他几个人是自己临时找来帮忙的,因此都只能仅仅算是绑架案的从犯。 因为郭杰硬扛了整件事情,所以那三个人卖了郭杰的面子,并没有把韩敬供出来,只一口咬定他是不相干的人。 再加上受害人兰知的坚决否认,韩敬才能够被安然无恙地放出来。 “砖头哥,”夏荻道,“四胖哥让我传话给你,说他十年八年的恐怕是出不来了,让你看在这场交情的份上,今后帮忙照顾一下他在老家的爹,别亏待了老头子。” 韩敬点点头。他救了郭杰的爹一次,郭杰一报还一报,这一次放了他一马,也算是非常有“义气”了。 从此以后,和这帮子狐朋狗友,一刀两断,两两相清。 韩敬深吸一口气,转身,叫了一辆出租车直接奔往兰知所在的医院。 在出租车上韩敬思绪很乱,兰知肯定很生气,到时候无论兰知怎么骂自己怎么责怪自己自己千万不能动气,兰知哪怕要打自己,那……那也就让他打呗!只要能让他消气,韩敬什么都愿意做。 他正想着,却突然听到车内的广播开着,新闻电台里正在播报今天发生的各种时事新闻。 然后他听到了播音员谈到了昨晚的绑架案:“案件的最初起因是作案人员拍摄到不雅视频,并勒索该视频中的两位男性受害人。据悉,这两位男性受害人均是A市副市长杨瑛的家人。为此,本台记者第一时间试图联系杨副市长,但是杨副市长的秘书以‘案件还在审理过程中,暂时不方便发表评论’为由,拒绝本台记者的采访。” 韩敬听到这个新闻,本能地就觉得事态不对,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因为朱诚学术造假的事情,兰知和杨瑛一家,实际上已经断绝了往来。 兰知这半年来,没有再去过杨瑛家,也没有给对方打过电话。 韩敬知道,朱诚和杨瑛,肯定是对兰知非常不满的。得饶人处且饶人,更何况是被自己养大的养子这么暗中摆了一道。 他正心惊胆战地想着,电台里已经继续播放前方记者的采访:“据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相关人士透露,本次绑架案的受害人,也就是不雅视频中的年轻男子,平时经常出入各种高档同性酒吧,私生活开放。而这一次之所以及时得救,正是因为一名与其同居半年的男性性伴侣及时发觉异常并及时报警……” 正好黄灯跳红灯,出租车一个急刹车。安全带在那一瞬间勒紧,勒得韩敬胸口发疼,再也无法呼吸。 韩敬在录口供的时候为了力求脱罪,亲口向警方承认了自己和兰知住在一起。 为什么案情仅仅发生了一天,在这么多纷纷扰扰的线索里面,唯独关于兰知的私生活问题,要被媒体故意曝光出来呢? 韩敬透过车窗往外看:马路上车辆飞驰而过,汽车尾灯宛如一颗颗的流星,被一只无形的手搅动,在夜色里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光的漩涡。 而韩敬有一种直觉,如今的兰知,就被那只无形的手,推到了漩涡的正中央。 韩敬很快到达了R医院。 R医院门口各种媒体采访车。韩敬本来就有不好的直觉,见状更是吓坏了。 这么多人都想要从兰知嘴里问出点什么来吗? 结果一打听,他才知道自己自作多情了。 这么多媒体采访车聚集于此,是因为副市长杨瑛亲自前来看望兰知。 媒体关心的从来不是绑架案,而是绑架案对杨瑛仕途的影响。 不雅视频的内容据说是杨瑛丈夫和养子的乱仑车震——虽然媒体都已经有所耳闻,毕竟事关重大,在没有看到视频之前,大家在报道的时候还是相对谨慎。 但杨瑛当年可是坚决站在抗议养父性侵养女恶性案件的最前沿,还四处奔走,督促立法,并籍此争取了民意,才一路仕途顺利的。 如今出了这么一个影响声誉的不雅视频,内容还恰恰是养父和养子之间的不伦关系,绝对是对杨瑛形象一个极大的讽刺。 落井下石的,看八卦的,等澄清的,各路心态都有,所以才会吸引了A市全城媒体的目光。 虽然每家媒体都想挖出点独家的爆料来,但是R医院也不是吃素的,以“正在全力抢救病人,非家属不得入内探望”为由,将所有媒体统统都挡在了外面。 韩敬趁人不注意,还想偷偷溜进去,被一个眼尖的护士拦下来:“先生你不能进去。” 韩敬厚着脸皮笑:“我是兰知的家属。” 那护士哪有那么容易忽悠,白了他一眼:“走走走!我们这儿这么多病人,四只手都忙不过来呢,您就别再给我们添乱了成不成?” 韩敬把护士拉到一边,低声道:“我真不骗你。我和兰知住一块儿呢。你去翻翻,他的地址是不是J路111号?” 那护士见他像条癞皮狗似的怎么也赶不走,就没好气地道:“好啊,你要是真是病人的家属,那麻烦你现在去财务科替病人交一下未付的医药费好吗?” 韩敬愣了一下。 那护士见他犹豫了,就嗤笑一声,道:“你不是说和病人住一块儿吗?不想交那么多钱的话回去把病人的医保卡找出来送到医院也行啊。” 韩敬一听有机会,忙追问:“真的?我把他医保卡找出来你们就放我进去看他?” 那护士点点头,转身就走了。 一个保安已经过来赶韩敬:“先生麻烦你不要耽误医护人员的工作好吗?” 要找张兰知的医保卡还不容易? 韩敬伸手摸了摸口袋里的钥匙,拔腿就往家跑。 在韩敬赶回家取兰知医保卡以证明自己是兰知“家属”的这段时间里,杨瑛一直坐在病床旁,看躺在病床上的兰知。 她知道兰知是清醒着的。 兰知也知道杨瑛就在自己身旁坐着。 不过他们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窗帘并没有被拉上,璀璨的城市夜色将天空照成了青白,隐隐约约有一两颗星星质朴地闪烁,也很快被艳俗的霓虹灯光芒掩盖下去。 就好像当初最纯真最真切的情感交流,如今被太多的欲望所阻碍,早已经找不到可以安全着陆的地点。 最后还是杨瑛先开口,说:“我和R医院的领导谈过了,会给你用最好的药,配最有经验的医生。你不用担心钱的事情,我已经让秘书预付了,如果将来还有超支,让他们直接报到我的账上。” 兰知没说话,只看着天花板。 杨瑛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自己的手,轻轻拍了拍兰知,柔声道:“小兰,你好好养病,其他的事情不用担心……我们……怎么说都是一家人呢!” “你要我怎么做?”兰知直截了当地问她。 杨瑛愣了一愣,正在拍兰知的手僵硬在半空中。 兰知并没有看她,依然很平静地望着天花板。 他的另一只手臂上在打点滴,鼻子里也插了一根管子。窗外的霓虹灯透进来,在他黑色的瞳孔上折射出妖艳的色彩,遮挡住他眼底真实的情绪。 杨瑛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 “你被绑架这件事情闹得很大,很多人都想要采访我。”她很仔细地措辞,“媒体已经知道了整件事件的起因,对你和你伯父的关系有很多的猜测,对我的工作当然也有很多猜测。” 说到这里她停了一停,观察了一下兰知的反应。 兰知并没有什么反应,神情十分冷漠。 “你大概还没有看新闻,”杨瑛继续说,“已经有不少电台电视台公开了你的私生活情况,所以各种猜测都有……” 兰知闻言突然转过头来看着她。 四目相对,杨瑛首先将目光避开。 她当然清楚,以兰知这么聪明的人,一定能够想到,这种私生活资料的公开,肯定是经过她的授意。 目的,是为今晚和兰知谈判的结果,做一个水到渠成的舆论铺垫。 “小兰啊,”外界舆论压力已经抛出,接下来就是内在的以情动人了,“小兰啊,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那个时候你才十二三岁,还没有我高,见到人也很腼腆。一转眼就过去这么多年了呢!” 说到这里她再一次握住兰知的手,语气也开始哽咽起来:“你朱伯父的确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可是他毕竟也养育了你这么多年。而且你看,他现在已经辞职离开了Z大,赋闲在家,也算是受到了他应该受到的报应……而我呢,刚刚成为副市长还不到一年,面临来自各方的困难和阻力很大……万一这件事情被别有用心的人借题发挥……” “声明带来了吗?”兰知突然打断,问她。 杨瑛一怔,随即点头默认,从怀里掏出早就替兰知准备好的声明。 她早就想好了事情该怎么解决:先通过媒体放出兰知私生活混乱的风声,然后让兰知来读这一份经过仔细推敲的声明。 她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打动兰知而已。 兰知太聪明了,她只说了寥寥几句,兰知就已经了解了全部。 “我等会就到媒体面前去读一遍。”兰知用很淡的口气说。 “你需要先看一下吗?小兰?”杨瑛没想到兰知会这么爽快地答应。 毕竟这封声明一读,对兰知个人的影响是毁灭性的。 “不用。”兰知很迅速地回答她,重新把目光落上了天花板,“但是我有个要求。” “什么要求?” “麻烦您今后再也不要来找我了。” 60. 韩敬和兰知也一起住了大半年了,兰知对自己的私人物品并没有什么特意隐瞒的,所以韩敬很快就翻找到了兰知的医保卡。 他身上的钱买了飞机票又来回乘了几次出租车,已经所剩无几。于是他将当初郭杰给自己的那五万块钱翻出来。 因为兰知出房租的关系,五万块钱倒也花得不多,还剩了两万不到,韩敬现在也顾不得这些钱的来历了,统统带在身上,以备不时只需。 然后他再拦了一辆出租车,重新赶回R医院。 在车上的时候他脑中一直紧绷的弦微微有些松懈,就忍不住思索起来:杨瑛怎么来医院看兰知呢? 他本能地觉得对方没安啥好心眼。 但是他也想不出对方究竟能够怎么样。总不见的掐死病床上的兰知吧?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对方也还没有这个豹子胆。 这么一想韩敬稍微宽心了一些。 他一天一夜几乎没怎么合过眼,心中这么一放松,头粘上车窗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半睡半醒中,他好像开始做梦。 还是他刚才见到的R医院门口,媒体聚集。他看到兰知被人用轮椅推出来,杨瑛陪同在一旁。 摄像机话筒蜂拥而上,情况十分混乱。 兰知的模样还是和韩敬在审讯室里看到的一样,神情虚弱而沉敛,面无表情,一只手上打着点滴。 他非常平静地在聚光灯里展开自己手中的稿子,坐得笔直,开始一字一字地念一份声明。 在声明中,他首先感谢了养父养母的养育之恩,随即他向媒体承认了他自己不同于常人的性取向,并对因此给养父养母造成的困扰表达了歉意。 即便睡意朦胧,韩敬也本能地觉得事态不对。 “不要!不要继续念了!”他大叫一声,彻底清醒过来。 出租车还继续在高架上行驶,一盏一盏的路灯灯光投上挡风玻璃,又迅速地黯淡隐匿,消失在背后。 只是一个梦啊。韩敬伸手摸上汗水涔涔的额头。 然后他的手就这样僵在了额头上。 因为他听到兰知一贯冷淡的嗓音从出租车上的电台广播里透了出来。 兰知继续在一字一字地念声明:“……由于我个人的性取向,我于去年七月八日晚趁我养父朱诚酒醉,主动在车内引诱了他。在这里我要强调的是,此事是我个人的行为,与我的养父朱诚和养母杨瑛均无关系……” 车内音响并不是很好,兰知的声音被磨砺,被扭曲,被放大,却依然展示出一种心如止水的沉静来,让韩敬感觉到了一种不真实。 这不是真的。韩敬控制不住地摇头。 六月天,字字如雪,寒如冰窟,怎么可能是真的呢? 有一瞬间,韩敬以为自己还在先前的梦境中。 然后,他很快意识到,从头到尾,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做过梦。 “住口!兰知你给我住口!”他用力地拍打着出租车上的电台调音按钮,在狭小的车厢内发疯而无助地大叫。 韩敬赶回医院,得了声明的媒体都心满意足地撤退了。 杨瑛也已经走了。 原本热闹非凡的医院大门口,一下子冷清得很,好像是被世人无情遗弃了一样。 风雨欲来,六月的夜风呼啦啦一吹,将韩敬已经被冷汗湿透的T恤衫贴上他的后背,竟然有几分寒意。 心中难受的韩敬交了兰知的医保卡,终于能够进入病房看望兰知了。 进去之前护士拉住他,非常严肃地嘱咐道:“病人生命体征不太稳定,请尽量不要打搅病人休息,如果发现病人有呼吸困难或者其他不对的情况立刻通知我们。” 韩敬没想到兰知被殴打了一顿竟然会搞得这么严重,心里有些不祥的预感,就问护士:“他没事吧?” 护士语焉不详:“夜班的医生现在去抢救其他病人了。不过你放心吧,已经给病人安排了专家会诊,明天一早的。” 说着她也忙其他的事情去了。 韩敬不是医生,不太懂这里的事情,心想:不会是伤口感染了吧?或者真被打成脑震荡了? 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走进病房一看:发现兰知很安静地平躺在床上。 病房里没有开灯,窗外乌云密布,不知哪里来的微弱光亮将兰知和那一张病床的阴影长长地投射在地板上。 韩敬蹑手蹑脚地走到床头,借着光亮仔细地打量着兰知。 兰知似乎睡着了,头上的伤口被仔细地处理过,手上打着点滴,鼻子里插了一根管子,看上去一如既往的沉敛,像一潭没有丝毫波澜的水。 似乎刚才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就好像是随波逐流的浪花,韩敬不知道兰知究竟是毫不在乎,还是心灰意冷。 他就这样看了兰知一会儿。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兰知依然十分急促的呼吸声。 韩敬转身,把窗帘轻轻地拉上了。 拉完窗帘他感觉背后有声音,似乎是兰知动了一下。 韩敬回头。 拉上窗帘的病房里昏暗得什么都看不清。 然后他听到兰知开口,在病床上低低问:“是韩敬吗?” 声音很缓和,一点也没有动怒的意思。 和他在审讯室里杀人似地看着韩敬的眼神天壤之别。 韩敬愣一下,又马上回神。 他以为是自己吵醒了兰知,忙回到病床边,轻声回道:“是我。兰知,你……你先休息。其他的事情……咱们等天亮了再说。” 他自然是有很多话要和兰知说的,绑架的事情,视频的事情,兰知帮他脱罪的事情,兰知读声明的事情,还有两人的将来到底该何去何从的事情。 可是护士说要让兰知多休息。这些纷纷扰扰的事情,都比不上兰知的健康重要。 韩敬可不是婆婆妈妈的人,主次轻重,还是分得清楚的。 所以他顿了顿,又握住兰知的手,柔声补充一句:“你想喝水,想吃东西,或者想上厕所都告诉我,今晚我在这儿陪着你。” 黑暗里,兰知没有说话,只慢慢地把自己的手从韩敬的掌心里抽开了。 韩敬动了动手指,想挽留兰知的手,却终究没有挽留。就好像是紧紧攥住一掬春水,明明五指用力,可偏偏什么也挽留不住,只能任由它们从自己的指尖无情溜走。 “警察放了你?”兰知问他。 “嗯。”韩敬回答。 沉默。 韩敬想了想,终是开口问道:“你要我解释一下关于绑架的……” “最后一门考得好吗?”兰知直接打断他,换了话题又问。 韩敬再一次愣了一下。 两天一夜,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多。他自己都已经忘了自己刚刚参加过高考。 但是兰知竟然还记得。 他突然觉得前面兰知对自己的冷淡都只是自己的错觉。 是的。兰知早晨没有指认自己,兰知现在还关心自己的高考! 兰知并没有讨厌自己。 韩敬一下子有些激动,结结巴巴回答道:“考得还行。我看过标准答案了……上个一本应该,应该可以的……” “很好。”兰知接着他的话说,语气淡淡的,“也不枉我为你花了这么多心思。” 韩敬当然知道兰知这半年为了自己的高考花了很多心思,将他送进最好的高复班,给他买教辅,亲自给他辅导,替他联系了柯博士,甚至帮他出了房租。 “我不会辜负你的。”黑暗中他看不到兰知的表情,就继续讨好:“兰知,你现在别想太多,好好养病。只要你不嫌弃……我……我会天天陪着你的。为你做饭……为你……” “韩敬。”兰知又一次打断,他的呼吸在黑暗里听上去更加得急促,可是他的语调是十分平缓的,“谢谢你来看我。” “吧嗒吧嗒”,巨大的雨珠终于开始落下,一滴一滴,狠狠地打上病房的玻璃窗。 “不过,我们还是到此为止吧。” 外面惊雷一声,震得韩敬耳膜嗡嗡作响。 韩敬就这样站在病床前,一动不动。 “你说什么?”过了一会儿他问,“刚才打了个雷……我……我好像……好像……听岔了……” 兰知不接他的话,也没有把前面的话重复一遍,依然在黑暗里急促地呼吸。 沉默地对峙,谁也不肯后退一步。 最后还是韩敬先忍不住。 “你生我的气了?”他单腿在病床边跪了下来,“兰知,我知道我错了,我向你认错。” 黑暗里他再一次摸到兰知那一只没有打点滴的手,将它捧起来,不停地抚摸,不停地亲吻。 “我没想到我姐会让你去郭杰那里拿东西,是我考虑不周,这是我错了;郭杰给我打电话说你晕过去了,我怕我会坐牢,所以第一时间没打电话报警,是我懦弱无能,这是我错了;我见到你后,你……你问我要一杯水喝,我没给你,害得你现在病重,是我冷酷无情,这也是我错了。但是最后这一点我要解释一下啊兰知,当时顾哥已经怀疑我了,我要是再给你水喝,顾哥肯定会宰了我的。这样后来我就不能躲到浴室里及时报警了……对了,你知道不?其实最后还是我报的警,真的,我没骗你。我当时想自己坐牢也算了,我再辛苦我也不能见你受苦……” 他不停地说话,不停地说话,可是兰知只是很沉默地听着,在黑暗里毫无反应。 就像是在往一个无底的深渊里坠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致命的尽头。韩敬在兰知冷漠到极致的沉默里几乎快要疯了。 他摸到床头的灯,低声提醒兰知:“我要开灯了,你把眼睛先闭一下。” 他不想让突然的强光刺激到兰知的眼睛。 然后他拧开了床头的灯。 淡色的光芒立刻充斥病房,好像是泛黄的书页,被无情翻过,记载的只是过去的历史。 即便是这样,韩敬还是希望看到兰知的脸,看到兰知的眼睛,看到兰知的表情。 可惜兰知毫无表情,眼睛没有什么焦距地看着天花板。 他的脸色比韩敬清晨在警察局里见到的更加苍白,双唇却被灯光照耀,泛出诡异的青色。 韩敬又是心疼又是慌乱,跪着往前拖了两步,低头去吻兰知的嘴唇,喃喃道:“兰知,都是我的错。你生我的气是应该的。你想怎么惩罚我就怎么惩罚我,你要打我我绝不还手,你要骂我我绝不还口,好不好?” 在窗外的电闪雷鸣倾盆大雨里,兰知依然无动于衷。 得不到兰知的任何回应,韩敬就主动地把兰知的手举起来,一下一下朝自己的脸上狠狠地打去。 打到最后他把自己的嘴角也打破了,温暖的鲜血沾上了兰知冰冷的手指。 可兰知还是很淡漠地看着天花板。 雨越下越大,像一把一把的重锤,“啪啪”地捶打着玻璃窗,也“啪啪”地捶打在韩敬的心上。 “兰知,我求求你了,”最后他的声音里都透出了绝望,“我真的喜欢你啊,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你啊。你……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兰知闻言,终于侧头看了他一眼。 韩敬见他难得有反应,忙紧紧握住兰知的手,再一次认错:“都是我的不对。只要你不赶我走,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兰知看了他一会儿,竟然微微笑了笑。 然后他开口,颇有些自嘲地说:“连认错都没有认到点子上,我竟然还对你……”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轻轻叹口气,道:“我果然是活该啊。” 韩敬愣了愣:什么?认错没有认到点子上?难道兰知不是因为这个生气? 兰知也不给他再琢磨的机会了,直接了当地问:“你在第一次来我家之前,早就看过我和朱诚的那段视频了吧?” 韩敬第一次去兰知家,是他和顾哥郭杰他们一起吃了顿饭。当时饭局上那一伙人神秘兮兮地说要发大财了,韩敬现在想来,必定是去敲诈了朱诚和兰知。 所以之后韩敬才会遇到心情郁闷酒醉的兰知,才会第二天在兰知家遇到盛怒的朱诚。 可是当时的韩敬糊里糊涂的,根本没有把这些事情联系起来。 “我是看过,”他嗫嚅着说,“但是……” “所以后来你才那么肯定我和朱诚之间有不正常的关系。”兰知打断他。 是的。韩敬后来会和兰知发生多次激烈的争吵,都是因为他知道兰知在这件事情上的欺骗。 “韩敬,”兰知盯着他的眼睛,说,“我觉得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你有足够多的机会可以向我坦白这件事情。” “我是向你隐瞒了我看过视频的事情……但是你从来也没有问,我,我觉得这事儿挺尴尬的,也就不想主动对你说。”韩敬试图解释自己的想法,转念一想,多解释什么呢?兰知既然生气了,自己还是先认错吧,别辩解了,就道:“总之这事儿是我不对。你如果为这个事情生了我的气,我向你道歉。但是你别因此不给我机会啊!” “我告诉你了我所有的过往,包括和朱诚的事情。”兰知没接他的话,“我对你坦坦荡荡,毫无保留,问心无愧。可是你却向我隐瞒,甚至欺骗我。” 一道闪电打过,照亮了他的眼睛。 他好看的眼睛里,什么也没有。 “我没有欺骗过你!”韩敬吓坏了,叫起来,“我自从见了你之后,再也没有和其他男人上过床!”想想他又不放心,补了一句:“也没有和其他女人上过床!” 兰知冷笑一声。 “你还记得你被辞退后,去参加我课上的期中考,随后跑来我家的那一天吗?” 韩敬点点头。 “那天,你说你打算好好学习,考大学。”兰知冷冷地望着他,慢吞吞地问,“你还记得我问你的第一句话吗?” 韩敬没有兰知那样的记忆力,只好摇了摇头。 “当时我问你,”兰知的声音像在冰水里浸过一样,“你哪来的钱?” 韩敬浑身颤抖了一下。 是的。他想起来了,那一天他告诉兰知自己在读高复班要考大学,兰知微微皱了皱眉,随即问他:“你哪来的钱?” 当时他回答兰知:“我有些积蓄,又问老乡什么的借了一些。” 他立刻明白了兰知所说的欺骗是什么意思。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他拼命地摇头,“我是拿了郭杰的钱。但是,兰知,我对天发誓,虽然我和他们一起看过视频,但是我当时真的不知道那钱是敲诈你和姓朱的得来的!我,我完全不知道他们敲诈你的事情!” 他突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忙补充道:“你不信,可以去问郭杰!他,他可以证明我的清白!” 说完这句他自己也觉得这句话是如此的无力。 郭杰和他是一伙儿的,郭杰都把兰知打成这样了,兰知为什么要相信郭杰呢? “兰知……”他觉得自己都快哭了,两条腿全跪了下来,“你相信我一次!我求你相信我一次。” 兰知还是静静望着他。 过了一会儿,他把自己的视线移开,重新毫无焦距地看着天花板。 “我的养母都可以让我读那样的声明,”他很淡然地说,“我现在相信你又怎样,不相信你又怎样?” 虽然他的呼吸急促,可是他的语气虚弱而平缓,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韩敬一怔。他怎么愿意放弃呢?不仅他不愿意放弃,他还试图让兰知也不要放弃。 于是他说:“无论别人怎么对你,无论你相信不相信我,我对你的感情自始至终没有变化。这就足够了!兰知,只要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 “韩敬!”兰知打断他,很绝然地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我们不可能再回到从前那样了。” 韩敬不肯,“腾”地站起来,扑到兰知身上紧紧抱住他:“不行!兰知!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走的!是的,我们是回不到过去了。可是这不一定是坏事啊。今年秋天我马上就要读大学了,只要你给我一个机会,我会每天对你讲学校里发生的趣事。咱们可以寒假去北方滑雪,暑假去海边晒太阳,秋天去看落叶,春天去郊游。只要你给我时间,我会变成熟变稳重的!我还会好好读书,我要和你一样,会用那个名叫Ubuntu的操作系统,会说流利的英语,会——” 他憧憬着两人的未来。 这些关于未来的细节,从来也没有像今天这样,如此清晰地呈现在他的眼前过。 只有兰知给他一个机会,这些关于未来的细节才有可能会实现。 所以在这个大雨滂沱的凌晨,他很激动地向兰知描绘着这些阳光灿烂的细节,他要打动兰知,打动心灰意冷死气沉沉的兰知。 可是说到最后,他不得不停下来。 因为兰知在他的怀里晕厥过去了。他的呼吸和心跳都非常紊乱,额头上全是冷汗。 韩敬吓坏了,大力地敲打了几下床头叫护士的应急按钮,又等不及地跑出去,大叫道:“护士!护士!不好了!” 61. 大医院虽然病人多,医护人员效率还是很高的,不一会儿就来了一个医生和一个护士。 韩敬被他们“请”出了病房外。 韩敬在过道里站了一会儿,里面的护士就神情严肃地跑了出来,再过一会儿,就又来了两个护士,冲进病房。 韩敬感觉苗头不对,心里正揪心着呢。有个护士过来跟他说:“你是兰知的家属吧,快过来签个字办一下手续。” 韩敬不放心,问:“兰知没什么事情吧?” 护士不耐烦了,回答:“我们这都是在抢救呢。你别磨磨蹭蹭的,万一耽误了病人谁负责?病人的情况医生等会儿会给你解释的。” 韩敬在护士的指点下下楼交了点押金,等回到病房,兰知已经不见了。 韩敬看着空荡荡的病床,心里堵得难受, “病人心力衰竭,已经危及生命。”很快就有值班医生来告诉他情况,“我们把他送去重症监护室了。” 重症监护室又称ICU,那可是病危通知单当饭吃一样的地方。 韩敬听得心惊胆颤,喃喃道:“他头上的外伤……竟然有这么严重?” 想到这里他念及自己竟然还耽误了报警的时间,非常内疚,恨不得现在心力衰竭躺在ICU里的人是自己而不是兰知。 那医生见他一脸茫然,便解释了两句:“他本来就有原发性心肌病,加上他身上多处的外伤和大量的失血,所以诱发了基础心脏病的严重发作。” 韩敬听得晕晕乎乎的:“原发性心肌病?” “他平时劳累后或者剧烈运动后难道从来没有出现过气急胸闷,甚至晕厥的情况吗?”医生对病情的诊断很有把握,反问韩敬。 韩敬手脚冰凉,待在原地不动了。 出现过。 当然出现过。 韩敬记得清清楚楚,那一次他把兰知抵在门板上,两个人激情四射地做爱。 然后他热火朝天地把自己的子孙后代一股脑儿全射在了兰知的身体里。 再然后,兰知就晕了过去。 “可是……”韩敬还是不愿意相信,“他平时……身体很好……” “他的原发性心肌病属于肥厚型,这种类型很多情况下是遗传的,”医生解释,“平时体检也难以发现,多是根据家族遗传史做好筛查预防工作的。” 韩敬突然想起来兰知曾经说过,他的父亲就是年纪轻轻死于心脏病突发。 事实残酷,由不得他不信。 “那现在该怎么办?”韩敬喃喃,什么分手,什么道歉,什么未来的细节,全都抛之脑后,“他……他会彻底好起来的,对吗?” 值班医生安慰他:“病人现在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明早已经安排了专家会诊。”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用有些批评的口气说:“病人的情况从入院后一直非常不稳定,你以后探望的时候不要再说任何刺激他的话。” 韩敬愣了一愣,乖乖地点头,认错道:“是我不对。我保证我不会再说任何刺激他的话了。请问我现在可以去探望他吗?我想陪着他。” 医生拒绝了他:“重症监护室不可以随便出入。你要看病人的话明天下午有两小时的家属探望时间。” 韩敬不愿意离去。 他坐在医院走廊里的长凳上,离重症监护室不远。 他想着医生的话。医生的言下之意韩敬当然明白:兰知病情急剧恶化,虽然有外伤和失血的原因,但是很大部分的诱因还是由于各种外界的刺激。 的确刺激够多。兰知身患重病还去了趟警察局指认犯罪嫌疑人,还当众读了一份那样的声明,还很坚决地要求和自己分手。 但是兰知表情和声音始终是那样的冷静和镇定,一点也不像是受了任何的刺激。 韩敬有时候觉得兰知冷漠得就像穿了厚实的防弹衣,再怎么样的伤害也刺激不了他。 可现在他却发现,其实兰知也是正常的人,欺骗,背叛,一样也能够深深地伤害他。 他和正常人不同的地方在于,别人受到伤害会流血会喊痛;而他不会。 所有的伤害都被他投入了一个无底深渊,别人看不见。 看不见,不代表不存在。 韩敬突然觉得,自己一点也不了解兰知。 自己还没有了解兰知,兰知却要和自己分手。韩敬就这样坐在椅子里,把手插进自己的头发,在悔恨和忐忑中渡过了这一晚。 第二天专家会诊结束后,有一位年长的医生找到了韩敬。 “您是兰知的家属?”他和韩敬握手,“我姓李,是兰知的主治医师。” 然后他大致向韩敬介绍了一下原发性心肌病,并陈述了一下兰知的病情。 “总之,现在药物治疗的效果非常不理想,病人入院后短短的几天,已经发生了两次心力衰竭。”最后李医生抛出了来意,“韩先生,专家会诊的意见是,为病人的生命安全着想,应该尽快考虑手术治疗。” 涉及生死大事,韩敬一下子变得冷静了。 他马上就想到了第一个最关键的问题:“手术有危险吗?” 李医生笑了笑,说:“心脏上动刀当然都是大手术,需要体外循环让心脏暂时停跳才能进行,不可能一点危险性也没有的。这个手术的死亡率在百分之五左右。” “二十个人里死一个。”韩敬自己算了算。 概率这种东西,说上去很漂亮。可真要轮到你头上,那就是百分之一百的事情了。 韩敬无法接受兰知可能会成为这二十个人中那唯一的一个——光想到这件事情就让他接受不了。 “不手术会有怎么样的结果?”韩敬好不容易稳定情绪,又问。 “我前面已经说,病人短短几天内已经有两次危及生命的心力衰竭,而且药物治疗的效果不理想,如果这样拖延下去,情况很不乐观。” “就是说不手术死人的机会远远大于手术死人的机会,是吧?”韩敬很快就理清了头绪,总结。 李医生点头,道:“希望你能相信我们对病人病情的判断。” 韩敬坐在那里想了半分钟。在这样决定生死的关键时刻他觉得他的脑子从来没有这么清楚过。 “那就尽快手术吧。”他很快做了决定。 “现在还不行。”李医生却道。 韩敬一愣,脱口问:“是要很多钱么?”他知道这种大手术,花费肯定不少。 “李医生钱你不用担心。”他忙把自己用纸包好的那两万块钱拿出来,“我身边就有钱。如果还不够,我……我家里还有钱,可以再回去拿的。” 他其实并没有更多的钱了,不过为了让医生尽快给兰知动手术,这个小小的谎还是要撒一下的。 李医生道:“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病人的母亲已经都付清了。但是现在我们无法联系到她本人,所以才来找你帮忙。” “帮什么忙?”韩敬疑惑。 “这是个大手术,而且手术中很有可能会遇到突发情况。所以需要准备至少1600cc的手术用血。”李医生解释,“但现在是用血高峰,血站库存非常紧张。非紧急手术的用血都要经过审批。” 韩敬也不是傻子,一听就明白了,当即撸起袖子,说:“李医生,原来你是要帮这个忙。没问题!我是O型血,输给谁都行!你现在抽我的血吧!” 别说是抽血了,让他捐个肾给兰知,韩敬也是肯的。 李医生见他这么慷慨,“呵呵”乐了:“抽你1600CC血你马上就要被送去抢救了。而且血液也要经过消毒,怎么能直接抽了你的血给病人用呢?” 韩敬一听就急了,问:“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要怎么样你们才能给兰知手术?” 李医生拿出一张单子:“很简单。你找四个朋友,每人去献400cc的血,一共1600cc。然后填好单子拿好献血的凭证再向血站申请等量的手术用血,越快越好。” 韩敬听到兰知有救,立刻撒腿往外跑。 他跑出医院大楼,外面仍然在下着一夜未停的大雨。韩敬手里拿着那张申请手术用血的单子,面对厚重的雨帘愣愣站住了。 四个人。韩敬扳着手指头数了数。 韩敬他自己肯定算一个。 那剩下三个呢? 韩敬的家人都不在A市,未来的姐夫一家也去外地购置结婚物品了。 韩敬在A市这一年并没有交什么朋友:做大楼管理员的时候就他一个人。后来脱产读书,他也把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了学习上。 在A市能称得上朋友的,也就是郭杰黑子那几个人了。可是郭杰黑子他们现在都在拘留所里老老实实地待着呢! 韩敬掏出自己的手机,开始一页一页查看所有的联系人。 他有不少一起在高复班读书的同学的联系方式,不过都不太熟。主要是他每天惦记着给兰知做饭,一放学就急匆匆往家里跑,也不和其他同学一起废话。 不过他还是厚着脸皮给那些同学一个个的打电话。 Z大附中高复班名气大,招生名额也很少,能进去复读的,或多或少都有点社会关系,家庭条件优渥。而且献血这个事情,也不能和一般的“出点钱”或者是“出点力”的朋友帮忙相比较,很多人对献血都是有所顾虑的。更何况韩敬和这些娇生惯养的同学也不熟。 所以韩敬低声下气打了一圈电话,不出所料统统吃了闭门羹。 韩敬也没时间气馁,继续在自己的联系人名单里查找任何可能的机会——哪怕这个机会几乎等于零。 他的注意力很快集中到了一个人的名字上:柯振楠。 在韩敬的心里,柯振楠的名字直接等同于“和兰知上过床的螺蛳吊男人”。要不是兰知逼着他向对方请教化学题目,他对这种男人是绝对不屑一顾充满鄙视的。 不过现在他没有心思鄙视对方了。只要能来献血,哪怕是螺蛳吊,韩敬也可以把对方当菩萨一样供起来。 “喂,”韩敬拨通电话,“是柯先生吗?” “韩敬啊,”柯振楠在电话里的声音不温不火的,“高考考得怎么样?” 韩敬没空和他寒暄,直接把兰知的病情简单说了一下。 柯振楠工作太忙,甚至都还不知道兰知昨晚发声明的事情。他第一个想到的是钱的问题:“兰知缺钱手术吗?不至于吧?我看报道这两年他个人就成功申请了好几项国家重点研究基金,钱赚得那是比我还多啊。” “不是钱的事情。”韩敬忙道,“是现在用血紧张。需要先找人去血站献满一定数量的血,才能申请等量的手术用血。” 然后他就说明了来意,很诚恳地问:“柯先生,你和兰知交情很好,我知道你是好人。请问你能不能帮兰知一个忙,现在来血站献400cc的血?” 62. 柯振楠在电话那头愣了一下,沉吟片刻后清咳一声,道:“我等会儿有很重要的公司会议要参加,恐怕不能来血站。” “没关系,”韩敬还没有意识到对方这是在婉拒,“我可以等到你会议结束的。啊,对了,请问你会议什么时候结束?” “我说韩敬啊,”柯振楠打断他,“你就没有其他可以救急的朋友吗?” 韩敬一怔,这才察觉对方刚才是委婉地拒绝了自己的要求。他感觉自己一下子从希望之巅,跌到了绝望的谷底。 或许正如兰知自己说的那样,柯振楠和他的关系,只是炮友而已,并没有好到可以为对方撸袖献血的程度。 如果放在平时,韩敬一定会高兴两人原来从未深交,可是此刻兰知性命攸关,韩敬的心情沮丧极了。如果可以,他巴不得兰知除了他韩敬之外,还同时和其他三个男人保持着亲密的关系。这样的话,他就可以轻易凑齐四个人,来挽救兰知的生命了。 可惜兰知没有。兰知只对他一人,只对他韩敬一人,倾注了全部的感情。 而他却深深伤了兰知的心。 “柯先生……”他喃喃地还想求对方,“400cc的血其实对人的身体影响并不大……” “你身上有钱吗?”柯振楠再一次打断他。 “有,有两万块钱……” “那很容易啊。”柯振楠大概是被他的诚恳打动了,就给他出主意,“你可以花钱雇人去献血嘛!” 韩敬一听,对啊!可以花钱雇人献血嘛! 化学博士果然不是盖的,这脑子一转就比自己聪明多了! 虽然雇人献血这事儿并不合法,不过现在兰知的生命是第一位的,韩敬哪管得了这么多啊,就算是杀人放火他一样也干! 不过去哪儿雇人呢?韩敬想了想:缺钱的人应该会更愿意拿钱来献血。他马上在自己的手机联系人名单里锁定了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那个在Z大门口卖碟片的男人。后来韩敬被辞退了没地儿住,郭杰安排他暂住在这个男人的出租屋内。 两人后来还有过一次交集,主要就是兰知误把复习资料寄到了他的家里。他好不容易找到韩敬,将复习资料给了韩敬。 之后两人就互相留了手机号码。 韩敬在他家住过,知道对方小本薄利,生活还挺艰难的。 韩敬抱着试试看的心情拨通了对方的电话,说明了来意。 “给你两千块让你献400cc的血,你干不干?” “干!”对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韩敬。 韩敬乐坏了,忙道:“你还有什么朋友最近缺钱吗?你再找两个朋友来一起献血行不?我每人都给两千块。” 卖碟片的男人住的离血站还挺远的,又舍不得打的,等他带着两个同样缺钱的朋友赶到血站和韩敬汇合,血站的献血屋都快要关门了。 韩敬在等他们的过程中早就先把自己那400cc的血给献了。献完后血站给了他一张献血证。 韩敬知道就是要凭这个证明才能给兰知申请手术用血,所以贴身藏得好好的。 他见到卖碟片的男人和另外两个人出现在自己面前,大松一口气,催促他们赶紧进去。 结果进去没一会儿其中一个人就垂头丧气地走了出来。 韩敬一见情况不妙,冲上去问:“怎么了?” “体重不够。”原来对方太瘦小了,一百斤都没有到,不符合献血的规定。 韩敬一口血差点没吐出来,狠狠打了那人的头一下:“吃都不会!” 打完他也知道不能解决问题,就低声问对方:“你还有什么朋友能现在过来献血吗?你要是能找到一个人来献血,我给你一百块。” 对方一听忙掏出手机,刚要拨打,一个路过的人好心提醒一句:“你们要献血的可抓紧了啊,还有二十分钟献血屋就关门了。” 韩敬一听心里慌了。那体重不够的也直摇头:“就算我现在能找到人顶替我,二十分钟肯定也赶不过来的。” 韩敬一下子没辙了。 他抬头看了看血站大厅里的钟,“滴答滴答”,时间就这样无情地飞逝。 兰知正在和死神作斗争,一分钟也耽误不得,韩敬无法忍受就这样干耗着等到明天。 一秒钟也无法忍受。 于是他想也不想,很干脆地对对方说:“把你的身份证给我。” 既然找不到别人,不如就自己献两次吧。他心想。800cc而已,自己一米八五的个头,饭都要吃三碗,死不了人的。 他虽然这么想,却知道血站肯定不允许他短时间内献两次血,所以才长了个心眼问对方要了身份证。他心挺细的,进献血屋去之后特意找了个眼生的工作人员,冒充身份证上的男人,要求献血。 献血屋里人来人往,韩敬上一次献血的时候并不是这位工作人员接待的,对方也没有注意到他刚刚来献过血,就替他做了简单的身体检查,准备抽血。 韩敬怕对方怀疑,特意换了一只没有抽过血的手臂。 结果针头刚刚扎进去,他就被旁边另一名工作人员认了出来。 “你不是刚来献过400cc吗?”她问。 正在替韩敬抽血的护士闻言吓了一跳,当即把针头从韩敬的血管里拔了出来,呵斥道:“先生你胡闹什么呢?你刚刚献过血怎么可以马上再来献血?” 韩敬一看事情要黄,就抓住对方的手,哀求道:“我家有人急着要用血做手术,就差这400cc了。” 那护士非常生气:“差4cc也不行!你刚刚献完400cc,再献血你要休克的!” “不会的。”韩敬忙把自己的胸脯拍得“啪啪”响,“你看我现在一点事情也没有,不头晕也不眼花,精神好得很!等会儿吃点东西就好了!我保证绝对不会休克的!” 那护士不理他,自顾自把抽血的工具都收好了:“先生麻烦你不要胡搅蛮缠好吗?短时间内失血800cc你以为是开玩笑吗?” 韩敬还不肯走:“我真的没事。要不这样吧,我写个保证书,万一我有事,我绝对不会追究你们血站的责任,这样总行了吧?” 这样当然是不行的。韩敬很快就被闻讯赶来的保安“请”出了献血屋。 韩敬沮丧极了。 卖碟片的男人和他的另一个朋友已经献完了血,把献血凭证都给了韩敬,拿了钱就走了。 韩敬揣着怀里的三张献血证,孤零零地坐在血站门口,看着大雨“哗啦哗啦”地下,想着兰知因为自己还躺在病床上受苦,眼泪终于忍不住,也“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 韩敬打八岁起就再没哭过了。毕竟一个大男人,有什么问题实在解决不了还可以靠拳头,哭哭啼啼和个娘们似的多不像话。 但今天,他为兰知落了泪。 其实他也知道哭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可是他一想到兰知这两天被来回折腾,挨了打,流了血,现在生命垂危,自己却连筹1600cc的血这样的一件小事也做不好,鼻子里就酸得很,眼泪根本控制不住了。 自己不还口口声声说要爱兰知一辈子,照顾兰知一辈子吗?可现在看看自己,到底有什么能耐能实现这样的许诺呢? 韩敬心口堵得厉害。他用手背把豆大的眼泪偷偷抹了,站起来冒着大雨走到街上,开始厚着脸皮拦住素不相识的行人求助。 车辆从他身边飞驰而过,溅起无数水花。 韩敬站在大雨里的样子看上去又诚恳又凄惶,倒是很快打动了一个路人。 “我进去帮你献血吧。”那路人是个女大学生。 韩敬感动极了,抹了抹脸上的雨水,跟在对方屁股后面掏钱:“太谢谢您了。我,我付您钱。” 路人都比螺蛳吊靠得住! 那女大学生拒绝了他的钱,还反过来安慰两眼通红的他:“既然医院让你有时间来筹血,说明这个手术并不是紧急的,可以择期安排进行的。你家人就算暂时不做这个手术也不会有大事的。你别自己吓自己了。” 赶早不赶晚,就算是可以择期安排的手术,韩敬当然也希望能够越快越好啊。而且兰知都躺在重症监护室里了,又受了这么大的刺激,万一他自己放弃了自己,那可怎么办? 韩敬无法忍受这一辈子没有兰知存在的生活。 女大学生献完血给了他献血的凭证,祝福了他两句就走了。韩敬千恩万谢,就差没跪下来磕头了。他忙拿着所有的材料在血站里盖章签字,随后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医院。 医院有了手术用血的审批,反应速度非常快,没多久就准备完毕。 韩敬在同意手术的单子上签了字,有护士好心问他:“手术前你要见见病人吗?这是大手术,你可以去鼓励一下病人,增强他的求生意志。” 韩敬一天没见着兰知了,当然想看看对方,就跟着护士进入了重症监护室。 还没走到兰知的床位前他却停住了脚步。 “兰知他……醒着吗?”他问。 “病人神志不是很清醒,不过还是有意识的。” 韩敬想了想,却摇着头转身离开了:“我还是不看他了。他见到我……说不定情况会更不好。” 昨天的值班医生告诉他,兰知不能再受外界的刺激了。 虽然韩敬不愿意承认,但是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就是这些外界刺激中的一个。或许昨晚兰知的心力衰竭,就是由于和自己提出分手而引起的。 兰知是这样坚决冷静地要和自己分手,要是让他发现自己还像癞皮狗一样的为他跑东跑西,说不定会非常生气的。 心脏病病人哪能生气呢?反正来日方长,等兰知将来身体好了,再见面也不迟。他心想。 韩敬最终决定不去见术前的兰知。他远远地躲在走廊尽头,看着兰知被推进了手术室。然后他在离手术室不远的地方寻了张椅子,慢慢地坐了下来,等待手术的结果。 在等待手术的过程中韩敬思绪纷飞,想了不少事情。 他发现自己并不怎么认识兰知的社交圈和兰知的朋友。如果他能事先认识一些兰知的朋友,或许献血这件事情,就不会搞得这样狼狈了。 这样一想,他发现他对兰知的了解少得可怜。他知道兰知是Z大应用数学系的副教授,他知道对方每天都很忙,常常写论文写到深夜,会打越洋电话和人讨论问题,还经常出差参加各种学术会议。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 兰知的工作圈社交圈,韩敬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接触想过要去了解。 他甚至不知道兰知的研究方向究竟是什么方面的。 他只会问兰知:“你明天想吃什么?”“我们今晚做一次好不好?”“你冷吗?”“你身体不舒服吗?” 他以为这样就是爱对方了。可今天他却意识到他对兰知的爱远远不够,或者说,他根本没有怎么想过要去进入对方原本就十分封闭的内心世界,去爱这个人的灵魂。 如果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好好地来了解你。他心里默默对兰知道。 是的,尽管他现在做的不够好,但无论如何,无论兰知怎么赶他,他都是不会走的。 这是韩敬心中的底线,生死不渝,绝不放弃。 韩敬就这样想了很多。他献了血又冒雨来回奔波,人很疲累,想着想着,就在走廊里的长凳上睡着了。 63. 半途中他醒来一次。 “兰知,你可要好好的啊。”他看着走廊尽头的红灯,睡意惺忪地嘟哝一句,很快又沉睡了过去。 韩敬是被护士推醒的。 “你人在这儿啊。”护士抱怨,“半天都找不到你。” 韩敬的意识还在梦里神游,整个人已经本能地跳了起来。“怎么?是不是血不够?我,我现在就再去献血!”他大声嚷嚷。 护士笑道:“手术都结束啦。你献什么血?” 韩敬一下子就清醒了。 “结束了?”他惴惴不安地问,“怎么……样?” 兰知可千万别是那百分之五的概率啊!他心中默默祈祷。 “手术很顺利,术后各项指标一切正常。” 韩敬听了心中大喜,欢呼一声,一把把娇小的女护士抱起来,原地连着转了三个圈。 护士吓坏了,好不容易被韩敬放下来后生气地瞪了他一眼。 韩敬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后脑勺:“太激动了,对不住。” 护士说:“你别高兴得太早。病人要预防术后感染、术后大出血,各种并发症等等,现在还在重症监护室里躺着呢。” 韩敬被护士训斥了一顿,心想可不能得罪护士,就乖乖地低头站好,说:“是是,是我不对,您要骂就骂我,别亏待了兰知。” “病人麻醉还没有过,你现在可以进去看看他,记住不要喂他吃任何东西。” 护士嘱咐完就走了。 韩敬兴奋得差点在走廊里手舞足蹈。 虽然兰知没醒,但是韩敬怎么说也要在有洁癖的对方面前有个好形象。 他跑进厕所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和衣服,发现自己在医院守了两天,胡子都长出来不少,看上去十分邋遢。他忙去医院小卖部买了剃须刀和剃须水,对着镜子把自己的脸拾掇干净了,才进入重症监护室,去看望兰知。 正如护士所说,兰知的麻醉还没有过去,昏迷不醒。 韩敬坐在床头,怔怔地望着兰知。 重症监护室里很安静,只有床边监护仪发出轻微而冰冷的声音,时刻记录着兰知的呼吸和心跳。 韩敬看着床周围各种各样的仪器或多或少地伸出了几根管子,接在兰知身体的不同部位,就好像是枷锁一样,紧紧地束缚住了对方。 他的手臂因为连续打点滴,被戳了好几个针眼,有一个还肿了起来,在他白皙而干净的皮肤上形成了一个乌青的淤血块。 韩敬看得心里难受极了。 才几天功夫而已,兰知消瘦了很多,眼窝和双颊都深深凹陷了下去。 “叫你平时多吃点……”韩敬对着毫无知觉的兰知嘟哝了一句,“你要是嫌我做的不好吃可以告诉我嘛,为了你吃咸的吃淡的我什么都可以改的。” 兰知对他的话毫无反应。 上一次韩敬和兰知说话,兰知也几乎是毫无反应。 唯一不同的是,上一次,兰知是清醒着的。 他俯身凑上去看着对方。 “我真的什么都可以改的。”他重复着说了一遍。 兰知很安静地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眼睛下面形成了两个淡青色的阴影。 “你不是嫌我对你不坦白么?”韩敬伸手去摸兰知的脸颊,“我来告诉你我这两天做了什么好不好?” 昏迷中的兰知当然不会回答他。 于是韩敬很耐心地把自己找人献血的事情和兰知说了一遍。 “我说,你以后别和那个螺蛳吊来往了。”最后他抱怨,“这人忒自私,让他放点血都推三阻四的。” 他感觉到兰知的脸颊两侧硬硬的,有些粗糙。他探头一瞧,发现原来兰知病得厉害,也好几天没有刮胡子了。青色的胡须根都从白皙的皮肤下面顶了出来,好像是一件绘了花纹的素雅瓷器。 就算病成这样,兰知还是保持了对韩敬巨大的性诱惑力。韩敬忍不住低头,用自己刚刚剃干净胡子的下巴,去轻轻蹭了蹭兰知的脸侧。 他知道兰知一向爱干净,就去打了点热水,用自己刚买的剃须刀,小心翼翼地替兰知刮净了胡子,又帮他擦了擦脸。 “我是真的喜欢你啊,兰知。我以后会关心你心里在想什么的。”他贴住兰知光洁的脸颊自说自话,“你也不要什么都憋在心里,你对我有什么不满意就早点告诉我。你……你知道我不如你聪明,很多时候你有什么意见不说,我……我想不明白的。所以你要是不喜欢我做了什么,你就直接告诉我,好不好?我,我会改的,真的会改的,一定会改的!” 说到最后他感到自己眼角湿润,一滴热泪就这样滚落到了兰知高挺的鼻尖上。 “兰知……求求你,再给我一个机会吧。” 然后他感觉到兰知的眼睫似乎动了动,在他的脸上如羽毛一样,轻轻地扫过一下。 韩敬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兰知可能马上要醒了。 他前面言辞恳切卑微,可一想到兰知马上要清醒过来看到自己,倒是像个小媳妇似的,有些害臊起来。他忙放开兰知,用力眨眨眼,把眼泪都偷偷擦了,又胡乱地抹了几把头发,努力摆出自己的男子汉气概来。 他正在那里试图摆弄出个优质良攻的形象来,冷不防眼睛一瞥,就看到兰知微微睁开了眼睛,有些茫然地望着他。 兰知的眼睛荫掩在卷长的睫毛下面,非常的迷人。 韩敬忙调整嘴角弧度,扯出一个自认为十分英俊潇洒的笑容来:“兰知,你醒啦?” 话还没说完呢就有两个护士冲了过来,一把把韩敬推开,仔细检查兰知。 韩敬好不容易摆了个pose出来,专门就是为了讨好兰知的,却被护士搅了局,心里有些不满。不过他一看护士神情紧张,也不敢多说话,只看着兰知。 兰知越过护士的肩膀也看着他。他戴着一个氧气罩,一动不动,神情还是和手术前那样,淡漠而冷峻。 一个护士大概觉得情况不对,低声说:“我去叫李医生。”随后就跑开了。 另一个护士一边调整输液一边回头瞪了一眼还在犯花痴的韩敬,问:“你刚才究竟和病人说了什么?” 韩敬一愣:“我……我没说什么。” “没说什么?没说什么怎么病人前面还好好的,突然就心律不齐了?” 韩敬一听急了,脱口问:“他要紧么?” 李医生随护士已经赶了过来,拉开韩敬:“我们现在要抢救病人,麻烦先生您先出去等一会儿好吗?” 韩敬一下子懵了,瞬间被几个护士挤到了床尾,连兰知的脸也看不到了。 兰知人高,躺在床上显得床短。韩敬只见他的一只脚从被子下面露出来,脚上的袜子并没有穿好,露出半只脚后跟来。 韩敬怕兰知冷,就探手握住了兰知的脚踝,替对方把袜子小心拉好。他刚想把兰知的脚放回被子里,只听一个护士焦急地叫了一声:“血压又降了。” 先前骂过韩敬的护士眼尖,看到韩敬的动作,立刻再一次训斥:“病人刚才见了你就心律不齐,你现在还碰他,你不想他活了是吗?” 韩敬委屈极了,刚想张口分辩,转念一想还是忍住不说。他塞回兰知的脚,垂头低声道:“是我不好。我……我现在就出去,不打搅他。” 走之前他还不放心,又对着医生护士忙碌的背影喃喃道:“他脚很冷呢……你们有空……帮忙多盖一条被子吧……” 64. 韩敬在重症监护室外面待了一个小时,心里慢慢琢磨起护士的话。 护士将兰知心律不齐的原因归咎于自己对兰知说了什么话。 如此讲来,前面自己对兰知说的那一通话,兰知都听到了? 这么一想,他突然就隐隐地期待起来。 很快李医生出来见他。 “病人的情况已经稳定了。”他告诉韩敬。 韩敬心里的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韩先生,”李医生沉吟片刻,却非常委婉地说,“病人几次病危,似乎都是发生在和您见面之后。” 韩敬一瞬间手脚冰凉。 “您也知道,”李医生继续说,“病人接受了心脏大手术,在两个半月的恢复期内都应该尽量避免受到外界的刺激……” 说到这里他很严肃地望着韩敬。 韩敬当然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 字字如刀,割在他的心头。他动了动冷得麻木的手。 “我……我知道了。”他的声音有些压抑沮丧,“我保证,这两个半月都不会和他见面的。” 韩敬说到做到。 他的确很想陪在兰知的身边,恳求兰知再给自己一个机会。 他很确定兰知听到了自己的话。 可是,如果在两个人的关系和兰知的健康之间选一个,他当然宁愿是选兰知的健康的。 只要兰知能康复,其他的什么都可以商量。 退一万步讲,就算兰知真不打算给自己机会,韩敬也已经打定主意了:等兰知病好了,自己要天天跟着兰知,像口香糖一样地黏着对方!功夫不负有心人,铁棒也能磨成针。他就不信这样打动不了兰知! 兰知在重症监护病房里待了十多来天,终于转到了普通的病房。 这十多天里韩敬什么事情也帮不上忙。他去填写了高考的志愿,还去参加了姐姐的婚礼。 他所有的报考高校全都填写了A市。因为他想长久地陪在兰知的身边。 而韩明听韩敬说了事情的经过,也非常地内疚。由于怕兰知受到刺激,韩敬劝她不要来探望兰知。韩明就拿了点私房钱出来,让韩敬好好照顾兰知。 韩敬拿着韩明的私房钱请了一个护工,让他帮忙照顾转入普通病房的兰知的衣食起居。 “就说你是他养母花钱雇来的。”韩敬偷偷嘱咐,“千万别说是我。” 他怕兰知听到他的名字,就会受刺激,就会情况不稳定。 还是保险稳妥点好。 反正,来日方长嘛!他很乐观地想。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飞速过去。 毕竟兰知才三十岁,身体恢复得很快,没多久就能吃固体的食物了。 韩敬怕兰知吃不惯医院的伙食,就天天自己给兰知做饭,然后让护工送进去。 “别说是我做的。”他对护工说。 每次等护工喂完饭出来,他还会拉住对方,询问兰知的情况。 “他喜欢吃这样熬的粥吗?” “他觉得汤太淡了吗?” “他是不是嫌肉烧得太老了?” 他不敢进病房去看兰知,怕兰知受刺激。可是他又思念兰知思念得要死,天天做梦全都是兰知:兰知吃饭的模样,兰知睡觉的模样,兰知走路的模样,兰知开车的模样,当然还有兰知被他按在身下操得出水的模样。 每当梦到那样的场景,韩敬就会从春梦里醒来,擦擦从自己嘴边不自觉流出的口水。 他饱受相思之苦,恨不得时时刻刻摸着兰知抱着兰知。却又不敢让对方看到自己。于是他每天徘徊在医院里,趁兰知睡着了,就偷偷摸摸趴在病房门上的窗口,往里瞄两眼,也算是解解馋。 兰知的确是在一点一点地好起来。 他凹陷的双颊和眼窝又逐渐丰满起来,头上被郭杰打破的伤口也完全愈合,拆了绷带。只要把头发稍微遮下来一点,倒也瞧不出疤痕了。 总之,韩敬每日趴在窗口,借着走廊里的灯光偷偷地窥视病房里的兰知,也能够欣喜地感觉对方在一天一天地重获生机。 到七月的时候,兰知的病情已经比较稳定了,逐渐逐渐地就有兰知的朋友来看望他。 兰知发表了那个声明之后,对他个人的影响非常大,可以说是声名狼藉。这个时候还能够来看望他的,都是和他关系非常好的朋友。 韩敬每天都在兰知的病房外转悠,怕人家会因此注意到自己,引起一些流言蜚语。他自己是无所谓的,但是兰知病还没有好呢,万一有什么话传到兰知耳朵里,兰知受不了,那可怎么办呢? 所以他白天的时候就躲得远远的,只时不时抓来护工询问一番兰知的情况,直到晚上夜深人静了才敢踱到病房外,鬼鬼祟祟地看几眼睡着的兰知。 韩敬没有再见到过杨瑛和朱诚的出现。 也好。否则韩敬觉得自己绝对有冲动会上去揍死这两个人。 兰知顾念着杨瑛的养育之恩,他韩敬可不会顾念的!叫他韩敬说起来,这两人这样待兰知,被五马分尸也绝对不为过! 就这样一直到了七月中旬,韩敬收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单。 他被A市Q大录取了。虽然并不是像兰知所在的Z大那样的名校,不过也算是个一本。最让人高兴的是,Q大的校区离Z大也不远。 韩敬非常高兴,挥舞着录取通知单在医院走廊里来回跑了好几圈,惹得路人纷纷侧目。 无论是从精神上还是从物质上,韩敬都知道,要是没有兰知,他是绝对不可能考上大学的。 以后等兰知病好了,他就要天天放学缠着兰知!他要告诉兰知:自己这一辈子就这样死活跟定他了! 韩敬的父母知道儿子考上了大学,也非常高兴,还是想办法替儿子凑了大一的学费出来。 韩敬打电话去了Q大的相关部门,对方知道他家庭不富裕,给他提供了好几种申请助学金和国家贷款的方法。 韩敬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对方:“那个,我以前有前科也能申请吗?” “能啊。”对方很热情,“只要符合政策规定都能申请的。” 韩敬高兴坏了,拿着电话连连保证:“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学习的。” 兰知在康复,大学考上了,学费也搞定了,韩敬觉得生活好像突然拐过了一个弯,一下子豁然开朗,连七月的毒辣阳光也明媚动人了起来。 很快又过了一个月。兰知终于可以下床走动了。 他话很少,一如他平时的寡言模样。韩敬有时候会看到他站在窗前,很沉默地看外面人来车往的城市景色。 他似乎依然是心灰意冷的,连高瘦的背影也透出几分死气沉沉来。 每每日暮影斜,都将他的轮廓勾勒得分外寂寥。 任何人经历了这样的事情,的确都是很难以承受的。而兰知又向来内敛,不喜情绪外露,一直这样憋着,让韩敬心疼。 每当这个时候,他都很有冲动推门而入,去紧紧拥抱兰知。 不过他想想医生的嘱咐,还是强行忍住了。 毕竟离两个半月也只有十几天了,他都忍了两个月,这十几天一眨眼就过去了。 到时候他要大声告诉兰知,就算全世界都是冰冷无情的,自己对他的一颗心永远是火热的! 虽然愿望美好,不过这个时候,韩敬却不得不离开。 因为Q大为新生安排了为期十天的封闭式军训。 韩敬这个夏天全扑在了兰知身上,每天除了做饭洗澡睡觉,其他时候都泡在了医院里。虽然他没有和兰知直接见面,可每天他都时刻关注着兰知的动向呢!如今要离开,那是万分舍不得。 他只好嘱咐护工要时刻向自己汇报兰知的情况,还拿了点钱让护工尽量给兰知买点好吃的。 “要是我回来发现他瘦了我就……”他本来想挥舞拳头说“揍扁你”,转念一想自己也好歹是大学生了,要学习兰知那样待人接物彬彬有礼,就硬忍着放下拳头,威胁说,“我就扣你工钱!” 去军训的前一天他去买了串开过光的佛珠,当晚趁兰知睡着,大了胆子偷偷溜进病房。 这是他两个多月来第一次近距离地观察兰知。 兰知还是那样的英俊好看。韩敬甚至忍不住想去亲吻他。 不过他控制了自己的冲动。万一兰知突然醒来看到自己,又心律不齐那可就太得不偿失了! 他把替兰知买的开光佛珠拿出来,小心翼翼地系在兰知的手腕上。 “兰知,你要快点好起来啊。”他轻声说,“我还有一千种疼爱你的方法没来得及用呢!” 窗外明亮的月光照进来,洒在兰知的脸上,好像镀了一层银色的光。 韩敬细细地端详着对方 “对了,兰知,我考上大学啦!”他又轻声说,“明天就要去军训啦!你高兴不高兴?” 月影在兰知的脸庞上变换流动,韩敬一瞬间有种错觉,似乎睡梦中的兰知微微笑了一下。 “等我十天军训后回来了,”韩敬也高兴了,“我把我遇到的趣闻轶事都讲给你听,好不好?” 病房里是这样的安静,韩敬甚至觉得听到了自己和兰知的心跳声。 “兰知,虽然只有十天,可是我真舍不得你啊。”最后分别的时候他低头,极轻极轻地吻了一下兰知的手,恋恋不舍地道,“等我回来,你一定要给我个机会啊。如果下半辈子没有了你,你可让我……怎么过啊?” 65. 韩敬就这样去军训了。 因为坐牢和备考的原因,他比同届的学生要大两岁。而且他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所以比一般的大一新生行为举止看上去要成熟一些。再加上他人高马大,长相也非常有男人味道,所以很快就结交了很多新朋友。 可是就算结交了很多新朋友,他却总能从这些新朋友身上,莫名其妙地找到和兰知相似的蛛丝马迹:同寝室的席瓜总戴了副澈亮澈亮的眼镜,低头认真看书的样子有点像兰知;隔壁寝室的年高爱干净,天天对着镜子刮胡子,那青色胡渣留在脸颊上的样子有点像兰知;辅导员一丝不苟,大热天还爱穿衬衫的样子有点像兰知;就算是那位被男生们誉为系花的漂亮女生,在韩敬看来,她动人的神态也像和自己做爱时候的兰知。 韩敬空闲下来就想:不知道兰知今天好些了吗?会不会因为天太热了没胃口吃饭呢? 他只能通过每天和护工的联系中得知兰知的情况。 护工说兰知的情况越来越好,恢复得很快,医生说他很快就能出院了。不过护工又告诉韩敬,兰知每天似乎挺无聊的,要么就躺在床上沉默地看着天花板,要么就站在窗前无声地眺望外面的景色,有时候也会上上网。 “昨天有个外国人来探望他,两人聊了很久,从下午四点一直聊到晚上八点,还是我进去催促兰先生吃饭的。”护工汇报情况说,“那外国人走后,兰先生就开了笔记本电脑,一直打字看东西,直到被凌晨值班的医生发现,骂了一顿才关电脑睡觉的。” 韩敬想象着兰知平时高高在上的冷傲模样,却被医生骂得狗血喷头,不禁觉得有点好笑。他嘱咐护工要督促兰知按时休息,自己还准备了一本小本子,把每天在军训中遇到的奇闻轶事都详细地记录下来。 兰知肯定是太无聊了。等他军训完了,兰知也过了手术恢复期,他就要拿着小本子,把这些奇闻轶事都讲给兰知听!让他天天开心! 就这样等到军训结束,韩敬的小本子已经记得满满的。 韩敬扳着手指头算了算,离兰知手术也已经过了两个半月。他又高兴又紧张。高兴的是,他终于可以去见兰知了!紧张的是,兰知会不会还是坚持要赶他走? 他忐忑不安,离开学校前特意先洗了一个澡,对着镜子照了好一会儿。 军训了十天,他晒得黑了些,手臂上的肌肉块儿倒是又壮了一点。 “韩敬你这是干嘛呢?”同寝室的人起哄,“收拾得人模狗样的,见女友去吗?” 韩敬把那本小本子塞进口袋里。 “不是女友,”韩敬伸出一根手指头朝他们摇了摇,纠正,“是significant other。” “你少来!”寝室里的人并没有意识到他的性取向和常人不同,继续起哄,“快说,她好看不好看?” 韩敬理了理衣领。“床上床下都是魅力无边!嫉妒死你们!”他很得意地回答,扬长而去。 一路乘车回医院,韩敬琢磨了不少措辞:兰知如果这么说他该怎么办,兰知如果那么说他又该怎么办。无论兰知说什么,他告诉自己一定要态度谦逊,低头认错,总之,就是要哄兰知回心转意。 说不定兰知已经回心转意了。他甚至乐观地做起了白日梦,一个人在车上无声笑起来。 只要兰知再给他一个机会,他什么都愿意做! 就这样他来到了医院,来到了兰知的病房门口。 韩敬摸了摸口袋里的小本子,深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今天天气不错,明晃晃的阳光照满病房,清清楚楚地照出病床上一张年轻女人的脸。 韩敬愣了一下,本能地退出病房,抬头看了一下病房号。 没错啊。 他重新走进病房,对着病床上躺着的那个长发年轻女人用力揉了揉眼睛。 他也没有看花。那的确是个女人。 有一瞬间韩敬产生了一个傻乎乎的想法:兰知变成女人了?韩敬知道自己对女人没啥兴趣,不过要是兰知变成女人,韩敬觉得自己咬咬牙也只好认栽了。 不过他很快就从这种可笑的想法里回过神来。 因为那女人奇怪地问他:“你找谁?” 韩敬有些慌了,忙比划着问她:“几天前还躺这儿的病人呢?男的,高高瘦瘦的,长得很帅的。” 那女人摇摇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上周末就住在这里了。” 韩敬呆住了,只觉得一下子天地倒转,昼夜难分。他在原地像木头人一样一动不动站了一会儿,突然高声否认道:“你他妈的胡说八道什么玩意儿呢?别闹了,快告诉我你到底把兰知藏哪儿去了?” 正巧一个护士进来,见状就道:“哦,做心肌切除手术的兰先生啊,他上周就出院了。” 韩敬往后退了一步,不停地摇头:“你们胡说!你们合伙骗我!我昨天还和照顾他的护工打过电话,他说兰知在医院睡得香吃得下,一切都好好的……” 说着他像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慌慌张张地把手机掏出来,拨通了护工的电话:“喂,喂,陈大哥,你在哪儿呢?护士说兰知上周就已经出院了,你快告诉她们,她们搞错了!” 护工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 “小韩啊,对不起啊。兰先生的确上周就出院了……” “可我昨天问你他过得怎么样你还说他很好!”韩敬打断他,如数家珍起来,“你忘了吗?我问你他晚饭吃了什么,你说他吃了……” “小韩,你听我说。”护工的声音从冰冷的手机里传来,一字一字如冰棱一样,直戳韩敬的心口,“兰先生出院前找到我,给了我一点钱,让我……让我不要告诉你他已经出院了……” 韩敬觉得自己已经被彻底冻僵,无法呼吸。 “他好像……知道是你雇我照顾他的。”护工继续说,“我照顾了他两个半月,对他也有点感情了,不忍心拒绝他的请求,所以就骗了你……” 已经好几个护士赶了过来,有人上来拉韩敬:“先生,你清醒一点。病人出院都要签字的。你不信的话,可以跟我们出去看看原始单据……” 韩敬就这样被人半拖半哄地拉到了外面。他麻木地看了护士们找出的出院单。 没错,兰知在长长的单子最底下的地方龙飞凤舞般地签了自己的名字。 韩敬不愿意往坏的方面想,心中还残留着最后一丝希望:或许兰知在医院待得太久待得太无聊了,所以两个半月的术后恢复期一过,立刻就迫不及待地出院了?或许兰知现在就在家里,看着书吹着空调,等着自己…… 他跌跌撞撞地赶回了家。 八月秋老虎,太阳毒辣,将他额头的汗水一路逼到了地上,又在热浪里彻底蒸发,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 韩敬颤抖着手用钥匙打开门。 门并不是像他军训前离开那样全都锁了起来。 事实上,门只锁了一道,就是关门的时候自动锁上的那一道。 兰知肯定开过门! 韩敬越发产生了美好的幻想:既然门没有被完全锁起来,那兰知……兰知说不定就在里面呢! 他站立不稳,钥匙插了好几次,才勉强打开房门。 “兰知——”他在“咿咿呀呀”的开门声里喊。 屋内很安静,阳光透过淡色的窗帘照进屋内,将他的声音也镀上了光。 没人回应他。 韩敬慢慢地把门关上,走入客厅。“兰知——”他又喊,“我回来啦!” 还是没有回应他。 金色的阳光在他的声音里开始摇晃。 韩敬在屋内来回地走,把所有房间的门一扇一扇都打开了:浴室,厨房,卧室…… 每开一扇门,他都坚持着喊了一遍:“兰知,我回来啦!” 可惜每一扇门打开,他看到的都只是空荡荡的房间,将他的失望层层围绕。 最后他甚至不死心,挣扎着去打开了衣橱的门。 或许兰知只是和他开玩笑,躲在了衣橱里面呢? 可他再一次失望了。 或者说,他绝望了。 靠墙的立式大衣橱里,整整空了一半。 兰知拿走了自己所有的衣服。 他的衬衫,他的西服,他的领带,他的袜子,他的围巾,他的手套。 韩敬顺着衣橱的门,缓缓滑倒在地上。 屋内没有开空调,很闷热。韩敬就这样呆呆地看着毫无生机的房子,任由自己头上的汗珠,如泪水一般,一滴又一滴,滚落在木制的地板上。 最后他感觉自己都有些脱水了,于是他终于说服自己站起来,去厨房倒了一杯水。 然后他就看到了书桌上有一张被一串钥匙压着的淡黄色信纸。 那串钥匙是兰知的,韩敬一眼就看出来了。 他慢慢走到书桌旁,去看那封信上的字。 信是兰知手写的。韩敬认得出兰知的笔迹。 偌大的信纸上兰知只写了三句异常简单的话: “韩敬: 感谢你两个多月的照顾。 祝,学有所成。 勿念。 ” 最底端兰知甚至没有落款,只是加了一行小字:“p.s.密码是你的生日。” 韩敬颤抖着手翻开信纸,只见下面,还安安静静地压了一本活期存折。 枣红的存折封皮,淡黄的信纸,黑色墨水写成的寥寥数字,就这样形成了最绚丽斑斓的画面,毫无保留地在韩敬的眼前璀璨绽放。 韩敬就这样呆呆地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他突然发疯般地抓起那张信纸,在手里死命地揉成一团,好像这样做,就能把兰知的无情统统抹去一样。 “谁要你的钱!谁要你感谢!”他一边忿恨地大叫着,一边翻出书桌下的碎纸机来,“还‘勿念’?谁要念你啊?!谁他妈的要念你啊?!你谁啊?自我感觉这么良好?你放心吧!我绝对不会念你的!” 他就这样把那一团揉得皱巴巴的纸强行塞进碎纸机的入口,发泄般地狠狠按下开关。 然后他立刻又后悔了。 这可是兰知留给他的最后一样东西。 万一以后真的再也找不到兰知,他连一个纪念的东西也没有。 韩敬忙不迭把碎纸机的电源插座拔了,打开碎纸机的盖子,试图把那张被撕扯了一半的信纸重新从碎纸机里抠出来。 打开盖子的一瞬间,他愣了一下。 除了刚才被韩敬放进去的,还半卡在入口处的那一张信纸,碎纸机内部,满满全是被割成一条条的淡黄色的信纸纸条。 黄如开遍油菜花的田野,充满了春天的温馨气息。 很显然,兰知为了给他写这一封信,打了至少不下十来遍的草稿。 每一遍他应该都是不满意,所以就把草稿扔进碎纸机处理掉了。 韩敬把那一堆淡黄色的纸条捧出来,坐在地上,锲而不舍地开始拼凑兰知的草稿。 他拼了很久很久,甚至都忘了喝水忘了吃东西忘了睡觉。 “韩敬:谢谢你为我找人献血,你不该在献血后淋雨……” “韩敬:不要难过。我知道你希望我再给你一个机会,可是我……” “韩敬:谢谢你这两个半月来的照顾,你熬的粥很好喝,汤煮得一点也不淡……” “韩敬:很高兴你能考上大学。大学是人生新的旅程,你应该开始新的生活……” “韩敬:我比你大很多,而且现在又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仔细想了想,觉得我们在一起并不……” “韩敬: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你会有你自己的生活,学业和事业……” “韩敬:这是我自己个人的决定,请不要责怪你自己,我并不是不原谅你,而是……” 每一份草稿都只写了一个深情满满的开头,就被兰知残酷地摈弃。 韩敬第一次发现,原来兰知什么都知道。 知道他献血,知道他淋雨,知道他哭着恳求兰知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知道他考上了大学。 兰知不仅什么都知道,还在挣扎,还在思考。 韩敬跪在地上,对着一地长长纸条拼凑出来的兰知的心思,无声地笑了笑。 最后他把兰知定稿的那张被撕扯了一半的淡黄色信纸又举起来,重新读了一遍。 三句话,克制而冷静,一如他平时的疏离模样,和那些躺在碎纸机里面的深情满满的开头完全不同。 所有最真挚最温柔最动人的情绪,全都被他小心翼翼地遮挡好,深藏不露。 “兰知,”韩敬自言自语了一句,“我觉得这是你所有草稿里写得最糟糕的一封。” 说完这句他实在是疲累至极,又或许是幸福至极。总之他往前一倒,整个人趴在那一堆兜满了兰知感情的纸条上,睡了过去。 这一觉就睡到第二天天亮。 韩敬睁开眼睛,对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 光知道兰知的感情没有用。 事实上,兰知已经走了。 而且天大地大,韩敬根本不知道兰知到哪里去了。 韩敬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跑去Z大找了人事科的那个老乡。 “兰知已经辞职了。”老乡告诉他,“这周一刚刚辞职的。” 韩敬呆了一会儿,突然很无奈地笑了一声。 是啊,兰知现在声名狼藉。一个引诱自己养父的同性恋,怎么可能还在大学里教书呢?Z大没有直接开除兰知而是给他面子让他自己主动辞职,已经是很有人情味的做法了。 而韩敬他,这两个半月来却一直天真地以为,兰知还可以留在Z大,还可以继续在Z大工作,研究,教书。他甚至在当时知道自己考上了离Z大不远的Q大的时候还洋洋得意,想着以后可以经常过来看望兰知,接他下班,和他一起有说有笑地回去。 现在想来,兰知在养病的时候,一直很沉默地看着窗外,只怕也是在考虑自己将来该如何生活下去吧。 不仅仅是兰知个人的声誉,他全身心投入的工作,老早也被那一纸声明,轻而易举简简单单地毁掉了。 他这个样子,以后靠什么来赚钱养活自己呢? 韩敬觉得自己这两个半月真是想得太简单了! 韩敬想到兰知经常加班加到深夜,结果却落得一无是处,当真是心痛如绞。 想到最后他却忍不住要责怪自己:这一切,难道不都是自己造成的吗?要是早点摈弃自己那一点可怜而愚蠢的自尊心,告诉兰知自己认识郭杰,说不定事情根本不会发展到这一步! 再退一步讲,要是自己好学上进又有钱,兰知何必这样担忧生计问题?韩敬是根本不介意养兰知的!只要自己有钱,他愿意养兰知养一辈子。 可惜的是,韩敬他根本没有钱。他连他自己都养不活,又怎么去养兰知呢? 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韩敬痛恨自己,非常非常地痛恨自己的无能。 说到底,还是他根本没有能力留住兰知。 韩敬沮丧极了。 那老乡见他一会儿笑一会儿又脸色难看,就上来扶了扶他:“你怎么了?” 韩敬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你要找兰知干吗?”那老乡往四周看了看,将韩敬拉到一旁低声说,“我跟你说,这个人品行不端,不仅喜欢男人,而且还不要脸去勾引对自己有恩的养父,根本不是什么好货色!他不辞职,这里也没脸待下去了。” 韩敬看着老乡,许久才认真地说了一句:“他是一个很完美的男人。” 老乡惊讶极了,似乎还想辩驳,韩敬已经打断他:“既然兰知辞职了,那他的档案被退到了哪里?” 档案随着工作走。如果兰知有了其他的工作,档案肯定也是要被调走的。韩敬此刻非常冷静。 “他让我们把他的档案直接退回他的户籍所在街道居委会了。” “哪里呢?”韩敬追问。 老乡替他找了找,告诉了他地址。 韩敬一看,那地址是闹市,附近不远就是兰知以前住的地方,朱诚和杨瑛名下的那一套高层公寓。看来兰知和朱诚杨瑛,还有著名义上的养父母和养子的关系。 韩敬谢谢了老乡,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又去了兰知以前住的那套公寓。 大热天他花了好几个小时穿越整个市区,只为了一个十分渺小的希望。 并没有太出乎他的意料,那套公寓被朱诚出租给了一对小夫妻,根本没有兰知的影子。 韩敬站在公寓的楼下,徘徊着不肯离去,沮丧而不死心。 不远处就是那家韩敬熟悉的小超市。在那家小超市里韩敬买过排骨买过年糕还买过童子鸡。 天色已经逐渐暗下来,华灯初上,空气里都飘着饭香。 不知道为什么,韩敬的眼前又浮现出兰知坐在他对面吃饭的模样。 兰知吃饭的时候很安静很恬淡,没什么话。 不过他这个人,就算不是在吃饭的时候,也是没什么话的。 韩敬很想伸出手,去触碰眼前的兰知。然后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只是在做不切实际的幻想。 韩敬痛苦地蹲了下来。 没有兰知的日子,思念如潮,他觉得自己要发疯了。 他甚至拿出手机,无望地拨打兰知的电话号码。 “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甜美的女声一遍一遍地回荡开去,和天边绚丽的晚霞城市璀璨的夜景融为一体。 韩敬不知道,从今往后,他的精神寄托究竟该放在哪里? 有一瞬间,他甚至怀疑否定了过去的一年:或许兰知根本不曾存在过,只是他韩敬脑子中臆想出来的一个完美男神形象。 最后,他去了那家兰知曾经带他去过的GAY吧。 景依旧,人不同。 韩敬不死心,一个一个地挨个儿问过去:“请问你最近见过兰知吗?” 他得到的答案都是否定的。 很多人都认识兰知,可是兰知并没有怎么和这些人深交过。很多人对兰知的记忆似乎都只是停留在床上。 “兰知啊,”有个西装笔挺的男人醉醺醺地嚷道,“几年前他不是和T集团的那对开房玩双龙,结果把两个1一起玩到急诊室里去了吗!我们都听说过,大名鼎鼎,如雷贯耳,不服不行啊!” 旁人也醉了,神志不清地跟着附和:“是啊,是啊。兰知颜正身材好,床上又放得开,以前可是我们这吧里最有名的0号啊。话说……他已经很久没有来了吧?” “可能换别的地方去玩了吧?” 酒吧里的音乐嘈杂,充满了情欲的气息,韩敬被挤在拥挤的人群里,只能从他们的嘴里拼凑出关于兰知支离破碎的记忆片段。 其实韩敬在听别人讲兰知的风流韵事的时候并没有什么难过或者不爽,相反,他感觉到很安慰。因为他从那些记忆的片段里感觉到了一个实实在在的兰知。兰知活生生地存在过,和人说过话,和人喝过酒,和人开过房。 兰知,并不是韩敬臆想出来的人物。 韩敬被人群挤来挤去,脑子里浑浑噩噩,就像是随波逐流的浮萍。最后,他感觉有一只手搭上了自己的肩膀。 “韩敬。”一个面孔陌生的男人准确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韩敬回头看着对方,觉得对方的声音听上去很熟悉。 “你怎么想到来这里玩了?”对方问他,见他一脸迷茫的样子,就笑着把手伸出来,“对了,我们还没有正式见过面。” 韩敬狐疑地和这个陌生男人握了握手。 “我叫柯振楠。”对方很淡定地介绍自己。 韩敬一听到柯振楠的名字那可是气不打一处来。 上次兰知性命危在旦夕,韩敬无奈之下向柯振楠求献血,结果吃了一个大大的闭门羹。 于是韩敬立刻狠狠白了他一眼。 柯振楠倒是对韩敬很有耐心,他对韩敬不了解,可他对兰知是有所了解的。 兰知那一天在他公寓里坚定地说:“我愿赌服输。”一句话,让柯振楠对韩敬产生了浓烈的兴趣。 是怎么样的床上功夫怎么样的“神器”才能让兰知这么苛刻挑剔的人宁愿去放手赌博一次呢?柯振楠想当然地认为兰知是看中对方的身体条件,因此很想亲自尝试一下。 所以他也不生气,又邀请道:“韩敬,你要是没事的话,不如一起喝一杯?” 他知道韩敬没什么钱,就又补充一句:“我请客。” 韩敬怎么会被这种蝇头小利诱惑呢?他现在的脑子里只有兰知了,根本装不进其他任何的男人。 “你最近见过兰知吗?”他开门见山地问柯振楠。 柯振楠被问得颇有些无趣,摇头:“没有。他不是住院养病吗?” 既然没见过兰知,韩敬觉得自己就和他没话好讲了,转身要走。 柯振楠拦住他还想搭讪,韩敬不耐烦起来,推开他,说:“我对螺蛳diao的男人没兴趣!” 柯振楠一愣:“你说什么?” 韩敬很不屑地瞥他一眼:“你装什么傻?” “你是说我那里尺寸小?”柯振楠很诧异,虽然他涵养很好,到底有些不爽,“谁和你说这么荒谬的谣言?” 韩敬见他死不承认,想到他两个半月前死活不肯给兰知献血,差点耽误了兰知的手术,就故意存了要打击他的念头,当即冷笑了一声,回答:“别装了。是驴子是马,拿出来一溜不就一目了然了吗?” 柯振楠毕竟是高学历,很快就推测出来,问:“是兰知跟你说的?” 韩敬鼻孔朝天“哼”了一声:“他给你面子,没说。不过你遗留在他床头柜里的那盒安全套的螺蛳尺寸,我可看得清清楚楚。” 说着他存心要恶心对方,就拿手在自己裆部比划了一下:“我就算是软着的时候,也根本套不上去呢!” 柯振楠那是博士学历外加公司高管,说不出像韩敬这样低俗直接的话来。他的脸色有点不好看,不过还是强行克制了一下,否认道:“我从来没有在别人家里遗留物品的习惯。那些东西的尺寸……”他顿了一顿,才隐晦地继续:“你应该知道,兰知对前期的准备工作看得比较重。” 韩敬闻言愣了一下。 虽然柯振楠说得很隐晦,可是韩敬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听不明白呢?他的脑海中出现了那一次兰知惩罚他之后,自己在一根细按摩棒上熟练地套了一个安全套,放到身体里抽插做前戏润滑的场景。 难道说……难道说……那些安全套……是兰知用来润滑的? 韩敬突然想起来,他第一次拉开兰知床头柜的抽屉时,看到里面躺着的,不仅仅是一盒小尺寸的安全套。 不仅仅是一盒,而是好几盒。 有香味型的,有超薄型的,有螺纹型的,各种不同类型的小尺寸安全套。 这一切韩敬记得很清楚,因为当时他嫌自己一晚没洗澡味道不好闻,还特意挑了一个茉莉花香的安全套。 如果这些安全套是柯振楠和兰知一夜情留下的,显然是说不通的。没有人会为了一夜情而留下这么多的安全套。 柯振楠看韩敬哑口无言,就笑了一声,很得意地道:“你不爽我和兰知好过,对我有成见。所以兰知为了说服你,让你能来问我化学题目,才故意骗你的吧?” 韩敬不服气地瞪了柯振楠一眼。 是啊,他怎么就没有想到兰知是骗他的呢? 可能是他当时以为柯振楠的尺寸很小,所以就心理有了优势,得意忘形了,根本没有注意到这里面明显的细节错误。 兰知,还真是对他韩敬的心思拿捏得十分到位啊。不过分地讲,简直是不露声色玩弄于股掌之间。 韩敬突然感到非常的沮丧。 兰知能够这样准确地了解自己的心思,为什么还偏偏要一走了之呢! 兰知难道不知道自己会伤心会难过会发疯般地去找他吗? 或者说,兰知觉得……自己不会?自己会最终忘了他? 韩敬想得心都凉了。 柯振楠见他失魂落魄魂不守舍,知道今天和他搭讪是没戏了,就很识相地理了理衣服,和韩敬道了别,离开了。 “等等。”韩敬从酒吧里追出来,“你知道兰知可能会去哪里吗?” 他把发生在兰知身上的事情和柯振楠简单地说了一下。 柯振楠想了想:“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何况国内的学术圈子很小的。他其实学术上还是很有成绩的,我要是他,我就出国远走高飞,再也不回来了。” 韩敬一听兰知可能出国了,那可真是急了,头上豆大的汗珠噗噜噗噜一下子全冒了出来。 柯振楠见状就安慰他:“也不一定。而且出国还要申请签证,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搞定的。你说他上周才出院,我估计他现在人应该还在国内,只不过躲着不肯见你而已,你抓紧时间,再仔细找找。” 柯振楠给了韩敬一个希望,可是人海茫茫,光A市就有千万人口,上哪儿去找兰知呢? 韩敬锲而不舍地给GAY吧里每个人都留了电话,让他们一旦见到兰知就给自己打电话。 他又不死心地在闹市街区转了几圈,希望能够撞见兰知。 第二天他灵光一现,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兰知不是有车吗?如果兰知打算出国,肯定会把车卖了的。 于是他打了个电话给刘明。刘明的爸爸是A市的公安局局长,如果能举手之劳帮忙查一下,说不定会有线索呢? 刘明倒还挺热情,隔天就给了他答复。“车已经过户了。”刘明在电话里说,“双方是通过中介现金交易,原车主没有留下新的地址,只有一个手机号码。” 手机号码也是好的。 韩敬忙不迭地要求刘明将手机号码给他。 “韩敬,”刘明却道,“我有个你不希望听到的消息要告诉你。” 韩敬抓着手机的手本能地抖了一下。 “你知道我是在出入境管理局工作的吧?”刘明接着说,“帮忙帮到底,我又替你查了一下。兰知昨天下午乘坐O公司的国际航班,已经离境了。” 韩敬拿着电话站了三秒钟。 他以为他会受不了,可事实上他觉得自己比想象中的要冷静很多。 或许他早就不抱什么希望了。所以当绝望真的彻底来临的时候,他反而很坦然。 “能告诉我他的目的地吗?” “是K国的P市。” 韩敬“哦”了一声。“谢谢你。”他发现自己竟然变得和兰知一样的有礼貌了。 然后他就挂了电话。 挂掉电话后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整个人像被掏空了一样,失落得很。兰知,好像已经融入了他的灵魂和血肉,这样的抽身离去,让他的身体无法承受。 韩敬在空荡荡的屋里坐下,打开电脑,打开浏览器,打开google map。他很快就在地图里找到了K国P市的位置。 太平洋两岸,半个北半球,这就是他和兰知的距离。 韩敬木然地看了一会儿,然后他很平静地关了电脑,随即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就搬去学生宿舍,开始了他崭新的大学生活。 大学生活很精彩也很忙碌。学业,社团,同学,满满充斥着韩敬每一天的生活。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韩敬觉得自己对兰知的记忆如同滴入清水里的墨汁,也在逐渐逐渐地淡去模糊。 到后来,他发现,自己已经不再想念兰知了。 正如兰知在那些废弃的草稿里写的那样,韩敬开始了全新的生活。 他上课,他参加社团活动,他周末和朋友一起出去玩:去做运动,去打游戏,去看电影,甚至和热烈追求系花的哥们一起跑到女生寝室下,大声地起哄唱歌。 每一天都是那么的阳光而快乐。 兰知,早已经被遗落在丰富多彩的大学生活的角落里。 直到几个月后,当韩敬在高数课上冷不防看见一个戴眼镜的助教,抱着一叠试卷站在前面,对着全班宣布“今天期中考试”的时候,他才突然又想起兰知来。 兰知曾戴着眼镜,白皙的皮肤上留了一点点青色的胡须根,立在讲台后,面无表情地上课。 韩敬看着试卷一点一点地从前排传下来,白花花的纸张如同记忆的书册,被一页一页地迅速翻过。而兰知的形象,禁欲的,放荡的,微笑的,温柔的,高傲的,就在纸张被翻开的间隙,不经意地全都掉落了出来。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从来也没有忘记过兰知。兰知,并不是被他遗忘了,而是被他尘封在了记忆的最深最深处。 考完试后韩敬回到寝室,打开了电脑。 他记得刘明对他说过,兰知的目的地是K国的P市。 他将P市所有的大学网站都一个一个地找了出来。K国的网络比较完善发达,每个大学的网站上都可以查询到在该校任职的教职员工的姓名,办公室电话和email。 他一个一个地打开学校网站,在搜索栏里输入Lan Zhi。 他并没有找到兰知。 韩敬锲而不舍地又在搜索栏里输入Zhi Lan,在所有的P市大学网站再找了一遍。 他还是没有找到兰知。 最后他不死心,用兰知的名字搜了一下学术论文。 兰知上一篇发表的论文还是在国内的。他似乎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找不到任何存在的蛛丝马迹。 韩敬对着闪烁的电脑屏幕发了一会儿呆。 然后他的手机突然响了。 “是韩敬先生吗?”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在确认是韩敬之后对方立刻问:“我们了解到您曾经和兰知先生关系非常密切。不知道您对兰知先生和朱诚先生的事情又了解多少呢?” 韩敬拿着手机愣了一下。 在和对方的交谈中他逐渐了解了对方的来意:对方似乎有意要和朱诚过不去,正在努力寻找他身上可以用来大做文章的地方。 “他们的事情我了解很多。”韩敬沉默了一会儿,回答,“不过你要给我一点时间,我才能给你证据。” 韩敬曾经用手机拍过十几张朱诚试图qj兰知的照片,但兰知当时并不希望这些照片流传出去,就将它们从自己的手机上拷走了,并且彻底删除了。 但是现在韩敬上了大学,读的又是工科大一的通才教育,了解一点存储系统的知识。 除非是彻底格式化过,否则即便是删除了数据,也只不过是在存储系统的文件分配表里将数据所在的区标记成可用而已。数据还是物理上存在的,只要没有被新的数据覆盖,通过一定的手段是可以将旧数据恢复出来的。 韩敬首先在网络上找了一些现成的恢复手机SD卡数据的软件。可惜他的这些照片几乎是一年前被删除的,已经有新的数据覆盖了原来的存储区域,软件恢复不了。 韩敬不死心。他会和兰知远隔重洋,虽然有兰知和他自身的原因,可最大的原因,不就是姓朱的这个恶心家伙吗?如果不是姓朱的迷女干兰知,所有的事情统统都不会发生了! 兰知顾念他们的养育之恩,韩敬可不会顾念。在他看来,朱诚就是那打鸳鸯的大棒,可恶可憎到了极点!虽然韩敬这种平民百姓是扳不倒他,不过既然如今有大人物要整死姓朱的,韩敬当然不会放弃添柴浇油的机会。 韩敬立刻去图书馆借了好几本相关方面的书籍,啃了整整两个通宵,终于学会了如何手动恢复SD卡里的数据。然后他把自己手机的SD卡拆下来,接在电脑上,又废寝忘食搞了一个周末。 功夫不负有心人。虽然他没有能够恢复出全部的照片,但是他完整地恢复了其中的三张。 三张就足够了。 韩敬看着那些照片。虽然他已经很少想念兰知,但当那三张照片清晰地呈现在他的眼前时,他依然感到了心痛。 他看了一会儿,然后他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个陌生男人的电话。 “我有证据了。”他很平静地讲,“我可以给你,但是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帮我查兰知如今到底在哪里。” 既然对方是政治上的大人物,要查一个百姓的行踪还是容易的吧——至少总比韩敬自己这样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到处乱撞来得好。 不过可能兰知真的是有意隐藏自己的行踪,那陌生男人答应下来后,足足过了两个多星期才给了韩敬明确的答复。 “韩先生,”对方在电话里说,“据我们最新了解到的情况,兰知先生现在应该是居住在K国的Q市附近。” 韩敬本能地看了一下地图。 Q市在K国的东海岸,而当时刘明告诉自己,兰知的目的地是K国的P市。P市,在K国的西海岸。两个城市之间跨越了三个时区,有差不多六小时的飞行距离。 也难怪他在P市的所有大学里找不到兰知。 原来到达K国后,兰知又辗转去了其他的城市! 韩敬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这么简单的道理,自己怎么就想不到呢? 不过韩敬还是长了个心眼,追问一句:“你们怎么知道兰知本人在Q市附近呢?” “我们本来也一直查不到他的确切行踪。不过,昨天兰知先生去了我国驻K国Q市的领事馆一趟。” 韩敬愣了一下:“他……他去领事馆干什么?” 韩敬的第一反应是:不会是兰知缺吃的缺喝的,所以要向领事馆求救吧? 对方回答道:“兰知先生上个月已经顺利通过优秀人才引进的渠道加入了K国国籍,所以昨天去我国驻Q市的领事馆注销了自己的原籍国护照。” 说出来的名词都太高端,韩敬只好“哦”了一声。 “Q市的领事馆所管辖的区域有K国的T,U,V,和W州,”对方继续说,“所以兰先生一定是居住在这几个州境内。” 韩敬把照片稍微处理了一下——当然是把兰知裸露的部位厚厚地打了好几层码,然后全都传给了对方。 至于朱诚的裸露部位,那韩敬可就管不了啦。 做完这些事情他立刻将对方所说的那几个州州内所有的大学都翻了出来。 然后他又在每个大学的网站里搜索了一遍兰知。 可是令他异常失望的是,他还是没有寻觅到兰知的踪迹。 韩敬垂头丧气地趴在桌子上,感觉自己通宵搞了几个晚上破解照片的功夫,好像全都白费了。 正好有室友走进寝室,向韩敬抱怨由于自己姓佘,上英文课老是被新来的外教喊Mr. She。 韩敬听他抱怨了一会儿,突然灵光一现。 兰知的这个Zhi,英文可不太好念啊。 既然兰知连国籍都改了,说不定连名字也一起改了呢? 韩敬为自己有这样敏锐的洞察力而感到深深的自豪。 他兴奋地从椅子上一跳而起,然后又冷静下来:如果兰知改名字,会改什么呢? 那佘姓室友看到韩敬一惊一乍的,怀疑地看了看他,问:“靠,你一个人在那里干嘛?发羊癫疯吗?有病要早治啊。” 韩敬已经翻箱倒柜开始找起东西来。 “我是有病啊。”他一边找一边自嘲,“你不知道我有心病吗?” 是的。韩敬知道自己有病。 兰知就是他的心病,一辈子也无法治愈的心病。 他花了好多时间,几乎把他的箱子翻了个底朝天,终于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兰知的名片。 当时韩敬在酒吧疯玩,收了无数人的名片,兰知也趁乱偷偷塞了他一张。 后来韩敬怕兰知生气,就把所有收到的名片都扔了。 他只留下一张,那就是兰知给他的名片。 韩敬把兰知的名片翻出来,拿在手里。 名片上喷洒的古龙水早就挥发殆尽,只有名片正面印着的“兰知”两个字,依然能够产生一种熟悉的味道,让韩敬忍不住心动。 韩敬对著名片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它慢慢翻过来。 果然不出他所料,名片的背面,是全英文的。 Lance Lan,韩敬颤抖着手,将兰知的英文名字,再一次输入了搜索栏。 这一次他终于找到了兰知。 兰知在Q市N大的应用数学系里任职。 韩敬颤抖着手打开了N大应用数学系教职员工的页面。 页面上按照字母顺序排列着每一位教职员工的小照片头像。 照片下面写着他们的职位,办公室号码,电话还有email。 韩敬很快就找到了兰知。 兰知穿了一件深紫色的衬衫,肤色被阳光照得白皙。可能是大病初愈的关系,他的脸庞看上去有些消瘦。 一如韩敬初见兰知时看到的那张教工卡一样,兰知透过澈亮的镜片安静地看着镜头,面无表情,好像所有的心思都被深深埋在眼底。 可是如今的韩敬却知道,兰知的内心并不是毫无表情的。 他和兰知相识相恋整整一年,他清楚地知道,兰知冷漠的外表下面,藏着一颗炙热的心。 韩敬对着兰知的照片看了好一会儿,然后鼠标点了右键,将这张照片保存下来 他没有兰知正面清晰的照片,以至于在时间无情地冲刷和腐蚀下,他都有些忘记兰知究竟长什么样子了。 他要把这张小小的照片打印出来,天天放在自己的皮夹里,天天提醒自己,自己曾经和这个照片上的男人,一起爱过一场。 这样,他就不会忘记兰知了。 永远不会。 想到后来他有些难过。 兰知当时决绝地离开,只怕是想好了要和自己永别了吧。 既然自己都抵挡不过时间的磨砺,兰知肯定……也抵挡不过吧? 或许,兰知早已经忘记了自己。 韩敬闷闷不乐地坐了一会儿。 然后他注意到网页上方正在滚动放着带图片的系内动态和相关学术新闻。 图片一闪而过,韩敬似乎看到了兰知的身影。 韩敬揉揉眼睛,等待图片再一次滚动出来的时候,点击了它。 这是一篇学术报道,大意是讲系内几位教职人员的研究成果得到了政府的嘉奖。 报道里配了一张照片。照片上兰知和几个人并排站在一起。 他穿着西装,一如既往地表情冷淡。 这是一个颁奖现场。照片里的人很多,各种物品也很多,显得微微有些杂乱。可是韩敬一眼就在所有的杂乱里看到了一样不起眼的东西。 他看到兰知垂下的一只手手腕上,套着一串珠子。 这和兰知非常正式的着装格格不入。甚至可以说,看上去非常得突兀。 韩敬颤抖着手把图片放大放大再放大。 放大到最后照片已经不再清晰,颗粒感明显。 然后韩敬心满意足地笑了。 因为韩敬认得那串珠子。 那是一串开过光的佛珠。 记忆纷飞,思绪绵长。韩敬清清楚楚记得:在那个离开兰知去军训的夜晚,他怀着一腔情思,亲手将这串开过光的佛珠,小心翼翼地系在了睡梦中的兰知的手腕上。 韩敬一瞬间心潮澎湃,那所有被他强行压抑下去的对兰知的感情如同决堤的凶猛洪水,一下子就在他的心房上冲破了一个大口子。 韩敬心难静,意难平。 兰知,兰知并没有忘记他!不仅没有忘记他,而且还每时每刻都在想念自己。 幸福是这样令人措手不及地从天而降,几分钟前他还是行尸走肉,猛然天翻地覆:他不仅凭自己的努力在茫茫人海里找到了兰知,而且他还知道,兰知还爱着自己! 韩敬觉得自己像是突然从杳无人烟的荒漠一下子跌进了甜死人的蜜罐里。他忍不住站起来,在寝室里来回地走,扯开喉咙大声吼了几下,差点没把天花板上的日光灯灯管给吼破了。 那姓佘的室友被他的举动搞得吓坏了:“你怎么了?吃坏肚子了?” 韩敬大手一挥:“我没事!我重新找到人生目标了!” 说完他在电脑前重新坐下来,噼里啪啦飞速敲打键盘给兰知写邮件: “兰知: 你个狗娘养的王八蛋!咱俩的关系你一封信三句话说了结就想了结了?你他妈的以为老子是什么?是你嘴里吃的面条吗想断就断?你想分手?门都没有!老子不是面条,是口香糖!这辈子死活就赖定你了!你以为自己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当缩头乌龟老子就两眼一瞎找不到你了?告诉你,哪怕你躲到天涯海角观音菩萨那里,老子也一样有本事把你揪出来!你给我等好了!我一定要把你揪出来剥光你个闷骚的衣服按在床里狠狠地操!操到你他娘的给我求饶给我听话给我老实为止!” 打完这么一大通韩敬对着电脑屏幕“扑哧扑哧”地喘息,觉得自己又累又轻松,好像是把这几个月在心里憋了许久的对兰知的不满怨恨全都发泄了出来。 他当然知道不能把这封充满了污言秽语的邮件就这么发出去。 事实上他把这封邮件保存在了一个专门的文件夹里。 兰知虽然待人冷淡,但其实是个非常敏感的人,开不起这样的玩笑。而且兰知好不容易开始了新生活,韩敬不想这样冒冒失失地去打搅对方。 其实,他现在什么都没有,去打搅对方,又能如何呢? “兰知,”他再一次看着照片上的兰知,伸手放在屏幕上,去摸了摸兰知手上那串佛珠,喃喃道,“你可要耐心等我啊。别耐不住寂寞跟别人跑了啊。” 66. 韩敬觉得自己的人生好像又燃起了满满的希望之火。 他去向学长向辅导员打听怎么才能出国去。 他所在的大学并不是顶尖大学,没有出国交流的机会,也没有公派留学的名额。 至于自费出国读书,对韩敬来说,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你可以考虑本科毕业后再申请国外大学的研究生项目,当你的背景足够优秀,对方会给你全免学费再额外给你奖学金作生活费的。”有懂行的学长告诉他。 有这么好的事情?韩敬乐坏了,忙追问:“那怎么样才算‘背景足够优秀’呢?” “那可就难啦。”学长说,“首先咱们这种学校肯定是不行的。你要从像Z大那样的著名学府毕业,而且成绩还要名列前茅。” 韩敬顿时受了打击。他在Z大做过大楼管理员,可要去Z大读书那可有点难。 不过他很快就发现老天给他制造了机会:A市的高校都有插班生计划,每年对A市的所有大一学生招生,有兴趣的学生可以在大一结束的时候参加考试,如果考试成绩出色,就可以从现有的高校转学到对方的高校去,相当于给了第二次高考的机会。 韩敬翻了翻,发现Z大今年有十个插班生名额。 名额很少,竞争激烈,机会难得。 韩敬二话不说,立刻报了名。 凡事都要靠自己努力嘛,他想。如果他当时足够强,强到能让兰知衣食无忧的话,或许兰知也不一定会离开自己远渡重洋吧? 所以,为了能够再一次出现在兰知面前,为了能够底气十足地要求兰知和自己重新开始,为了能够幸福地和兰知过下半辈子……现在的努力,何尝不是值得的呢? 考插班生可不是这么容易的,难度不下于高考。 韩敬在上课之余,投入了紧张的复习中去。 说来真是唏嘘,他当初下定决心参加高考,是为了能够在配上兰知的道路上迈出第一步;而如今他参加插班生考试,还是因为兰知。 不过这一次,兰知不再陪在他身旁,只有艰苦的学习。韩敬开始给兰知写信,作为枯燥生活的点缀。 “兰知, 那些绑架你打伤你的人今天终审了,主犯被判了十二年,三个从犯被判了五年。你高兴吗?谢谢你那天早晨在指认嫌疑人的时候对我留情。我欠你太多。你放心,我已经彻底和他们断绝了往来。 其实,我后来一直在想,你当时怎么会在什么也看不见的情况下那么肯定站在你面前的人是我呢?毕竟我一句话也没说啊。不过,无论我有怎么样的理由,我还是为我当时没有能给你一杯水而难过内疚——我真没想到你原来有那样的病。” “兰知: 我今天自习得忘了时间,结果错过了食堂的晚饭时间。现在肚子饿得难受,好想和你一起去吃你最爱吃的排骨年糕啊。 啊,对了,我记得你以前一忙起来吃饭就不规律,只知道买外卖。你可要知道你是大病初愈的人呐,千万要记得按时吃饭吃药啊!” “兰知: 你听说过肖隆这个人吗?他是A市这几年政界的新星,和你以前的养母可是死敌。不知道最近有记者联系你吗?媒体上都说联系不到你本人呢!总之,不管你知道不知道,最近肖隆把姓朱的老账翻了个底朝天。你以前的养母因为包庇他的恶行受到了很多的压力,今天终于发声明辞去副市长的职务啦。” “兰知: 我今天看到一则明星车震被偷拍的新闻,突然想到当时我们玩车震的事情。我终于想明白了,为什么你当时在绑架现场会认出我。是因为黑子叫了我一声‘砖头哥’,对吗?当时咱们车震,被黑子偷看了,我冲出去揪住他,他也叫了我‘砖头哥’。我一直以为你没听到我们的对话,可实际上,你都听到了,是不是? 我那时真傻啊。你看出来我不愿意讲过去的事儿,就给我面子,没有追问。而我却什么空间都不给你,老是追问你和姓朱的关系……我当时真是,一点也不了解你,也一点都不明白到底该怎么来爱你啊。” …… 这些信他一封都没有发送出去,统统都留在了那个特定的文件夹里。 经过了这么多事情,他已经比以前有了更成熟的考虑:冒昧地去告诉兰知自己的一腔感情,根本不能解决他和兰知之间的问题。事实上,他和兰知之间,从来都不是爱与不爱爱多爱少的问题。 韩敬已经知道问题的所在,这个问题很难解决,所以他要用他接下来三年半的时间,用他自己的努力,去解决这个问题。 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个困难的问题,韩敬最终解决了。 第二年他考上了Z大的插班生,进入Z大的计算机系就读。 之后的三年,他一直很用功地在学习。其实他并不笨,而且如今的他,格外有学习的动力。 他记得以前那位学长的话,要成绩名列前茅。 要名列前茅,要背景优秀,要飞跃太平洋,要骄傲而帅气地出现在男神面前。 天赋很重要,可勤奋比天赋更重要。所以他啃专业书籍,背单词练英语,拒绝大部分的社交活动,只因为他有一个待圆的伟大梦想,深埋心底。 韩敬依然时不时坚持自说自话给兰知写信。 “兰知:我今天上了操作系统的课,我终于知道你以前用的那个操作系统Ubuntu是怎么一回事了!” “兰知:今天老师讲解了Unicode,我突然想起你的开机密码97E9656C。这是我的名字Unicode的十六进制表示,对吗?97E9就是韩,656C就是敬。你可真有情趣啊!从今天起,我的开机密码也要改成你的名字。” “兰知:我今天去搜了你的博士毕业论文。原来你是搞数据挖掘理论分析的。我们系也有教授搞数据挖掘,不过和你比起来,更偏应用一些。” “兰知: 你还记得你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你可能忘了,可我永远也不会忘。 你当时对我说:‘韩敬,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我们不可能再回到从前那样了。’ 兰知,是的,我们的确是不可能回到从前那样了。可我现在觉得,这不是坏事。 这是好事。因为从前的我并不适合你。你放心,我会努力,也一直在努力,努力成为一个适合你的男人。” “兰知: 过去我会内疚地想,如果那个时候我有钱能养你,你说不定就不会坚持离开,坚持出国远渡重洋。 不过,我现在不这么想了。无论我怎么样,你其实……都是会离开的吧?毕竟学术是你一直在奋斗的事业,你是一个男人,再怎么样也不可能甘心放弃自己的事业,被我养一辈子的。换作是我,我也不甘心。 所以,我不会再怪你无情离开。你注定要离开而我才开始读大学,你觉得我们之间已无天长地久的可能。我知道你只是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让我对你彻底死心吧?所以你才会把所有情真意切的草稿都撕掉,只写三句冷冰冰的话吧?” “兰知: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怎么可能会仅仅因为你的离开而对你彻底死心呢? 是的,你很了解我,很多时候你能准确地揣度我的想法。可并不是每一次,你都能猜对的!比如这一次。 你觉得我会开始新生活,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忘了你,会拥有新的幸福,对不对?可是,兰知,我告诉你,你这一次错了。 是的,我的确开始了新生活,但我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忘了你。相反,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清楚地看明白了一件事情: 这辈子拥有你,才是我梦寐以求的幸福。” “兰知: 你还记得那天我在病床上抱着你说的话吗?我说我们可以寒假去北方滑雪,暑假去海边晒太阳,秋天去看落叶,春天去郊游。我说我要学会用那个名叫Ubuntu的操作系统,学会说流利的英语。 现在后面两项我都学会了,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能和你滑雪晒太阳,一起郊游看落叶呢? 无论如何,真想每天睁开眼睛,就能看到你啊。” “兰知: 我觉得,我真的是……很想你呢。” 67. 春去秋来,荷开雪融,时光就这么飞逝而过。 兰知当初给韩敬留了一张活期存折,里面并不仅仅是偿还了韩敬请护工的费用。 他向来是一个沉敛而实干的人,极少说华丽的漂亮话。所以在那一封离别信里他祝韩敬学有所成,并不只是口头上的祝福而已。 他在那张存折里留给韩敬的,是整整四年的大学学费和生活费。 为了以防万一,他甚至给韩敬多留了两万块,以备不时之需。 韩敬其实很不愿意拿兰知的钱。因为他觉得这是兰知给他的“分手费”,如果挪用了里面的钱,那就等于是承认他和兰知之间已经彻底结束了。 而且,分手就分手,为什么要给他钱?他是心甘情愿和兰知睡觉的,又不是MB。 他拿助学金,又靠自己的努力拿奖学金,大学四年,没有动过兰知的一分钱。 虽然他很有志气地要维护男人的自尊,不过等到最后申请出国的时候,他还是不得不开始动用兰知留给他的钱。 考GRE,考托福,加上每个学校的申请费,算上签证费,还有机票,怎么说也是一笔几万元的开销。 “这是你自己折腾的,逼我大老远来找你。”他在动用兰知留给他的钱的时候哼哼,自我安慰,“这钱怎么说由你来出也不过分!” 其他的同学都是申请了许多大学,遍布K国各州横跨东西海岸。可韩敬只申请了少数的几所大学。 这几所大学的共同点,是它们都在兰知所在的Q市。 韩敬想得很清楚,他申请去K国的目的,只是为了和兰知在一起。如果不能和兰知在一个城市,不能申请到Q市任何一所大学的奖学金,那他就先在国内工作一年,来年继续申请! 他四年的苦读获得了回报。在临近四月中旬的时候,兰知所在的N大往他的电子邮箱里寄来了一份录取通知书。 N大的计算机系因为他的出色背景录取了他。 韩敬成为了N大计算机系下一年的研一新生。 学费全免外加一份助教的工作,足够他在K国养活自己了。 韩敬对着电子邮箱里的那一封信看了好久。 当梦想即将成真的时候,他并没有感到欣喜若狂。或许是他早就坚信,总有一天,这个梦想,一定会实现的。 然后他一如这四年里每一天一样,打开了兰知在N大的主页。 兰知从来都是个很低调的人,他很少更新他的主页,主页里只放了他发表过的论文和他每学期教授的课程,连一张生活照也没有。 韩敬向来只能从N大应用数学系零零星星的系内新闻照片里寻觅到兰知的身影。 然后他注意到兰知昨天更新了自己的主页。 兰知将自己的教职头衔,悄悄由assistant professor改成了associate professor。 韩敬愣了一愣。 他知道这个职称的变化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兰知已经凭借自己的努力,拿到了tenure,也就是N大的终身教职,以后N大不可以轻易开除他。 韩敬高兴极了,简直比自己被N大录取了还要开心一千倍。 他站起来,掏出珍藏在皮夹里的兰知的照片。 “四年就拿了tenure,兰知你他娘的真厉害!”他发疯般地亲吻照片上的兰知,“果然是老子看中的男人!” 四年苦读终有回报。韩敬就这样接受了N大的录取通知书,签证,买机票,怀揣兰知的照片,在八月中旬,告别了为出息儿子自豪的父母和姐姐,踏上了前往K国的飞机。 在飞机缓缓降落在Q市的时候,韩敬透过机窗往外看。 完全不一样的城市景色,陌生而神秘。 而他心心念念的兰知,就定居在这个城市里。 “兰知,”他摸着机窗微笑,“我来找你啦!” 韩敬去N大计算机系报到,系里的秘书很热情地欢迎他,还有学长特意抽半天的时间,带他熟悉校园。 “你知道应用数学系在哪里吗?”韩敬对美丽的校园完全不感兴趣。 学长道:“应用数学系啊,他们就在我们楼隔壁的O楼。” 他遥遥地指给韩敬看。 那是一栋四层楼房,下面两层是统计系,上面两层是应用数学系。 “应用数学系和我们计算机系有很紧密的合作关系呢,不少课都是一起开的呢。”学长又介绍。 八月和风吹拂,韩敬远远地望着,想象着兰知此刻就在里面的某一间办公室,浑身的血液都要沸腾了,觉得那幢普通至极的四层楼房,简直是这世界上最美最美的建筑。 等学长带他参观完校园,韩敬迫不及待地就冲进了O楼,在底楼大厅的告示牌上找到了兰知的办公室。 然后他一口气爬了四楼,来到兰知的办公室的门口。 可惜办公室大门紧闭,兰知并不在。 韩敬坐在门口的地板上等了一个小时,终是垂头丧气地询问了应用数学系的秘书。 “兰教授这两周出国开会去了。”秘书翻了翻日历,告诉韩敬,“开学那周的周一才回来。” 韩敬闷闷不乐地度过了在K国的头两周。 不过刚到异国他乡,面临的问题很多,倒时差,购置物品,熟悉环境,所以这两周,很快也就过去了。 这两周他认识了不少新朋友,N大计算机系今年还录取了一个同样也是从国内过来求学的女生,叫娄佳默。两人背景相同,又都是同届新生,当然一起购买物品,讨论如何选课,两周很快就熟识了。 “韩敬,”娄佳默有天给他看了份单子,“这是我们系和应用数学系一起合作开设的跨学科课程,可以算我们必修课的学分呢,我听说应用数学系的老师上课条理都很清楚,给分也不错,你有兴趣去选吗?” 韩敬拿来眼睛一扫,在密密麻麻的英文里一眼就看到了兰知的英文名字。 兰知开了一门针对研究生的算法设计课程。 “就选这门。”他想也不想,拍板决定。 “算法设计?”娄佳默嘟哝,“很难的吧?” “我不管你选不选,”韩敬回答她,“反正我是选定了。” 能一边学习,一边看兰知,人生美好得都不真实了。 “你选那我也选,”娄佳默最后说,“以后做作业互相还能讨论一下呢。” 开学的前一天深夜,韩敬收到了一封邮件,是兰知通过系统给选他课程的学生群发的邮件,大意是说:由于返航飞机误点,明天他无法九点半准时上课,上课时间推迟半小时,改为十点,如果有哪位学生时间上有冲突,请和他联系,云云。 又要晚见兰知半小时,韩敬很不爽地打印了上课讲义,嘟哝着睡觉去了。 想到明天就要见到四年未见的兰知,韩敬心里十分激动,虽然早早地躺在了床上,可翻来覆去折腾了大半夜也没有睡着。 不知道兰知好不好?不知道兰知还认得不认得自己?不知道……兰知是不是已经有别的男人了? 思绪满满,忧虑满满,和月光一起铺遍床面。 最后韩敬没辙,只好起床,翻出那一张皮夹里兰知的照片,一手抚摸着照片,一手撸管自己给自己打了一炮,方才安心地进入了梦乡。 68. 一宿没睡安稳觉,第二天韩敬赶到上课的教室,都快十点了。 天上下了雨。已经九月,Q市又偏北,校园里的树叶开始变成红黄,随着雨一片一片地飘落下来。 毕竟是给研究生开的课程,选课的人并不算多,大概有二十来个。 娄佳默也赖床了,给韩敬发了条消息:我大概要迟到了,你给我留个好位置,okay? 韩敬在第一排离讲台最近的地方大大方方地坐下,顺手给娄佳默留了身旁的座位。 “那你来的路上给我买杯咖啡,行不行?”韩敬打着哈欠回复她。 一个晚上心情太激动,他都没怎么睡着,精神状态不行。 马上要见兰知了,怎么能精神状态不行呢?万一兰知嫌自己形象不好,那可怎么办? 他正忐忑不安地想着,喧闹的教室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韩敬抬头一看,顿时呼吸就停滞了。 是的。他看到了兰知,看到了他四年未见,日日夜夜想念的兰知。 兰知风尘仆仆,显然是从飞机场直接赶来学校上课。 他身材高挑,一如既往穿着合身修体的西装,白色的衬衫,深蓝色的领带,高高的鼻梁上架了一副澈亮的无框眼镜。 有一片金红的落叶悄悄沾在他的肩头,给他严肃禁欲的模样增添了一种惹人心动的明媚春色。 韩敬目不转睛,贪婪地盯着兰知看,好像要把这四年的缺失统统都在这一刻看回来。 四年不见,兰知似乎又瘦了一些。 岁月并没有在他白皙冷峻的脸上留下什么明显的痕迹,他看上去,还是和韩敬记忆里的一模一样,那么的英俊,那么的有魅力。 兰知没有注意到韩敬。他一边向学生道歉自己的迟到,一边走到讲台后,拿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试图将它和教室里的投影仪连接起来。 正在这时,娄佳默也走进了教室。她抱着书和咖啡偷偷摸摸走到韩敬身旁,一屁股坐下:“你可真是挑了个好位置。” 她和韩敬的座位就在讲台前第一排,兰知本能地抬头,顺着声音的方向看了他们一眼。 韩敬根本就没有关注娄佳默的到来。事实上,他一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兰知。 他觉得自己已经不知道怎么眨眼了。 他就这样,直接迎上了兰知看过来的眼神。 兰知看到韩敬的一瞬间,微微愣了一下。 两人对视了三秒钟,兰知首先反应过来。 他什么话也没有说,脸上也没有任何的表情。他只是,慢慢地转身,脱下自己的眼镜,从包里拿出一块擦眼镜的布。 他的眼镜一尘不染,根本不需要擦。但是他还是很仔细很认真地擦了好几遍,好像是觉得眼镜上有什么模糊的污迹,让他莫名其妙地看花了眼。 擦完之后他很镇定地重新戴上眼镜,又看了韩敬一眼。 韩敬也已经反应过来,立刻对着兰知咧嘴,露出了一个大大而英俊无比的笑容。 兰知再愣了一下。他的目光微微侧了一下,打量了一眼韩敬身旁的娄佳默。 韩敬觉得,兰知本来就十分白皙的面孔,此刻变得异常苍白。 韩敬以为兰知会忍不住说点什么,或者,至少会问:韩敬,你怎么来这里了? 可是兰知远比他想象的要沉着。事实上,兰知就只愣了这么几秒钟,然后便直接无视了韩敬的笑容,低头又开始连接教学设备。 不知道是他不熟悉这个教室的教学设备的关系,还是他刚刚从飞机上下来人十分疲累的缘故,韩敬注意到兰知的手开始发抖。事实上,兰知一个人站在讲台前,试了好几次,都没有能够把投影仪的插头插进电脑旁侧的插槽里。 娄佳默已经把咖啡杯塞给韩敬,低声絮叨起来:“我都要迟到了,你还让我买咖啡,你好意思么你?我又不是你老婆——” “啪嗒——”她还没有说完,投影仪的插头从兰知的掌心里滑落出来,在讲台上重重地敲了一下。 韩敬没有理会娄佳默的絮叨。他放下咖啡杯站起来,径直走到讲台旁,兰知的身边。 “兰知,”他拾起插头,道,“让我来帮你。” 兰知没有说话,就这样凝视着他。他的目光透过澈亮干净的镜片,像疏离而温暖的月光,淡淡地照在韩敬的身上。 韩敬替兰知插上了插头,低头看了一眼对方的手腕。 没错,兰知的手腕上,还套着那串佛珠。 四年过去了,那串佛珠被磨得稍稍褪了色。可韩敬知道,佛珠还是那串佛珠,再如何的格格不入,还是一直被兰知坚持戴在了手上。 韩敬微微一笑,又替兰知调试好了设备。 “我叫韩敬,是计算机系的研一新生。”他笑着看着兰知的眼睛,“兰知,很高兴能够有机会来上你的课。” 然后他转身,重新坐下,并且夸大了自己的动作,把自己的座位稍稍挪离了身旁的娄佳默一点。 兰知很沉默地听他说话,并看着他做完所有的动作,包括那一个意义明确的挪开座位的动作。 “那我们现在开始上课。”最终他推一下自己的眼镜,淡淡地说。 韩敬注意到,兰知上课的声音,自始至终都有些轻微地颤抖。他说着微微带了点口音的流利英语,就像是在玻璃板上上下跳动的圆润珍珠,闪着光发出迷人的声响。 韩敬感觉幸福极了。 这四年,从来没有哪一刻有此时此刻这样的幸福。 兰知什么也没有变,还是那样的好看,还是那样的外冷内热,还是……在心底想念着自己。 课很快就上完了。韩敬磨蹭在教室里,寻找和兰知独处的机会。 可是兰知什么都没有说,他低头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很快就走了。 韩敬立刻谢绝了娄佳默一起吃午饭的邀请,拎起自己的书包一路追了出去。 兰知正在教学楼的门口撑开一把伞,准备离开。 韩敬冲进雨里,两手展开一拦,在兰知的面前挡住他的去路。 “兰知,”雨水落下,一点一点打湿他的头发,“真的是我。我是韩敬。我考上Z大的插班生,努力读书,申请出国,辛苦四年来到这里,全都是为了你。” 兰知撑着伞隔着雨帘看他,神情宁静得像一湖水。 “兰知,我知道你一直没有忘记我,我……我也一直没有忘记你。我已经长大了,懂事了,我来这里,只希望你能再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证明给你看,我可以好好地爱你一辈子。” 兰知还是很沉敛地望着他。 秋风吹起,更多更多金红的树叶被卷上了他透明的伞面,将他疏冷的人影,勾勒出了一种柔和婉约的风情。 韩敬突然有些害怕了:“兰知……你……再给我一个机会吧。” 四年已经将他磨砺成熟,可面对兰知,他觉得自己永远是个孩子。 “兰知,我这四年很努力,我学会了很多,我,我至少能读你的论文了,当然我看不懂你在做什么…… “你今天上的课我都听得懂的,你讲的是用二进制的位移运算符来设计算法,加速程序运行速度,对不对? “兰知,我想过了,无论你变成怎么样我都希望和你在一起,哪怕你比我大九岁,哪怕你学历收入都比我高,哪怕你已经在这儿定居,哪怕……哪怕……你以后想在上面,我也愿意!” 说到这里他发现面无表情的兰知,嘴角微微勾了一下。 韩敬不知道那是好意还是嘲讽。 “我是认真的!”韩敬坚持道,“刚才课上你不还讲吗?二进制里,1加1正好等于10,你看,这再合适不过了!只要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我……” “你选了我的这门课?”兰知突然打断他。 韩敬愣了一下:“是……是的。” “把它退了。”兰知很绝然地说,撑伞绕过韩敬,往雨里走去。 韩敬愣住了,在原地呆呆不动。 兰知这是……拒绝了他吗? 还是……终究……拒绝了他吗? 四年的努力……也不能挽回兰知吗? 雨水顺着他的头发,慢慢地流下,冰凉。 韩敬觉得自己的心也停止了跳动。一下子变得无比沮丧。 然后他感觉兰知在自己的身边停了一下,又轻声补充一句:“韩敬,以后你都不可以选我的课。” 韩敬的心突然重新跳动了起来。 韩敬,以后你都不可以选我的课。 韩敬,以后你都不可以选我的课。 韩敬,以后你都不可以选我的课。 只要韩敬想选,兰知并不能阻止他选自己的课。唯一的例外是…… K国学校的规定:如果老师和学生之间是恋人关系的话,为了公平起见,该学生不可以选这个老师的课。 所以说,兰知的意思是……兰知的意思是…… 韩敬回头望着兰知,浑身都幸福得发抖。 兰知已经撑伞在雨里走得很远了。 秋风飒飒,无数的叶子追随着他修长的背影飞舞,红的,黄的,好像是韩敬和兰知的未来一样,充满了希望的色彩。 韩敬笑了。 “兰知——”他一边跑一边追上去,“我没带伞,你等等我啊——”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