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尼，面色惨白地走出了安塔斯球场，人似乎在短短的瞬间苍老了许多。在赛前有多高调在赛后就有多难堪，他几乎已经不能去面对高高竖起的记分牌，波尔图下面的阿拉伯数字“4”刺瞎了每一个本菲卡球迷的眼。

原本以为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比赛，没想到险些变成了对方单方面的屠杀，那个结果足以让任何一名本菲卡球迷高呼“托尼下课”——他们已经忍耐这个教练够久的了。天知道维拉里尼奥脑子里是什么构造，居然放走了穆里尼奥，选择这样一个一塌糊涂的人来当教练，结果给自己塑造了这么一个强大的对手——他们早就该换教练了，就从上个赛季在这里输给波尔图之后！

上半场结束的时候，场上的比分是2：2，当时他们还占有人数上的优势，托尼一度觉得自己的球队拿下波尔图不会有任何问题，没想到下半场居然还被对方灌进去两个——波尔图的11号德尔莱包办了那两个进球，他在本场比赛里甚至完成了帽子戏法。

波尔图的四颗进球中有三颗都是由德尔莱打进，然而他还不算是这场比赛最最引人注目的一个。15号塞巴斯蒂安完成了助攻帽子戏法，再加上上半时的进球，他在这场比赛里三传一射，被评为了全场最佳！

在比赛的最后本菲卡踢得是无比的火爆，而在德尔莱进球之后穆里尼奥就迅速把塞巴斯蒂安给换下。本菲卡已经开始了报复性踢球，他不能让塞巴斯蒂安在这样的情况下继续留在场上，那会增加很多风险。好几次看到本菲卡的防守后腰时穆里尼奥都是眼皮狂跳，那些危险的铲球，锋利的鞋钉，直冲冲对着少年单薄瘦弱的身体而去。所幸他自己够机灵，都躲过去了，但是穆里尼奥绝不敢继续冒险。

当时安塔斯球场里响起了一阵连绵不绝的掌声，蓝白拥趸们都很理解教练的换人。换做是他们，也舍不得这么个宝贝继续留着和本菲卡火拼，要是伤了怎么办？

托尼眼睁睁地看着少年走下场，心里晦气到了极点。两颗进球的差距，几乎没有任何可能追回！

新闻发布会上记者们像苍蝇一样围在了托尼周围，一个又一个让人难堪的问题从记者们口里不断冒出——他们可不会管对方是什么身份。在十一打十的情况下居然还输掉了比赛，主教练自己就应该预料的到将要承受的狂风暴雨。

托尼疲于招架这些记者，他都想自己干脆一走了之，一个一个问题纠缠于本菲卡甩帅位之上，他自己都隐隐有预感，恐怕已经在这个位置上坐不了太久了——维拉里尼奥并不是非常有耐心的人，托尼现在只是想，自己当初为什么会一时鬼迷心窍，选择接下了这个烂摊子。

穆里尼奥迟迟不来，托尼也不能就这样离开。在记者们都等的望穿秋水的时候，波尔图的主帅姗姗来迟，记者们看到他走出来眼前一亮。不仅仅是因为穆里尼奥，还因为在他身后跟着的黑发绿眸的少年。

这一次，与本菲卡的比赛之后，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穆里尼奥依然选择了带出塞巴斯蒂安。

与失意人托尼相比，穆里尼奥简直是春风得意，赛前有多少质疑，现在就有多少称赞，整个新闻发布会上一片踩低捧高的气氛，似乎托尼已经一无是处。

塞巴斯蒂安在一旁冷眼旁观，他早就受够了这些没有丝毫节操的媒体，见风使舵转的比墙头草还快。他很惊讶自己听到了媒体的夸耀后除了一丝淡淡的窃喜之外没有任何其他反应，没有激动没有脸红，甚至还能很得体的表达了自己的谢意。

“啊……谢谢你们对我的关心，这场比赛，我想我应该发挥的，还不错？”他咬了咬嘴唇，给了这么个回答。

记者们都笑起来，少年的脸色天真而又可爱，而咬嘴唇的动作让他显得更加的孩子气。这场比赛他是波尔图里功劳最大的人，兼之这么一幅精致漂亮的外貌，很难让记者们不心生好感。

足球领域里最不缺少的就是天才，然后最受追捧的，还是天才。年少成名，天之骄子不知道是多少球员心中的渴望，而媒体们也乐于打造这么一个形象。捧出一个新星，根据他之后的表现选择将他捧得更高，或者是，毁灭他。

这是媒体们一贯的做法，没有任何的例外。

也包括塞巴斯蒂安。

他经历过追捧，也经历过诋毁。所以现在来面对这些媒体，他的心境竟然是无比的平和。

他不介意配合这些媒体们开个小小的玩笑，只要是，不触犯他的底线。

“噢，卡隆佩里茨先生，我想您已经不用谦虚了，一场比赛里一颗进攻三枚助攻，这可不是一般球员可以交出来的成绩，波尔图的进攻几乎都由您组织。何况您现在才15岁？”

“呃，我有这么厉害吗？”少年懵懂地反问，真真切切的疑惑让他显得无辜极了。倒是引得现场记者一阵大笑，气氛无比活跃。

“先生，您过誉了。这场比赛里最重要的人是德科，我要感谢安德烈，他教会了我很多！”塞巴斯蒂安在面上露出了一个羞涩的笑容，然后低下了头——擦你们这群记者想干什么，挑拨我我们的关系吗？把我说成是波尔图的核心，想孤立我吗？记者们通通都是王八蛋！

然后下一刻记者们的问题让他更加确定了这一点。

“我想您应该听说过里斯本竞技的双子星，夸雷斯马和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上一轮的联赛里，里斯本竞技对阵摩里伦斯，他们的球员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梅开二度，被称为是葡萄牙的下一个‘菲戈’，您是怎么看待自己和克里斯蒂亚诺的呢？同为现在葡萄牙国内的希望之星。”

——我知道克里斯上轮联赛梅开二度，但是你们为什么会扯到他！

然而记者们还不依不饶：“同为希望之星，您是怎么看待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的呢？您能评价一下他的表现吗？”

——你们想听到我夸赞他呢，还是想听到我批评他呢？！这种问题，根本就不应该由一个同龄的球员来回答！

塞巴斯蒂安假装没有听到这个问题，但是记者们就只问这一个，其中以一个男记者问的最为积极。塞巴斯蒂安一瞥他话筒上的标志，嗬，是里斯本的记者。

记者们都等着他回答这个问题，眼见避而不答已经没有可能，塞巴斯蒂安想了想，搜肠刮肚，终于挤出来了四个字；“他很优秀。”

——他不知道此刻在里斯本的阿尔瓦拉德球场，有一个青年无意中在电视里看到了这场新闻发布会，听到了他的话，眸光晦涩，神情复杂。

记者们还等着他继续说下去，没想到少年只说了这么一句简短的话就紧紧地闭上了嘴巴，而且看样子没有丝毫在开口的打算——这怎么行，他们还打算套出塞巴斯蒂安的看法呢！里斯本的记者暗自想，要是说克里斯蒂亚诺不如他，就可以安上一个“骄傲”的帽子，要是说克里斯蒂亚诺比他强，就可以说他没有信心。

反正身为支持里斯本竞技的记者，他当然是怎么有利于竞技队怎么来。其他记者们的想法则是简单了很多，让两个年轻人之间产生竞争关系，比如说嘴上约战什么的，下次，里斯本竞技和波尔图比赛的时候，也有更多的看点和卖点嘛！

……

“克里斯，你还愣在那里干什么？诶，我说，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心看电视，快点，我们要进场了！”

队友跑过来，扯了扯他的球衣：“喂，我说克里斯，别看了，我们马上要进场比赛了，你看什么看的那么起劲儿？”

抬头望了眼电视屏幕，不由得轻啧一声：“是刚才波尔图和本菲卡的比赛啊，听说他们十人应战居然还赢了，里面还有个小孩子居然完成了助攻帽子戏法，我看八成都是吹的——啧啧，可真是个美人儿！”

克里斯蒂亚诺的身体僵硬了一下，整个人他都沉默着。

——不，绝不会是他的运气好，依着他的实力，合该如此。

他的队友有些奇怪，为什么手下的肌肉突然就绷紧了，也没有多想：“克里斯，你说一个男人怎么能长成这样，，长得比女人还漂亮！”

说完还吹了声口哨，笑嘻嘻地望着电视屏幕中的少年：“他要是女的，我一定要追他！”

克里斯蒂亚诺面无表情地打掉了自己队友搭在肩膀上的手：“可惜他不是女的。”你也追不到他。

“咦，我不过就是一说嘛！……诶？他们在问他对你的评价？”

少年蹙眉，似乎在思考着些什么，那个样子看上去就像因为是太郑重了反而不能随意回答。记者们渐渐安静下来，屏息等着他给出最后的答案。

似乎是过了很长的时间，又似乎只过了短短几秒，少年终于开口，他偏着头，朝着里斯本的记者露出一个浅笑，就好像没有察觉对方话语下隐藏的陷阱和恶意，仿佛只是在和朋友自然的交谈一般：“克里斯是很优秀的球员，你不这样认为吗？难道我说错了吗？”

里斯本的记者不能反驳他，在他的心里，克里斯蒂亚诺的确很优秀，是竞技队未来的希望，但是波尔图的15号这么一说，又将他的问题回避过去了。绞尽脑汁想提出问题，却发现有些不对：“您称呼他为克里斯？”

克里斯，而不是克里斯蒂亚诺，更不是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

“是的。”塞巴斯蒂安坦然点头，大大方方地承认：“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记者们愣了，谁也没想到，会来这么一出，塞巴斯蒂安和克里斯蒂亚诺，一个是波尔图的宠儿，一个是里斯本的希望，在两座相隔甚远的城市里，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居然，还是朋友？

有记者使劲回想，在记忆里扒拉半天，总算是想起来了，今年初里斯本竞技和波尔图的青年队比赛了一次，结果是4：4平。估计两人就是那个时候认识的。

塞巴斯蒂安点头承认了：“我们就是那场比赛认识的，还交换了球衣，后来成为了朋友——所以，如果你叫我评价克里斯，我的回答当然是他非常优秀，难道你要我说自己好朋友的坏话吗？”

他双手交叉，立在桌子上，将头放在上面：“如果这样，我估计克里斯会跑来和我绝交的！”

少年眨眨眼睛，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翠绿色的眼眸深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就算是为了我们的友谊，我也不会这样的——克里斯还欠我的礼物呢，要是我说他坏话，估计他就不给我啦！”

这样孩子气的话从他的口里说出来，竟是意外的可信，记者们纷纷都笑出了声，谁也没想到是这么个回答，干脆就挖掘他俩认识的内幕——抖抖两颗新星的资料也行啊，然而这次少年却不肯再说了，反而是变得一本正经，居然开始回答他们之前关于如何评价对方的问题：

“克里斯蒂亚诺是很优秀的球员，我都说啦！我想他一定会变得很厉害的，我们都要成长的啊……虽然他们都是边锋，但是克里斯蒂亚诺是克里斯蒂亚诺，菲戈是菲戈。他们都是独一无二的自己，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克里斯不会是‘菲戈二世’……”

——你们说过的‘菲戈二世’还不够多吗？毁掉的人还嫌少吗？

“……他是他自己，也和‘外星人’罗纳尔多没有任何关系。为什么你们不觉得，他是‘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一世呢？”

我们都是独一无二的。

我们不是任何人的影子。

我们将会是最伟大的自己。

……

克里斯僵在电视屏幕前，对身旁队友的喋喋不休不做任何理会。

他的队友似乎对这一切很惊讶，嘴皮子动个不停：“克里斯，原来你们认识啊，居然不告诉我……唉，我说，你怎么从来没说过你们认识……”

远处传来了教练暴跳如雷的声音：“克里斯，你还愣在那里干什么，这场比赛你想坐在板凳上面吗？”

85、球票

第二天早上看报纸的时候，塞巴斯蒂安原本以为波尔图和本菲卡的比赛会成为头条，无论从赛前的噱头还是从比赛中的过程还是从赛后的新闻发布会，都充满了看点。

结果确然如他所料，波尔图成为了头条，德尔莱进球的瞬间被拍成了照片置于中央，在本菲卡门将慌乱的表情衬托下显得格外激情。然而有些意外的是，波尔图居然只占了二分之一的版面，在大片的蓝白色的下方，刊登的是另外一支球队的消息——里斯本竞技。

昨天晚上里斯本竞技与贝莱嫩塞斯的比赛，后者惨遭3：0屠杀，里斯本竞技队完全没有留手，要是他们运气再好一点，完全有可能打成4：0。

记者不无调侃的写到，波尔图利用一场大胜奠定了自己榜首的地位，而里斯本竞技也利用一场大胜来追赶波尔图。两支队伍里的年轻人都有非常出色的表现，波尔图的希望之星塞巴斯蒂安三传一射，而里斯本竞技的未来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则是梅开二度。克里斯蒂亚诺加上之前的两颗进球本赛季已经有四球进账，在联赛才进行7轮下，这个成绩已经是相当了不起的了！

他敏锐的发现，记者对自己的采访被单独放在了另外一个版面，旁边的是克里斯蒂亚诺的采访——他没有想到，同一家媒体的记者竟然对他们两个人都做了采访，而或许是为了对比、为了增加销量还是为了其他什么原因，把他们俩的采访并排放在了一起。

塞巴斯蒂安扫了一眼克里斯蒂亚诺的采访，在回答完有关于他这场比赛的感觉之后，记者将话题扯到了他的身上——里斯本的记者要求青年对在不久前结束了比赛的少年进行评价——他的脸上勾起了一层薄薄的笑意，不见好奇却有了些漫不经心的意味。

这些记者总是这样，两面询问试图得到最利于他们的结果。新闻发布会的那个时候他并不想回答，最后，却不得不开口。

莫名其妙的冷战还没有结束，不，更准确的来说，应该是疏于联系。克里斯蒂亚诺没有主动联系他，少年自然也不会生出再去找对方的想法。但是发布会上当记者提及他的时候他还是下意识的维护，并没有经过太多的思考，或许，也是因为之前早已经思考了太多。

无论如何，他都只是独一无二的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

克里斯的采访就在旁边，回答中规中矩，并没有什么新意，塞巴斯蒂安就算是闭着眼睛也能猜出是什么样的回答，无非是夸赞与肯定，然后对自己实力的谦虚。球员们的回答总是这一套，仿佛都有了一个模板一般。

正准备将报纸收起来，目光却定格在了某一处，那是采访的最后一句话。

记者：塞巴斯蒂安说您还欠他礼物，呃，他说，如果说他您的坏话，您就会将礼物扣下来，这是真的吗？

克里斯蒂亚诺：当然会扣下他的礼物……噢，先生，您不必把眼睛睁那么夸张，我是开玩笑的！他的礼物我一定会给他的，无论如何。

……

克里斯蒂亚诺说的没错，他一定会将礼物交给他，果然没有食言。

塞巴斯蒂安面前的桌子上摆了一个信封，里面，是一张球票。

2002年10月27日里斯本竞技将奔赴贝萨球场客场挑战博阿维斯塔，那是葡超联赛第八轮，也就是几天之后，而博阿维斯塔，恰巧位于波尔图市。

这是一张里斯本竞技对阵博阿维斯塔的球票，意思如何，不言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