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德斯最后选择了开诚布公：“塞巴斯蒂安，我在竞技上的确没法帮你，那些是你的教练和你的事情，你能走多远都取决于自己的能力。但是，在这些之外，你总需要一个人和媒体打交道吧——他作为你的喉舌，去面对那些难缠的人，处理那些可能出现的负面消息。还有，去和足协、足联打交道。并且，你总需要一个人来打理你的形象，你总不想被塑造成一个坏小子吧！哦，别笑，足坛是有坏小子，但是你现在的外貌气质不符合！！你还需要人给你去谈商业合同、谈赞助，给你管理资产——别不当成一回事儿，现在你觉得这些没多大关系，但是以后你一定会面对的！”

门德斯絮絮叨叨了一半天，好不容易说完了。却愕然地听到眼前的小家伙说：“哦，大叔，你怎么有这么多话要说！”

大叔？！

他一口血差点没吐出来，却看见少年笑得眉眼弯弯，眼带狡黠，这次，笑意真正地进入了眼睛里。

“好啦，大叔，你可以离开了，我会认真考虑你的话的，至少也要看在这瓶饮料的份上啊！”他朝门德斯挥挥手里被喝了大半的瓶子，将名片压在饮料瓶下边，“我会考虑一下的，等我想清楚了，再打电话给你。”

竟是不待门德斯回应便扬长而去，跑到训练场上又开始进行绕杆训练。

夕阳下少年认真带球的样子，无比耀眼。

门德斯慢慢笑了。

58、钟摆过人

2002-2003赛季，葡萄牙超级联赛将在8月23日开始。

波尔图上个赛季在1月的时候由穆里尼奥中途接手，一路上走的磕磕碰碰，最后在联赛中排名第三位。根据葡超联赛的排名，波尔图取得了这个赛季的欧洲联盟杯参赛资格。除了欧洲赛场之外，他们还要参加国内的葡萄牙杯赛，还有一切其他比赛的基础，葡超联赛。

早在上个赛季上任之初，波尔图少帅在第一次新闻发布会时便已经放出话来：他的球队将是本赛季的葡超冠军。当时可是有不少媒体都把这句话给记了下来，预备着这个赛季拿来说。那些雄心壮志到底只是一个喊着听听的口号，还是真的是波尔图这个赛季的目标，等着看他们的比赛态度、等着这个赛季逐渐进行就会知晓。

不过现下穆里尼奥可没有精力来应付那些媒体，他全身心都投入在了赛季前的备战上。

季前备战一向是非常重要的，球队的磨合、体能储备、战术制定、训练方法都要在这段时间进行。从某个角度来说，夏季转会得到的人才就像厨房里的食材，而季前备战则是处理食材，一个赛季的比赛则是烹饪的过程，最后到赛季结束的时候得出这盘菜肴——到底是美味佳肴，还是穿肠毒药，都和食材的处理分不开。若是处理的太糟糕，就算在赛季里做再大的调整也没有作用。

对于穆里尼奥来说，他的“材料”已经都找的差不多，就等着他“处理”。这是他在波尔图第一个完整的赛季，也将是他用自己钦定的阵容征战的一个赛季，随着上个赛季里一番动荡后新的阵容日趋稳定，他相信自己已经找到了这个赛季的基石。

在旧的阵容不做大变动的基础上，波尔图的框架可以说已经是构建稳定——除了前锋和左前卫。穆里尼奥还需要一个可以大面积活动的左前卫来加强对前场的覆盖，对于这个位置，他心目中的人选是塞萨尔·佩索托，可惜协议一直都没有谈拢。但是也不会造成什么太大的障碍，青年队内还可以找到代替的人，虽然，年龄小了点，无法成为即战力。

……

由于今年是世界杯年，有好几名波尔图的队员都前去参加了国家队的比赛，因此在赛季前的准备训练上来的人稀稀落落的，有不少人都没有到。

通常情况下，季前训练将在赛季开始前的一个多月进行，比如现在，不过才是7月10号。但是10天前才结束了世界杯，总不能让那些球员们不做歇息直接赶到俱乐部吧？那样就算是铁人也熬不住，因此他们可以选择在一周之后归队——当然，提前归队的球员穆里尼奥也欢迎。

老人未归，对于穆里尼奥来说一点也不是问题，反而还有好处。他正好趁着现在多多熟悉那些新队员，一方面帮助他们熟悉球队和自己的训练方法，另一方面向他们灌输自己的执教理念。新的球员来到陌生的环境难免忐忑不安，如果没有“老队员”在场，他们往往更放的开；并且穆里尼奥在进行训练时，不用顾及老队员对他的训练术语已经熟悉，反而更能统一训练进度。

不过，也还是有令人头疼的地方，就比如说，眼下他面前这个，说是新队员可以是新人，说是旧队员也可以是旧人的小鬼：“塞巴斯蒂安，你不去训练跑到我这儿来干什么？”

他当然记得自己的承诺，这个小鬼回来后还算勤快，赛季准备训练还没有开始自己就跑回来加练了。可别以为训练营不会开门，对于这些勤奋的孩子，教练们一向都很喜欢。波尔图青年队训练营的打门永远都为那些小家伙们敞开，可惜那些偷奸耍滑的小鬼们则是能逃则逃。就不用说U19的科埃略开始训练时那些小鬼逃的有多快了，这样一来，每天按时来报道，在大家都结束训练后还留下来加练的塞巴斯蒂安显得非常可贵。

也正因为如此，穆里尼奥非常爽快的把他又带回了一线队，履行了自己不是承诺的承诺。

但是眼下，他觉得自己是找了个大麻烦。

“先生，现在是休息时间，上午的训练已经结束了，你看哪里还有人在训练的？”塞巴斯蒂安手指了训练场一圈儿，笑嘻嘻地看着他。今天主要是球员们归队再进行体检，体检后训不训练都由着他们，不过为了给教练留个好印象，大多数人都还是跑到训练场来了。

哦，那群新来的兔崽子，居然没有一个人加练，全部懒在地上，有些人还偷偷摸摸地把眼睛转过来——以为他看不到吗！穆里尼奥板着脸扫过去，那群新来的兔崽子都把脸转开了，有些则是直接搭着球衣就向外走，但是，这都不包括站在他面前的这只黑头发绿眼睛的兔崽子。

穆里尼奥几乎要叹气了，板起脸吓这孩子，但这孩子全不吃这套。上个赛季还在U19青年队里一把鼻涕一把泪呢，转过来又狗胆包天调戏到自己头上。当时这孩子说他要去看世界杯，结果转眼就在报纸上看到他扑倒在地上。真是，丢人都丢到国外去了。现在这孩子两眼放光，也不知道再想些什么：“说吧，找我是什么事？”

“先生，你知道我去看了世界杯吧？”

果然是世界杯的事！“我不仅知道你去看了世界杯，还知道你在韩国给摔了个狗吃屎。”

啊？塞巴斯蒂安讪讪地，怎么先生连这个都知道了？

穆里尼奥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如果你是想告诉我，你在机场摔得有多惨的话，你可以走了。”

那种事忘掉都还来不及呢，怎么还会提起来！

“先生，这次巴西队夺冠了！”

穆里尼奥斜了他一眼：“我记得你是德国籍？”德国输了。

塞巴斯蒂安默然，这个问题，他喜欢的队伍和他的国家队。如果可以，他真的一点都不想面对。不过他还是把这个问题扯走了。

“先生你知道吗？我拿到了罗纳尔多的签名！”塞巴斯蒂安雀跃着说。

“你很喜欢他？”穆里尼奥挑眉，他曾经在巴塞罗那和罗纳尔多共事过，当然明白，这名巴西前锋有多么大的魔力，令人着迷。

塞巴斯蒂安点点头，爸爸妈妈都知道，他也不想瞒着先生。现在他在努力提高自己的射门水平，而罗纳尔多显然就是他的学习对象之一，无论是从偶像意义的方面，还是从实际水平的这个方面。

“罗纳尔多的钟摆式过人好酷！过了门将后再打空门，绝对万无一失。我想……”

“不行。”穆里尼奥断然否决，甚至还没有听完少年的话。

塞巴斯蒂安有些愕然，吃惊地盯着穆里尼奥。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或许意识到自己的否定的语气，穆里尼奥缓下来，说：“塞巴斯蒂安，不要想着用这个动作，膝盖的负荷太大，容易受伤。”他见少年还是瞪着眼睛，终于是详细解释：“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你先告诉我，这个动作，除了他，你还看到过谁经常用。”

塞巴斯蒂安摇摇头，钟摆式过人其他球员用的的确是少，这也是罗纳尔多的招牌动作。

“那么，是他们的技术水平做不到吗？就比如说巴西队里边，德尼尔森、埃迪尔森，难道他们做不到吗？”

“德尼尔森是踩单车。”塞巴斯蒂安小声嘀咕，还是摇头。南美球星的技术人尽皆知，各种眼花缭乱的盘带经常看的人目不暇接。

“踩单车不过是‘钟摆式过人’的简化版。”穆里尼奥敲了他脑袋一下，“同样都是过人，但是往往他们会选择踩单车而不是钟摆式，你自己可以想一下。而且在射门的时候，钟摆式过人的目的是过掉对方的门将，然后打空门，的确，打空门是最有效的形式，不会有人阻拦你，但是，如果你自己的射门水平不好，打灰机或者是打偏了，这就浪费了一个绝对的机会。一场势均力敌的比赛里，绝对的机会也没有几次。你与其琢磨钟摆式过人，还不如老老实实提高你自己的射门水平——我可不想看到你空门不进。”

“我知道要提高射门水平，但是这和钟摆式过人也不冲突……”塞巴斯蒂安有些疑惑。

怎么突然一下子变得这么蠢了！穆里尼奥狠敲了他一下，塞巴斯蒂安吃痛，咬着唇，看过来，绿色的眼睛里全是不解。

这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穆里尼奥都想把他扭送到训练场上去了，最后还是回答了他：“我叫你自己想想，踩单车过人的特点是什么，看上去和钟摆式过人有什么区别？”

“踩单车是双脚不停在球上绕来绕去做假动作，双脚不停交替，迷惑别人。钟摆式过人是压低重心，上身晃动的幅度很大，看上去随时都可以向左或向右突破过人，然后每一个假动作都可以根据对手的反应变成真动作。”

“那你做哪一个的时候，膝盖更累？”

“钟摆式。”塞巴斯蒂安老老实实地说，“感觉膝盖就像被掰开了。”

59、季前准备

“所以你就根本不要想这种过人方式。我已经说了这对膝盖的磨损非常大，很有可能会影响到你的职业生涯。罗纳尔多在国际米兰的表现，我想你应该知道，大部分都在养伤，这些都是因为他依靠自己的身体踢球落下来的病根——十字韧带整个断裂。我想你明白这对于一个职业球员来说意味着什么。”

塞巴斯蒂安点点头，听到伤病，脸色有些黯然。

穆里尼奥摸摸他的头：“塞巴斯蒂安，我知道你很喜欢罗纳尔多，但是他的踢球方式不适合你。不要因为自己内心的感情而去改变踢球方式，那样说不定会消磨你的灵气。我想你应该知道，你的身体素质不怎么好？”

小家伙点点头。

“与你相反，罗纳尔多的身体素质非常出色，他的那种踢球的方法——高速带球后急停变向过人，依靠速度和爆发力，对方后卫很容易就被过掉。”穆里尼奥回忆曾经和罗纳尔多共事的岁月，说：“他在巴萨的时候和瓦伦西亚的比赛里，第二球是在对方关门式防守里硬生生挤过去的。如果没有过人的身体素质和爆发力，肯定当时就被铲翻了。告诉我，你做得到吗？”

拿巅峰时刻的外星人和尚还稚嫩的小家伙来做对比，估计谁都以为是异想天开。塞巴斯蒂安咬唇，摇头：“我做不到，我大概会被直接铲倒吧，他们中间……我都挤不过去。”

“这就是了。不要盲目迷恋别人，那些方式看着好，其实并不适合你。你现在要做的，还是好好的提高身体对抗能力。你现在，还是太单薄了。别人用身体一扛，你就过不了。”

塞巴斯蒂安站在原地，脸上浮现出专注的神情，似乎在仔细思考。穆里尼奥也不打扰他，就静静地等着他想出一个结果。然后，他看见这只小家伙点点头，又摇摇头。前后两个动作截然不同，不免叫他有些奇怪。

“但是，先生，如果我因为害怕受伤就不做那些动作的话，我踢球还有什么意义呢？”塞巴斯蒂安慢慢地说，他知道先生是为了自己好，是为了自己的职业生涯考虑，在他进入一线队的时候可以遇得上这么一位教练，真的是很幸运了。但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坚持要说出自己的想法，“职业球员总是要受伤的。没有哪个人可以一直都健康。如果，我只是因为害怕就放弃做那些动作，那么，踢球还有什么意义——今天或许怕受伤不做高难度的动作，明天就可能为了保护自己不和别人做对抗，下次可能干脆怕的连比赛都不敢上了，就躲在场下，这样最安全不过。然后，因为自己的恐惧与畏缩，导致球队输球——先生，这是你想看见的吗？”

那些，为了保护自己而导致球队失败的事情。他不会，也不屑于去做。

——那是懦夫的行径。我来到赛场上，就必然什么都不会怕。

他绿色的眼睛亮的惊人，在瞳孔的深处似乎有一簇火焰在跳跃，燃烧着他的激情、执着和理想。

穆里尼奥看着小家伙倔强的神情，不知道为什么，波尔图的少帅，此刻竟然只想大笑。

他也就真的笑起来，英俊的脸上浮现两个深深的笑涡，连眼睛里都是笑意，看上去似乎遇到天大的有趣的事情，开心极了。

对面的小家伙显然没有搞懂他的反应，眼里又是吃惊又是奇怪，然后好像下定了决心一般，全部都化为了坚决。眼神极是坚定地看着他，似乎打算开口。穆里尼奥冲小家伙摆摆手，止住他要说话的念头。

“塞巴斯蒂安，我叫你保护好自己，你想到哪里去了？”拍拍小家伙的头，又是想笑，但是怕小家伙继续想岔了，还是忍住，好好解释，“我很高兴你有在任何情况下都要全力取胜的想法，这是职业球员应该有的素质。就从这一点上来看，你已经合格。但是，保护自己和争取胜利有冲突吗？”

“我不希望你用那些对自己身体损伤很大的踢球方式，是因为它们可能给你的身体留下隐患。反反复复的受伤最后成为病根，这很有可能制约你以后的发展。或者是，在一次受伤后，就再也回不到巅峰——这样的情况我见过的有很多。”比如说，你的偶像罗纳尔多。“但是，在比赛场上学会保护自己也是职业球员所必须具有的素养。那并不是说，你就害怕对方了。告诉我，如果对方后卫不停地骚扰你，侵犯你，凶狠铲球，你会怎么做？”

“他敢铲我我就铲回去。”塞巴斯蒂安不假思索地说。

“很好，这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让你自己看上去没有那么弱小，变得凶悍起来，别人自然不敢随便犯规。”

但是，作为一个痴迷于进攻的前腰，你会铲球吗？穆里尼奥笑意深深：“在你还没有武装起自己之前，你必须学会和对手周旋，学会保护你自己。这不是懦弱，而是你对自己负责的表现。你用什么方式来面对你的对手，和你用什么态度来面对你的对手，这是两件不同的事。我并没有阻止你在突破时选择那些假动作，但是希望你在使用它们的时候，想想，是否一定要用这个方法？突破的方法有很多，你不必耗死在一个上边儿。同样，在你面对你的对手时，并不只是一味的压倒只他们能够证明你的勇气和决心，要你不是想着退缩，那么，就不是在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