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三角之买来的媳妇 下——盈卿
盈卿  发于:2014年08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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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9、

 陈乐之前高烧,被白老大的人拉去医院治疗,乐夫本来以为要好一阵子才能见到,没想到就在当天晚上,他们竟然把陈乐放回来了? 他快速将陈乐抱到床上,手推车到床的距离不远,陈乐又是个体重轻的,这么抱着,竟然也不觉得累。 明亮的灯光下,陈乐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没有知觉,只有那温热的身体和轻微的呼吸声才昭示出这是个活人。 乐夫跪在他身边,低头仔细地看着他,从头看到脚,不知怎么想的,出手就把陈乐扒个精光。 他又脱了自己的衣服,关了灯,把陈乐紧紧抱在自己怀里,拉上了被子。 周围一片黑暗。 两个光裸的小孩抱在一块儿,陈乐身上偏热的体温透过皮肤接触很自然地传到了乐夫身上,那种温暖的感觉让他只想搂得更紧。 陈乐的病还没好,还在烧。 可他却没有一点把人放开的意思。 在这个地方,这个属于白老大的,豪华舒适的房子里,他没有一点安全感,尽管白老大说自己是他的儿子,但事实上,他根本什么都不是,就像刚才,那人没有得到他的允许就打开了门,然后默然离去一般。 这不是他的地盘,任何一个人都比他厉害。 这个残酷却明确的认知让乐夫心惊而心慌,他迫切地需要一个人,来证明他的存在感。 就在这时候,陈乐来了。 他紧紧地抱住陈乐。 在这一刻,陈乐就是他的救赎。 而同一时刻,白老大看着屏幕里的一片漆黑,笑了起来:“看不出来这还是个痴情的种。” 他起身离开监控室,剩下背后一群面面相觑的手下不知其意。 也许是有陈乐的陪伴,这一觉,乐夫睡得挺香,只是并没有睡多久就被敲门声吵醒了。 他迷糊地睁开眼,搂着陈乐比之昨夜似乎更烫的身体不想起来。 门外的敲门声停了,昨晚他听到过的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少爷,该起床了。” 乐夫好像一下子惊醒过来一样,迅速开始为自己和陈乐穿衣服,等差不多了,门外的人像是长了眼睛一样,正好推开门:“少爷。” 乐夫坐在床边,让陈乐靠在自己身上,还不等他反应过来,那人已经走上前,将陈乐拉过去。 乐夫大怒,正要站起来抢人,前面又出来一个人摁住他肩膀:“乐夫,醒了不?” 声音有些耳熟,他抬头一看,竟然是童超。 而刚刚那拉走陈乐的人此刻也露出了真面目:“少爷,我只是将您的宠物带去看病而已。” 竟然是昨天见过的方刚…… 乐夫只愣了一愣,就从床边站起身来:“怎么是你?” 他不敢相信,昨天听到的方刚的声音和昨夜以及今天早上听到的声音完全不一样,以至于他完全无法将人联系在一起。 一个人,怎么能有两种声音? 他无法理解。 然而方刚忽然笑起来,昨天中午他听到的那个声音再次出现:“少爷,就是我啊。” 乐夫默然。 一直在旁边看着的童超给方刚使了个眼色,方刚快速带着陈乐退下,速度之快,让乐夫措手不及。 “奇怪他的声音?其实这很正常。”童超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方刚能模拟声音,任何生物的声音,只要他听过一遍都能模仿出来,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乐夫还是没有说话,一个人能有多种声音,这件事情明显超出了他的认知。 “得了,习惯就好。”童超说着,就出去了。 乐夫犹豫会儿,也跟出去了。 陈乐在他们手里,不知情况如何,乐夫想问却无从下手,房子里的人对他看着挺恭敬,但实际上什么话都不会告诉他,他和陈乐就和被扣押在这里了一样,不得脱身。 路上他见到了两个人,两个戴着眼镜拿着书的中年人。 他脚步一滞,深吸一口气,才喊道:“老师。” 两个中年人面上带笑地点点头,其中一个上前一步说:“少爷,今天下午见。” 说着,两人绕过他们走了。 乐夫还站在原地半天没回过神来。 下午见?那是什么意思? 他还没想明白,童超已经在旁边笑了:“小子,你的少爷生活今天正式开始了。” 说着,已经到了一扇门前。 敲门,得到允许,进门。 白老大嚼着口香糖,抬头见到乐夫就说:“起来了?见过两个老师了?” 童超站在门外没进来,乐夫立在桌前,点点头。 “这两人你上回也见过,应该熟悉点了吧?今天开始,书本内容还是由他们教,至于其他东西,过两天也会有人过来,不用管他们是什么人,你只要喊他们老师就行,明白了不?” 白老大一口呸掉口香糖,对着乐夫就是一阵口水轰炸,差不多把该讲的话都说完了,这才喝了口茶,送客:“好了,你出去吧,有不会的可以问方刚,童超也可以。” 说着,就低下头抠脚趾了。 乐夫没多话,点点头就走出去了,童超看见他出来,问了句:“白老大的话明白了?” 他就在外面,门也没关,听到白老大的话也是应该。 乐夫看了他一眼,绕过他走了,没走两步,又回头问他:“我媳妇儿呢?他怎么样?” 童超似乎没想到他问得第一个问题竟然是这个,怔了怔,然后才说:“放心,方刚看着,死不了,阿布也在研究那蛇毒了,待会儿就能有消息,你只管好好听话学习就够了,其他的用不着操心。” 乐夫听完后愣了好几秒,接着一句话没说就兀自离开了。 的确,操心没用,他现在根本就连操心的资格都没有。 下午的时候那两个老师果然来了,乐夫听得认真,无论什么,只要他们说的他都牢牢谨记,也不说任何反驳的话,就好像所有的好学生一样,乖巧得可以。 比之上一次教学,听话了不知多少,看得两个老师心中诧异万分。 而阿布那里关于蛇毒的事情也出了消息。 雷叔是被一种名叫红冠飞蛇的毒蛇咬死的,这东西脑袋上张着红色鸡冠一样的东西,能在树林间飞来飞去,神气得很,当然,也毒得很。 它的毒能使人产生幻觉。 雷叔就是中了毒,和球子打起来,最后两人都死了,雷婶也让蛇咬在了脚上,这才都没的命。 奇怪的是,这种蛇以前只在俄罗斯出现过,却不知怎么,这次竟然在这里出现了。 乐夫想了很久,无奈他对这些东西真的什么都不懂,所以便也真的认同了这场意外。 只是白老大,得知这一个消息的时候竟然也愣了愣,面露疑惑,开始沉思。 三人的死暂时就这样简单地过去了,没有激起一点涟漪。 无论别人怎么看,乐夫的生活从今天开始步入正轨,每天认字念书,被灌输一系列以前未曾触碰过的知识,而每天晚上,陈乐都会被送回来,尽管体温已经降了不少,但依旧没有醒过来的趋势。 乐夫每天白天认字读书,晚上抱着陈乐睡,就连白老大也没再见到过,只有方刚和童超偶尔出现,白开水一般的日子一直持续了一个星期。 第八天的早上,出现了些许意外。 首先,是高烧昏迷了整整一个礼拜的陈乐醒了。 乐夫看着面前陈乐略带迷茫的表情,心中的狂喜还没涌上来,房门被打开,童超大步跨进来,投下了第二枚喜弹:“山里那小娃娃过来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个小孩飞快地跑着扑了上来。 只是用力过猛,一下子把乐夫身边的陈乐扑到在床上,刚醒过来没多久的陈乐身子虚,给这么一撞,差点没喘过气来。 乐夫赶紧把人拉开,抓紧陈乐的手就发问:“媳妇儿,你没事吧?啊?哪里疼?还难受吗?” 陈乐给他说得脑子晕,他七天都昏着,脑子晕乎乎的,又没有正经吃过一顿饭,霎时难受得眉头都皱起来。 “你……放开……”陈乐最后只能这么说。 乐夫愣了足足有四五秒,这才呐呐地松开手,只敢悄悄看他。 明明这次是陈乐不守约定擅自出逃,整到后来却像是乐夫的错误一般,偏偏他心里记挂着陈乐之前的病,压根儿没想到自己占据主动战略权的优势地位。 “头晕。”陈乐过了好几十秒才终于有些恢复过来,朦胧着眼说。 他这副虚弱的样子配上那可怜兮兮的表情,看得乐夫心里那根筋又忍不住抽搐了,赶紧上前给人揉脑袋:“不晕不晕,我给揉揉……” 说着,便上去给人按摩了。 陈乐大病初愈脑子还不甚清醒,乖巧地窝在他怀里任由摸头,显得无比柔顺。 被完全无视的童超呆愣在一旁,看着面前两个抱在一块儿的小孩,彻底无语。 直到好一会儿,福娃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们说:“狗子哥?” 乐夫这才回神,看见福娃穿得一身新站在面前,不由一愣,俄而脸上露出个大大的笑脸:“福娃来了?” 他说完一顿,继而脸色大变地看向童超:“福娃怎么来了?” 童超耸了耸肩,不说话。 福娃小心地上前几步到他面前:“我自己要来的。” 这时候,陈乐也睁开了眼,从乐夫怀里露出来半张脸,看到福娃明显顿了顿,小声地问:“福……娃?” 50、 听到陈乐的喊声,福娃脸上竟然露出一种类似于惊恐的表情,忙不迭退了两步。 陈乐和乐夫都愣住了。 以前的福娃很喜欢陈乐,对他的亲密感甚至比乐夫更甚,可这次见面后的态度,显然有些异常。 陈乐努力从乐夫怀里探出手来:“福娃?” 福娃睁大眼睛看着他,竟忽然放声大哭。 一下子把所有人吓懵了。 童超最受不了小孩子哭,转身先跑了,乐夫抱着陈乐,茫然不知怎么安慰,陈乐错愕一会儿,混乱的脑子愈加晕了。 这时候福娃的哭声已经加大了,引来屋外不少人围上来,不过都让门口的童超给赶跑了,倒也没人进来。 乐夫没办法,放开陈乐准备先去问福娃怎么了。 结果福娃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声不止:“爹……娘……” 乐夫伸出去正要放在他头上的手不动了。 陈乐“嗡嗡”作响的头也仿佛瞬间清醒那样,愣住了。 好一会儿,他才找到自己的舌头一样,嘴唇有些颤抖地问:“雷婶她们……怎么了?” 他久病初愈,声音沙哑,听在耳边,有种抓挠心肺的刺痛感。 乐夫这才想起,陈乐当初和晴子雷婶一起逃跑的事实。 瞬间脸色大变。 福娃只顾哭,乐夫又不吭声,得不到答案的陈乐徘徊在惊疑边缘,游移不定。 他们是一起跑的,现在乐夫在他身边,他的逃亡必定是失败的,那么她们呢?她们又是个怎么样的结果?是跑了还是被抓了?福娃所哭的…… 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系列疑问充斥脑海,空气都仿佛充满了令人窒息的意味,直到许久,乐夫才说:“好了,别问了,你睡了这么久,饿了吗?我去给你拿点吃的。” 说着,就拉上福娃走出去了。 房门重重关上,随着而关的还有房里的灯,由于窗帘拉着,整个屋子都被黑暗所笼罩,透着股阴暗的气息,突如其来的恐惧感袭上,陈乐望着眼前的漆黑一片,浑身发起抖来。 刚刚乐夫转身离开,走得如此决绝,几乎不给他一点反应的时间。 这其中,是不是藏着某种意思…… 陈乐心中惶恐,并没能逃出去的事实让他揪心,雷婶和晴子的下落不明又让他心急,再看四周,陌生而阴暗,所有的一切就像是一头巨兽,将他逼至墙角无所遁逃,除了等待被吃再无他法。 他把自己藏在柔软的被子中,不由得瑟瑟发抖。 乐夫拉着福娃往外走,刚打开门就见着了童超,对方摸摸鼻子走开了,乐夫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好几秒,才将福娃拉到一旁,看看周围,确定没有别人后,才轻声问:“福娃,你咋来这了?跟狗子哥说实话,为啥要来?” 福娃的眼睛哭得红肿,一张脸满是泪痕,闻言又忍不住抽噎:“爹走了,娘也走了,他们都走了,就剩我一个了……” 乐夫听着,心里头也是一阵酸涩,深吸一口气,才问他:“那你来这里干啥?难道要跟着白老大一起混?你才几岁,怎么能来这里啊!” 他的语气带着些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急躁。 他不希望福娃也跟着走上这条路,潜意识里,他有些明白这条道的危险性,虽然他并不能具体说出哪里危险。 就好像曾经他见过的,白老大将那几个人都杀掉的情景,每次回想总能激起一身冷汗。 然而福娃并不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只呜咽说:“我想、我想跟着狗子哥一起……” “为什么?”乐夫看着他,“跟着我很不好的。” 他自己都是寄人篱下地过日子,哪有办法再拖上一个福娃? “可是……可是狗子哥也没有爹娘……”福娃支吾半天,终于憋出这么一句话。 他虽然年纪小,很多事情都不懂,但隐约明白,没有爹娘的他只有乐夫能收留,因为他们都没有爹娘,都一样。 乐夫听在耳畔,却有种想哭又想笑的感觉。 原来连福娃都感觉到了,他俩是同类。 可越是同类,他越不想看着福娃跟着自己重蹈覆辙。 白老大其实并不可靠,他打心底里明白这一点,若不是走投无路没法反抗,他早带着陈乐跑了。 现在,不仅是陈乐,就连福娃都给逼上了这条船。 这个想法在脑中成型的那一刻,乐夫明显的感觉到了压在自己肩上的重量。 显然,在他们三个人中,只有他是有点明白的,其他两个根本一点也不晓得他们现在的处境是怎么样的。 所谓压力迫人成长,到底是这个理儿。 他正胡思乱想着,怀里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音乐声。 福娃害怕地看着他。 他好一会儿才手忙脚乱地捞出怀里正在发出声音的东西。 那是一只手机,直板的,功能很少,除了收发短信,接打电话,基本没有其他的用途。 手机还在响动,似乎是乐夫不接就不停的样子,不大的屏幕上映着大大的三个字——白老大。 拿到这只手机的时间不长,乐夫慌忙地找了半天才下定决心一般按下那个绿色的键。 对面传来一阵小孩撕心裂肺的哭声,刺耳极了。 刚刚才经历过福娃大哭的乐夫听着就皱紧了眉头。 对面的白老大似乎骂了一声,哭声戛然而止,只剩下轻促的抽噎声,而后白老大说:“乖儿子,快来老爸这里走一趟,把这小兔崽子给我收了。” 乐夫还来不及回话,手机那端已经掐断了通话。 他默了默,回头打开房门和电灯,对福娃说:“你先和你小嫂子在里面呆会儿,我马上就回来。” 说着,长长地看了在床上垄起的一团被子,走了。 福娃因着雷叔雷婶的死,莫名又觉得这件事情与陈乐有些关系,继而心中就有些疏离,他还不懂得仇恨,但也下意识地开始对陈乐保持距离。 陈乐在房里电灯亮起的那一刻就察觉到屋子里多了个人,不过他不确定是谁,所以怎么也不敢轻易发出响动,直到好半天对方还没有一点声音,才小心地揭开被子。 灯光下,房里的一切是那么清楚。 “福娃?”陈乐呆呆地看着已经走到床边,却怎么也不敢靠过来的福娃。 福娃偷偷抬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在看自己后又马上低下了头。 陈乐觉得他的态度有些不对劲儿,但也不敢直接问出来,就说:“福娃,你过来。” 福娃猛摇头,看着他的目光都带了些惊恐。 陈乐看得满脸茫然,他完全不明白为什么福娃会用这种眼神看他,但他现在没人说话,房里也只有福娃了,于是勉强下床朝福娃走过去。 福娃看见他的动作,只顾后退。 一人进,一人退,很快福娃就退到了墙角。 陈乐露出一个有些虚弱的笑,忽然整个人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福娃瞠大了眼,什么退都忘记了,赶紧上去把人扶住:“小嫂子——” 哪知刚碰到陈乐的手,陈乐忽然紧紧抓住了福娃的手腕。 他额头上脸上都是冷汗,整张脸在灯光下更加惨白,身子也带了些微微的颤抖:“福娃、福娃,雷婶她们呢?她们怎么样了?” 他终于还是问出了这个盘绕心中许久的问题。 福娃看着他,一双红肿的眼仿若更肿了:“娘、娘……” “娘走了,娘和爹都走了!”他一下子又哭出来,整个人都扑在了陈乐怀里。 陈乐让他撞得差点没又倒下去,脑子里也一阵阵发晕起来。 走了……走了? 什么是走了?走去哪了? 陈乐的思维忽然清晰起来,开始在脑中不断分解这个字的意思,好半天,一个很恐怖的字眼出现在脑中。 他感觉到自己的嘴唇,自己的整个身体都在剧烈地颤抖,好像下一刻就要坚持不住倒下去一样:“她们都,走了?” 福娃不回答,只闷声埋在他怀里头哭,但这样默然的举动,已经是一种回应了。 全身的力气仿若一次性被抽干,陈乐头一晕,倒在地上彻底失去了知觉。 彼时乐夫正站在雷老大的书房里,同雷老大大眼瞪小眼。 整个书房并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人,还有一个小小的身影缩在书桌旁,只是小声抽泣着。 “赶紧把这东西给我收走了,再呆一秒,小心我忍不住一枪给崩了!”白老大指着书桌旁那小孩说道。 乐夫脸色有些黑,他看过那小孩,有些面生又有些面熟,也不知是哪里的。 但白老大的态度很坚决,要他赶紧把人收回去。 “我不认识他。”乐夫只能这么说。 陷进来的人已经够多了,光是陈乐和福娃他就有些受不住了,要是再来一个小孩,他要忙不过来的。 可白老大接下来的一句话就彻底打碎了他的幻想:“这小子是他们从山里带出来的,听说是你们村的。” 村里的? 乐夫愣了片刻,脑中就开始迅速搜寻起过往的脸孔,但一张张图像轮过去,就是找不到符合的。 他正心急,白老大又说:“据说,这小子的爸妈一礼拜前也死了。” 乐夫傻住了。 他忽然明白这小孩是谁了。 这是晴子和球子的儿子,至于名字……他也不知道。 51、调训 按说都是一村的小孩,乐夫该认识,但这孩子据说刚出来身体就不好,不能乱跑,所以一直给关在屋子里,陈乐也就去找球子的时候才瞧见过几次。 这么一来,就算不认识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这小孩的身份一出来,也就意味着乐夫不可能放着他不管了。 他刚想上去把小孩拉起来,忽然又想起一个问题,回头看白老大:“球子婶呢?” 他那天并没有看到球子婶的尸体,但白老大说,球子婶也死了? 白老大一皱眉:“什么球子婶球子妈,我怎么知道去哪了,自己找去。” 说着,一挥手让他们下去。 乐夫听着有些气,但怎么也不能随便把火发出来,于是快速拉上小孩就走了。 等门关上后,白老大才拨了个电话:“怎么样?那女人的尸体找到了……还没有?” 他眉头紧皱,最后不耐烦地说:“再给你们一天,要是再找不到,就跟着喂蛇去,别滚回来了。” 说完就挂了电话。 乐夫完全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他牵着小孩的手,小孩还在小声哭,瘦瘦弱弱的身子一颤一颤,看着倒是挺可怜。 他们都是一样的人,父母都死了。 想到这里,乐夫的脚步不由放慢下来,他看了看周围,找到一个没人的角落,蹲下来和小孩平视:“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怯怯地看他,并不敢说话。 “你是球子叔的小孩吧?”乐夫又说。 这下小孩终于有些放下戒备,小心地看了他一眼,但还是没说话。 “你娘也是买来的?我娘也是让我爹买来的,现在他们都不在了。”乐夫说得平淡,好像话中的主人公和他没有关系一样。 小孩似乎听懂了,抬头看着他:“我叫毛球。” 终于是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乐夫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小孩头发挺软和,不过总归是没有陈乐的摸着舒服。 “以后你就是我弟弟了,要喊我哥哥,晓得不?”乐夫这么说道。 毛球眨了眨眼,没说话。 乐夫也不指望他能说什么,拉上他的手就往楼上走。 刚走到楼道口,就看见一脸慌张的福娃四处跑。 “福娃?”乐夫略带疑问地喊。 福娃像是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层层跑上来:“小嫂子倒了——” 话音刚落就瞧见乐夫慌忙跑进了屋,他急急忙忙要跟上去,没想到另一道身影在自己之前跑过去了。 福娃足足愣了三秒,这才追上去。 陈乐刚刚与福娃说话的时候晕倒在地,福娃没那么大的力气把他扶上床,只得把被子从床上拽下来给他盖住,此刻陈乐无意识地缩在被子里,浑身瑟瑟颤抖着。 乐夫一看见他苍白的脸就受不住了,赶紧过去把人抱床上,身后两个小孩一点也不敢上前打扰他,就那么站在几步远外的地方看着。 福娃终于看清楚了那道身影,原来是一个看着比自己还小的小孩,蹬蹬就跑上去拉人家的手:“你是谁啊?” 他倒没有其他的意思,就是第一次见到和自己差不大的小孩,有些兴奋。 生性内向的毛球对于他的热情有些接受无能,赶紧往后缩,还害怕地朝乐夫的方向看,无奈乐夫现在满身心都放在陈乐身上,根本没空照看后面。 他缩在角落,小声说:“我是毛球。” 福娃“哦哦”点头,感觉到对方并不是很想和自己说话,也就默默跑到旁边看着了,只是目光依旧忍不住偷偷往他这里瞄。 陈乐醒来不久又昏过去,这件事情在乐夫看来是极其严重的,手足无措的他只能找白老大帮忙,白老大满脸不耐,却还是喊了阿布过来。 阿布的个子依旧是那么矮,但治病技术还是不错的,打了针挂了水留了药就自觉走开了。 乐夫抓着陈乐因为挂水而露在外面的那只冰凉的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约莫半个钟头,陈乐的手慢慢回暖,他才小心地把他的手放进被子,然后看后面两个小孩。 “福娃,毛球,过来。”他招了招手。 福娃蹭蹭跑过来,毛球看来有些害怕,但还是慢慢地挪了过来。 乐夫看了他俩几眼,然后说:“以后你们就是我弟弟,你们也是兄弟,福娃是哥哥,毛球是弟弟,要相亲相爱,不要吵架。” 他学着书里长辈的样子,绷直了面皮,颇有一种大人的气势。 两个小孩懵懵懂懂地点点头。 乐夫又回头指着陈乐的方向说:“他是我媳妇儿,你们以后要喊他小嫂子。” 两小孩又点点头。 乐夫满意了,一回头又去守着陈乐了。 从这以后,福娃和毛球也在房子里住下了,白老大没有认可过他们的存在,但童超为他们准备了一间屋子,也算是另一种方式的承认了。 在此期间,福娃和毛球的关系进行了飞一般的跨越,也许真的是小孩子年龄小没有代沟的缘故,这俩小孩相处时的温馨感觉简直和谐得让乐夫嫉妒。 却也安心不少。 陈乐第二天就醒过来了,毕竟之前的病已经好了,这次只是意外昏倒罢了。 他醒来后就变得很安静,比以前在山里的时候还要来得安静,乖巧得让乐夫都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之前逃跑的那件事,最后也只能让自己一肚子的愤懑烂在心里。 与此同时,乐夫的少爷训练计划也提上日程,不只是之前那两个教导书面知识的老师,没几天的工夫,白老大又找来了另外一帮子人来指导乐夫的学习。 这学习和一般意义上的学习有所不同,不再是局限于理论,而开始贯注于实践。 所谓实践,就是一些打枪,拆卸之类的技术活以及跑步游泳等体力活,更甚者,有一天竟然还拿来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植物。 乐夫并不认识这些植物,却在其中找到了一棵从小看到大的植株——罂粟。 那是一颗罂粟果,已经成熟的,外面留着奶白色浓稠液体的果实。 他不知怎么的,脚底有些泛凉,心跳也开始滞缓:“这是要干什么?” 微带颤抖的声音出来,旁边陪着他训练的童超看了他一眼,然后说:“教你识别一些东西。” 乐夫似乎理解他的意思,但又似乎懵懵懂懂。 这栋房子里的所有人说的所有话都不会那么简单——这是乐夫在这里这么多天得出的唯一结论。 可他实在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这一天,他被逼着认了很多植物,从外表到生长习性到成长周期,甚至还被逼着尝了一点汁液。 等回到房间的时候,他的脸上已经满是麻木与混乱。 福娃和毛球被带到另一个房间去了,一般没有事情的时候不会出现,只有陈乐,每天都被关在他们的房间里,至今没有出过房间。 此刻陈乐正靠在床上,在灯光下看着一本童话书,他的面容恬静,光是看着就给人一种很温暖的感觉。 乐夫就那样傻傻站在门口,忘记了动作。 倒是陈乐先发现了他的存在,看他站在门口,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从床上爬起来。 “哎,你别起来,头不是还晕着嘛?”乐夫回神,连忙过去扶他。 陈乐病白的脸泛起些红,轻声说:“已经不晕了。” 乐夫盯着他看了好久,瞧着他闷声不吭的样子,忽然就觉得有些兴味索然,一天积累下的疲累都席卷上来,不由捂住了头。 陈乐看着他的动作,吓了一跳,还以为他怎么了,却看见他绕过自己到了床边,整个人仰面倒在了床上,并不是特别健壮的胸膛平稳地起伏着。 “你怎么了……”陈乐看着他一动不动地躺了好久,忍不住小声问。 乐夫猛地起身,拉住在床边的陈乐,再次倒下去。 陈乐猝不及防倒在他身上,身体碰撞砸在一起的疼痛让他闷哼出声,还不等他出声,乐夫又一个翻身,把他压在了身下。 两个人面对面,灼热的呼吸喷在对方脸上,两张脸的距离相差不过一本书的厚度。 陈乐僵硬着身子,不知怎么的,心脏开始狂跳,脸上的温度也越来越高。 乐夫低头看他,两张脸越靠越近,就在即将碰到一起的时候,乐夫搂着他又换了个姿势,就这样,再也不动,沉沉睡去。 陈乐在他怀里一动不敢动,刚开始还满满的紧张,后来也慢慢地平静下来,到最后跟着一块儿睡着了。 就这样又过了几天,乐夫回房的时候,陈乐却不在了。 “媳妇儿?”乐夫脸色都变了,慌慌张张地就开始在房里搜寻起陈乐的身影。 他发疯似的找遍了整个屋子,都没有见到陈乐,上次逃跑后的余悸涌上心头,他不管不顾地就冲出去了。 在楼道口碰见了上楼的方刚。 两人重重撞在了一起,乐夫被作用力反弹到了旁边的墙壁,坚硬的墙砸得他脊背疼。 方刚也被撞得不轻,皱着眉头问:“少爷这么急急忙忙的是要做什么?” 乐夫捂着胸口就上来拉住他,语气间满是急迫:“我媳妇儿呢?我媳妇儿去哪里了?你有看见他吗?” 方刚从容不迫地松开他抓住自己的手,甩了甩:“少爷太过心急了,您的宠物并没有丢失,只是在接受调训罢了。” 52、踹门而入 乐夫当下就怔住了:“调训?” 方刚只笑了笑,并不解释。 心突突地跳,乐夫直觉得陈乐现在有危险,想也不想地再次拉住方刚的衣服:“他现在在哪?调训在什么地方?” 方刚在他扑上来的时候就移开了手,只是没想到乐夫竟然一转臂真抓到了自己的手,不由一愣,顿了顿,还是告诉了他:“在地下室,武器储藏室隔壁的一个小房间。” 话音刚落,乐夫已经拔腿跑下楼了。 站在原地看他快速跑走的背影,方刚低头看看自己刚刚被抓住的手,忽然笑了笑。 这小子的反应速度倒是有进步。 乐夫急急哄哄地冲到了楼下,却在地下室门口被拦下了。 一些手里拿着枪的人横在已经关上的门前:“少爷,已经过了训练时间了,您请回去歇息吧。” 这话说的是恭敬,但从语气听来也不是那么回事儿。 乐夫没心情在这里和他们对峙,他现在满心满眼地还在陈乐身上,不管不顾地就要往里头冲。 “少爷,请不要让我们为难。”那几人看他一定要闯进去的样子,语气也不由冷下来了。 心里一发狠,乐夫忽然掏出手机就朝着最前面那人脑门砸过去! 谁也没想到他会忽然出这个动作,都是没反应过来,不过好歹也在白老大手下干了这么久,这点突袭他们还是能躲过去的。 就在他们躲闪的那一刻,乐夫抓住机会,向前猛冲过去,就用自己的身子,硬生生将前面挡路的人都撞了开去。 手机落地的声音惊醒了所有人,其中一人快速反应过来,两三步跟在乐夫身后冲上去。 毕竟还是小孩子,怎么也没有大人的步子来的紧,只跑进去几米,乐夫就让人抓住了胳膊。 “放开!”乐夫挥动着手臂,张牙舞爪地就差咬人了。 其他的两个人也跟上来了,几人合力摁住他,不给他一点逃跑的余地。 “少爷,得罪了。”最先抓住他的人说了这么一句,一个手刀在他脖子上劈下去。 乐夫只觉得脖子上一阵疼,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他醒来的时候,眼前是一片刺眼的灯光,头也晕乎乎的,过了好几秒才缓过劲来。 看清现在所处的地方是自己的房间后,心中莫名地就升腾起一股无以言喻的愤怒。 下一刻瞳孔骤缩——陈乐! 他想也不想地就要掀开被子冲下床。 却听到旁边传来一声微弱的呜咽。 乐夫愣住了,他有些僵硬地回头看,霎时瞪大了眼:“媳妇儿——” 说着,就冲上去把躺在自己身边的陈乐紧紧抱起来:“媳妇儿你咋样了?你没事儿吧?啥时候回来的?啊?” 一连串的问题发炮似的炸出来,把陈乐生生晃醒。 他脸色很差,身子也虚得很,这时一睁眼看见乐夫那张熟悉的脸,不知怎么眼睛一酸,竟然哭出来了。 “哇——”他先是闷闷地流泪,后来干脆放声大哭。 乐夫看得心一抽抽的,赶紧把人搂在怀里,也不说话,光是轻轻地拍他的背,没一会儿自己的眼泪也跟着掉下来了。 两小孩头一次这么和谐地落泪,互相抱住对方,竟是止不住泪了。 “媳妇儿,你别哭,我在,你别哭……”乐夫抽抽鼻子,使劲儿蹭着陈乐的肩膀,抱在怀里的熟悉触感让他紧绷了一天的心终于渐渐放松下来,温暖的感觉慢慢涌上。 陈乐哭得放肆,今天被带到那个阴黪黪的地方真心吓坏他了,那些人那么凶残,那么可怕,简直比电视上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还危险。有对比才有真相。他头一次知道,原来和乐夫在一块儿是那么幸福的一件事情,以前极其抗拒的心,这会儿竟然也衍生出些许依赖。 “他们,他们都是坏人……”陈乐开始不住地打嗝,临了还不忘告状。 乐夫也没听清楚他说了什么,只是不断点头应和:“没错没错,你说的都对,乖,不哭不哭……” 他又在陈乐肩上蹭了蹭,蹭干眼泪,轻轻地在陈乐脖子上下巴上小口地亲,好像小动物那样,安慰体贴。 若在平时,陈乐肯定不会任由他这么动手动脚,只是现在,他受了刺激,心里的那点三观平衡被打破,正是无比脆弱的时候,遇见在这里唯一熟悉的乐夫,满身心的委屈都在这会儿发泄出来,哪里想得起防备,只感觉脖子有些痛,也不理会,反而抱紧了乐夫哭诉:“我要走,我不要和坏人在一块儿,他们都是坏人……” 乐夫心里一沉,刚升上来的那点疼惜一会儿又没了。 他想发火,但想着陈乐现下这个状况,是绝对容不得他暴躁的,于是只得把气往肚里吞。 憋闷的同时,他又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他们干了啥?媳妇儿你别哭,和我说说。”他稍微拉开陈乐,两双微红的眼对上。 陈乐嘴唇在那颤,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眼睛更红了,泪珠子掉得更凶,主动扑上去把乐夫扑倒了抱住:“死人了、死了好多人啊……” 乐夫瞬间惊住了,陈乐在他身上又哭诉了好多话,一句比一句让他心疼,最后干脆抱着他一拉被子,两人躲被子里哭去了。 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从被子缝里传出来,持续许久。 陈乐的心情很差,醒来后就一直抓着乐夫袖子不肯放开,乐夫也难受,上哪儿都牵着他的手,就连尿尿两小孩都一起进厕所。 等到了该上课的时候陈乐依旧不敢放开,乐夫干脆翘课,陪着他缩在卧室里发呆。 但显然白老大安排的课并不是他想翘就翘的,在超过预定时间十分钟后,房门被敲响了。 两人齐齐看向门,那扇被深深注视的房门不失所望地打了开来。 童超和方刚站在门口,看着房里的两个小孩,童超笑了:“哟,还睡着呢,连上课时间都忘了?” 方刚的反应更直白,走到床前拉开他们的被子:“少爷,该上课了。” 陈乐对此作出的回应是脸色刷白缩在乐夫后面直打寒战。 乐夫捏紧了拳头,很有将面前两个人都打一顿的冲动,可显然这个冲动并不明智。 等了一会儿还不见有反应,方刚又重复了一遍:“少爷,该上课了,老师们已经等很久了。” 乐夫犹豫了下,刚起身,小腿让人抱住了,低头一看,陈乐眼巴巴地望着他。 一直在旁边看着的童超此刻笑着上前拉过陈乐:“小孩子就该乖乖的,别乱动,嗯?” 他这话听起来挺正常,却不知为何,陈乐听了竟然露出满脸惊恐的表情,连挣扎都停下了。 乐夫还想说什么,方刚第三次重复了刚才的话。 不容他继续在此多做停留。 他只得长长地看陈乐一眼,用口型无声地说:“等我回来。” 说着就跳下床跟着方刚出了门。 偌大的房间只剩下陈乐和童超两个人,明亮的灯光下,陈乐身子止不住地颤抖,童超看着他摇了摇头,往外走了几步,又停下脚步回头说:“小子,调训时间到了。” 陈乐的脸瞬间惨白如纸。 今天乐夫训练时颇为急躁,离开前陈乐那副惊恐的表情烙在他脑海里久久无法去除,以至于他根本没什么心思认真上课,在他一小时内第七次脱靶的时候,负责他打枪训练的老师终于忍不住喊停了。 “你在想些什么东西?连靶子都看不见吗?这要是真的打斗,你都死透几千次了!”那个一脸络腮胡的大汉一手拍掉他手中的枪,强横的作用力使得乐夫差点没有站稳也跟着枪一起倒在地上。 “……”他没有说话,也没什么好说的。 那大汉看来很生气,正要给他点教训看看,手被拉住了,顺着那只手看去,童超的笑脸放大在眼前:“白老大喊你来教人,可没喊你来打人。” 大汉面色一僵,露出一个尴尬的笑。 童超松开手,貌似随意地补了一句:“别忘了,站在你面前的可是白家的少爷,仔细点自己的身份。” 大汉喏喏地点头,一点也没有了刚刚那嚣张强横的样子。 正在这时,乐夫忽然撞开他俩,发疯似的朝射击室大门冲了出去。 所有人都愣住了,童超是最快回过神来的,脸色骤变,朝周围呆愣住的人大吼:“站着干什么?还不快把人追回来!” 话音没落,所有人都冲出去了。 乐夫跑出去后并没有乱走,他来地下室上课已经有些天了,大致位置还是摸得到的,方刚曾说过陈乐被拉去调训的地方就在武器储藏室的隔壁,他记住了这句话,无论如何都想去那里看一看。 陈乐今天和他说得模糊,很多事情根本没讲明白,他不想问陈乐,但他必须知道陈乐遭遇了什么。 那是他媳妇儿,他必须护着。 后面一群人不放手,乐夫出了一身的汗,也不知哪里来的速度,一直跑到方刚所说的调训间,都没有被人追上。 刚到门口,连气都来不及喘一口,乐夫的手刚碰上那扇黑漆漆的笨重铁门,就听见里面传来的一声尖叫。 脸色骤变,条件反射般的,他一脚踹开了门! 53、下药 房里一片静寂,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踹门而入的乐夫身上。 他大口喘着气,目光在人群中游移,并迅速锁定在陈乐身上,登时屏住了呼吸。 “……媳妇儿?”他木愣愣地看着那个被绑在正中间那张铁床上的人,才走两步,忽然冲了过去,“媳妇儿!” 旁边的人连忙拦住他不让靠近,但他此刻红了双眼,整个人的状态接近疯狂,哪能理会这些人,拼命挣扎着就要往陈乐方向扑。 陈乐满头满脸的汗,全身被捆绑住的他根本动弹不得,也只有一张嘴勉强能动了,眼见着乐夫进门,他眼中难得闪过一丝激动,连连挣扎起来,但又很快被旁边的人制住。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乐夫死命地挣,甚至张嘴咬人了,可那些人一人两手几下就抓住他,力道大得吓人,根本不给他丝毫脱逃的机会。 跟在乐夫后面一起进来的童超等人也愣住了,使了个眼色,让那些人把陈乐带下去。 陈乐被人从床上解下来扛走,乐夫眼睁睁看着他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给人带走,却没有一点救人的办法。 他从未这样痛恨过自己的无力。 “你们要带他去哪里!回来——”他大声地喊着,只可惜这些平日里喊他少爷的人这会儿根本不理会他的话。 情急之下,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吃惊的举动。 不再做无谓的挣扎,乐夫忽然伸手夺过旁边一个人腰间的手枪,那人没想到他会这么做,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已经将那把枪牢牢握在手中。 将枪口对准几步远的童超,乐夫感觉到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停下,让他们停下!” 他不知道怎么把陈乐救回来,又想起前几堂课上那几个老师所教的内容——擒贼先擒王。 当初听课的时候还云里雾里的感觉,这会儿他却忽然明白了,醒悟了,虽然不知道童超是不是那个‘王’,却下意识地先对准了。 童超怎么也没料到自己竟然会成了乐夫的靶子,一脸错愕地怔在原地。 等终于确定面前这一幕并不是做梦后,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大骂一声:“操!” 接着冷笑,对着这个养不熟的小白眼狼说:“有胆你就开枪,正好试试这几天的成效如何。” 他竟然一点都不害怕! 乐夫的心更慌乱了,这反映与上课时老师讲的完全不一样,搞得他一时间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 而刚刚因为他夺枪动作停了一停的几个人趁着现在的机会,已经扛着陈乐迈出了大门,眼看着身影就要消失在门边了。 乐夫心一急,再也顾不了许多,转了方向,朝着门就是一枪! 强猛的后座力使得他差点没拿稳手中的枪。 子弹很准确地打在了乐夫看中的那个点上,若是那些个教导他打枪的老师看见了,该会欣慰不已,因为那一枪,正中目标,不差一丝距离。 而包括童超在内的所有人,也给他这一枪给惊住了。 童超面色有些扭曲地看着他,眼底满是不可置信。 他没想到乐夫真会开枪!还以为这小子只是恐吓来着。 乐夫的手在颤抖,脚也有些哆嗦,心跳个不停,头一次独自在这种情况下开枪,这种背景下带来的余悸是一般人无法领会的。 他咽了口口水,勉强让自己的语调保持在同一个高度:“把我媳妇儿放下!” 不知不觉间,这声音竟然已经带了些沙哑。 童超毕竟是童超,经历过的大场面多了去了,很快便回过神来,笑了笑,忽然一个猛扑上前。 乐夫根本没想到他下手这么快,急急忙忙后退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童超一落地就顺势朝旁边一滚,扎眼的工夫就从地上掠起,又一招旋身,已经站在乐夫面前。 不等乐夫反应,他一手拍开乐夫持枪的手,趁着人吃疼松手的那一瞬间,脚向上一踢。 乐夫手中的枪飞上了天,他又一个侧踢,枪就掉到了好几米远外的地方,触手难及。 同时,他一手拉住乐夫的双手往后面压住,屈膝一弓就把乐夫压得跪倒在地动弹不得了。 整套制服人的动作,前后不过七八秒的时间,简直如行云流水般熟练。 确定这人的危险性被拔除,童超问:“服了吗?” 乐夫当然不服。 只是他现在受制于人,根本没有说不的权力。 可当看到那几个人带着陈乐彻底从门口消失后,他心里‘咯噔’一声,一股凉意从脚窜到头,浑身说不出的发冷。 也不知怎么想的,他说:“我打不过你,但是我能赢你。” 正等着他求饶的童超又给愣住了,这小子今天带给他的意外实在多得要死,就连这些平日里听了后就该嗤笑不已的话都让他无意中升起戒备,搞得他头都有些发昏了。 他默默不做声,手上抓着乐夫的力气却加大了。 乐夫也不管他什么反应,抬眼就那么死死盯着刚刚陈乐离开的方向,一字一句说:“老师说,要是以后被别人抓到了,尽量咬舌头。” 童超脸一黑。 那些家伙都教的什么乱起八糟的! 乐夫一身的汗,手也给抓得发白发疼,但嘴上的话一点也不让人舒坦:“要是舌头咬断了就不能说话了,要是不治疗的话,流血太多,人也会死掉的。” 这些话说得浅显易懂,其中蕴藏的意思却需要人好好琢磨。 莫非这小子想用咬舌自尽来威胁他? 童超觉得自己的头更疼了。 乐夫仰头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我要咬舌头了。” 童超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赶紧制住他动作,又觉得不放心,狠狠心干脆把他下巴卸了。 那一瞬间的疼痛让乐夫的眼泪憋出来了,挠心的痛过去后,他已经说不出清楚的话,只能用一双眼瞪着童超。 童超看也不看他,直接对着旁边人吩咐:“把枪捡回来,收好你们的家伙,连个小娃娃都能两下把你们卖命的家伙给卸了,干什么吃的?平时都在吃屎吗!” 他又看了看两个人:“你们,把少爷扶回房,动作轻些,别把人给我伤着了,顺便把阿布喊来,下巴一直吊着也不是回事儿。” 一群人连连点头。 正要走出去,童超又回来两步,低头看着满脸愤恨的乐夫,“啧啧”两声:“小子,你还嫩着哪,毛都没长全就敢和我叫板了?胆子倒是挺大。” 他又想起了什么,凑近乐夫耳边轻声说:“你回去慢慢养伤,我去看看你那小媳妇儿怎么样了,晚上给你送回去?哈哈……” 说着就走了,独留乐夫死盯着他离去的背影,差点没用眼神给人背后烧出个洞来。 下巴被卸,行动受制的乐夫最终是被人押回房间的,等到阿布赶来给他仔细看过弄好,他已经被整得身心俱疲头脑发晕了。 就在昏昏欲睡的档口,陈乐也被人扛回房间了。 乐夫的睡意瞬间消散了。 也不管自己刚刚装好还有些疼的下巴了,他一把冲上去把人抢回来:“媳妇儿,媳妇儿?” 陈乐也不知经历了什么,整个人都是汗,脸色惨白得吓人,要不是还有微弱的呼吸,乐夫都要以为他被人杀掉了。 他黑了一张脸,搂着陈乐不吭声了。 送人回来的几个人一看形势不对,拔腿就跑,连个问话的时间都没给乐夫留。 他只好自己来看。 陈乐身上耳朵衣服并没有穿很多,他三两下就把人扒光了,接着开始紧锣密鼓地查找伤口血痕,仔仔细细,一个角落都不放过地找。 结果找遍了全身,甚至连小鸡鸡都没有放过,也只找到脚腕上一块指甲大的口子,伤口已经停止流血结痂了,淡灰色的一块突兀般出现在陈乐向来很白的皮肤上,很显眼也很丑陋。 “媳妇儿……”乐夫的眼睛瞬间红了,抱着陈乐就不撒手了。 他家媳妇儿,他终究还是没有保护好。 他觉得自己真是太没用。 陈乐静静地躺在那里任由他摆弄,没有一点儿反应,只是在他的手碰到那块伤口的时候,脸扭成一团。 一定很疼。 乐夫看着心疼得不得了,也不敢碰了,只快速而小心地把被子给他盖好,接着就坐在床边看着他发起呆来。 他想起了在山里的日子,又苦又累吃得差睡得差,跟在这里的生活简直天差地别,没有可比性。 可至少在那里,没什么人能伤到陈乐,陈乐可以呆在他的小房子里,偶尔使使小性子,所有的表情只给他一个人看。 他想回去了。 这个结论得出来的刹那,乐夫猛地站起来,朝着陈乐深深地看了一眼,蹭地跑出门去了。 此刻白老大正坐在书房,童超站在桌前向他说着今天乐夫的一举一动: “疯了似的冲进去……竟然还开枪了,拿自杀要挟我放人……让我卸了下巴丢回去了。” 白老大摸着刚刚剃掉胡子清爽不少的下巴,听着他的报告,停止了两条腿的晃动,抬头问:“那小孩呢?他那小媳妇儿弄得怎么样了?药打了?” 童超点点头,又皱着眉说:“下这药会不会太狠了?怎么说还是个小娃娃……” 54、回到村庄 “嗯?”白老大挑了挑眉,“阿超,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富有同情心了?” 童超面上有些尴尬,最后只能“嘿嘿”地笑:“这不是未来的少奶奶嘛,当然得好好关心关心。” 白老大笑了笑:“少奶奶,这词说得好,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本事真的坐到这位子上,咱白家的媳妇儿,可不是人人都能做得的。” 这话有些过于沉了,然而却是不争的事实,白家的身份背景摆在那里,没有一定的本事,还真不能安心当白家的人。 屋里正沉默间,房门忽然被撞,发出很响的声音。 白老大和童超的目光齐齐朝房门的方向看去。 “开门!白老大——”伴随着门响声,乐夫的声音传来,只是隔着门,有些轻——书房的隔音效果还是很好的。 “……”童超回头看白老大。 白老大皱着眉,嘴里模糊地嘟囔几句,才下指示:“把门打开,放他进来。” 童超点点头,走到门边,透过门上的猫眼能清楚地看到外面一个正在使劲踹门的小孩。 他眼皮一跳,在门边墙壁上的一个指示器上按下开门键。 “咯噔”一声响,门锁落下,童超打开门。 乐夫一身的怨气怒火没处发泄,正使劲踹门出气,忽然门就开了,他重心不稳向前倒去,童超赶紧往旁边闪开。 摔了,下巴着地,疼得他差点嚎出来,但最终也只是闷哼一声。 白老大摸下巴的动作一滞,顿了两秒忽然大笑起来。 童超摸了摸鼻子,偏过头不去看这对父子,嘴角也忍不住翘着。 乐夫猛然跌倒,疼得紧,听到耳边传来的笑声,只觉得脸上又红又热,一股怒意憋上来,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朝着白老大就是一声吼:“笑什么!” 白老大笑得更大声了,倒是童超,闻言看了他一眼。 这种明摆着的蔑视实在伤自尊,乐夫气得浑身发抖,几乎就要忍不住冲上前和他们拼了的时候,白老大终于停止嘲笑,向他招了招手:“乖儿子,过来。” 乐夫没有动,拳头握得死紧,白老大那唤猫一样的语气让他气不过却又奈何不得。 见他不动,白老大神色微微一变,声音也比刚刚低沉不少:“过来!” 乐夫还是没动,脚底像是生了根一样不挪位子了。 白老大猛然起身,童超一见不对,快步冲到乐夫面前踹了一脚,把他生生踹得往前摔了。 “哎呀,你爸喊你呢,小孩子脾气这么犟做啥,和你爸乖乖敬个礼道个歉就好了嘛。”童超伸出一只手扶起他,笑嘻嘻地说。 白老大难看的面色终于好了些,但依旧站在书桌前,盯着乐夫的动作。 看到伸在自己面前的那只手,乐夫抬头,很有一种撕了童超的笑脸的冲动,尽管已经知道了不少事,但阅历有限的他还是无法理解童超刚刚将自己踹倒在地的行为。 他觉得这是童超在整他。 却丝毫没想到,这个一直都以不正经着称的男人是在救他。 最终他还是没拍开童超的手,借着对方的力气站起来。 “快快,赶紧喊爹啊,父子之间这么僵干啥呢,闹笑话不是?”童超在旁边催促道。 乐夫与白老大四目相对,那声‘爹’却怎么也喊不出来。 白老大的脸又黑了,半晌哼了声,重新坐下,两腿交叉着跷在桌上,懒懒地说:“怎么忽然想到来我这儿了?” 这话一出来,就说明他现在的火气已经没那么大了。 屋里紧张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童超悄悄退到一旁角落阴影处,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乐夫站在书桌前,听了他的话差点没蹦起来打人,最后只能阴着脸说:“你把我媳妇儿怎么了?” 语气颇为不客气。 白老大点了支烟,袅袅白烟升起来窜入乐夫鼻子里,呛得他咳嗽起来。 白老大好像没看见他的窘迫一样,只吸了一口烟,说:“什么怎么了?你那小媳妇不是好好的在着么?” 乐夫用手捂着鼻子,声音都有些模糊:“你别骗我,你们是把他带去调训了,还不让我知道!” “调训?”白老大弹了弹烟灰,忍不住哼笑,“儿子,你知道什么是调训不?” 乐夫一噎,他还真不是特别清楚,但怎么听这两个字都不像是好字,尤其陈乐现在还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昏睡样子,更让他觉得调训就是要人命的东西。 这么一想,他心头底气就上来了,也敢和白老大较劲了:“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媳妇儿现在都不会说话了!” 白老大笑起来:“你怎么就知道不是好东西了?他不就是太累了睡着了,也值得你大惊小怪,这么多天的书白读了,恁地还是这副德行。” “那、那他脚上那道口子是怎么回事?” “哦,那个啊……”白老大看了一眼站在角落的童超。 童超适时站出来解释:“那是不小心磕的,你知道,你那媳妇儿不老实,左碰右撞的很容易受伤。” 直觉告诉乐夫,童超说的那些话完全就是狗屁,但现在除了这个理由他还真想不出是怎么弄的。 于是又不说话了。 白老大盯着他看了会儿,忽然把手中还剩一半的烟头往乐夫身上一丢。 乐夫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躲开都来不及,肩膀上的衣服给烧出了个小洞。 “你干什么!”小孩炸毛了。 “我没干啥啊。”白老大耸了耸肩,看了眼墙壁上的挂钟就开始赶人了,“还有事不?没事就走吧,我和阿超还有话要说。” 乐夫张口就要讲,结果童超走上来,一手把他拎出门:“得了啊,赶紧回去陪你媳妇儿,回头人要是真不行了,你可没地哭去。” 还来不及说话,大门关上,乐夫给丢出去了。 瞪着房门半天,乐夫突地用脚狠踹了几下,蹭蹭跑回去了。 听着那咚咚的闷响,白老大额头青筋抖了抖,看了眼童超,哼了声:“你刚刚的表现倒是不错,挺给那小子面子啊。” 童超只顾笑,不说话。 白老大默了会儿,声音忽然冷下来:“明天的调训继续,药也照打,既然小狗子成了我白家的少爷,只要他不撒手,这小子就注定得呆在他身边,逃都没处逃。” 他神色稍敛,眼底布上层阴冷:“就算脑傻了腿残了人废了,也一样!” 童超低下头,只恭谨地听着,并不发表意见。 乐夫跑回屋子,陈乐还是没醒,睡得死沉,一点也没有醒过来的趋势。 他把光溜溜的小孩抱在怀里,心跳得飞快。 半晌,才把头埋在陈乐胸口上,轻轻说了声:“媳妇儿,我对不起你……” 陈乐昏睡的情形一直持续了一晚,直到第二天乐夫起床的时候,还没瞧见人醒过来。 他心里急,但没有一点办法,昨天那趟之后,他就知道白老大肯定不会帮忙解决陈乐的事情,一切只能靠他自己。 有人敲门,方刚走进来,喊他去上课。 他不想去,但方刚的语气和神色,分明就是不容抗拒的意思。 他还没有能够抗拒的本事。 所以即便再不甘愿,他也去了。 他出门后不久,昏睡当中的陈乐也被另一拨人扛走了。 当天晚上乐夫带着一身疲惫回来,陈乐早就被送回来了,躺在床上安然熟睡的样子就好像根本没有动过一样。 然而整天贴在他身上的乐夫只看一眼就发现了有些不对劲。 陈乐被人动过了,说不定还醒过了。 可他却不知道。 他爬上床,对着陈乐苍白的脸摸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一般,二次去了白老大那里。 他走进书房,无视了其他所有人,只对坐在书桌前的白老大说了一句:“我有事情要单独和你说。” 他的样子,出人意表地认真。 白老大看了他两秒,把房里其他人都赶出去了。 书房门重重锁上的那一刻,白老大好整以暇地看他:“你可以说了。” 没人知道乐夫和白老大说了些什么,只是这一夜,书房的灯亮了好久,一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紧闭多时的房门才重新打开。 乐夫率先从书房出来,他脸上有些憔悴,只看了眼守在门边的几人,就走了。 白老大在他之后走出来,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看他离开,摸着下巴自言自语一样地说:“这儿子果然没认错,够聪明。” 凑到他身前的方刚和童超互看一眼,似是了然地点点头。 接下来两天,乐夫没有去参加训练,光是在屋子里守着陈乐了,陈乐期间醒过来一次,迷迷糊糊地呜咽几声又睡过去了。 又过去一天,乐夫背着陈乐带着福娃和毛球,上了之前坐过的那架小型直升机,目的地是山里。 飞机速度很快,两个小时不到就放下云梯把人一个个送下去,然后飞走了。 重新踏上地面的那一瞬间,一种亲切熟悉的感觉涌上,传遍全身,乐夫紧绷了多时的脸也稍微舒缓了下。 就连福娃和毛球都开心得跑起来。 然而乐夫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他熟练地在跑进树林里,在山道上穿梭,向着熟悉的村庄方向赶去,两个小孩也在后面紧紧跟上不敢落下。 好不容易跑进村子,却看不见一个人影,乐夫大声呼喊着一些村人的名字,还是不见有人出来。 难道都去地里干活了? 55、中国人民解放军 他正要跑去地里,忽然又停下脚步。 现在这个时候,不对啊,花才刚收过,哪来那么多活要干,就算要干也不至于全村的人都跑了。 两个小孩也有些不安起来,静默的村庄真的让他们很不适应。 “不许动——”正当三人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一个声音突兀般响起,紧随着这个声音,一群的男人从四周迅速出现,眨眼的工夫就将他们团团围住。 这些人身上穿着绿黑相间的衣服,头上戴着同衣服相同颜色的帽子,手上还拿着枪…… 乐夫本能地感到危险。 福娃和毛球更是吓得第一时间就躲在了乐夫身后。 这些人似乎是发现他们是小孩,脸色稍微和缓了些,其中一人转过头对后面喊:“于队,是三个小孩——” 乐夫抬头想看看他是在对谁说话,却引来其他人的枪指威胁,只得默不作声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没一会儿,另一个人带着好多同样装扮的人跑过来了。 “怎么回事?”那人抹了一把汗,问刚刚说话的那人。 “于队,你看。”那人往旁边让开,乐夫三人彻底暴露在众人眼皮子底下。 于队皱眉看着三个小孩,福娃和毛球缩在乐夫背后不吭声,乐夫也是出了一身冷汗身子微颤,可怎么也没有太露怯,硬是抬头直对着于队的目光没闪开。 老师曾经教过他,遇到危险了,要先把气势打开,不能一开始就落下风,这样很不利。 他想着,深吸一口气,对着于队的目光更认真了。 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看了半天,于队忽然朝刚刚那人说:“这小孩怎么回事?山里怎么会忽然出现小孩?” “应该是刚刚那架飞机上下来的。”那人想了下,这么回道。 于队低头沉思半天,回头朝另外一个人说:“快去问问,刚刚那架飞机的来历查清了没。” 那人应了声,跑远了。 于队又把目光移回来,停在了乐夫身上。 “小孩,你是谁?叫什么名字?你爸你妈呢?你怎么会在这里?”他开口就是一串疑问,死死盯着乐夫的目光让人看着心头直发毛。 乐夫心里也发毛,除了白老大那里的一帮子人,他很少有见到外人,更何况是这种荷枪实弹看着就很危险的外人。 他有种拔腿就跑的欲望。 可不能。 先不说他能不能在这么多人的包围圈中跑掉,就是跑掉了也没用,后面还有三个人等着他护,陈乐也还迷迷糊糊地睡着没醒呢。 于队看他半天没说话,心里正想着这小孩是不是个哑巴,就听见乐夫说:“这里是我家,我爹娘都死了。” 接着就没话了。 于队满脑子的追问也因为他这句话噎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其他队员的表情也出现了微微变动。 看这山里村里的样子,就知道这里生活条件不好,人民日子过得苦,这小孩现在又是个爹妈都死了的,看着年纪还不大,背上背的和后面藏着的三个小孩说不准还都是弟弟什么的…… 这小孩过得不容易,挺可怜的。 这是在场几乎所有人的想法。 人对这种弱者总有一股莫名的同情心,再加上这弱者还是个小孩,又拿这小孩的生活环境与自己长大的环境相对比,一时间谁也说不出那些逼问的话了。 乐夫没有发现这些人态度的改变,只犹豫着看了看他们,发现他们似乎没什么恶意后,小心翼翼地问:“你们是谁?轮子叔三叔他们呢?大家都去哪了?” 众人脸色有些微妙。 于队收起刚刚的不忍,心里警惕有些回来了:“你说的那些都是这村子里的人?” 他面色冷下来:“这些人非法种植罂粟,还参与了人口买卖等活动,其行为已经构成犯罪,该怎么处理,国家会有判决的。” 他又看了眼乐夫身后的三个小孩,语气稍缓:“这些小孩是你的弟弟?你们都是在这个村里长大的?这个村子里有多少人?我们接到消息,还有一名女士和一个孩子被卖到了这个村子,你有见过他们吗?” 乐夫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不明白种植罂粟有什么不对的,村里一直都是种罂粟的,但犯罪……老师曾经简单讲到过这个词的意思。 老师说,犯罪就等于坐牢,等于枪毙,等于死。 村人们……都死了? 他心中骇然,种罂粟等于死这个消息带给他的震撼不啻于白老大收他当儿子时候的感觉。 而且,人口买卖……买媳妇儿原来也是犯罪,也是要死的吗? 这怎么可能! 一名女士,一个孩子……是雷婶和陈乐? 乐夫只觉得自己的脑中“嗡嗡”作响,疼得厉害,从小的观念被人几句话打得支零破碎,早知道这样,他倒还不如不认字读书,不知道的话,也许还好受些。 但他终究还是白乐夫,是受过白老大专门找来的老师的教导过的。 尽管于队的话字字珠玑让他心中波澜起伏,他依旧很快找到了解释并调整过来。 尤其是在于队说完这些话后,像是怕乐夫不相信一样,又郑重地补了一句:“我们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一支队伍,是不会骗人的,你放心,我们不会伤害你们……” 接下去的话乐夫没听,他光是注意到‘中国人民解放军’这句话了。 曾记得,老师说过,带军警这两个字的人都不是好人,都是会杀人的。 乐夫轻轻哆嗦了下,偷偷抬头看了看正在解释的于队。 于队背对着光,挡住了一部分迎面而来的光线,一身的装备加上黑黝的脸…… 乐夫几乎是登时就给他打下了一个烙印——这是个坏人! 毕竟面前的这些都是陌生人,所说的话与白老大特地找的那些朝夕相处的老师的话相比,分量孰轻孰重,很快就见分晓。 装出一副乖巧的样子点点头,乐夫说:“他们都是我弟弟,我娘也是被我爹买回来的,我一直都被关在屋子里,爹不让我出来,我什么都不知道……” 小孩子的外表真的很具有欺骗性,乐夫的话,加上身后福娃和毛球实打实的怕人样,让人很难生得起他们是在说谎的心理。 一群大人听到答案,面面相觑,虽然觉得这话有些假,却本能地又信了大半。 只是很快,于队就找到了重点:“刚刚你们是从飞机上下来的?那是谁的飞机?为什么送你们回来?你们之前去哪了?” 他的问题不断,让一直处于被动地位的乐夫听了只觉得烦躁。 没有人会喜欢被人不断逼迫着回答问题。 “不知道。”他摇了摇头,说着,还护着身后的福娃和毛球往后退了一步。 所有人被他这答案弄得一口气憋在喉咙里,吐也不是,收也不是,闷得慌。 怎么会不知道?就算小孩子真的什么都不懂,但也不至于这么多问题一个也回答不上来啊,这明显就是敷衍不想回答。 偏偏还不能发火,人家小孩刚刚那明显防备的动作已经是一种警告了,即便他们再问下去,估计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了。 “把他们带回去吧。”于队最后做了决定。 几个人上来想要把他们带走,乐夫心里一急,连忙喊道:“你们要干什么?不准上来!” 激烈的反抗让动手的几个人都有些不知怎么下手的感觉,只能回头看于队。 于队只得耐下性子说教:“你刚刚不是说你妈妈也是被卖到这里的吗?现在你爸妈都不在了,你一个人带着弟弟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我们带你下山,山下会有可以照顾你们的人。” 这些话说得合情合理,非常真挚,也的确是于队发自内心的话语。 他是真心同情这些孩子,希望他们能和山下的孩子一样,开开心心地,像个真正的孩子一样那么生活。 毕竟,他们都只是些孩子。 可这些心里话实在太过矫情,这些三大老粗的大老爷们无论如何都是说不出口的,更不可能把心头那点想法表现出来。 这就给了乐夫一种不怀好意的错觉。 他之前已经对这帮自称解放军的人打下了不好的印象,这会儿这人又是说了一长串的话,所有话总结起来就是要带他们离开…… 谁知道是要把他们带到哪里去呢?万一是想卖了他们,杀了他们…… 带有‘军警’这两个字的人都是很可怕的。 乐夫心里直打颤,若是只有他一个人,可能他还不会这么怕,可现在还有陈乐三人得靠他顾着,他怎么能轻易放下警惕? “你不想下山吗?”似乎是看出了他的不愿,于队有些不解地问,“山下比这里好很多,吃的住的用的,什么都好,你们还小,可能还不理解山里有多危险——”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整个人忽然朝着旁边落地一滚,又快速站了起来。 而距离他刚刚站的不远处的地方,倏然出现一个小洞,手指粗细的洞还在冒烟。 “警戒——”于队的话还没说完,在场所有人早已经扛起武器分散开来,快速藏身在周围的房屋与树林子里。 就连乐夫四人,也在第一时间被一些军人拎着藏了起来。 56、三方会战 没有人清楚刚刚到底是谁打的枪,甚至都没人知道刚刚那枪是从哪个方向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可地上的枪洞明明白白告诉了所有人,有敌对方出现。 乐夫被身旁一个军人捂住嘴,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两个小孩被拉开,就连背上背着的陈乐都差点被他们拉开。 他不满地想要挣扎,却被旁边几个军人完全摁住,只得和他们一起俯卧在灌木丛里不能出声。 一击未得手,开枪的人并不着急,和这里的军人形成了一种无声的对峙,双方都藏了起来,屏住呼吸,等着对方先动手先暴露。 这样的对峙无疑是枯燥憋闷且非常难受的。 正当林子里那种令人窒息的紧张感越来越强烈时,一记放屁的声音传来—— 所有人都一愣,紧接着,密密麻麻的枪子从四面八方而来。 几个军人根本连责备那个屁的始作俑者的机会都没有,只迅速拉着几个小孩就跑。 只是人逃跑时的速度和行动力总是多少受环境和心情限制,根本跑不开多远,更何况刚刚那屁声早已暴露了他们的藏身地点,现在他们就是活靶子,等着挨枪子的。 眨眼间,已经有好几个人挂了彩,尤其挡在乐夫身后的那个军人,更是被打中了三四枪,流了不少血,脸色也惨白得和个鬼似的,眼看着就要摇摇晃晃倒下去。 他后面的另外两个队友赶紧将他扶住,但行动间还要躲避四射的子弹,一时间所有人都狼狈不已。 等到寻到个安全隐秘的地方暂时落脚,第一拨密集的枪林弹雨落下,他们这里的人已经伤得惨重。 十来个人中,最完好最安全一点伤都没受到的反而是乐夫一行人。 看着面前这个军人身上的好几个血洞,乐夫愣住了,血红的颜色太扎人眼了,简直让他不知道把眼睛往哪放。 “小孩,吓着了不?”那个军人还强扯出一个笑,轻声地说,只是因为身上的伤口比较疼,惹得他的脸有些狰狞,笑容也怪异了不少。 饶是这样,那副刚刚死死护在乐夫身后的样子,也足够让乐夫动容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心中已经掀起滔天巨浪。 不是说军警都不是好人吗?那刚刚他们为什么死死护在他身后,现在还中了这么多枪? 乐夫不明白,面前所遭受的经历与他从老师那所接受到的信息截然不同,强烈的反差让他不知如何分辨对错。 然而他这样不说话,却让周围的几个军人着实紧张了一把,以为这小孩真吓着了。 小孩都是祖国的未来,得好好护着,可不能吓傻了。 这时候,第二拨枪战已经打响了,刚刚那一阵让子弹飞的壮景不是闹着玩的,军人们在狼狈逃窜的时候也捏准了对方的藏身地点。 也就是说,从这一刻起,双方都暴露在了对方的眼皮子底下。 敌明我明的正面交战下,拼的就是实力了。 几个军人互相使了眼色,无论如何,先把这几个孩子带到安全地带,其他的一切好商量。 两人下了决定,不知从哪搜罗出一块布,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先捂住了福娃和毛球的鼻子,两小孩根本没有一点反抗的力气,就失去意识了。 乐夫还在犹豫着怎么看待这些人,就瞧见了这动作,瞬间瞠大了眼,刚刚的茫然荡然无存,紧接着一股愤怒就从心底升上来——军警还真是坏人! 军人们早就看到了乐夫的表情,只是现在时间紧迫,有些事情还真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解释清楚的,也只能先任由他误会着,一切解释等度过这场战斗再说嘛。 大局面前,几乎是所有军人都是这么个想法,于是,在两个小孩晕过去的同时,另一个军人就将那块布伸向了乐夫。 毕竟,小孩子在现在这种情势下的处境真的是十分尴尬的,没有杀伤力,帮不上一点忙不说,甚至还有可能因此暴露他们的行踪,为他们的反击带来不利,就如同刚刚福娃放的那个屁一样。 所以,弄晕了带走是最好的解决方式,简单省力。 经由刚刚福娃毛球的事情,乐夫心中已经有了警惕,他也从来不是个老实挨打的,哪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自己也晕过去? 更何况陈乐还在他背上呢! 所以在发现这些人意图的时候,他果断跑了。 山里头没有什么其他的遮挡物,只有树林子和一些村民的屋子,军人们带着乐夫藏在林子里,刚刚开枪的那帮人有些藏在屋子里有些藏在对边的林子里,形势复杂得很,而乐夫现在选择脱离军人,显然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才跑出灌木丛两三步,铺天盖地的子弹下雨似的飞过来了。 乐夫根本连跑躲的地方都没有,整个儿背着陈乐就暴露在了所有人面前。 “小孩,回来——”旁边几个军人冲上来救人。 乐夫在看到外面混乱形势时就已经有些后悔了,而在感觉到腿上忽然一阵剧疼抽搐的时候更是肠子都悔青了。 这次是真的要死了。 这个想法在脑中出现的时候,他只来得及将陈乐放下,用力推到朝自己奔过来的军人们怀里。 然后双手抱头蹲在地上缩成球状,等死。 谁都以为乐夫这次必死无疑,毕竟那么多的枪子儿,不把小孩打成个刺猬才怪。 可他的运气就是那么好,那么多的子弹,竟然就射中了三两枪。 倒不是说那些开枪人的技术不够准头不好,只是原本只有两拨人马的大山上,忽然蹿出来了另外一帮人。 为首的那个男人带着大墨镜,一脚把地上那颗人球给踢开了。 乐夫只觉得屁股骤疼,整个人就往前滚了两滚,撞到树上了,头都晕了。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好几个人围上来护住他往后退去。 微微睁开眼,他忽然觉得这些人都挺面熟的。 “打——”为首那人一声令下,忽然出现的那第三波人就开始不要命地往前冲往外打枪,架势很迅猛。 于队目瞪口呆地看着两拨人打成一团,还在想着这是哪来的帮手,旁边一个军人忽然喊起来:“于队,这不是咱们的人——” 这简直就是废话,光是那一身的武器装备服装扮相,忽然冒出来的这帮人就和他们完全不同,怎么可能是他们的人? 正这么想着,场上的战局已经发生了显着变化。 第三拨人不仅来势汹汹,实力更是不错,两句话的工夫已经将刚刚的局势扭转过来,占据完全的上风。 紧接着形势又变化了。 眼看着之前与他们对战的那拨人死的死逃的逃跑得差不多了,这第三拨人忽然把枪头一转,开始打他们了! 于队脸色乍变,所有队员也快速从诧异中调整过来,开始防守。 乐夫从乱战一开始就让人护着,刚刚是军人,现在是白老大的人——没错,这第三拨赶来的就是以童超为首的白老大的人。 他现在毕竟是白老大的儿子,回来大山,看着是孤身几个小孩,但实际上背后藏着多少保护监视的人根本说不准,早在于队的人出现的那一刻,白老大就在第一时间得知了情况并派了人过来。 这才有了现在的三方会战。 场上几乎已经没有第二拨人的身影了,只剩下白老大的人和于队的人在互相对峙。 “我媳妇儿还在那里!”眼看着白老大的人步步逼过去,枪子不断,乐夫连忙就要冲上去阻止,生怕他们打到陈乐。 童超死抓着他胳膊不让他上前,犹豫着要不要把他劈晕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空想媳妇儿,爱美人不爱小命也不是这么玩的。 “超哥,还打不?”这时候,一人急哄哄跑过来询问。 “打,怎么不打?”童超往旁边抓了根草叼在嘴上,瞥了眼急切望着对面的乐夫,带些讽刺意味地说,“没瞧见你们少奶奶还在人家手里吗?不打赢了怎么要人?” 那人脸上有些尴尬,不说这个开打的理由很是奇葩,就是开打了,他们也说不准能赢啊,对方可是正规野战军,他们这些人虽然也是杀过人开过炮的,但总归也和那些国家杀器没法比,刚刚也就是占了先出手的优势,现在人家也慢慢进入状态了,能不能打下来,问题很大啊。 童超当然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刚才也就是说说罢了,他们现在还没必要和国家的人对上。 只是乐夫对陈乐的这种死不放开的态度,还真有必要纠正,不然到时候两人恐怕都会有危险。 白老大不会放任乐夫对陈乐的这种执着,就算暂时默许,也不是永久之计。 陈乐现在半晕不醒的状态,就是最好的证明方法。 思及此,他一口呸掉嘴里的杂草,看向乐夫:“你——” “媳妇儿——”乐夫睁大眼睛喊出来,身子一蹦就要跳起来追上去。 话被打断的童超一把将他拉住,看了对面一眼,眯了眯眼。 只见茂密的树木丛中,三四个身着迷彩服的军人已经将陈乐三人背走了,看样子,是要先带着三个小孩逃离了。 57、男人 乐夫是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家媳妇儿给人带走的,急得汗都出来了,只是整个人给童超抓着,怎么也逃不开。 “放开,媳妇儿——”他大声喊着,只可惜没人理他。 眼看着这小子嚎个不停,童超受不了了,一手刀朝着人脖子下去了。 乐夫真让他劈中了,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还死死盯着刚刚陈乐被带走的方向。 对面的那些军人似乎行动有变,刚刚猛烈的反攻姿态忽然收了回去,枪声渐弱。 这是要撤退了? 童超有些讶然。 思索片刻,他把已经晕过去的乐夫送到两个手下手上,招呼了一些人,在他们耳边说了些话。 那些人点点头,快速而轻悄地跑开了。 “先把少爷送到安全地带。”童超吩咐道。 于是几个人扛着乐夫走了。 对面的火力越来越弱,看来已经撤得差不多了,童超看了看情势,打了个姿势让所有人收回动作,既然人家都跑了,那也用不着再浪费子弹了。 把人手都喊齐了,他说了几句,所有人都了然地分散开去,很多人都不是头一次来这山里了,对于一些地形,还是有些熟悉的,所以一会儿就消失在了丛林里。 剩下童超一人对着村民留下的一片空屋子皱了皱眉,好一会儿,心中下了个决定。 今天绝对不是什么好日子,于队带着野战军们背着三个晕过去的小孩快速地穿梭在林子里,按着预定计划快速撤退。 山路很难走,尤其这里是很少有人触及的深山老林,危险性极高,对这一片并不是很熟悉的人根本很难下脚,就连这群习惯了在野外作战的军人也不敢大意。 不过好歹逃跑得挺顺利,于队心中奇怪刚刚那拨人没有追来的同时,不由加强了警惕。 这种边疆老林地带,乱得很,能混下来的都不是什么简单角色,光看刚刚那些人的装备身手,就铁定是有背景的。 这种人不好惹,尤其是在不清楚对方背景的情况下,他们这些军人更是不好轻举妄动,万一对方是跟老外搭边的,一个弄不好还容易引起国际纠纷来着。 军人不好当啊。 况且,仅仅刚刚打了个照面,他们就牺牲了三个战友,这代价其实是有些惨烈的。 没办法,他们只能先撤退,回头调查清楚了对方的背景目的再作打算。 可显然这次的敌人并不准备如此简单就放过他们。 这里一片都是山要是仅凭人力想走出去,那可不是几个小时的事情,没个一两天是别想出去的,这些野战军也不是一个个徒手翻山越岭奔过来的,说不准什么时候战斗就打响了,他们得时时刻刻保持最佳状态,哪能把体能浪费在这些地方。 因此,上山的时候,他们和乐夫几人一样,都是靠直升机运进来的。 为了配合军人们此次的打击行动,上面特派的那两架直升机都停放在半座山外地一片空地上,只等他们任务完成就直接飞回去,而要到那片空地,就必须要经过一片山坳子,也就是之前村民们大片种植罂粟的那块土地。 现在已经是深秋快入冬的时候了,天有些冷,但由于地形缘故,这片区域常年就是比较多雨湿润的,再加上前两天刚下了场小雨,导致土地一片泥泞,走起来都碍脚。 军人们一声不吭地在泥地上快速奔跑。 也不知道是睡够了还是被颠得受不了了,昏睡多时的陈乐竟然迷迷糊糊地有些转醒了。 他迷茫地睁开眼,眼前晃动不停,入眼一片朦胧,好像蒙上层雾一样。 “唔……”身下好像在动,一不小心触动了脚踝部分,怵然的抽痛感传来,陈乐忍不住发出一声呜咽。 “醒了……于队,人醒了!”忽然,身下那种晃动的感觉停下了,陈乐只觉得眼前一晃,一张陌生的脸放大在眼前。 他被吓了一跳,瞬间清醒不少。 “小孩?”那人扯了扯脸皮,强露出一个笑。 陈乐看着那张狼狈的脸上有些狰狞的笑,心中的害怕一阵阵袭来。 进山后就给练出来的恐惧症,他到底还是不敢太靠近陌生人。 几个军人看着他一副害怕的样子都有些尴尬,谁也想不出这小孩胆子会这么小,他们还什么都没说哪。 “于队……”刚刚背着陈乐跑了一路的军人看向于队。 “……先走再说。”于队沉默片刻,快速下了决定。 其他人也不质疑,刚刚那军人一声不吭强硬地被起陈乐,一行人在停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再次朝着原定路线跑去。 而不远处。 “差不多是时候了。”童超放下望远镜,挥了挥手。 一阵枪响伴随着手榴弹的炸响突兀般在山坳里出现,打得军人们一阵措手不及,好几个军人当场就断了气。 于队快速宣布进入警戒状态,军人们开始捞起武器进行反抗。 战斗再次打响。 且这次的战斗比之半小时前更要来得猛烈,仅仅几分钟的时间,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双方能拿出来的武器都已经互相轮上了,眼下正是拼持久力的时候。 童超看了看手表,嗯,差不多到时间了。 没一会儿,于队所在的队伍里有人大声喊起来:“有偷袭——” 几乎所有人都诧异地往回看了眼,接着又商量好了似的,前方的人继续打防备战,位于中间及两翼的军人继续坚守岗位,只是稍稍往中后方靠了靠,慢慢向队伍中心地带挪去,逐渐形成一个小包围圈。 而原本在后方的人则是第一时间开始反击。 人家都偷袭到自己窝里了,难道还傻傻站着等人欺负吗? 军人才不会这么窝囊! 下雨似的枪子儿密密麻麻落下来,看得人眼花缭乱,直用枪林弹雨把人淹没了。 好在前来偷袭的人不多,就那么五六个,眨眼的工夫已经被军人们拿下。 还来不及松口气,又有人喊起来:“不好了,小孩不见了——” 众人再一看,可不是么,之前好好地让呆在地上的三个小孩都不见了,跟蒸发似的。 一人眼尖,瞄准了十步远外的土地地面似乎有些异常,稍微仔细一瞧,瞠大了眼:“地面会动!” 位于中后方的众人更惊了。 站在包围圈最中间的于队当下就朝着那块土地开了一枪,朝众人大喊:“所有人注意脚下,有地道!” 话音刚落,早已经有几个军人飞奔过去拿人了。 怕伤到孩子,大家都不敢直接打枪,只得用手挖,地道里的人机灵,一听到上面有动静,都放轻了动作的声音,隔着地面,上面的人也听不清楚下面有没有人,一时间救人变得更困难了。 对方的攻击还没有停下来,反而有加大的趋势,看来也是知道地道偷人事件被发现了,准备加大火力侧面救火呢。 前方的军人拼死守在基础线上,中间的军人也已经上去帮忙了,只剩下后方的这些人展开救人工作。 无论如何要把小孩们都救回来——这是于队下的最高指令。 对此,队员们的回答就是更加拼命地挖人。 事实证明,这样工作的效率是极其低的。 一个高壮的山东军人脾气最急,见这情形,脸都气红了:“格老子的!” 说着,朝着地面狠狠一跺! “啊——”紧随着他的大脚踩下去,前面一小块原本平坦的土地竟然塌陷了下去,不甚明晰的惨叫声传来。 军人们眼前一亮,疯似的都冲上去了,三五个人把那一小块土地团团围住。 于队站在几步远外,也没瞧见他们怎么弄的,总之十几秒后一声枪响,一个小孩就给救回来了。 看着什么都不知道还在昏睡的小孩,大家简直哭笑不得。 不过这样也好,小孩子嘛,就该好好地被父母大人们护着,不该碰触这些肮脏的东西。 几个军人们把小孩小心地背起来,有了刚刚被偷人的经验,这次可不敢大意了。 然而刚刚小孩共有三个,现在也才找回一个而已,还有两个不知在哪,说不准都已经给运走了,毕竟地道这种东西,真的不好说啊。 时间一点一滴滑走,十多分钟过去,双方的子弹都有些挨不住了,毕竟谁也不是军火库,弹药这东西,都是有限的。 于队看了看天,面色沉重。 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难道子弹没了就要和对方拼肉搏了?军人是要死在战场上,但也不能不明不白就这么窝囊地死了。 他招招手,喊来一个位于前方的军人,说了一句话。 那军人点点头,跑了回去。 不一会儿,这里的枪林弹雨稍缓,一人拿出一面旗摇了摇。 童超那里下一刻就接到了报告,他挑了挑眉:“停战?” 看了看自家手下们的情况……伤亡看来也不比对方少。 一挥手,童超果断下命令:“停——” 他声音挺大,白老大这方的人一听见声音,犹豫了下都收回了枪。 对面的军人队伍也瞬间停了枪响。 “你们是什么人——”于队问。 “中国人——”童超把旁边一人的帽子卷了卷,弄成喇叭状朝对面吼。 对面的声音顿了顿,接着又说:“把小孩交给我们,你们有什么条件?” 童超乐了,他也想问这个问题来着。 于是回答:“小孩不能给——” 听到声音的于队额头青筋直颤抖,这些人怎么看也不像是奉公守法的好公民,要是落到他们手里,这几个小孩指不定会被怎么折磨。 所以无论如何,得把孩子们救回来。 “我们只要孩子,无论你们开什么条件!”于队也扯了自己的帽子开始喊。 童超忽然觉得这人挺有趣的,还别说,这样隔着对喊真的挺新奇,于是继续说:“真的什么条件都可以?” 于队心里有些开心,这句话的意思是,换回孩子们还有转机? “只要不杀人放火触犯法律,什么条件都可以——”于队给了个大馅饼。 “法律是什么?能吃吗?”童超忽然不想吃这个馅饼了。 他的话刚说完,地面微微震动的声音忽然就传过来了。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动怔住了,周围还是那副空旷寂寥的样子,只是地面那异常的震动…… 好像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这个猜测在脑中产生没多久,就转变成了事实。 当看到那奔跑而来的大群生物时,所有人都傻眼了。 竟然是……大象? 在两拨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那一群大象就那么迈着笨重的步伐坚定地朝着这里走过来了,丝毫没有畏惧人的意思。 这是什么情形? 两拨人面面相觑,都是无语。 但更无语的还在后头,若这一群大象的忽然出现只是偶然,那紧随着狂奔而出的一群群獒犬就绝对是人为特意设置的。 当见到那一大群耷着舌头咧着尖牙长相凶残的獒犬朝着这里涌过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有些慌,就连童超都吓了一大跳。 这畜生可不是一般的小猫小狗,那是绝对能轻松咬死人的! 危险!这是在场所有人的第一感觉。 是谁操控的这些动物?这是第二疑问。 答案,很快揭晓了。 两个黑衣的男人从象群里头走出来,手里还拿着枪,依据童超的专业眼光来看,这俩应该是保镖。 保镖们恭敬地站在两旁,一会儿,又两个人走出来了,这两人穿着各异,脸上带笑,看来是挺和气的。 然而童超的目光并未在这两人身上多做停留,他的视线紧紧抓在两人出现的象群角落里。 直觉告诉他,重头在后面。 果然,下一秒,一个男人从那里走了出来。 童超与男人之间毕竟是相差了一段距离,他只能看清那个男人大概的轮廓,却看不清对方准确的长相。 只见男人对之前走出的那两个人笑了笑,说了几句话。 接着,其中一人掏出一个短哨。 哨声响起的时候,所有人都看见那些獒犬忽然兴奋起来,朝天嗷嗷两声,就迅速四散开了。 就好像一早就训练好的。 这一点认知让童超十分吃惊。 该有多大的本事,才能仅凭哨声就简单而准确地控制住这一大群獒犬,让它们听话? 太难了。 纵然是他,从小到大养了那么多年,也只养熟了几匹灰狼罢了,数量上与这些獒犬完全无法成比。 他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都过了个遍,等回过神来的时候,那几个男人竟然已经坐在几头大象背上,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慢慢过来了。 无论是童超还是于队,都被男人的动作吓了一跳。 而更吓人的,是男人跳下大象背后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他先是看了看左右两边正在对峙的人,然后站在中央,说:“我儿子呢?” 童超的第一反应就是,这男人脑子有病。 于队的感觉稍微好点,他的资历至少摆在这里,只是想了一会儿,就恍然大悟:“你是那小孩的爸爸?” 男人点点头,紧接着又眯了眯眼,看着挺冷淡的脸上竟有些忍不住的激动:“你见过我儿子?” “……”于队张了张嘴,但不知怎么的,话就是噎在嘴里说不出来,想了想,他招手让军人们把之前救回来的那个小孩带过来,“你看看,这是不是你儿子?” 小孩被带过来,一张小脸露在众人面前。 男人脸上的表情由激动变为诧异又到失望最后停留在麻木。 他摇了摇头:“不是。” 58、我是陈琛 双方的枪战早在男人出现的时候就已经停止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个奇怪的男人吸引,双方藏在各自的领地中,紧紧盯着这个男人的一举一动。 童超与男人之间的距离不算远了,他眯着眼看了半天,又把之前男人的话想了一遍,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难道这男人的儿子是乐夫的小媳妇儿? 他恍然,诧异,紧接着心头莫名一阵惊悚。 那看起来娇娇弱弱没有一点抵抗力的小孩竟有个看起来这么厉害的爸? 脑中迅速理清前因后果恩怨纠葛,童超下意识地做了个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趁着男人和于队还没有注意到这里,他朝自己人招了招手,沉道:“走!” 大家都被突然出现的男人惊得不轻,听到命令也不迟疑,迅速收拾东西准备走人,还有两三人刚好带着从于队那偷运过来的两小孩从地道里出来,所有一切准备就绪。 可还没等他们离开几步远,男人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等等——” 童超脚步不停,心中暗道不好。 果然,下一秒,一群獒犬从四周丛林里冒出来,训练有素地将他们团团围住,呲牙咧嘴地对包围圈内的人示威。 这架势,根本就是不让他们走了。 所有人连忙往后退,獒犬像是得了命令,见到他们的动作也跟着上前,但只是将他们围住不让跑,并不扑上去下口。 童超从獒犬的动作上大致瞧出了男人的意思。 定了定神,他转过身,正好对上男人望向这里的目光。 这面对面,他方才真正看清男人的长相。 年纪很轻,仅看脸实在很难想象他已经有这么大个儿子了,很俊,五官的棱角并不十分突出,但凑在一起就给人一种很和谐的感觉,面无表情,却又不显得特别冷肃。 矛盾的结合体。 他在仔细打量男人,男人却没有给他多余查看自己的机会,只上前几步,说:“我是陈琛。” 童超一愣,倒没想到男人会主动向自己打招呼。 正犹豫着该做出什么反应,男人的下一句话让他心中戒备骤升。 “我儿子在你那里吧,请把他还给我,这么多天了,也该回家了。” 他的语气平淡,似是毫不关心,童超诧异地抬头,却在他眉宇间发现了并不隐秘的担忧与焦虑。 也是,终究是做父亲的人,怎么可能不关心自己儿子? 见他不说话,陈琛稍微加重了语气,再次说道:“请把我儿子还给我。” 童超很快回神,露出一贯的痞笑:“你儿子是谁?我可不认识你儿子。” 说话间,他身后的手下们已经按捺不住地端起枪齐齐对准了陈琛,只等这个男人稍有动作就立马拿下。 而旁边于队的人也早反应过来这人的儿子怕是被绑架了,赶紧也提起枪对准了地面。 气氛一时间非常紧张。 “我儿子在你那。”陈琛丝毫不觉周围的气氛诡异,只将目光在童超背后的人群里不断扫描。 “都说了没有,不信你看呗。”说着,童超把身子微微往旁边一偏,把身后的人都露出来。 就在他偏身的那一刻,一颗子弹从他背后那人手枪上快速射出,直逼前面的陈琛! “陈先生——”于队连忙冲上去要将他推开。 然而距离在那里,子弹的速度明显不是人能赶上的,众目睽睽之下,那枚子弹直直朝着陈琛的心脏而去。 就在子弹即将触碰胸口的那一刻,他动了动,往右一偏。 就那么一瞬的工夫,原本该射向心脏的子弹终于还是入了左臂。 皮肉传来的剧痛让陈琛闷哼一声,脸色也开始泛白,肩膀附近破开一小片红,只是黑色衣服的缘故,那红色并不明显。 于队已经在第一时间冲上去想为他止血,然而他却摇摇头,看向面前不远处笑着的童超说:“放了我儿子。” 这语气,已经是比之前的沉了不少。 看来,这个一派温和气质的男人是真的发火了。 童超正这么想着,忽然身后传来惨叫连连,他一惊,连忙往后看,就瞧见一只凶戾的狗头放大在面前,还不容他思考,身子已经被扑倒在地,后脑勺砸在地面,发出闷响。 惨叫声此起彼伏想起,掺杂在其间的还有断断续续的枪声,獒犬的嗷叫声很是骇人。 于队及身后的军人们都诧然变色地看着面前狗咬人的凶残一幕,再回头看陈琛,一脸淡然地望着前方。 “这……”于队很犹豫,按说这些人也不是好人,可好歹是人啊,怎么能任凭畜生这么咬杀,太藐视人权了。 人和獒犬的斗争还在继续,忽然,长长的一声“嗷呜”响起,特别响亮。 陈琛抬眼望去,只见三两头獒犬围在了一个角落,并不时仰头嗷叫。 之前与陈琛差不多同时出现的两男人互看一眼,其中一人拍了拍手,吹了声口哨,一头獒犬嗷叫一声,欢快地跑了过来,凑在那人脚下讨好似的甩尾巴。 那人点点头,走到陈琛旁边说:“陈先生,小少爷就在那。” 话音刚落,陈琛已经迈开大步朝着獒犬围住的那个角落奔去了,其速度之快,就好像他根本没有说受伤似的。 童超明显看到了他的动作,甩开身上一直压着自己的獒犬就想追上去阻止,没想到刚刚和陈琛说话的那个男人已经走上来,低头看着他说:“这位先生,你还是不要乱动的好。” 他说着,周围好几条獒犬已经围了上来,环住了童超。 童超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盯着那人的目光像是要吃人,可终究还是咬咬牙,没有动。 也不是没有人带着和童超一样的想法,只是枪刚对准陈琛,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旁边的獒犬已经扑上来咬手了,结果又是一片血肉淋漓。 而另一边,陈琛距离那个角落已经不到两米了,一眼就能看清按个角落的情形了。 只一眼,男人原本平静的脸就瞬间失色。 “小乐——”陈琛快步跑过去,围在那里的獒犬也不阻拦,见他过来就赶紧闪到旁边。 地上静静躺着的那个小孩,完完全全露了出来。 陈琛一把蹲下身把小孩抱起来,死死搂在怀里,闭着眼睛,嘴唇都忍不住微微颤动:“小乐,小乐……” 他半跪在地上,嘴里不断喃喃陈乐的小名,用自己的脸去蹭陈乐的脸,只恨不得把宝贝儿子藏进心里去。 这是他儿子,亲儿子,从小娇养呵护到大的亲儿子,却因为他的一时不防备给人占了机会,白白被卖到这种山疙瘩,都大半年了,也不知受了多少欺负…… 想到这里,这个一贯温和的男人也红了眼,只觉得心中愤怒与愧疚压得人喘不过起来。 “小乐,爸爸带你回家,咱回家,再也不来这破地方了啊……” 他又使劲蹭了蹭陈乐的脸,感觉到小孩身上有些不寻常的热度,脸色一变,连忙探了探小孩额头,又摇了摇,确定小孩发烧不醒的时候,赶紧起身往回走。 之前那指使獒犬的人见他脸色不好,也不多问,只说:“陈先生,现在要回去了吗?” 陈琛已经收起了刚刚面对儿子时的所有情绪,面上还是那副温和平淡的样子,只简单地解释了一句:“小乐发烧了。” 那人吃了一惊,不敢置信地看了看他怀里依旧昏睡的那个孩子:“发烧?” 陈琛点点头,并没有多说的意思,陈乐现在发烧,必须赶紧找医生才对,在这里多说多浪费时间,并没什么实际意义。 那人也不啰嗦,迅速拿出一个通话器,开始与另一边的人说话,陈琛并不等他,只顾自己往前走,两个保镖和另外一人也走过来,这些都不是多话的人,看见陈琛怀里的小孩,就知道此行目的已经达到了,少爷已经找到,该回去了。 保镖上前,想接过陈乐,但陈琛只是摇了摇头,对另一人说:“先走,去医院。” 那人了然地点头,吹了声口哨,一头大象慢悠悠地走过来,长鼻一卷,竟然就把陈琛和陈乐一起带上了背。 “陈先生,您先走吧,我们断后。”这人这样说道。 陈琛坐在象背上,双手抱紧了陈乐,脱下自己的皮大衣给怀里小孩裹上,这才向那人低头致谢,接着两个保镖就领着那头大象走了。 从男人出现到离开,合起来不过十分钟的时间,却是在瞬间扭转了所有形势,将原本对峙的两方人惊得目瞪口呆措手不及,于队那里还没什么所谓,童超这方却是遭受了重大损失,与獒犬搏斗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那是真正的会威胁到小命的,甚至在刚刚这番小动作的扭打中,已经有好几个人丧生狗嘴,更有不少人被狗咬得血肉翻飞。 男人走后不久,留下的两个男人也收了动作,一人吹了口哨,原本与人对峙的那些獒犬蹭地全丢下人跑了回来,训练有素的样子丝毫不亚于那些军人,而另一人拿出一支短笛,吹了几句短号,威武的象群们跺了跺大脚,引起地面断范围内震动后,也甩了甩尾巴转了身。 两人在陈琛之后,也带着各自的动物大军离开了,于队似乎是想要上去阻止,可耐不住刚靠近就有獒犬回头对他们怒目相视,想想童超那方的惨状,他终究还是没有去拦人。 于是又只剩下了于队和童超的人。 没有了獒犬的束缚,童超马上站起身来,只是经过刚才的人狗大战,他这里的人已经满是狼狈,哪里还有那个本事和对面那些军人相抗衡。 于队很明显看到了这一点,所以尽管没有拦住刚刚那些人,他脸上的表情还是比童超的好看许多,并迅速借机会占据了有利位置:“还有一……两个小孩呢?请把他们交给我们。” 包括最开始见到的乐夫,一共四个小孩,现在一个在他们手上,另一个被刚刚的陈琛带走,也就是说,童超那里还有两个小孩,无论这些小孩到底是什么身份背景,他们都必须安然把人救回去。 但童超显然不会这么乖乖就范,刚刚被那个男人带走陈乐已经是他人生最大污点,他可不想为自己的账本再添败笔,要是把人丢得一个不剩,拿什么同白老大交代! 方才被陈琛引燃的怒气和现在被命令的怒火掺杂在一起,童超深吸一口气,大喊:“操!交个屁!老子不发威,别当老子是好欺负的!” 说着,抽出大腿上别着的两把薄片刀就朝着于队劈去! 刀片太小太薄,但威力是一点都不削减的,于队条件反射之下果断用了枪去打刀片。 枪法很准很猛,两块刀片没两秒就给打下了,只可惜童超这人太阴险,那两片薄刀只是打打幌子转移注意力的,在刀片刚出去的下一刻就迅速又开了两枪,等于队听到枪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胸口上两个大洞明明白白告诉别人他中计了。 好在他们这些人出战的时候都有穿防弹衣,那两枚子弹险险卡在防弹衣上,除了胸口遭受冲击力有些疼外,倒也威胁不了小命。 童超也看出了这一点,脸色更难看了,而这时候于队的人都已经反应过来,所有军人都超这里打枪冲过来了。 战斗拉响,刚被獒犬欺负得伤亡惨重的童超的人与斗志昂扬战意冲天的于队的人…… 局势很快便呈现出所谓的一面倒的形势。 他妈的!童超在心里把于队和陈琛骂了几千上万遍,就差没拿着刀子学古人一遍遍凌迟了,今天的运气真是背到家,喝口水都能给噎住,偏偏他还是个身不死心不灭的种,死也不肯向那些军人谈和,一咬牙干脆放手一搏。 了不得就是个死的下场! 这么一想,他打起来更是不要命了。 于队也很恼火,这些不知从哪来的人明明看着就是个输,可偏偏就是不认输,死也不肯把人交出来,找死还非得拖着别人一块儿死。 这种人最让人恶心了。 就在他让军人们都加大火力准备一次性拿下对方的时候,形势又发生了变化。 对面的枪火一下子猛烈起来,原本看着没多少人可以打了,忽然又蹿出来好几颗脑袋,枪杆子也多了不少。 靠!还有援手? 于队也忍不住骂了一声娘。 而童超这里,及时赶到的方刚一过来就看到童超狼狈不已一副随时准备慷慨就义的模样,深吸一口气,一巴掌对着他脑袋拍了下去。 “你——”童超打枪打得正猛,冷不防给人敲了记脑瓜,差点没直接转身给后面人一枪爆头,却在看见方刚脸的时候噤了声。 “嘿嘿……”他有些尴尬,没想到这么倒霉的时候还让熟人瞧了去,太丢人了。 方刚看了他一眼,问:“少爷呢?” 童超闻言连忙往周围看,竖头竖脑地差点没让横飞而来的一颗子弹爆了头,骂了一声后才指了指旁边一人,回头对方刚说:“那里呢,让我一刀劈晕了,估摸着没几小时醒不过来,还有一小子也在那。” 方刚听了就俯下身子往那里过去了。 童超也不理他,来了帮手后他心里底气大涨,打起枪来也更有劲了。 方刚到了地方,看了看那人旁边躺着的两具尸体,小声问:“少爷呢?” 那人应声回头看,见到他的样子吃了一惊:“方哥,你咋来了?” 说完他又想起方刚之前的话,连忙停下枪,趴下身把旁边两具尸体推开,露出尸体下藏着的两个小孩:“都在这呢。” 方刚有些诧异这人的聪明,竟然把小孩藏尸体下,这倒是个绝对的安全地啊。 那人很有自知之明,说完话做完事就自发继续战斗。 方刚探了探两个小孩的气,都活着,正准备夸这人一句,“砰——”一声响,这人给人爆头了。 血和脑浆迸裂出来溅在脸上的那一刻,方刚还愣在原地没回过神来,直到那人倒下,他才擦了擦脸上的污渍。 看了看两小孩,一个是乐夫无疑,另一个,好像叫毛球来着? 前方依旧战斗激烈,方刚忽然举起枪朝着天空连开五枪:“停——” 照道理说,这么激烈的打斗中,他的喊声和枪声都该被忽略的,可不知怎么的,所有人都听清楚了。 童超放下枪,他这边所有人都放下了枪,于队犹豫会儿,招招手,他们那里也都停下了动作。 方刚慢慢站起来,随着他的起身,于队那里举着对准他的枪头也跟着往上移。 “谁再动,我就崩了这小孩。”方刚一手抓小鸡一样抓着一个昏睡的小孩,另一手拿枪对着小孩脑袋,面无表情。 于队不吭声了,所有军人都不敢乱动了。 哪个正常的大人敢拿小孩做赌注?万一真给崩了怎么办?这后果谁担待得起? 童超摸了摸鼻子,看清那小孩后稍微松了口气,总算方刚有点脑子,用来威胁人的小孩不是乐夫,不然说不准到时就让白老大给崩了。 59、八年后 “要怎么样你们才能放了孩子?”于队看着他随便拎着小孩的动作,直皱眉。 方刚慢慢走上前,腾出来的一只手放在后腰做了个手势。 童超心中了然,招呼了下其他的人,匍匐起身子带着乐夫开始撤退。 尽管大部分注意力都在方刚身上,但大面积的人员撤退还是很显眼的,于队面色一黑,刚想上前,方刚把小孩又往前拎了拎。 威胁的动作不言而喻。 军人和流氓最大的区别就是,一个得顾忌着人民的利益下手,另一个却可以肆无忌惮地耍横撒泼,不需要担心他人。 在这种情况下,处于弱势的就只能是军人了。 于队咬咬牙,硬生生把拔枪宰人的冲动咽了下去。 于是眼睁睁看着童超带着一大帮子人快速消失在面前。 直到对面仅剩下方刚和他刚带来的一些人,于队憋下心中怒火:“都走了,可以放人了?” 方刚看着他,面色不改:“我没说放人。” “你!”于队后面一个看来很年轻的军人差点没忍住冲上去给他一枪,却又让其他人死拽回来。 “那你想怎么样?”于队的脸色已经是非一般难看了。 “我不想怎样。”说完,他忽然抽出一只手榴弹,拔了引线就往前丢! “撤!”趁着爆炸声响起,整片区域被炸起的泥灰笼罩,方刚扯过孩子就跑了,其他人二话不说赶紧跟上。 这种突然的丢弹行为简直无耻至极,然而效果却是真的不错,等于队一行人反应过来,这伙流氓早就跑光了,一群被坑了的军人只得进行地毯式搜索,可即便是后来又过来了一大帮子援兵,还是没能找着那些无耻的流氓。 又留守了大半个月,还是没能找到一定点线索,只得暂时返回。 而等他们回到最近的基地时,一个不好的消息传来,瞬间炸懵了所有人。 那些之前被他们拘留在基地等待这次任务结束后一起带回去审判的村人,死了,都死了,死得干干净净一个不剩。 死相不一,但无一例外都是一枪爆头,且现场找不到一点凶手残留的痕迹,可见下手是多么干脆利落。 这件事情虽然没有明摆着说出来,也没有什么媒体曝光舆论谴责,但暴露出来的问题却是完完全全地震惊了所有人。 在国家的基地,军队驻扎的地方,那么多个普通人,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被干掉了,凶手还飘乎乎地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这简直就是对国家权威的蔑视! 伴随震惊的同时是震怒,上头派下彻查清扫指令的速度简直前所未有地快,云南省很快陷入被迫扫毒高压中。 这场高强度的行动一直持续了大半年,可最后的结果却是一无所获,基地杀人案破获不了,打击贩毒拐卖的行动也没获得多大成效,几个重要的负责人纷纷引咎辞职,就连于队,也在不久后死了,至于到底怎么死的,也没个准确消息。 八年后。 “小乐,今天福娃毕业,和爸爸一起去看看怎么样?”陈琛推开门,见到屋里头安静坐着看书的少年,慢慢地走到他身边,摸了摸他的头。 少年闻声抬头,见到陈琛的脸,露出一个腼腆的笑:“爸爸。” 这少年,就是陈乐了。 陈琛也笑了,凑过去看他手中的书,挑了挑眉:“小乐怎么开始看这些书了?” 陈乐低头看着书封面上的《安徒生童话》,面上不自觉浮起一层红,也是有些不好意思:“今天忽然找到这本书,就拿出来看看,还蛮有意思的。” 他的年纪介于男生和男人的中间,声音也有了些改变,只是寻常少年都会突出的喉结却迟迟没有显现。 配上一贯秀气的外表,远远看去,就像是个打扮中性的女生一样。 陈琛看着儿子的侧脸,心中的疼惜就一点点加深。 他欠了这孩子太多。 这时候,陈乐放在床头的手机忽然响了下,听那短暂的响动,应该是短信。 不等陈乐动身去拿,陈琛已然将手机拿过来递给他。 陈乐接过机子,盯着屏幕看了看,忽然抬头:“爸爸,福娃喊我们去。” 他的声音有些轻,仔细听,还能发现轻微的颤音。 他在害怕。 陈琛一手把陈乐搂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慰:“要是小乐不想去,咱就不去了,福娃是个懂事的孩子,他会理解的。” 男人一边说着,心中却油然而生一股哀痛。 自从八年前那场绑架事件回来,陈乐身上就出了些变化,一般人看不大出来,但从小亲近儿子的陈琛却是再清楚不过的。 孩子反应开始有些迟钝,记忆力也明显下降,变得怕人,不敢和陌生人相处,不敢去人多的地方,身边要是没有熟人就会惊恐不已,急欲逃脱。 这不是个好现象,陈乐一直都是个聪明的孩子,况且之前虽然性子内向,却也不会是这副样子。 他带着孩子去看了心理医生,得到的结论是,这孩子心理极度没有安全感,有严重的心理问题,而关于记忆力和反应力的问题,却连医生也给不出一个相对合理的解释。 简而言之,他需要治疗。 可八年了,至今没有看到一点成效。 陈乐的反应更加迟钝,依旧怕人,且怕人的程度与日俱增,就连学校也对这位少爷的性子莫可奈何,最终,看不下去的陈琛干脆让陈乐退学了。 书照样读照样教,只是不在外面,而是在家里,陈琛自个儿亲自上阵教导儿子,顺便再带上一个福娃——基地内村人被杀事件发生后,福娃原来是让于队收养了,只是后来于队突然死了,陈乐的心理问题又加重,陈琛就找人把福娃接过来当干儿子养了。 但,随着年岁的增长,陈乐的另一个问题也日渐凸显出来。 可以说,陈琛为了陈乐的事情,竭尽了一个父亲所能为孩子做到的一切,为了方便照顾陈乐,他甚至在几年后卖了正发展良好的公司,只留下一点小产业打发日子。 急流勇退。 仅为了孩子。 这件事情成了业内不少人士嘴上的笑柄,都说陈琛是傻缺,就没见过为了个孩子什么都抛弃不顾的,男人么,有了事业,还怕没有女人给自己生儿子? 可也有不少人让这个男人感动了,毕竟这年头,这种好男人不多见了,就为这,还有不少的女人上赶着想嫁进来,可惜人家陈琛一个也没瞧上。 这男人,是典型的有儿万事足。 “爸爸,毕业会……热闹吗?”陈乐低着头,小声地问。 陈琛从胡思乱想中回神,听到他的话,一愣,这才想起陈乐当初高烧未愈,醒来后又因为种种问题,连小学毕业会都没参加过的事情。 到底还是个孩子,终究是有些难过的。 陈乐的头发一如既往地软和,陈琛一边蹂躏儿子的头,一边凑在他脑袋边上说:“毕业会啊,可热闹了,嗯……有很多小孩,和福娃差不多大的,一大片,还会表演节目,挺有趣。” 他小心地组织着语言,将一些可能会引起陈乐对陌生人群恐惧的成分都省略,只强调了小孩子多很有趣。 这正好戳中了陈乐心头那一个兴奋点。 陈乐是怕人,可不知怎么的,只怕那些比他长得高壮的男人,对于比自己小的小孩,却是出奇地喜欢,和小孩在一起后,心情也会好很多。 陈琛估计是当时被拐卖的时候所经历的一些事情造成了儿子现在这样的态度,可任凭他当初怎么想办法调查,愣是没查出一点有关于陈乐被拐卖上山后所遭遇的一点消息,就好像刻意被人抹去了一样,唯一可知的知情人就是陈乐,可陈琛根本不敢去刺激儿子心里那根脆弱的弦,最终也只能不了了之。 反正过去的已经过去,重要的是未来,陈琛坚信自己能把儿子保护好再也不受到类似事件影响。 而现在要做的是…… “小乐,你要去吗?”陈琛看着自家儿子。 陈乐脸上闪过挣扎,半天,还是摇摇头:“算了,还是不去了,我再看会儿书吧。” 说着,在躺椅上翻了个身。 这孩子…… 陈琛摇摇头,想着要不要再劝劝,毕竟整天窝在家里也不好,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是希望陈乐能出去多走走,呼吸呼吸外面的空气,和外面多少做些接触,毕竟,陈乐在长大的同时他也在老去,若他百年归去,陈乐要何去何从?陈乐的下半辈子靠谁照应? 这些都是问题。 然而,话未出口,当他目光触及到陈乐靠在椅子腿上,正在不自觉微微抽搐的右腿上时,所有的意向都憋了回去。 他小心地朝陈乐看去,陈乐此刻翻了身,背对着他,与同龄人相比绝对瘦小的身影让这个做父亲的男人心中万分难受。 他的儿子,本该是骄傲的,聪明的,让所有人羡慕夸奖的。 如今却只能缩在这么个小屋子里,连房门都不敢出。 陈琛再次深深地望了眼那只颤抖不断的右小腿,眼神黯淡地出去了。 关门声在背后响起,陈乐紧闭的眼睛慢慢睁开,空洞地望着灯光明亮的房间,忽然抽了抽鼻子。 其实他挺想去福娃的毕业会,只可惜…… 手中的童话书早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滑落了,他呆呆地躺在椅子上,脑子空空的又似乎有些模糊的印记时而闪过,最终只打了个哆嗦,又在椅子上缩成了一团。 而右小腿,依旧在不自然地抽抽着。 60、奇怪的男人 陈乐不来毕业会,得知这一消息的福娃心中难掩失落,八年过去,他对小时候的一些事情的印象都有些模糊了,脑海中仅残留的记忆也不过是爸妈死了,一个似乎很熟的哥哥不见了…… 但好在,他还有陈乐,这个大了他七八岁的哥哥一直陪着他长大,可以这么说,陈乐是福娃现今最亲近的人。 他一直都知道陈乐的状况,也早已做好陈乐可能会不来的准备,然而当这可能成为事实的时候,心中的失落还是难以遮掩。 闷闷不乐地呆到毕业会结束,福娃一天的心情都很低落。 走出校门,正准备离开,前面匆匆忙忙走过一个高大的男人,速度挺快,擦身而过的时候还差点把他撞倒。 “对不起对不起。”那人连连低头道歉,却不等福娃说话就跑了。 从撞到跑,整个过程不超过半分钟,福娃甚至连对方的脸都没有看到。 真是个奇怪的人。福娃摸了摸口袋里的钱,没丢,脑中只这么一想,也并没有多做停留就走了。 却没有看到,那男人跑到不远处的一棵树后就拿出手机拨了个号:“是那小孩,没错。” 手机那端顿了顿,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查,顺便查查是谁收养了福娃,两天内我要得到所有消息。” “明白。”男人干脆地关掉通话,看着福娃上车而去的背影眯了眯眼。 “哥哥?”陈琛出去了还没回来,福娃三两步跑上楼,在陈乐房门口敲了敲。 没有人回答,福娃也不呆站着,径自推开门进去,房里只点着一盏床头灯,昏黄色的灯光隐隐绰绰照亮大半个房间。 “哥哥?”福娃走进去,在灯光最微弱的一个角落发现了蜷缩在地上的陈乐。 他睁大了眼,连忙跑过去把人扶起来。 陈乐的身子在微微颤抖,在福娃碰触到他的那一刻差点从地上跳起来,只是他右小腿一崴,踉踉跄跄站不稳,最后还是福娃扶住了他:“哥,是我是我。” 听到熟悉的声音,他抬头,看清福娃的脸时,这才扯出一个笑:“福娃,你回来了?” 福娃点点头,也不吭声,就把陈乐扶起来,小心地往床上走,不知是不是发育太良好了,十二岁的他愣是只比二十岁的陈乐矮了半头,这样一路把人扶过去,也不觉得吃力。 陈乐慢慢地挪动着身子往前走,面上有些红。 他这哥哥当得还不如福娃,事事都得弟弟来照顾。 刚坐到床上,福娃已经打开了房内所有灯,原本昏暗的房间瞬间变得明亮起来,也有了一股暖暖的活力。 “哥,你躺躺,我给你捏捏。”说着,福娃蹲下身,熟练地为陈乐按摩起来,轻重有度的揉捏使得原本抽搐紧绷的肌肉松弛了不少,慢慢地,陈乐颤抖的幅度渐渐小了,半小时后,几乎不抖了。 “福娃,够了,你也休息会儿。”陈乐小声地说。 福娃头也没抬:“我不累。” 陈乐拗不过他,只好任由他去,一直等到一个钟头过去,他才停下动作,笑了笑:“好了,哥哥感觉怎么样?” “很舒服。”陈乐也笑了,为了表示出自己没有说谎,他还站起来走了两步。 福娃见他真的能平稳走路了,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福娃,今天我没去毕业会,你别生气。”身体暂时舒服过后,陈乐想起了这件事,脸上的表情就有些不好意思。 “我不生气,哥身体不好,我知道的。”相对于同年龄段的孩子,福娃算是很懂事的那一种,更鉴于他是干儿子的缘故,陈琛是真的花了心思地来培养这个孩子,因此对于陈家,他是很感恩的。 陈乐得到了他的话,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他性子比较闷,也想不出有什么话可以说,一会儿又沉默了。 福娃看了看他,说:“哥,你饿了吗?要不要先先下去吃饭?” 陈乐摇摇头:“爸爸出去了,还没回来。” 他明白福娃对自己的关心,但一家人一起吃饭是陈家的传统,陈琛没回来,他也没什么心思吃饭。 福娃点点头:“那就先去看会儿电视,等爸爸回来再吃?” 陈乐对陌生人有种恐惧感,但一个人呆着又觉得害怕,所以在陈琛走后,他才会缩在角落发抖个不停,这会儿福娃回来陪着了,他胆子也稍大了些,拉着福娃往外走:“好。” 于是两人一起下楼看电视。 因为陈乐怕人,所以陈琛把大部分的下人都遣散了,只剩下几个资历比较老的,也是到点了负责打扫做饭,平日里都不靠近住宅,所以偌大的屋子里,现在就剩下陈乐和福娃两个人。 打开电视机,福娃又准备了一些零食,和陈乐坐在沙发上双双看起来。 电视上正在放一部很老套的泡沫剧,用一句话来总结剧情,就是两人相爱第三者插足父母反对最后历经千辛万苦终于修成正果。 挺雷人,尤其是男女主在暴雨下痛哭着抱在一起说着你爱我我爱你的那些蠢话。 陈乐看得皱紧了眉,这些电视剧还不如今天下午看的童话书有趣。 转头看福娃,这孩子虽然早熟,但对于这种腻味的东西也是不大感兴趣。 “哥,看新闻?”福娃拿着遥控器歪头问。 陈乐想了想,点头。 于是频道转换到本地新闻上。 现在这个时段,放的新闻都是几天前的重播——前几天晚上发生的一个金店抢劫案,这家金店是本市比较有名的一家店,也是处在市中心的地段,一个晚上的时间,店内所有商品被抢劫一空,几个轮夜班的店员统统死相凄惨,而更让人惊恐的是—— 竟然没有人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一般而言,这种铺面处在那种繁华地段,杀人抢劫这么大动静的事情怎么也该引起一些人注意,至少道路周围和店内的摄像头应该可以查到些线索,可事实就是,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场惨案的发生,也没有一个摄像头记录到有关这一夜发生的一切。 悄无声息地杀人抢劫。 第二天店内尸体被人发现的时候引起了很大轰动,围观人群差点把整条街道都堵了,警方出动了好几十辆车来进行现场维护调查,连带周围商铺人员都接受了调查,可还是没有得到一点有关抢劫杀人案的线索。 倒是那些得到消息,争相赶来求取第一手消息的报社电视台记者,很快将整个场面惹得更加沸沸扬扬,不止周边线索,甚至连路过的行人都有好些被拉住询问对本案的看法。 本市的治安不错,这种凶残的案件已经差不多是十年来性质最恶劣的了,毫无意外地引起上方政府的绝对重视,一条条指令下来的同时伴随着的是一道道加强治安管理的防备线,过惯了安稳的日子,看到这事件,唏嘘不已的同时人人自危,谁也不想看到这种可怕的事情降临到自己头上。 而现在上面播放的,正是前些日子这家电视台记者赶到现场时的场面。 那时已经是事故发生第二天快中午的时候,现场围满了人,警方维护现场的同时还得帮忙疏通道路,个个都忙得很,因此面对记者采访的时候都有些不耐,两三句话完毕后又去忙着疏散行人。 记者显然对这种态度很熟悉,也知道这时候自己不该上去给警方加大压力,于是马上就拿回话筒,并将目光放到了周边围观的行人身上。 “哎?”忽然,电视机前的陈乐惊讶地喊了声,“福娃,你怎么在那里?” 节目上,记者正在采访一个中年大叔,询问他对这件凶杀案的看法,大叔口沫横飞,义正言辞地述说着自己对凶手的痛恨与谴责,而采访画面的左上方,大叔旁边的一个角落,一个小孩站在那里看着现场,紧皱眉头。 身影很突兀。更突兀的是,这个小孩是福娃。 屏幕上的女记者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个突兀,在采访完这个大叔后,连忙拉住了福娃,开始询问起这个奇怪小孩对于此事的看法。 福娃很疑惑地看了看屏幕,然后恍然大悟般说:“哦,那天中午去买书,路堵了,我就下车走过去了,结果那里一群人围着,我就过去看了看,然后就被那女人拉住了。” 他顿了顿,按着遥控器换了个频道:“这个没什么好看的,我们看其他的吧。” 屏幕上的画面瞬间转换成了一个公益广告,还不等陈乐看清楚广告上的字,开门声响起,陈琛回来了。 “小乐,福娃?”陈琛的头发有些乱,可见回来得很急。 “爸爸。”陈乐连忙站起来就要往他那里跑,只是腿忽然一抽,他身子一歪就倒了下去。 “小乐——”陈琛脸色一变,连忙跑过去,最后还是福娃手脚快,把人扶住了,这才没闹出什么事情来。 “有摔着哪里没?哪疼?快和爸爸说,爸爸给你找药?”陈琛一脸紧张地问,这个男人向来冷静,只有遇到陈乐的事,才会一反常态。 “没,福娃扶住我了,我没受伤。”陈乐摇摇头,只是陈琛根本不信,弯下腰给他揉了揉小腿,那里的肌肉已经紧绷得不行,一抖一抖地抽搐着。 “这还叫没事?”陈琛脸黑下来,福娃也皱紧眉,快速让陈乐躺坐在沙发上,两人一起给陈乐按摩起腿来。 按说小腿上这样类似于抽筋的剧烈抽搐该是很疼的,只是陈乐好像腿部瘫痪一样,根本没有一点感觉,只是小腿在无意识地抽搐。 他想说让陈琛和福娃不用这么紧张,他真的不疼,只是走不稳走不长路,没什么大毛病,可这两人从来都不理他的意思。 在他的病上,这两个人从来都不做丝毫让步。 61、去幼儿园 直到腿上的抽搐慢慢停下来,两人才停下动作。 陈琛的眼睛已经有了些红血丝,整个人看起来很是疲惫:“小乐,怎么样,还行吗?” 陈乐连忙收回脚:“没事了,一点都不疼,真的。” 陈琛盯着他看了好几秒,叹了口气,起身:“都饿了吧?先开饭吧。” 陈乐的脚不能多走路,只一会儿就容易抽搐抖动,陈琛也不敢让他自己乱动,干脆把儿子背起来,福娃则在前面开门带路。 父子三人很快来到餐厅,餐桌并不是那种长长的西餐桌,而是充满中国古代风味的八仙桌,方方正正的桌面上摆了热腾腾的五菜一汤,荤素皆有,看着很能调动食欲。 陈琛放下陈乐,三人各自坐了一边,同时拿起筷子开始吃。 餐厅不大,但装饰很温馨,橘色灯光笼罩在厅内,很有一种家的感觉。 陈琛给两个孩子都夹了菜,看他们都吃上了,这才咽了两口饭,问:“福娃,今天毕业会还行吗?可惜爸爸临时有事,没能去成,不然还可以看看咱家乖儿子上台领毕业证的样子。” 福娃咽下饭菜,露出个笑:“还行,爸爸不用担心我,我有让同学给我拍照呢,过几天就能洗出来了。” “那好,洗出来了摆在大厅里,让所有人都看看我儿子的英姿,哈哈……”陈琛难得笑了起来,陈乐也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气氛变得很热闹。 “对了,这几天外头不大安分,福娃也不要出去多走动了,有什么事和爸爸说,爸爸找人帮你办了。”陈琛又说。 福娃自然是没什么意见的,不出去窝在家里,还能多陪陪陈乐,对此,他是求之不得的。 陈乐也挺高兴,平日里虽然有陈琛陪他,但陈琛不可能一直在,这会儿有福娃在,他也不用怕一个人了。 只是,总感觉心里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陈琛又把目光移向陈乐:“小乐,明天早上严医生会过来,你要早点儿起床,不能赖床了,知道吗?” 陈乐乖巧地点头。 第二天,严医生准时到来,陈乐有些僵硬地坐在座位上,两旁陈琛和福娃站岗似的守着,看医生对陈乐问问看看摸摸,最后总结:“嗯,比上次好多了。” 这句亘古不变的答案,从第一次听到时的开心到现在,陈乐已经听得麻木了,只点点头就由福娃扶上楼休息去了。 一直到两个孩子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陈琛才重新看向严医生。 严医生扶了扶眼镜,叹了口气。 这姿态,已经告诉了陈琛答案。 陈琛的脸色完全无法好起来:“还是没有一点好转吗?都这么久了……” 严医生摇摇头:“他的腿部抽搐和一般人脚抽筋不一样,八年前我就和你说过,找不到注射原剂,根本没办法下手,现在的技术,也只能保证那条腿不再恶化罢了,你知道,其实凭他的身体,现在还能走两步路就已经很不错了。” 陈琛当然知道这一点,可做父亲的对于儿子的这种情况,总是存在一种侥幸心理,希望有一天能出现奇迹什么的。 他神色黯了黯。 严医生看了他一眼,又问:“还有,我看他刚刚那样子……心理疙瘩还没好?” 严医生主治陈乐的腿,并不修心理医学,不过对于陈乐有心理问题的事情,还是知道一二的。 陈琛默然,半天才说:“心理这东西说不准,有些心理问题,一辈子都好不了。” “那怎么办?你就让你儿子一辈子都这么下去?”严医生很不满意他的话,“你这爸当得太不像话了,儿子出了这么大事情,好歹弄明白心理问题的原因啊,找不着病根还治个什么病?我看哪,这腿好不了,心理问题也得占个一半的责任。” 陈琛任由这老头说,也没话反驳。 不是没有找过病因,而是实在找不到,他倾尽了大半家产,白道黑道的路都走了个遍,就是没摸透陈乐那一年里到底遭遇了什么事情,除了知道孩子给卖到了山里外,就什么都不清楚了。 没有什么真相是揭露不出来的,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在背后下黑手,把真相挖个坑给埋了。 如果真是这样,当初他查不到一点线索的事情就很好搞清了,人家在暗他在明,初战上就输了一步,后战就更不用说了。 但他好奇的是,对方是谁,怎么有那么大的本事干涉整个黑白两道,既然有那么大的本事,怎么就要用在陈乐身上?他儿子充其量是个稍微聪明点的小孩,值得什么人费那么大的心力去毁了? 他无法理解,无法理解的同时心中愤怒得想杀人。 但最后也只能深呼吸几口,把怒气压下去,说:“有些事情我不说,严老你也该知道,不是我不找病根,是找不到。”他看着严老,眼神忽然凶戾得可怕,“不过,但凡有一点可能,我都要为我儿子讨回一个公道!” 严老一愣,然后低头想了很久,终于有些犹豫地说:“其实……” “嗯?” “其实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按道理说你儿子那种的小腿抽搐其实和抽筋痉挛差不多,可人家都疼得要死,为什么你儿子就从来没什么感觉?一般没感觉的都是下半身瘫痪的,可你儿子明明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也就是说,他的身体完全是有感觉的,腿部神经也是好的……我这么说你明白吗?”严老说了一长串,停下来喝了口水。 陈琛被他说得头晕,用了好几秒整理思绪,然后犹豫地问:“神经有感觉就应该会疼……” “问题就在这里!他不会疼!”严老眯了眯眼,“当初研究出来的结果是你儿子的腿上让人注射了东西进去,可什么东西能把人弄成那样,抑制发育损伤大脑,让人腿痉挛还一点感觉都没有?又不是毒品,还能破坏身体迷惑神经的!” “……毒品?”陈琛猛地抓住了两个字,倏地看向严老。 严老被他看得一滞,然后笑起来:“我也就是随便说说,现今已知的毒品哪有那么厉害的,不说海洛因大麻鸦片,就欧洲那里最近传出来的新型毒品也就让人兴奋得更彻底而已,何况八年前,哪有那么先进的毒品?你当那玩意儿是很好研究出新品的?” 陈琛再次沉默,最后脑子一团闹哄哄的他只能皱眉赶人:“无论什么东西,总之早点想办法解决问题,他才二十岁,不能永远就做个残废。” 严老不说话了,这时候福娃从楼上走下来了。 “小乐睡了?”陈琛收敛起所有表情,至少在孩子面前,他不能将自己的心绪泄露。 福娃点点头,偷瞄了下严医生,迟疑了下,小心地往前走了几步问:“医生,哥哥真的有好点吗?” 他的眼睛比一般孩子都要大,配上一脸担忧的表情,看得严老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有好,只是好得不明显。”到最后,他也只能这么说。 “哦。”听了这话,福娃脸上并没有什么开心的表情,和两个大人说了声后,就轻手轻脚跑走了。 严老看着他走,好一会儿才对陈琛说:“你这儿子倒是养得不错。” 陈琛不可置否。 “其实我觉得,你不该这么守着小乐,现在时代在进步,社会发展得那么快,几年不接触外面,就和外面的人合不起来了,你现在还能守着他,等你老了呢?你不能永远护着他,就算残废,好歹也要融入社会。” 这话陈琛何尝不曾想过,可陈乐那样的精神状况,他哪敢把宝贝儿子往社会这个大染缸上丢?泡黑了怎么办?给人吃了怎么办? 他赌不起,也不敢赌。 “你真不撒手?”严老从位子上起身往外走,临走之前给他留下最后一句话,“反正再不行也就这样了,你陈琛从来不是畏首畏尾的人,这次怎么就这么胆小了?孩子总要走的,不可能永远放在身边陪你到死。” 严老已经走出去,陈琛留在原地咀嚼着他的话,想了很久很久。 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 “……幼儿园?”福娃疑惑地看向陈琛,连带着疑惑的还有陈乐。 陈琛点点头,看着陈乐茫然的表情,很是心疼。 “爸爸已经和幼儿园那里的人说好了,你就去那里带带孩子,陪小孩玩玩,不会有其他的事情,想回来了就回来。”陈琛将自己所能放手的风筝线拉到最长。 陈乐面上有些慌乱:“一定要去吗?” 福娃也有些紧张:“能不去吗?” 陈琛看着他俩的反应就头疼,但最终还是狠了狠心:“去!” 陈乐的脸色一下子黯下去,他不想去可又不想让陈琛失望,于是不说话地默认了。 福娃看了看兄父的表情,心中升起一股担忧。 总感觉,陈乐去了幼儿园后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陈琛手下的人办事很快,没两天,就搞定了有关陈乐去幼儿园上班带小孩的有关事项,这是所私立幼儿园,所有老师都是吃私粮,园长虽然不大愿意接受陈乐这么个没有文凭没有任何资格证书的年轻男孩来担任教师这一神圣职务,但在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一绝对原则的指导下,还是硬着头皮接过了这个麻烦。 同时,他与一些幼儿老师打好了招呼,一旦陈乐惹出了什么乱子,一定要在乱子被放大之前给调小了。 没办法,纵然为钱折腰,孩子们的基本健康素质,园长还是要保障的。 62、游玩 办好手续的第二天,陈琛就带着陈乐和福娃到了幼儿园。 此时幼儿园的孩子们都还在上课,园长拉了几个资历比较老的教师与自己一同站在校门口接人,所有人都得到了消息,说是今天园里会来一个年轻男幼师,他们不是园长,没有直接接触其中的弯弯绕绕,只觉得这社会很少有男生愿意做幼师这活计,都好奇得很,这会儿也都睁大了眼看那辆由远及近的车。 停车,开门,首先走出来的是一个看起来挺成熟的男人,老师们都疑惑的时候,园长整着张笑脸迎上来:“陈先生,欢迎欢迎……” 这人,自然就是陈琛。 点点头,陈琛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只客套地应了几句,而这时候,车里又走出一个小孩。 “爸爸。”小孩喊道。 园长面色一僵。 难道这个小孩就是陈琛那要来当幼师的儿子? 这也未免太小了…… 其他老师的脸色也并不好看,这么小的孩子自己能照顾好自己就不错了,只是幼师……这也太离谱了! 陈琛一点也没有在意这帮人的表情,只又喊了喊:“小乐,快出来,我们到了。” 还有人? 园长与老师们皆是一愣,紧接着就见到一个半大少年从车里走了出来。 少年并不高,脸色苍白,身子也是瘦瘦弱弱的,整个人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感觉。 对上他们的目光,少年身子猛地一颤,差点没站稳,还是那个小孩给扶住了。 “小乐。”陈琛连忙过去把陈乐拉过,又挡住了这些人窥探的视线,只说一句:“这就是我儿子陈乐。” 园长恍然大悟,尴尬浮上了脸:“陈先生,陈少爷这……”这身体真能担任得了幼师的职务? 不等校长说完,陈琛已经截住话头:“我以为我的意思很明显了。” 的确是很明显了。园长不掩尴尬地笑笑,对周围老师们使了个眼色,将父子三人迎了过去。 幼儿园很大,大半个操场都堆满了游乐器材,有一个中班正在上户外课,一名幼师带领穿着统一制服的小孩们嘻哈着在器材上玩闹。 原本低头往前走的陈乐忽然停下了脚步。 跟在他身后走的福娃差点撞上去,走在最前面的陈琛也疑惑地停下了脚步。 陈乐正对着游乐器材的方向,目不转睛。 陈琛顺着他看的方向望去,想了想说:“小乐想过去玩儿?” 陈乐好像是考虑了很久,点点头。 福娃在陈琛的目光示意下牵着陈乐的手一起朝那里走去。 目睹着这一切发生的园长根本来不及阻止,只能看着两人过去,忍不住皱眉:“陈先生……” “嘘——”陈琛头也不回,只紧紧盯着两个孩子的方向,全神贯注。 园长没胆子得罪这个大金主,只好在旁边看着,一旁的老师们脸色不好看,可园长没发话,都不好动,只能放准了目光,等对面一出事情就赶过去处理。 一群人忧心忡忡地盯着这里,却没有想到,接下来事情的发展方向完全出乎了他们所料。 远远望去,陈乐与福娃走到了那里,许多孩子停下了玩闹看过来,带班的幼师也走过来想要对他们说话,只是陈乐似乎吓到了,一个踉跄往后倒,福娃被他拉得也跟着倒了,正好倒在后面一个跑过来看他们的男孩子身上。 紧接着,所有孩子都围过来了,把不知所措的幼师都挤出了中心,吵吵嚷嚷不知发生了什么。 陈琛脸色一变,连忙就要走过去,园长一行人也连忙跟上。 却没想到,形势又发生了变化。 孩子们的包围圈散开来,陈乐左边被福娃搀扶着,右边被另一个孩子搀着,缓缓走到了爬梯那里。 一群孩子围上去,也不知说了什么,陈乐试探性地抬脚爬上滑梯。 陈琛站在几米远外,握紧了拳。 好不容易爬上去,陈乐半坐在滑梯上方半天没动,旁边一个孩子似乎是等不下去了,忽然笑着伸手推了推他。 尖叫声中,陈乐从滑梯上方落了下去。 “小乐——”陈琛脸色骤变,大步就跑过去了。 他跑得飞快,一把推开围在前面的几个孩子就要看看陈乐怎么样了,却没想到面前看到的一幕和想象中完全不同。 陈乐坐在地上,面色微红,脸上却带着淡淡的笑,看见陈琛过来了,还喊了声:“爸爸。” 陈琛怔愣在原地,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叔叔叔叔,你撞疼小婷了。”这时候,旁边传来一个小孩的声音。 陈琛一看,是刚刚他一急之下推开的一个男孩,男孩脸圆圆的,带着明显的婴儿肥,他身后是一个瘦瘦小小的小女孩,正害怕地看着自己。 “叔叔,你应该说对不起。”小男孩抬头看着陈琛,一点也没有寻常小孩见到大人的那种畏惧,反而一本正经地说。 陈琛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反应,倒是陈乐踮着脚慢慢走过来,蹲在小男孩面前说:“爸爸不是故意的,你们还好吗?疼不疼?” 小男孩看了看陈琛,又看了看陈乐,摇摇头。 陈琛好像刚回过神来一样,也蹲下身,对着两个还不到自己大腿的小娃娃笑了笑:“是叔叔的错,对不起。” 小孩都愣住了,过了两三秒,忽然都欢呼起来,簇拥着陈乐父子三人就往游乐器材上跑,孩子的童真在此刻尽显无疑。 陈琛也不知怎么想的,任由这些孩子去,非但没有一点阻止的意思,还配合着一起玩,大人和小孩顷刻间打成一片,欢笑声布满了整个操场。 刚刚还在一旁战战兢兢的园长最后只能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切,不知该如何反应。 不过陈琛毕竟还是个大人,不能真和一帮子小孩打闹成一片,几分钟后就从孩子们的包围圈中走了出来,只站在园长旁边,同老师们一起看着陈乐与孩子们玩耍。 陈乐很久没有这么开心地笑了,没想到,最后能打动陈乐,将陈乐从恐惧中拯救出来的竟然是这些孩子。 这倒是个意想不到的收获,看来他这决定还真的做对了。 他眼睛一眨不眨,望着那里,半晌才开口:“这些孩子都挺可爱,你们教得不错。” 听到这些赞美,园长的心情也好起来,笑了笑,半恭维半谦虚地说:“都是陈少爷的本事,这些孩子才能玩得这么开心,师生同乐才是真正的教学之道,相信有陈少爷的加入,咱们新星幼儿园一定会培养出更多可爱的孩子。” 这话虽然客套,但却真的挺得陈琛的心,陈乐与小孩们相处不错的事实,也给了陈琛一个陈乐可以渐渐融入社会治好心理问题的希望,他脸上的笑容越发温和起来。 陈乐在幼儿园任教的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纵然还有许多老资历的幼师对于这事不满,可在园长的强硬态度下,也只得闭嘴,且孩子们的确愿意听这个病弱少年的话,师生之间相处得格外融洽,三两天过后,原本不乐意的幼师们也渐渐认同了这个新同事。 虽说陈乐是在幼儿园任教,但他的情况毕竟和一般人有所不同,除了小孩,他怕生人的特性依旧不变,陈琛也心疼儿子,每天早晚接送,还包了饭菜,陈乐的生活从此变成幼儿园和家里的两点一线模式,大半个月下来,竟也习惯了,只是随着天气的转热,暑假已经到来,没几天幼儿园就放假了,陈乐又恢复成了之前整天宅在家里的样子。 “差不多该出门了。”陈琛看了看时间,放下筷子。 福娃一口喝完剩下的粥,看向陈琛。 陈乐饭量小,一碗粥一个鸡蛋就能饱肚,咽下最后一口食物,陈乐才问:“去哪里?” “去玩儿。”陈琛揉了揉两个儿子的头,看起来心情很好。 陈乐没说话,去玩儿意味着要出去,要遇见很多陌生人。 他不想出去。 陈琛显然看出了他的意思,有些无奈,可整天窝在家里也不对,好不容易前些日子去幼儿园呆了一阵子,性子稍微开朗了点,总要抓紧时机出去好好见见世面。 正如严老说的,他不能护着陈乐一辈子,总有一天,陈乐得独自一人走向社会,而现在,趁着他还有能力为陈乐铺路的时候,他得努力让陈乐适应周围的一切。 福娃适时出来说:“哥哥,去吧,我好久没去外面玩了。” 陈乐一愣,这才想起来福娃这些日子都在家里陪着自己,压根没有出去玩过,瞬间心头的愧疚就升了起来。 陈琛看着他们,慈爱地笑:“对,好久都没出去玩了,这次得好好玩一场,前些日子北边建了个度假村,还不错,趁着这次有机会,爸爸带你们去那里玩两天。” 陈乐看着他脸上的笑意,再看看福娃满脸的期待,拒绝的话在口中嚼了半天还是没能吐出来,最终默认。 于是半个小时后,父子三人浩浩荡荡地开车奔向了北部游乐园。 汽车上路的同时,郊外一处别墅的主人也得到了他们出门的消息,没一会儿,从这栋别墅里开出了好几辆车,分别往两个方向而去。 63、我回来了 陈琛三人到达度假村的时候已经不早了,烈日当空的感觉让人头脑发晕,在接待人员的陪同下,他们上旅社定了房放了东西才开始用饭。 饭是服务员拿进房里的,原本准备去自主烧烤的,只是陈琛担心日头太大陈乐受不住,所以烧烤计划就此作罢。 吃饱喝足后人总是懒洋洋的什么都不想干,陈乐更是只想睡在床上不出门,陈琛看着他那样子就觉得好笑,尽管无奈,但还是把他从房里挖了出来。 度假村面积很大,更难得的是靠海,投资商直接将周围海岸圈了一小块,搞了个天然的沙滩浴场,旁边栽了些热带果树,竟也奇迹般地养活了,这一来,整片沙滩区域就很有夏威夷风采了。 这片海滩是度假村的特色之一,既然来了度假村,那就总得来这里看看,领略一下海的风情也不错,因此陈琛牵着两儿子就往这里过来了。 陈乐只小时候去过沙滩,等经历过那事后几乎没怎么出门,对于海的印象也仅停留在电视上看到的蓝色水涡,现在亲眼见到这等自然风光,不由愣了神。 陈琛看他的样子,摸了摸他的头:“好看吗?” 陈乐盯着层层翻涌过来的海浪,点点头。 “那就下去玩会儿?”陈琛看了眼福娃,这孩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换了泳裤跃跃欲试了。 海滩很诱人,陈乐很心动,可再心动,看着满沙滩的人群,他还是有些害怕,畏畏地躲在陈琛背后。 陈琛放开牵着福娃的手,让会游泳的他先过去玩,小孩看看陈乐,有些犹豫,欣慰于两孩子不错的感情,但还是说:“福娃,你先去,好好游,让爸爸和哥哥看看你两年来的学习成果。” 他都这么说了,福娃犹豫会儿,终于还是撒腿跑过去了。 看小儿子过去了,陈琛把陈乐从背后拉出来,鼓励似的说:“福娃都去了,咱们也去,嗯?爸爸陪着你,不会有事的。” 陈乐就这么被半拉半拖地被带了过去,陈琛特地选了块人比较少的地方,等到即将下水的时候才想起衣服还没换,正好福娃从另一边游了过来,便喊了声:“福娃——” 旁边有几个人回头,见人家父子三人没什么特别的又把目光移了回去,福娃也抖了抖身上的水花,跑上岸,毫不吝啬地给了父兄一个大大的笑脸:“爸爸,哥哥,我游得不错吧?” “嗯,很不错。”陈乐只见到他游了一小段,但自家弟弟的一切在他看来都是好的,自然是要予以肯定的。 陈琛见福娃上来了,看看四周,确定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后才说:“福娃,你和哥哥在这待会儿,爸爸去换衣服,马上回来。” 陈乐一直呆在家里,再加上腿伤,所以根本就不会游泳,陈琛也没准备逼他学,只是想着带他出来看看,让他看看海,放松放松心情,顺便,自己也许久没有这样出来玩了,整天生活在压力中,也正好趁此机会纾解一下。 陈琛先走了,原地只剩下陈乐和福娃两人,福娃怕陈乐在太阳底下站久了不舒服,就去旁边租了个沙滩椅,让陈乐躺着看,大大的沙滩伞遮住阳光,倒是缓和了不少热度。 周围的游人很多,嬉笑打闹声连成一片,又有浪花拍击沙滩的声音做伴奏,无形中生出了一种别样的和谐感。 原本该是厌恶这种人多场合的陈乐,看着看着竟然有一种欢喜向往的感觉了,就连心中的畏惧,也消了不少。 这是个意外的收获,也是个好的开端。 望着不远处两个小孩抱着游泳圈在沙滩上追闹,陈乐忍不住笑了。 福娃看着他笑,不知怎么的也笑了起来,想了想,又去旁边买了杯果汁递过去,陈乐看他一直陪着自己有些歉疚,就说:“福娃,你也去下面玩儿吧。” 福娃哪敢让他一人呆在人这么多的地方,连连摇头。 “去吧,我想再看看你游泳的样子,可好看了。” “这样啊……”福娃听着他的夸奖,心里头挺高兴,又看他期待的眼神,终于点头,“那我去游一圈,哥你不要乱跑,我马上回来。” 陈乐笑着点头:“好,我不跑,你去吧。” 福娃又看了看他,接着撒欢似的跑了,在水里卖力地游起来。 陈乐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动作,脸上的笑容一直没落下过,只是现在气温的确有些高,尽管上面有伞遮着,他还是各种不适应,想了想,还是躺下来眯了会儿眼睛。 夏天,是最容易犯困的时候,只一会儿,陈乐就脑子晕乎乎地不想睁开眼了。 他想着福娃和陈琛马上会回来,也不敢睡着,就那么死撑着,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旁边传来一阵浅笑。 浑身一个激灵,陈乐无意识地打了哆嗦,差点没直接惊醒过来。 原因无他,这笑声离他太近了,仿佛就在耳边的感觉。 陈乐的眼皮在抖,他的神经紧绷,心跳如鼓,可不知为何,就是不敢睁开眼,仿佛心里有那么个声音在暗示他——不要看。 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温热的湿气,一个含笑的声音响起:“小乐……” 陈乐紧绷多时的神经瞬间断裂,仿佛受到号召一般,他猛然睁开眼睛! 一张属于男人的笑脸放大在眼前—— “啊——”尖叫声从口中发出,大脑一片空白,还来不及思考,眼前一黑,陈乐彻底失去了意识。 随着他的喊声,仿佛事先说好的那样,沙滩的各个方向传来接连不断的尖叫声,又有一些人开始推推攘攘逃跑喊叫,人都有那么一个特性,当周围许多人表露出惊恐尖叫的情绪后,即便对现在情况一无所知,心情也会在瞬间紧张起来,甚至被带着惊恐奔逃。 人群中的惊恐情绪突如其来地蔓延开来,许多不明情况的人被奔跑推攘的人带动着跑起来尖叫起来,然后继续带动前方的人一同尖叫奔跑,逃命似的都往入口处跑,沙滩上有些工作人员不明所以,本着职责上去询问情况,结果也被慌忙涌出的人群挤了出去。 一时间人人自危,现场慌乱不已。 福娃也在慌乱开始的第一时间爬上了岸,着急地喊着陈乐的名字,可人流的力量实在太强大,他的声音埋在人群中根本听不出来,甚至还没等他去陈乐之前休息的沙滩椅处找人,就已经被人群一起席卷着往外涌了。 在海滩陷入混乱的同时,陈乐已经被人抱上车,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扬长而去。 车内,那个陈乐昏迷前见到的男人动作轻柔地将他搂在怀里,盯着他的脸瞧了半天,最终在额头烙下一吻。 “媳妇儿,我回来了。”男人用下巴蹭在他耳边轻声说。 沙滩区的混乱持续时间并没有多久,偌大的度假村这点突发事件处理能力还是有的,只是因为混乱造成的后续收尾问题有些麻烦。 “结果呢?我儿子呢?你们这些人都是干什么吃的!”度假村的内部管理楼内,陈琛只穿着一条泳裤,一改以往的冷静,满身的怒气轰炸得旁边几人胀红了脸。 “陈、陈先生,这件事情,我们——”一个度假村的管理层小领导试图解释。 “我不想要解释,我只想知道我儿子的下落,小乐到底去哪里了?他好端端地呆在沙滩上怎么会不见了?嗯?给我个解释,我要解释!”陈琛气得整个人都有些颤抖,看着面前这群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就想一个个巴掌拍过去。 他刚换好衣服,还没走到沙滩,就被奔涌而来的人流差点推倒,等慌乱过去,就看见福娃一脸惊慌地喊着陈乐的名字。 心中不好的预感滑过,却没想到真的变了现实。 陈乐不见了,在大混乱中消失不见踪影,甚至找遍度假村的摄像头,都没有找到一点陈乐的踪迹。 这太不对劲了。 除非,有人专门策划了这一场混乱,且目标为陈乐。 毕竟在商场上风风雨雨地混了那么多年,遇见的事情多了,思想就活络多了,陈琛的脑子在第一时间就开始转动起来,并在瞬间列出无数个关于陈乐失踪原因的可能性,一个个罗列出来并进行删减排除后,只剩下这最后一个可能。 陈琛的脸色瞬间凝重起来。 他尝试深呼吸,努力地将心中怒气暂时压下来,并寻思着最近到底有得罪过谁。 可结果并不令人满意,九年前陈乐被绑架拐卖的教训早就叫他心头震颤,为了避免类似事件的再次发生,他卖了大半辈子拼出来的公司,只留下三两个小产业混混日子,照道理应该没怎么得罪人,更不可能由此引来人家对他儿子的报复。 他又开始翻九年前的旧账,那些胆敢绑架陈乐的人已经让他送进监狱并托了关系‘好好照料’着,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出来,而其他的仇家,打死也翻不出这么深的仇恨来。 早知道逛个度假村还会出这档子麻烦事,他就不该为了享受单纯的父子亲情而把保镖都撤了。 越想越乱,陈琛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头都要炸开来。 福娃一直站在他身旁,看着陈琛这副样子心里也不好受,对于陈乐失踪的事情,他的愤怒不比陈琛少,且若不是他放下陈乐自己去游泳,陈乐说不定就不会丢,想起这个他更是懊悔万分。 可世上没有后悔药,一些事情既已造成,后果就只能承担。 “陈先生,要不……报警?”战战兢兢开口的是度假村另一个小领导。 “不行。”陈琛很快否定了这个选择。 先不说警方有没有实力拿人,他们至今都不知道是谁抓走了陈乐,更不知道对方抓陈乐的目的为何,要是贸贸然报警,把人惹毛了说不定就直接撕票。 有关陈乐的事情,陈琛是一点都赌不起,也不敢赌。 他就这么一个亲儿子,九年前的失误已经让他恨不得拿枪毙了自己,要是再来这种差池…… 陈琛拳头握得死紧,一把拿过旁边茶几上放的衣服,一边穿一边往外走。 他陈琛也不是好惹的,半辈子打拼积累下的人脉不是八年的退隐就全都断了的,陈乐的事情,他必须得到一个结果! 64、原来有病 陈琛用了一下午的时间打电话,曾经看似已经断开的那些关系网在最短的时间内迅速连接上,并开始遍地撒网,可以这么说,在陈乐这条底线被触及到的时候,陈琛的反应是极其剧烈的,只要是能想到的人,都成了他获得线索的来源。 层层大网罩下去,悄然无声却井然有序,终于,在夜幕渐渐逼近的时候,得到了一条线索。 “男人?”陈琛捏着电话,声音都变了,“被一个男人带走了?哪个男人?哪来的男人?该死的,你说的这些特征全中国男人都有!” 陈乐失踪后就一直心怀愧疚在陈琛旁边呆着的福娃听到他的话一下子睁大了眼。 他不敢出声打断电话,只绷紧了神经,坐在一旁仔细倾听,不敢落下一个字。 “我要准确的身份,不是模糊的概念……什么?再等?再等下去我儿子就被人生吞活剥了!”陈琛一口说完,气得差点砸了手机。 电话另一端的人似乎顿了顿,又说了些什么话,陈琛脸上的表情稍作缓和:“好,把东西都发过来,所有的东西我都要,一个不落。” 说完,挂了电话,迅速来到书桌前,桌上电脑一直开着,他打开那个私人邮箱,做着深呼吸,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然而目光又忍不住往屏幕上瞄,手指点着鼠标不断刷新。 短暂的等候过去,轻微的一声“叮”响起。 陈琛的瞳孔骤然放大,几乎是颤抖着控制鼠标点开了那封新邮件。 一张模糊的照片最先出现在他眼底,也许是角度不好的缘故,只拍到了半个侧脸,但仅仅是这么一个残影,陈琛便在瞬间肯定了这个人的身份。 陈乐。 他提了半天的心沉了下去。 没什么表情的,他顺着那张照片继续往下移。 一张张照片,都不甚清晰,看来是从摄像头里截图下来的,陈琛目不转睛地盯着陈乐一直往下翻,最后身子一滞,目光停留在其中一张上。 那张照片同前面的一样,都是半张侧脸,不同的是,在那半张脸旁边,出现了另外半张脸,且两张脸的嘴,紧紧贴在一起。 照片中的陈乐闭着眼,该是晕过去的。 所以,是被侵犯了。 陈琛心底的那座火山再也按捺不住,骤然爆发出来,鼠标被狠狠砸向电脑屏幕,整台电脑颤了下,却没有收到损坏的迹象。 到底是高级货,质量在价钱的基础上坏不到哪里去。 而福娃,也在最初的惊惧后靠过来,看了眼屏幕,迟疑了会,忽然瞪大眼:“哥哥?” 他这一声反而是将暴怒中的陈琛拉回了理智。 长长的几个深呼吸过后,陈琛睁开眼,已是平静了不少。 他安静地在椅子上坐下来,重新看起那些照片。 照片其实并不多,从头到尾也就那么十来张,除去那张深深刺激到陈琛的偷吻照,其他的都还挺正常,但也因为正常,模糊的环境中根本看不出一点可以利用的线索。 他忽然觉得很累,神经绷得太紧太久,脑子都有些发昏。 尤其那张照片的出现,那不知名的男人对陈乐的偷吻行为,实在是刺激到了这个做父亲的人的心。 陈琛努力地做深呼吸,略显粗重的喘息声飘在空气中,听得人心情更加烦躁。 “这是在哪拍到的?”陈琛不再迟疑,抓起电话就拨了过去。 对面的人很快报了个地址。 陈琛二话不说就冲出了门:“福娃,你好好呆在家里不要出去,爸爸去带你哥哥回家。” 说完,也不等福娃反应就跑了出去。 整栋房子周围已经布了人手,一旦有人接近,不问原因通通拿下——陈乐已经出了事,福娃不能再出任何差错。 只是没想到,对方早就先他一步下手了。他走后,福娃一人在屋子里也不敢乱走,只拿了本书随便翻翻打发时间,却没想到刚看一会儿,身后被人一锢,紧接着一阵刺鼻味道传来,他就彻底没了知觉。 紧接着,几个人开始分工合作,两人把晕过去的孩子带走,一人收拾消除房内一切痕迹,另一人想了想,在陈琛放在桌上还未来得及关机的电脑上做了些小动作,确定没有任何遗漏后,几人悄无声息地离开。 而陈琛安排的里里外外那么多人,对于书房内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且不说陈琛在那里如何发疯似的寻找儿子行踪,这个时候,陈乐早已经被人偷运出了本市。 所以说,钱权这两个字人人想要,并不是没有原因的,至少,在这次抓回陈乐的行动中,这两个字提供了最大便利。 乐夫坐在车上,怀中毛毯内还裹着个熟睡的陈乐,看着那张比之八年前长开不少的脸,心头欢乐得可以。 总算到手了,肖想了那么多年,终究还是把人锁在了自己怀里。 想着这些年的守望,乐夫心中唏嘘不已。 手机铃音突兀般响起,他皱了皱眉,压低声音接了起来:“喂?” “福娃已经带回来了。”对面的人说道。 乐夫手指轻轻在陈乐脸上摩挲:“很好,那就一起过来,顺便喊声毛球,咱们三兄弟也很久没见了。” 对面也不知说了声什么,引得乐夫脸上表情忽然难看起来,最后干脆挂了电话。 即便回去被白老大罚也无所谓,反正已经找回了陈乐和福娃,这次没有白出来,值了! 车顺着预定路线稳步行驶着,途中又转了两班航机,陈乐一直没有醒过来,乐夫也不计较,就这样睡着也挺好,一觉睡到回去,到时候即便想跑也跑不了,可以省不少麻烦。 可令乐夫意外的是,陈乐这次并没有一路睡到底,就在路过临近云南与四川交界处的一个小县城的时候,陈乐醒了。 彼时乐夫正搂着他靠在车上打盹,等着白老大的人来接应。 毕竟赶了这么多天的路,再强悍的人,也总会有那么些个疲累。 所以,当陈乐睁开眼睛的时候,面前就是乐夫的一张睡脸。 陈乐登时就给怔住了,却也没有像之前见到那样一声尖叫。 或者说,他给吓得连叫都不会了。 陈乐醒来的刹那,乐夫就跟着醒过来了,这些年他生活的环境注定他无法拥有深度睡眠的资本,因此只要陈乐稍有动静,就能将他拉回现实。 也不知是怎么想的,他没有动,依旧闭着眼睛搂着陈乐靠在那里。 他忽然很期待陈乐接下来的反应。 可结果却是陈乐什么反应也没有。 不甘心,乐夫又闭着眼睛憋了许久,怀里却是一点异样都没有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睁开了眼。 陈乐在看到乐夫醒来的那一瞬间,连忙闭上眼装睡。 这条件反射一般的动作让乐夫怔了好一会儿没回过神来。 然后他笑了,放声大笑那种。 陈乐听着他的笑,莫名打了个哆嗦。 “还装睡?”乐夫捏了下他的腰。 八年前两人那将近一年的相处岁月,足以让乐夫比任何人都了解陈乐的敏感地带。 果然,陈乐身子一软,哆嗦着睁开眼,对上他笑脸的时候,挣扎着就要跑。 “跑什么?我又不是老狼,难道还会吃了你?”他的身材从来都比陈乐壮实高大得多,八年前如此,八年后更甚,两只手一锢,陈乐就和小鸡仔一样被钳住一点没法动弹。 乐夫一点点逼近,陈乐脸上的惊恐加大却又没有丝毫办法。 最后,乐夫一只手制住他下巴,把自己的脸靠上去,两张脸之间仅留几毫米的差距。 “你很怕我?” 陈乐死命摇头。 “那就是不怕我了?抖什么,不是说不怕,还抖成这样做什么?”看着他那恐惧的样子,乐夫皱眉,忽然觉得有些不爽了,便上去朝他脖子咬了口。 陈乐一声惨叫。 “都八年了,怎么胆子还这么小?为什么总这么怕我?我可从来没打过你骂过你,一直把你当宝贝疼,你有什么好怕的?嗯?”乐夫抬起头,舔了舔刚刚咬人的嘴。 陈乐眼泪都出来了,也不知是吓的还是疼的。 “疼……”他呜咽着。 乐夫又笑起来:“疼就对了,知道我为什么要咬你?” 陈乐害怕地把头挪开,更加用力地摇头。 乐夫把他的脑袋掰过来:“你干什么总摇头?谁给你喂了摇头丸吗?” 陈乐还是死命摇头。 “说话!”乐夫皱眉看他。 “……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认识你,你别问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啊——” 未说完的话被彻底掐灭,随之而来的是乐夫表情扭曲的脸:“你说,不认识我?” 他的力气很大,没一会儿工夫已经在陈乐下巴上掐出了几个青紫色指印,看着可怕得很,也疼得很,陈乐没一会儿的工夫就眼泪鼻涕一块儿掉了。 乐夫又问了几句,只是陈乐本来就有眼中的心理问题,此刻被这么个可怕的人一逼迫,更严重了,没一会儿整个人就处于濒临崩溃状态。 “怎么回事?”他的状态太不对,就连暴怒中的乐夫也发现了这一点,及时抓住残留的一丝理智,有些惊讶地问起来,“你怎么了?怎么这样子了?” 陈乐不理他,趁机从他手中脱离出来,满脸惊恐地把自己缩在角落,浑身颤抖地哭喊:“爸爸……” 乐夫顿住了,整个人怔愣在原地傻眼了。 65、久违感觉 好半天,乐夫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他慢慢地蹲下身,动作僵硬地伸出手,似乎想要去碰一碰陈乐:“媳妇儿——” 可陈乐对他的恐惧显然已经深到一定程度,见他朝自己过来,尖叫着往角落缩。 其害怕的样子不言而喻。 乐夫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中,最后还是收了回来。 盯着陈乐看了好几秒,他忽然伸出手,再次将陈乐劈晕。 脸上还带着泪痕的陈乐倒在他怀里。 乐夫起身,抱着陈乐一脚踹开车门,对着车外惊疑的两个男人就是一声问:“阿布呢?” 两人一听,有些惊讶,紧接着面色浮上惊恐:“少爷受伤了?” 心中烦躁,乐夫的语气也充满不耐:“先回答我。” 心中忐忑的二人不敢迟疑:“阿布哥这次没有出来,应该还在宅子里。” 宅子是白老大的大本营,当然不是八年前乐夫住过的那栋房子,当年的大规模缉毒清剿行动虽然没对白老大产生多大损害,但多少暴露出一点线索,为了避免引火烧身,白老大干脆把老巢迁徙到了缅甸,金三角区域乱得很,毒品交易量大,又都在边境,几国都不好随意下手,正是安身的好地方。 乐夫得到了消息,心情反而更不好了。 陈乐刚刚的样子明显就是有病,病得还不轻,不赶紧找人来看看他实在不放心,可阿布偏偏又不在这里,他的身份又摆在这里,不好随随便便找个医生过来看。 沉思片刻,他小心地把陈乐放回车里,拨了个电话。 “嘟嘟”两声过后,对面接了,“喂?” “……爸。”乐夫顿了顿,喊道。 旁边两个男人互看一眼,低着头默默散开,在距离这辆车两米以外的地方继续守卫工作。 听得出来乐夫这一声爸喊得并不熟练,语气中满是生疏的味道,通话对面的白老大冷哼一声:“既然这么不情不愿,还叫我做什么?” 乐夫没有还嘴,只是等他说完,才回了一句:“爸,让阿布过来吧,我需要他。” 对面一阵沉寂,紧接着传来一声冷笑:“想要人就凭自己的本事去争,跟我说什么废话。” 说罢,挂了电话。 整通电话持续时间不超过半分钟。 乐夫的脸色很难看。 可即便再恼怒也没有办法,白老大不是现在的他能动得了的,而阿布……那是白老大的人,没有白老大的指示怎么可能帮自己? 归根到底还是权力的问题。 他眯了眯眼,决定把回去的行程往后拖拖,至少要先弄明白陈乐到底怎么了。 主意落定,乐夫又拨了个电话给童超,这人从八年前就被白老大派给了自己,这次过来谈生意,童超也是陪着一起来的,原本该和自己一同回去,却又说要去见什么老朋友——所以就被落在了他们后头。 电话接通,童超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欠扁:“喂,什么事?” “……我要我媳妇儿这八年来的所有资料。”乐夫心里有些烦躁,忍不住点了一支烟。 “很困难。”想都没想的,童超一口否定。 “为什么?”乐夫的语气强硬起来,紧接着又想到什么一样黑了脸,“是白老大不让查?” “不是白老大,是你岳父。”童超似乎不想解释这个问题,“我会帮你查,不过需要时间。” 说完,又顺道问了句:“你到哪了?真准备带着那小孩回去?” 乐夫拿着手机的手不由紧了紧,最后简单一句结束了对话:“这些事过几天再说吧。” 不远处的两个男人回头看了看,确定他讲完电话了,这才跑过来问:“少爷,飞机出了点毛病,今天暂时走不了了,要安排住的地方吗?” 这个消息来得很是时候。 乐夫点点头,回了车,将陈乐重新抱起来,确定人安安分分在怀里窝着,这才对前面司机吩咐:“速度慢点,尽量别走不平的路。” 司机掠过他怀里的人,已是了然,点点头,车子平稳地出发了,其他人也赶紧开车跟上。 原定行程里是不打算在这小县城里落脚的,所以旅馆之类的都得现在找,好在这里够偏够小,政府的势力也不很涉及,所以还算安全。 为避免太过引人注意,所有人分成了好几个批次进城,约定好明天的统一集合地点才分开寻找落脚点。 乐夫肯定是要带着陈乐的,而周围这些人也不可能完全放他离开视线范围之内,所以闹到最后,乐夫,陈乐,还有另外两个男人一同住进了小旅馆,要了两个房,中间只隔了一堵墙。 乐夫自然是和陈乐一间。 说实话,小县城的旅馆真的不怎么样,房间小不说,东西也并不齐全,同乐夫以往落脚的那些国外大宾馆完全没有可比性,甚至床上铺着的那些看似干净的白色床单被套,都不知是第几次循环使用的物品了。 很脏很恶心。 乐夫皱着眉,又让隔壁两人重新出去买了两床毯子铺上,这才放心地把陈乐放下来。 这片区域日落得特别快,没一会儿天就黑了,房间里灯光全开,倒也不显得暗,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两人,这种天地之大唯我与你的感觉让乐夫的心都有些荡漾。 八年了,他想。距离上一次见到陈乐,竟然有八年了。 他蹲在床边,细细端详着陈乐的五官,从眉到嘴,从下巴到额头,每一个地方都让他眷恋无比。 这是他的人,他的媳妇儿,他买来的小媳妇。 光是想到这一点,心中就有一种震颤的喜悦感,仿佛烟花在空中炸开引起的绚烂一般,陶醉无比。 我回来了。他动了动嘴,无声地对沉睡的陈乐说。 陈乐自然是不会理他的,少年静静躺在床上,脸上还带着之前哭过的泪痕,眉头都是皱紧的,好像在梦中也承受着巨大压力一般。 乐夫盯着他的睡脸瞧了半天,忽然起身把自己和他扒了个精光,然后,扛着赤条条的陈乐一起进了浴室,洗澡。 与陈乐长时间窝在房里不动弹不同,乐夫的皮肤黄中带黑,颇有让许多女人追捧的古铜色之风,肌肉不说遍布,却也壮实有力,胸膛上八块腹肌隐隐可见,只是其中夹杂着很多伤痕,大大小小新旧交杂的伤疤数不胜数。 这是一具经历过战斗的躯体。 热水从头顶上直泄而下,很容易呛住鼻子,陈乐闷咳几声,好像就要醒过来的样子。 乐夫连忙关了淋浴喷头,等了半天还不见人醒来,这才重新给浴缸放满水,抱着人坐进去。 周身环绕着热腾的水,全身的疲惫都仿佛在满室水汽中消散,在这种窒闷的空间里,乐夫身子一僵。 他硬了。 这是一个比较尴尬的场景,乐夫一身光裸地躺在浴缸内,陈乐一身光裸地躺在乐夫腿上,只余一个脑袋露在水上呼吸,周围白茫茫的热气充满浴室。 重逢的喜悦在这一刻被放大了无数倍,而随之放大的,是多年来的守望与等待。 乐夫在那方面成熟较早,十一岁遗精虽然不是特别早可也绝对属于性早熟行列,一般小男孩在这个年纪也就懂得和小女孩拉拉小手更甚者亲亲小嘴,说白了就是纯纯的小爱恋,可乐夫显然跨越了这个过渡阶段,直接成长为下半身思考的实战派——尽管并没有提枪上阵,可至少已经学会打枪了不是? 说白了,早在八年前,他下面那玩意儿就已经惦记上陈乐了,这不过是憋了整整八年,到了极限彻底给爆发出来了而已。 内心的某根弦蠢蠢欲动,只等绷到极致彻底断裂的那一刻。 “媳妇儿……”他在陈乐耳边轻声地喊。 陈乐依旧沉睡在自己的意识中,一点也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被人用目光蹂躏许多回了。 也许真的是失去太久,这会儿忽然又重新回到怀里,乐夫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总觉得得到得太过容易。 他盯着那张脸,默默地看了很久,目光中那种死不撒手的偏执简直如同神经病一样笼罩在周围。 一分钟,两分钟……不知过了几分钟,乐夫脑袋一晃,猛然惊醒。 他瞪大眼望下面,水中,自己的腿与陈乐的腿交缠在一块儿,那根不老实了一晚上的东西顶在陈乐大腿根附近,周围的水都有些轻微浑浊。 乐夫的脸腾地红了。 他抱着陈乐默然起身,简单擦了下两人身上的水,就拿了毯子裹着人出去了。 上床,睡觉,乐夫一把将陈乐搂在怀里,长手长脚的他很容易就将陈乐整个儿包住大半,熟悉的动作即便是过了八年,他也依旧做得很顺,就仿佛……这八年来,陈乐从未离开过那样。 这一觉,乐夫睡得出奇的香,一直到第二天中午,他都没醒,隔壁两人一大早就在门口等,等了半天又不见人出来,急得就差破门而入喊人了。 乐夫一点也没有察觉到门口两人内心的呼声,若不是突然响起的电话,只怕八年来难得有一场好眠的他会就这么一觉睡到又一个晚上。 “喂?”任谁被吵醒心情都不会好,乐夫一手还搂着陈乐,另一手抓过手机,语气非常不耐。 “……少爷,我到了。”另一端的人被他的口气一噎,慢慢地说。 乐夫倏地睁开眼睛,语气一沉:“阿布?” “是的,少爷。”对面恭恭敬敬的声音。 竟然真的是他昨天才向白老大讨要不成功的阿布。 66、干什么?私奔! 那一瞬间,乐夫脑中闪过了无数种想法,他足足愣了三四秒,方才出声:“你上来,我在房里等你。” 挂了电话的时候,他面上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他昨天只找了白老大,也只和白老大说了要阿布过来的事情,现在阿布忽然出现,原因无他,肯定是白老大说了些什么。 那么,白老大同意阿布过来的缘由是什么,这个男人究竟知道了些什么,又想要做些什么。 乐夫猜不透。 他知道自己身边布满白老大的眼线,带着陈乐回来这件事情他就没想过要瞒着白老大,反正他惦记着陈乐这件事情白老大早就知道,也没什么好稀奇的,可关于陈乐的事情,白老大又到底知道多少? 童超说陈乐的资料很难拿到,其间阻碍的人是谁,果真是陈琛而不是白老大? 乐夫忽然觉得很头疼,疼得几乎就要炸开来。 他起身,动作轻柔地给陈乐穿上衣服,又给自己拉了条裤子,还没等他穿上衣服,门就被敲响了:“少爷,阿布来了。” 乐夫手上穿衣的动作没有一点停顿:“进来。” 阿布进来了。 他环顾房间四周,脸上的嫌弃根本遮掩不住,瞄了一圈将视线投在乐夫身上:“少爷?” 乐夫不作声,身子往旁边一让。 床上躺着的陈乐暴露在阿布目光下。 原来如此。 阿布点点头表示了解,不用乐夫开口,已经主动走上前看起病来,摸摸捏捏半天,下了结论:“发育滞缓,营养不良。” 乐夫的回答是一脚踹过去,把这赤脚医生惹得上蹿下跳到处逃命。 “什么狗屁医术,这些东西还用你说?我自己都能看得出来!”又是一拳,直中阿布小腹,乐夫打人打得很是出气。 中招的阿布落地一个翻滚才爬起来,狼狈的他将刚才的恭敬全都丢到一旁,捂着肚子满是不可思议地喊:“你都知道还让我看?” 乐夫眯了眯眼,正要再给这人几脚,忽然想起一个挺严肃的问题——陈乐还没醒。 他愣了愣,收起动作:“你等等。” 说着,走到床边摇了摇陈乐:“媳妇儿,媳妇儿?” 陈乐一点反应都没有,若不是还有呼吸,只怕真会有人把他当尸体了。 还是旁边的阿布看出了点不对劲,从拎着的急救箱里淘出一个布包,打开来,才发现是一根根的细针。 “你什么时候会针灸了?”乐夫守在陈乐床前,不肯让开,凭良心说,阿布的医术真不错,但这医术是在积累了太多实战经验的基础上建立的,仅限于动刀子和开西药,至于中医……乐夫绝对不会拿陈乐来开玩笑。 “在你忙着追男人的时候。”说完,阿布绕过他给陈乐扎了几针。 乐夫想阻止又没阻止,最后也只眼睁睁看着陈乐脑袋上多了几根针。 阿布还在那里细细地捻针,乐夫看着那针刺入皮肉,虽然没流血但也让他看着心疼,犹豫着问:“他……到底怎么了?” “病了。”简单两个字后,阿布已经把针收起来了,然后看了看陈乐的脸色,大拇指猛地摁了一下陈乐的人中。 陈乐叫了一声,睁开了眼。 乐夫掐准时间一脚踢开挡在面前的阿布,自己凑了上去:“媳妇儿你怎么样?” 哪知陈乐一见到他的脸就惊恐地往后缩,那样子,简直恨不得重新昏过去。 乐夫僵硬在原地,手还维持着伸出去的样子,一动不动。 他看着陈乐,陈乐连忙把目光挪开,怎么也不敢和他对上,但就是这么短短的一个视线交错的瞬间,乐夫觉得他似乎抓到了什么。 陈乐的表情很惊恐,这一点毫无疑问,但惊恐中,似乎还带了点别的意思,例如……闪躲? 这闪躲是缘于害怕自己的靠近,还是……不敢承认? 死死盯着那个蜷缩在床角的人,乐夫简直有一种把人割开胸膛把心掏出来看看的冲动。 但他终于还是忍住了。 阿布的声音很不是时候地响起:“人家还是病人,身子不好,少爷你就别出来吓人了。” 乐夫瞥了他一眼,却没说什么。 气氛就这样僵滞下来。 最后的静寂被手机铃声打破。 乐夫站在原地,一手接通电话:“嗯?” “你现在在哪?”对面的声音有些急切。 “童超?” “你现在在哪?陈乐在你身边?”童超再次问道。 手机声音不重,除了耳朵贴紧机子的乐夫,其他人都听不见,乐夫看了看陈乐,应了声算是默认。 “速度离开那里,回去缅甸!”对面的语气很强硬。 “什么?”乐夫皱眉,“出什么事了?” “你岳父追来了。”话音刚落,那里好像信号不好一样出现了乱音,再一会儿就忽然切断了通话。 “……”沉默几秒,乐夫转过头:“阿布,收拾好东西,回去。” “我早上刚从缅甸过——”话音戛然而止,阿布抓了抓头,走出了门。 房里只剩下陈乐和乐夫两个人。 乐夫往床前走了两步,陈乐惊慌地往后缩。 乐夫突地朝前将他整个儿扑倒在床。 少年惊惧地尖叫起来,最后所有声音被乐夫一只手闷在手掌中。 “不要叫,听我说。”乐夫在他耳畔轻声说。 陈乐整个人都在颤抖,听他这话,耳朵边的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更哆嗦了。 “其实你知道我是谁的,对吧?”他轻轻说着。 陈乐死命地摇头,眼角边都有些湿了。 “你干什么这么怕我呢,从以前就这样,八年过去了还这样,我就真的这么可怕?你仔细想想,和你在一起这么久,我什么时候真正地打过你一次?”乐夫整个人压在他身上,两人的心跳都仿佛跳在了一个频率节奏上,呼吸也有些压抑。 “你就不能……对我公平点儿?不求你像我对你那样,可你对福娃都不是这个态度,你怎么就独独这么排斥我?哪怕我以前有时候真的混账,你难道真的一点也无法原谅我?” 陈乐胸口大幅度地起伏着,嘴上还是捂着乐夫的手掌,喷出去的呼吸受到阻碍又返回来,湿湿热热的感觉让他觉得脸红头晕。 “不要怕我,好不?”乐夫声音有些沙哑,抬起头,细细地看着他。 陈乐张了张嘴,乐夫以为他被自己打动,有话要说,连忙把手移开,谁想到他一放松,陈乐就推开他往后跑,只是最后还是被压住不得动弹。 “你还跑!”乐夫眼睛气红了。 瞧这反应,敢情他刚刚那一大段煽情得连自己都忍不住想哭的话都白讲了? 陈乐跑不得又被压得疼,忍不住呜咽起来:“我本来就不认识你,你到底是谁啊,我从来没见过你,你认错人了……” “我没认错。”乐夫只是一愣,马上回过神来,“好,既然你说你不认识我,那你从现在开始记住,我叫乐夫。” “……”陈乐没说话,抽噎着仰头看他。 乐夫放开他半个身子长,让他的脸正对自己:“我叫乐夫,陈乐的乐,丈夫的夫,你懂了?” 陈乐傻眼了,而后猛摇头,脸也憋红了,泪也不流了,竟然连一直以来的惧怕都丢到脑后了:“你乱说,你流氓——” “我就流氓你了。”他这副样子比之前那只会叫只会哭的样子舒服多了,乐夫看得心情都好了不少,干脆放下所有心思一心一意和他玩儿起来。 摸一把脸,捏一下腰:“我就耍流氓,你能怎么着?” 陈乐被他闹得不断挣扎,整个人和一条搁浅的鱼一样翻腾扭动可就是挣脱不得。 累了,一摊身子躺在床上不动了。 他不动,乐夫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了,就放手了:“不闹了?” 陈乐不说话。 “那咱们继续。”乐夫一屁股坐在他脚背上,给了他大半自由却不让他挪动分毫,“我叫乐夫,没爸没妈,还有两个弟弟,嗯,其中一个你认识,就是福娃。” 陈乐瞪大了眼,显然这个消息让他很吃惊。 “在八年前,你已经忘了的那些日子里,我们在一起生活了很久。”他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看陈乐,“而且,我们的关系,很好,好到一块儿吃饭一块儿洗澡,就连福娃,都是你通过我认识的。” 他说完这一切的时候,陈乐已经傻眼了。 乐夫看着他的表情,心里头的疑惑在加深。 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陈乐是假装不认识自己的,所以他才这么多次地去说这些话,就是想让陈乐自己承认他们曾经有的那段过去,可按照现在看来,陈乐又似乎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记忆这种东西,跟脑子里头无数根神经搭线,一根错,整团乱,而且很难重新理顺,乐夫只是个买卖东西的商人,虽然后来读了书,而且读得还不错,可毕竟不是专修神经这一块儿的,哪里能搞得清陈乐到底真忘了还是装忘了。 盯着陈乐半天,还是没盯出个结论来,乐夫只能放下怀疑,姑且认为他是真的忘了。 “福娃……是你弟弟?”陈乐的话说得很艰难,他真的很难理解乐夫说的这件事情,在他印象里,福娃就是陈琛在八年前他大病之后从孤儿院里找回来的弟弟,无父无母没有任何牵挂的,自己和陈琛就是福娃唯一的亲人。 而现在,这个挺可怕的男人说,福娃是他弟弟? 陈乐打死也不相信。 乐夫其实也有些郁闷,他是无意间看到了电视上的一则新闻才找到线索,里头正好有记者的几段采访,看到其中一个受访者的时候,他几乎当时就确定了这个人是福娃。 这是一种感觉,非常强烈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乐夫兴奋起来。 他当年醒来的时候,白老大告诉他福娃和陈乐都跑了,当时他颓废了很久,被亲近的人抛弃的感觉真的不是一般的难过,最终振作起来是因为白老大的一句话—— 你要是能把我让你学的都学会了,我就替你把那两个人抓回来,到时候你爱怎么的怎么的,就是都弄死也无所谓,随你喜欢。 乐夫是不可能真把陈乐和福娃弄死的,但人抓回来却是当时他心里最大的执念。 所以他真的努力了,只要是白老大要求的,无论什么,他都努力地去学,哪怕流再多汗受再多伤都不落一滴泪,反正白老大总能在他离死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把他拉回来,倒也没有后顾之忧。 六年,白老大只给了他六年的时间学习,剩下的两年……乐夫身上遍布的疤痕已经昭示了一切。 他从不后悔自己跟着白老大做了那么多让人痛恨的事情,就像以前老师说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他们只是选择了这条道而已,那些看似清正的人也不见得比他们高尚多少。 他唯一后悔的是,自己错过了陈乐整整八年。 若不是那天无意间看到了福娃,并让人查了福娃身边的一切资料,他是不是会,永远都与陈乐错身而过? 而,在他与陈乐八年未见的情形下,福娃竟以弟弟的身份在陈乐身边亲密陪伴许久,这让乐夫眼红了很久。 好在,现在人又回到了他身边。 “是,福娃是我弟弟,也是你弟弟,只是弟弟。而我们——”乐夫看着他,一字一句说,“我们以前是睡在一张床,用一个枕头的。” 同床共枕,结发齐眉。 陈乐脑中莫名跳出了这八个字,他很想冷笑,只是乐夫脸上的那种表情太过严肃认真,他动了动嘴角,却是什么反应都做不出来。 “你是我媳妇儿。”福娃把他扶起来,“就算你不承认,我们一起过的那些日子还是存在的,这是你欠我的帐,我都记着,你赖不掉。” 说完,他一把拉起陈乐,穿过鞋子就扯着人往外跑:“时间差不多了,该走了。” 陈乐拼命挣扎,都没能扛住他的力气,被硬拽着往外拖。 宾馆里的人都被暂时清走了,所以两人下来的时候很安静,只有白老大的人守在门外,见到他们拉拉扯扯的样子连忙低下头:“少爷,都准备好了。” 乐夫点头,将身后还在努力折腾的陈乐硬塞进车里,锁上门。 “干什么?放我出去——”经过刚刚房里的闹腾,陈乐的胆子竟然不知不觉地大了很多,也不怕乐夫了,扯着嗓子就要跑。 乐夫顺势打开另一边的门,快速挤进去:“呵,干什么?” 他一把将陈乐抓过来,在他脖子上狠狠咬了一口:“私奔!” 67、回去旅馆 车子浩浩荡荡地开走了,直奔当初约定的那处偏僻荒原,按照计划,接他们回缅甸的飞机将会于两个小时后到。 而当初负责将福娃带回来的那些人,也差不多这个时候该到了。 路上,陈乐被乐夫紧紧锢住,根本动弹不得,只能口头上骂几句,可惜被骂的人一点感觉都没有,反而还递给他一瓶水润润口,两三分钟过去,陈乐骂人的心思都没了,跑又跑不了,只能在旁边憋闷。 乐夫在旁边看他终于安静下来,倒也没什么欣喜的感觉,只是在心中思量童超电话里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他的岳父就是陈乐的爸爸,根据他们查到的资料,陈乐他爸也就是个普通的生意人,拥有两个中型超市,其他也没什么了,这样的一个人,能拥有多大的权力?童超怎么会说出让他们速度离开中国回到缅甸这样的话? 这太不对劲。 也不知是怎么想的,他忽然喊住了前面开车的人:“停车。” “啊?”司机被他的忽然出声吓了一跳,连忙踩刹车,原本匀速行驶的车子打了个趑趄,差点没驶出道。 陈乐也被突如其来的晃动惹得差点一脑袋撞上前,最后还是被乐夫拉住才没向前倒。 “少爷?”司机往后看乐夫,原本前后行驶的其他几辆车也跟着停下来等待命令。 “……你们照原计划,先回去。” “……”司机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最后只应了声:“是。” 乐夫是白老大TJ出来的,父子俩最大的共性就是喜怒不定,谁也说不准他们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东西,他们这些做手下的听话就对了,至于质疑,那是绝对没什么资格去做的。 乐夫拉着陈乐下了车:“到时带着福娃先回去,毛球也回去,具体怎么做你们看着办。” 说完,他就带着陈乐走了。 被丢下的若干手下面面相觑,不知该作什么反应,原本坐在另一辆车上的阿布也急哄哄地赶过来,朝着他离开的背影大喊:“你干什么去?” 乐夫头也没回,摆摆手一点停留的意思都没有。 “少爷怎么说的?”阿布皱眉,回头问其他人。 “少爷让我们先走。” 阿布看着他离去的方向思索半晌,重新上了车:“按照少爷说的办。” 众人见阿布也这么说,只得按照乐夫说的先走。 陈乐被人硬拉着走,面上有些惊恐晃过,他一把按住乐夫:“不是要去缅甸吗?不去了吗?” 乐夫一阵诧异,不由停下脚步:“你怎么知道要去缅甸?” 陈乐表情一噎,噤声了。 乐夫狐疑地看着他,忽然脑中一个想法掠过,抓着陈乐的手紧了紧,笑起来:“是之前阿布说漏了嘴?” 陈乐看着他的笑,身子莫名抖了抖。 “你倒是记得挺牢。”乐夫伸手,捋了捋他的头发,又微微低头与他平视:“是不是想回去?不想跟着我走?” 陈乐脸一白,已经好几天没有抽搐的右小腿却在此刻忽然抖了起来,肌肉神经打颤带来的剧痛感让他一下子扭曲了脸,惨叫着往前倒去。 乐夫神色一变,连忙扶住他:“你怎么了?怎么了?” 他的语气急切,扶着陈乐赶紧在地上坐下来后就开始查看,等发现他右小腿的不对劲后,脸都黑了:“怎么会这样?” 陈乐没回答他,确切地说已经没什么力气回答他了,那种刺入神经一般的疼抓走了他所有注意力,惹得他起了一身冷汗,嘴唇都发白了。 “疼。”他只说了这么个字,却是他目前所能感觉到的唯一体验。 “忍忍。”说着,乐夫把他死死抓着腿的手拉开,将他半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又双手按到了他腿上。 刚碰到,小腿就剧烈地一阵抽,随之而来的是陈乐痛苦的惨叫。 乐夫狠狠心,双手摁住他的腿开始轻轻按摩,陈乐的腿是类似于抽筋的那种样子,整个腿部肌肉紧绷,摸上去硬得和石头一样,还能感觉到手底下一阵阵地抖。 陈乐在他动手按摩的那一刻,眼角就憋出了眼泪,疼痛逼得他张嘴就咬住面前乐夫的肩。 乐夫好像没感觉到肩上的撕咬一样,只管手上不停动作,任由他咬。 陈乐也不留情,这一切本来就是乐夫惹出来的,他发泄发得很畅快。 时间一点点过去,感觉到手下的肌肉终于开始慢慢放松,乐夫心里松了口气,还是不敢大意,默默地继续揉。 最初的疼过去,陈乐的脸色好了很多,虽然依旧很白,但也开始浮上点红了。 他把眼角还残留的泪渍顺势擦在乐夫衣服上,抬起头来正好看见乐夫的后脑勺。 这人正在给他揉腿。 陈乐这么想着,抽了抽有些酸的鼻子,原本想把乐夫推开的手也收了回来。 其实这人还不算太凶恶。 乐夫又揉了好几分钟,确定陈乐的腿真的不抽了,这才扶着他站起身来。 “上来。”半蹲下身,乐夫对陈乐说。 陈乐试着走了走,觉得还行,就摇头,结果乐夫直接换了个姿势把他扛到背上就往前走,压根儿不理他的意思。 奇怪的是,陈乐这次竟也没反抗,就任由他带着自己走。 两人就这样一步步行走在小道上,一直回到之前的小县城。 乐夫找到一个行人问了最近的美容化妆店在哪,就带着陈乐进了店。 小县城地方小,就连美容院也不大,二十平方的地方,总共就那么三个工作人员,其中两个正忙着给两女顾客画眉毛。 这种店一般都是女人进来,很少有见到男人的足迹,所以当他们进来的时候,里面瞬间安静下来,几乎所有人都诧异地望了眼。 陈乐也看出了这是什么地方,他脸皮薄,被人家一看就有些受不了,拉拉乐夫的手:“来这里干什么,我们走吧。” 乐夫拍了拍他屁股,他立刻不敢动了。 将陈乐搞定的乐夫回头看化妆店,这时候已经有一个空闲的化妆师走上来问了:“这位先生是要化妆吗?” 乐夫点点头,然后微屈身将背后的陈乐放下,小心地扶着他,对化妆师说:“替他画个妆。” “啊?”化妆师一愣,半天没回过神来。 乐夫又补充了句:“画个女妆,就和她们一样的。”他指了指店里的其他两个顾客。 还不等化妆师说话,陈乐已经气红了脸,抬脚就要走,只是临走的时候又让乐夫给拉住了,这个比他高大半个头的男人低头凑在他耳边说:“你要是走了,我就把你打晕了送到这化,是要醒着化妆还是晕着化妆,你自己挑。” “你——”陈乐瞪大了眼,确定乐夫是认真的时候,心里一慌,“我是男人!” “嗯,你是男人。”乐夫拉着他的手,把他拖到那个化妆师面前,“交给你了。” 化妆师似乎也看出了点门道,这个瘦瘦小小的少年明显就是不乐意被上妆的,强迫给人化妆,显然有失职业道德。 正准备拒绝,乐夫上前:“我和我弟弟今晚要参加化装舞会,所以……” 这个理由挺实在,虽然在中国化装舞会这个词并不如西方盛行,但总归还是有的。 化妆师了然地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而后不顾陈乐的抵抗就把人拉过去了。 浓重的脂粉气跃到鼻间的时候,陈乐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他拼命地挣扎,然后肩膀上一重。 乐夫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别动。” 就是那么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听得陈乐一阵寒毛耸立。 他心头忽然一阵害怕,之前那敢于同乐夫争辩的勇气好像一下子缩回去了一样,来得快去得也快。 他打了下哆嗦,乖乖由化妆师给他上着女妆,再也不敢动了。 乐夫虽然不知道他怎么忽然这么老实了,但也没多想,只是以防万一手还是搭在他肩膀上,一直到这场妆化完。 化妆师从镜子前让开的那一刹那,陈乐愣了,乐夫也愣了。 妆很浓,类似于烟熏的感觉,几乎已经看不出陈乐的本来面目,更看不出这是个男人。 怪不得女人都喜欢化妆,原来这玩意儿真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 乐夫莞尔一笑:“不错。”说着就去拉陈乐。 陈乐看着镜子里浓妆重彩的人还没回过神来,脑子里懵懵的,一直到他们出了那个店,还是有些傻。 乐夫看着好笑,习惯性去摸他的脸,结果摸了一手的脂粉,瞬间脸色有些难看。 “好丑。”陈乐忽然说。 乐夫顿了顿,将手上脂粉拍了拍,许下承诺:“以后再也不涂这玩意儿了。” 说着,带陈乐走了。 他们的目的地是昨晚那家落脚的小旅馆。 看到熟悉的场景,陈乐有些惊疑:“来这里干什么?” 他现在顶着一头黄卷假发,画着一脸烟熏妆,看着着实就是一副艳丽女子的打扮,旁边经过好几个男的都忍不住回头看几眼。 乐夫有些后悔让他化妆了,最后也没回答,只沉默着将他拉进去。 昨天开房都是手下那些人办的,所以柜台办房的人是一点也没认出他们,乐夫拿了另一间房的钥匙,似是无意地瞥了眼昨晚他们住的那间房,现在还没人住。 上去后,他把陈乐留在了新开的那间房内,而后借口买东西出去了。 去了昨晚他们留宿的那间屋子。 不得不说,白老大这么多年找了杂七杂八那么多老师教他东西是值得的,如同电视上放的那样,乐夫用一根随身携带的回形针,掰直了就插进去,七扭八拔之后,门开了。 他走进去,用最快的速度检查了整个屋子,而后在卫生间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张纸条。 捡起,打开,纸条上写了几个字。 乐夫捏起纸条,抬头深呼吸。 处理好自己进来的一切痕迹,转身离开。 68、看病 陈乐正在旅馆房间的卫生间里,犹豫着要不要把脸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给洗掉,不说身为一个男人化着这样浓重的女妆有多丢人,光是这些东西涂在脸上的感觉就让人非常不舒服。 他有一种把自己塞进浴缸里回炉重造的冲动,可想起乐夫的话,又是不敢轻举妄动。 正在烦躁的时候,门开了,乐夫回来了。 陈乐心下一跳,就瞧见乐夫朝自己走过来,嘴里下意识地就说了句话:“我没有要把妆洗掉的意思!” 倒是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了。 乐夫原本压抑在心中的怒气,也因为他这句话散了不少,顿时有些怒笑不得。 脑子一转干脆改变了原来的主意,笑着说:“好,我信你。”又停了停补了句,“看来你也还挺适应这妆的,也好,今天就别卸了。” 说完,容不得陈乐反对,就把人拉出去了。 可以弄乱了房间的床铺物件,乐夫带着陈乐去退房,从开房到退房,整个过程不超过半个小时,大概是从没见过办事这么迅速的,柜台服务员狐疑地看了眼乐夫。 乐夫倒是没一点不好意思的感觉,点点头就带着陈乐走开。 一路上乐夫都没有说话,陈乐也不是个多话的,只是毕竟人生地不熟,身边唯一有些熟的这个男人又是个危险分子,心中的不安不断加大。 “要、要去哪里……”他有些失措,乐夫的脚步并没有随着他的问话有所放慢,陈乐感觉再这么下去自己的腿又要不行了,连忙抓住乐夫的胳膊,“别走了,我腿疼——” 话刚说一半,乐夫猛然停下脚步,他一时刹不住,差点撞到人背上,还不等他从头晕中回神,那人已经弯下身将他重新背起来,一只手还顺便放在他小腿上给他揉。 “还行不?”前面传来乐夫的声音。 陈乐闷闷地趴在他背上,憋了一会儿,问了句:“要去哪?不回缅甸吗?” 他已经看清楚了现实,凭借他一个人的本事,想逃跑简直就是痴人说梦,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等陈琛来救他。 书上说,遇到这种被不可抗性的事情,不要强作反抗,尽量要顺着对方的意思走,安抚对方情绪,放松对方的警惕,伺机留下线索等待救援。 只是,理论知识他明白,真正到了实践的时候,总是有些力不从心,乐夫这个人太奇怪,也太捉摸不透,下的决定也是前后大相径庭,眼看着乐夫不回缅甸,自己当初刻意留纸条表明去向的努力完全浪费,他就更有一种慌张的感觉了。 那种完全不知道未来如何,无法掌控自己命运的心惊,在他脑中不断酝酿发酵,最终化为恐惧一发不可收拾。 乐夫头也没回,正当陈乐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的时候,他却出声了:“暂时不去了。” 说完,他脚步一停,进入旁边的点心屋买了些西点,又顺便问了下最近的医院,这才出来。 陈乐手上拎着乐夫交给自己的西点,很有傲气地决定不吃,可惜一整天没吃东西的他根本无法与饥饿抗争,没一会儿就被食物的香气战胜,缴械投降,开始吃起来。 稍稍垫了下肚子,这才想起一件事,犹豫着开口:“去医院……干什么?” “找人看看你的腿。”乐夫说着,忽然转过脸来,把陈乐吓了一跳。 “给我也尝一口。”他侧着脑袋说。 陈乐一愣,紧接着心情不知为何忽然好起来,难得地笑了笑。 乐夫歪着半张脸,看着他的笑半天没回过神来,以至于差点撞上前面的行人。 陈乐很少笑,从乐夫这一次见到陈乐开始,这是他第一次看见陈乐的笑。 只可惜,脸上的妆容太厚实,把真实的笑容遮了大半,只剩下大致轮廓了。 陈乐笑了一会就把表情收了起来,而后一口将最后的糕点塞入嘴里,三两下咽下去后再看乐夫:“吃完了。” 乐夫一挑眉:“一点都没给我留?” 他怎么觉得陈乐的胆子忽然变大了不少,记得昨天这人还怕自己怕得要死要活来着。 不过这样的性子倒也不错,比之前只会哭好多了,总算像个正常人了。 他想着,忽然转了身,去刚刚那家点心屋又重新买了东西,然后找了个公共座椅上坐下来。 “给。”乐夫把点心递给陈乐。 “我吃不下了。”陈乐摇头。 “喂我。” “……”陈乐瞠大了眼。 “快。”乐夫催促。 陈乐很想一声拒绝,但迟疑了会还是乖乖拿了东西给送到他嘴里。 乐夫细细地吃着,陈乐一口口喂着,无意中,竟也形成了种和谐的感觉。 东西不多,就算他们的动作再慢也吃完了,陈乐丢掉垃圾拍拍手,乐夫面露思索,正要再去买一份,被陈乐一把拉住:“够了。” 乐夫低头看他主动拉着自己的手,点点头,没再闹。 陈乐的脚不方便,多走一会儿路就有抽搐的危险,只能由乐夫背着,在外人看来,这就是一对正处在热恋期的小情侣。 小县城地方不大,但毕竟是关乎人们性命的治疗场所,所以医院还是不错的,一般医疗设备都齐全。 乐夫这辈子都没正经来过一次医院,陈乐倒是大病不去小病常来,所以对于医院很熟悉,只是这么多年下来,他对这种充满酒精消毒水气味的地方是有隐隐厌恶的,如今面对乐夫坚决要带他去医院的态度,他实在不好做出决断。 于是他保持沉默。 乐夫压根儿没想过他会知道医院程序的可能,所以也不打算问他,就自己盯着医院门口的治疗流程图看了半天,然后去挂号。 挂的是专家号,用的是早就带在身上的假身份证,医院的人永远那么多,就算挂到号了,光是等待就要耗费好大一段时间,就当乐夫最后的耐心都要给用完的时候,终于轮到陈乐了。 他倏然起身,扶着陈乐走了进去。 专家诊断室并不大,方方正正的一块地方,一个灰白头发的老医师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停在陈乐身上:“是女人?去对面吧。” 对面也是专家诊断室,不过是个女医师坐镇,虽然说医疗不分性别,但中国在男女方面毕竟还是有些保守的,一般医院还是男女分开治疗的。 陈乐有些臊,但还是被乐夫放了下来。 “他是男人。”乐夫指了指陈乐。 老医师一愣,狐疑地看了看陈乐,而后摇摇头,为他的父母惋惜。 现在的孩子有些太不自爱,还有些明明是男的,非要整得和女人一样,当什么伪娘,在老医师看来,这实在是有些荒唐,只是毕竟是顾客,他没什么立场讲这些话。 “你是脚有毛病?”老医师眼尖,一下子就找到了重点。 乐夫让他坐在座位上,然后自己蹲下身,给他脱下鞋,把裤腿拉上来,露出一小截肤色偏白的小腿:“他的腿走不了长路,会抽筋。” “抽筋?”老医师皱着眉,弯下身给他仔细瞧了瞧摸了摸。 感受着腿部传来的陌生人的触碰,陈乐身子一僵,鸡皮疙瘩冒了一身,差点没直接条件反射地想跑。 他这才蓦然想起,自己原来就是极为怕陌生人的,甚至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这么些年几乎没出过门,一直窝在家里。 可,这两天发生了那么多事情,遇到了这么多人,他竟然一点也没有想到过这个问题,身上也没有什么排斥的反应…… 他倏地抬头看乐夫,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乐夫正要低下头来看他,两人的目光对上,皆是一愣。 两秒后,乐夫脸上露出一个堪称温柔的笑,伸手就要去揉陈乐的头发,不过即将碰到的时候想起这是短发,只得悻悻然将手落在了陈乐脖子后面,顺便摸了摸。 老医师一直低着头,光顾着研究陈乐的小腿抽搐问题了,也没看到两人的互动,等抬头看的时候,两人也已经恢复了正常。 “你这个腿,用过药了?”从看了陈乐的腿后,老医师眉头的皱纹就没打开过。 “媳——”乐夫把脱口而出的后半句话咽回肚子里,示意陈乐回答。 陈乐犹豫了会儿,感觉到面前这两人都没什么恶意,的确是为了自己好,这才没隐瞒:“有吃药,有打针,也有做手术。” “这样啊……”老医师面上更加疑惑,目光只盯住陈乐的腿不动了。 陈乐被他看得有些怕,下意识地拉住乐夫的胳膊不放,乐夫也不吝啬地给予他一些安全感,两人静静地在那里维持着原本的姿势,等待老医师给予结果。 然而将近五分钟过去,这老头就像是木头人一样,一点反应都没有。 乐夫有些站不住了,这医生看着一点都不可靠。 他又看了老医师一眼,朝陈乐使个眼色,背上陈乐就要走。 半天都找不出一点病因出来,显然这医生技术不过关,虽然看着资历很老,但其实也和阿布那赤脚医生差不多,都是半道子,白白浪费他那么多时间。 而陈乐对于这种没有一点结果的治疗似乎也早已习惯,面上并没有多大难过,只顺从地趴上乐夫的背,两人眼看着就要走出诊疗室。 却听见老医师忽然来了一句:“你这孩子是不是用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乐夫的脚步一滞,背着陈乐转过身来。 69、你有没有参加过毒品交易 “什么意思?”乐夫紧紧盯着老医师,那目光,跟狼似的。 “你这腿以前是不是受过伤?或者得罪了什么人?这腿病有些年头了吧?”老医师一点也没把视线投给乐夫,只将目光牢牢锁在陈乐身上,抛出一个个问题。 乐夫沉住气,小心地将陈乐放下来。 离开乐夫这个依靠,被老医师盯住的陈乐显然有些慌张不知所措,总想找个熟悉点的东西寻些安慰。 乐夫适时拉住他的手,让他半靠在自己身上。 “你们俩……什么关系?”之前没发现,现在仔细一接触,老医师脸色有些不大对劲,这两男人的相处怎么这么奇怪。 不等陈乐开口,乐夫已经说:“他是我媳妇儿。” 又在陈乐即将反驳时追问:“他的腿到底怎么了?” 老医师听了他的话,皱眉横他一眼,还是先看陈乐:“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虽然乐夫说话总是那么让人生气,但他总算是陈乐相对而言比较熟悉的人,如今他陪在身边,陈乐心中的不安方才少了些。 心稍稍落定,他有些局促地说:“疼了八年了,我也不知道受没受伤。” “你怎么会不知道?这是你自己的身体,还有谁会比你自己更清楚?小孩,医生面前可不能乱说话,你的随便一句话,都有可能成为我判断你病情的根据啊。”本来就不满这两人同为男人还搅和在一块儿败坏社会风气,现在又听陈乐简单地回答,老医师只当他们在敷衍自己,不由得脸色更差了,但他终究是个医生,医德放在那里,即便不喜,也得向患者说清楚情况,避免因为一些简单因素造成治疗上的失误。 然而陈乐听了他这话,脸上竟露出明显的呆滞,好一会儿才犹豫着说:“可我真的不知道,爸爸说我醒过来的时候脚就这样了,也没说受没受伤……” 说着,他神情又有些茫然无措之感,身子也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乐夫最见不得他这表情,连带着看老医师的目光也不善起来。 好不容易陈乐才稍微有点正常人的反应,这下可好,被个老头三两句话问下来,一朝回到解放前。 可陈乐的病因状况还没得出结论来,他实在不好实施卸磨杀驴的计划,只得按捺住怒气在旁边等。 “什么都不知道?那你爸爸呢?你爸爸在哪?孩子出了这么大病症,当爸的一点反应都没有?他总该知道点情况吧?把他喊来!”老医师一拍桌子站起来,吹胡子瞪眼的样子实在很有电视里老爷们的姿态。 他的确是个不错的医生,也以病人利益为优先,具有良好的社会道德风范,只可惜,说话的时间地点人物都不对劲,他的话,反而成了一条引线。 陈乐脑中滑过陈琛的笑容,登时就红了眼,心头想回家的欲望更加强烈,对于刚刚还视作一个熟人依靠的乐夫瞬间产生了仇视感。 就是这个人,把自己从家里带出来,使得他与家里人分开。 他气得身子微微颤抖,短暂的时间内脑中闪过千百种将乐夫绳之以法碎尸万段的方案,但最终归于沉寂。 他有那个报仇的心,没那个本事,就他目前自身状况而言,甚至连平稳地走上一段路都成了奢望。 更惶谈整死乐夫。 而乐夫脑中的想法就更复杂了。 他一直都坚信陈乐他爸爸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人,同时,按照陈乐被带走后,陈琛的反应来看,陈琛一定是个疼爱儿子的人。 而就是这样一个有本事又爱儿子的人,怎么会任由陈乐的腿部问题持续了整整八年的时间而没有治好? 还是说,陈乐的腿伤已经严重到连陈琛都没有办法解决的地步了? 那么,这腿伤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状况,怎么出现的,有因必有果,有起因必定能寻找到解决办法,难道陈琛都没有找到陈乐受伤的原因? 除此之外,陈乐那几乎病态的心理恐惧状态也是个大毛病,好端端的陈乐心底到底在怕什么?为什么刚见面那会儿的精神反应会那么奇怪?照道理说,既然陈乐真的对自己没有一点印象了,就该对自己完全无感才对,怎么可能会有那么激烈的挣扎?陈乐对于周围人的莫名的抗拒又是为了什么? 一个个问题如同刺藤一样蔓延开来,在乐夫心里头不断缠绕扎紧,惹得他头也开始痛起来,呼吸都有些不稳了。 他尝试将那些疑问分解理顺,但最后却发现,思想这东西果真是剪不断理还乱,越想头越痛。 也许,他该和陈乐的爸爸见一面。 这个想法在脑中闪过的下一秒,乐夫摇了摇头,将此结论迅速删除。 且不说见面后能不能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光是如何把陈乐从这个男人身边再次带走就成了最大的问题。 如果真如他想象那样,陈琛的本事那么大,那么仅凭他现在的实力,根本没办法和陈琛相抗衡。 早知道之前就先回缅甸了,无论如何,那里才是他们的地盘,强龙敌不过地头蛇,陈琛是无论如何都动不了他们的。 可据童超说,当初陈乐是被陈琛带走的,也就是说,如果陈乐真的在那段时间出了事,除了陈琛,谁都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这真是一个异常矛盾的选择。 两人各怀心思相对沉默的时候,老医师却是等得有些烦躁,见他们不说话,还当陈乐的爸爸是个什么不负责任的人,于是语气稍缓,也带点对失足少年的同情:“算了,不负责任的爸妈不要也罢,只是有些情况 ,我必须要知道才好做判断,这样吧,你把你所知道的情况都给我说一下,我再想想是什么造成了你的脚变成这个样子。” 陈乐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本来想直接回绝,反正这条腿都这么多年了也没治好,他也没奢望这个医生能妙手回春般还他健康,但望着老医师认真的脸,拒绝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想了会,他还是开口了,至少把自己已知的一些东西说出来:“爸爸带我看过很多医生,外国的也有,但都没说出什么原因,只知道里面一些筋脉血管断裂的断裂,萎缩的萎缩,神经不大好,他们开了好多药,也只是让一些萎缩的通道不再那么闭塞或者放慢萎缩的速度……” “但那些血管还是在变窄断裂,以至于你的肌肉神经供氧不足,时间一长就引起抽筋?”老医师很快接下了他的话。 陈乐点点头,有些话不大好说,但一旦开了头,接下去的对话就简单多了,都说交流能让人的距离变短,陈乐很久没有这么畅快地和人说过自己的病情,现在忽然这么放开了说,心情居然好了很多,就连对老医师,也感觉亲近了很多,不再有之前那种对于陌生人的疏离畏惧感了:“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但他们又说一般这种情况不会忽然发生在我这种年纪的人身上,而且也不会仅仅是一条腿,如果真的是血管萎缩硬化,那其他的身体器官也应该会跟着出毛病的。” “所以问题就来了,你的毛病不仅仅是血管堵塞肌肉神经断裂才引起的,我刚刚大致看了下,你的腿骨是正常的,但说不准里面还有其他毛病,最好开始去拍一下片,腿内部的问题,眼睛很难看出来。” 得到陈乐的积极配合,老医师的脸也不再像之前那么紧绷了,看陈乐也顺眼多了,马上说出了自己的诊疗结果,然后提出建议。 乐夫在旁边听了半天,大致明白了意思,刚想说什么,老医师又对陈乐说:“你这个腿总是不走路不运动也不是个办法,这样下去,腿部的毛病只会越来越严重,照我看来,还是多走走比较好,但也不要走太久,感觉到有些累了就赶紧停下。” 说完,起身开了门,门口还坐着几个接下来等待治疗的病人,一见他出来,都跟着站起来就要上去求诊。 陈乐刚恢复没多久的心情又一下子慌乱起来,脸色煞白,乐夫一见不对,赶紧拉着他往旁边挪,用自己把陈乐和人群隔离开来。 老医师让病人们再等等,然后指了指旁边两米宽的小走廊,看向陈乐:“你先在这里走走,多练练脚力。” 他说完,陈乐犹豫了下,在他强硬的目光下,终于移动了步子,慢慢地,朝着走廊走过去,显然他并不常走路,才刚离开乐夫不到两米,脸上就出了些汗。 老医师看了他好几秒,又转向乐夫,制止了这人要跟上去的动作:“你先跟我过来。” 陈乐以为老医师是要乐夫过去配药什么的,也没多想,这么多年来看医生都没什么大效果,他本来对这次小诊所的诊疗也没放多大希望,纯粹因为乐夫拉着他才进来的,结果没想到这老医师看起来还挺厉害的,也许他的腿真的能有希望? 想着,他身上忽然升腾起一股莫名的激动,身体颤抖着有些站不稳,咬着牙,他继续在走廊上走起来。 而诊疗室内,乐夫再次与老医师面对面。 “其实,刚刚有些话我没有说。”老医师重新坐下来,“那孩子的腿,我瞧着不像是简单受伤弄的,你实话告诉我,你们哪来的,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他这话着实有些莫名其妙,却也无形中带出了一股紧张的气氛。 乐夫不动声色地看了他几秒,然后说:“我是缅甸人。”住在缅甸的人。 “缅甸籍华裔?”老医师一愣,然后问。 乐夫点点头。 “那他呢?”老医师又问。 “……中国人。” “嗯,那孩子不错。”老医师说完,又用略带着鄙夷的目光看了眼乐夫,说,“好好一个中国人,非得去披层外国皮,真不知道你们现在的年轻人都是些什么想法。” 这话显然有些偏离中心了,老医师马上又把话带回来:“不过如果他真是你媳妇,你真是缅甸的,那我要问你一个问题――” 老医师语气忽然一转,严肃尖锐的话语从他嘴里冒出来:“你有没有参与过毒品交易?” “锵――”轻响响起的瞬间,一把枪蓦然出现在空中,黑洞洞的枪口正对准老医师的太阳穴,顺着枪身看去,乐夫正在冷笑:“老头,好奇心太重的人往往活不久。” 小小的诊疗室内,瞬间弥漫上火药的味道。 70、一只手环 这种千钧一发的场面,本该是紧张万分的,可奇怪的是,身处爆头危机中的老医师似乎没有一点害怕的意思,只是摇摇头:“你的火气太大,我并没有别的意思。” 乐夫保持着持枪的姿势一动不动。 “你知道,我是个医生,医生的本职就是治病救人,你们站在这里,那就是我的病人,我不会有害你们的意思,至少在这里,在这间治疗室内,我保证不会有任何人能威胁到你。”老医师又说。 乐夫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没有对他的话做出一点反应,只是说:“我只要知道他到底怎么了。” “那么你就先告诉我,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一连说了好几句话,老医师咳嗽了两声,乐夫在一旁看着他,并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之意。 老医师见他这样,忍不住摇头轻笑:“行了,我也不为难你,你就告诉我,你最近都卖哪些毒品了?” 毒品,令正常人听了胆战心惊的两个字,在老医师口中说出来,却显得相当自然,一点也没有把这当成什么说不得人的秘密。 乐夫盯着他看了老半晌,收起枪:“这我不能说。” 说完,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眼皮一抖,语气也忍不住上扬:“你的意思……他用了那个?” 最后两个字他吐得很轻,老医师差点都没听见。 点点头,老医师说出了自己的最终判断:“如果我想得没有错,那孩子应该被打了毒品。” 乐夫登时怔在原地。 在没有来到这里之前,对于陈乐的病因,他脑中曾想过无数个可能,甚至天马行空八竿子打不到一边的都有,可唯独,没有想到过这一层。 或者说,他下意识地想要回避这个话题。 可老医师的话,却犹如一道霹雳,将他那点遮掩的心思彻底摊在面前,打碎所有侥幸。 毒品,竟然是毒品。 乐夫忽然有一种想笑的冲动,真相大白,所有的疑惑解开,却是这么个答案。 他眼前有些恍惚,迷茫中似乎又见到了小时候自家山坳里的那一片罂粟花海,艳丽的红犹如血一样灿烂,吸人眼球,直至迷失心智。 这难道算是报应?他想。他卖了那么多毒品,最终害的,却是他最想护的那一个。 因果轮回,自作自受。 说不清谁对谁错,然而陈乐却是这一关系链中最无辜也最受伤害的一个。 “他、真的是被打了毒?”乐夫嘴唇动了动,不死心地又问了一句。 “应该是。”老医师皱着眉,照陈乐腿部异常的抽搐来看,脚部先受伤,后被注射毒品的可能性较强,除此之外,他实在想不出其他的理由能导致那样的结果。 可问题也来了,什么样的毒品能有那么大的效果?新产品?也不对,陈乐这病都得八年了,时间上就对不起来,况且,他还真没听说过有这么大效用的毒品。 乐夫沉默一会儿,开口:“那么办法呢?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老医师摇摇头:“没有毒品的样本,分析不出详细成分,根本没办法解毒。你要知道,他这不是一般的吸毒,寻常人吸的是大麻白粉,顶多算得上慢性自杀,他这可是毒药,完全真正意义上的毒品,短时间内杀不死人,但能在最快的时间内败坏人体生理系统,把神经都弄瘫痪的。” “那怎么办?”乐夫变了脸,“他还这么小,不能一直这样。” “所以我才问你最近有什么新型毒品的消息,看看我的猜测到底对是不对。”老医师摇摇头,继而道:“不过,想想你也是不知道的,不然也不会让那孩子把病拖到现在。” “什么意思?他的病在加重?你把话说清楚。”乐夫死死盯着老医师,明明脑中思想已经炸开一片,心跳却越发平稳起来,就连面上的表情都平静不少。 “毒品这种东西,是不会随着时间消失的,在人体里残留越久,毒素积累越多,所幸他病情还没严重到那种地步,这些年又照顾得好,虽然不可能根除,但控制病情做得还是挺不错的。” 乐夫再次沉默了。 这些年陈乐一直跟着陈琛生活,根据调查,那男人很疼儿子,陈乐被照料得好是一定的,可仅仅是照料,显然已经起不了多大作用了,陈乐的腿依旧—— 等等。 乐夫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漏掉了什么,他垂下眼帘,脑中无数张脸闪过,最后停留在一个男人身上。 白老大。 乐夫脸上的表情狰狞起来,虽没有咬牙切齿,可手中捏着的那张就诊卡却在他的大力下折断了。 八年前,童超所说的对于陈乐的调训。 八年前,陈乐脚上那个被他忽略的小小伤口。 八年前,陈乐没来由的经常昏睡和充满孩子气的害怕的哭喊。 他突地发现,原来当初的端倪那么多,原来当初他有机会阻止悲剧的发生。 可现在,什么都晚了。 陈乐的伤已经注定,不论身体还是心理上,而白老大…… 他用了八年的时间去学习,去试图建立自己的势力并夺权,却总以失败告终,每一次失败后的责罚都让他深刻了解到白老大是个多么厉害的人物。 也许他这次不该把陈乐和福娃带回来。 乐夫捏着断成两截还在不断弯曲的就诊卡,脑中已经开始思索下一步该怎么办了。 “我能说的都说了,时间也差不多了,你走吧,顺便帮我喊下一个病人进来。”老医师并不给他多作思考的时间,这里毕竟是医院,除了陈乐,还有无数的病人等着就医。 乐夫目光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正要走出门,忽然回头问:“你叫什么名字?说这么多,难道就不怕我一枪崩了你?” “呵呵。”老医师笑了起来,“我一个小人物,名字你就不用记了,回去好好照顾人吧,那孩子挺老实,既然和人在一块儿了,就好好对人家,年轻人的事情我老头知晓得不多,但做人要有良心,人孩子是因为你的缘故才给搞成这样子,你得负责。” 他顿了顿,看着乐夫补了一句:“还有,听我老头的话,毒品这东西,害人害己,就算你不为别人考虑,也得为自己和那孩子想想,这条路黑着哪,如果可以,现在就收手,别再折腾下去了,大好的小伙干什么不行,非得做那买卖……” 老医师今天的话特别多,絮絮叨叨讲个不停,又在陈乐病历卡上涂涂写写后才给乐夫,熟稔的样子一点也不像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倒像个做爸的教训儿子了。 乐夫这人耐心向来不足,但想着这老头也是个不错的人,一开始倒还听着,等发现老头的话匣子压根没底的时候,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我说老头,你——” “医生,医生?外面那男生摔了——” 乐夫的话才刚出个头,就听见敲门声响起来,听见外面人说的话,他脸色瞬变,倏地就打开门冲出去了。 刚刚敲门的那个中年男人被乐夫的突然冲出吓了一跳,又给撞了下,一时站不稳差点往后倒,还不等他发火,里面老医师的话已经说出来了:“下一位。” 男人悻悻地放弃之前打算,整理好衣服走进了诊疗室。 走廊上,乐夫一脸紧张地把陈乐扶起来:“没事吧?啊?哪里摔着了?快和我说说,咱去看医生?” 他急得整个人都慌起来,眼睛还一直望着刚刚关上的诊疗室房门,思索着要不要马上去把门踹开,让那老头来给陈乐重新看看受没受伤。 陈乐从地上爬起半个身子,眼角已经有些湿了,脸色也白得可怜,好像给人欺负了似的。 乐夫被他这样子惊得差点没直接把他扛起来研究研究,但手下的战栗很快就提示了他陈乐的身体状况—— 小腿又抽了。 迅速在地上坐下,乐夫把陈乐扶起来,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胸前,然后双手从他腰际绕过,探到他的小腿肚那里给人按摩起来。 陈乐的腿抽得很厉害,整个肌肉紧绷成硬石头一块,还不断抽,一碰陈乐身子就忍不住哆嗦。 乐夫动作很小心地给人揉了好久,一直没出过声的陈乐却忽然说话了:“够了。” “嗯?”乐夫低头看他,却只见到他侧脸。 陈乐脸上满是之前化的浓妆,粉铺得太厚,反而看不出肤质状况了,但五官却是依旧遮掩不住的,此刻从一旁望去,正是一个闭着眼的恬静美女样。 乐夫觉得自己心头又有些痒又有些疼。 最后还是把他脸上因为疼痛而憋出来的眼泪都擦了个干净,手下一个用力,陈乐整个人都被他抱起来。 是如同男人抱女人那样的公主抱。 陈乐闭着的眼睛瞬时睁开,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还来不及尖叫,就发现乐夫那张脸露在自己面前了。 兴许是他们这里的动作太大,坐在旁边座位上等候治疗的病人群中发出一片唏嘘议论声,不时有人往这个方向看过来。 这对年轻情侣太过高调了,秀恩爱不奇怪,但在医院这种公众场合毫无顾忌地搂搂抱抱却是有碍观瞻的。 乐夫往这里轻轻看了一眼,就抱着陈乐走出去了,口袋里还不忘塞下那本病历卡。 陈乐是红着脸被乐夫抱出医院的,他腿刚好,不能多动,也被今天不断地腿抽筋折腾得没什么力气,乐夫这一抱,其实解决了他很多麻烦。 只是脸皮上不好受而已。 好在乐夫早有预料,一路上都让他脸朝自己胸口,拒绝外界窥探。 虽然有些自欺欺人的味道,但至少有点作用。 老医师在病历卡上有写一些东西,乐夫照着指示拿了些药就往外走,一路抱着女朋友的姿势引来不少女孩子羡慕的目光。 然后抱着人来到了距离医院不远的市区公园。 大中午的,公园里人挺多,乐夫找了许久才在竹林一角处寻到了空的石凳,然后把人放下来。 这地方偏僻得可以,周围又都是密密麻麻疯长的竹子,一般人经过都不会进来,所以显得格外幽静。 陈乐怕人,正适合在这种环境里放松心情。 “媳妇儿?”乐夫把陈乐放下来的时候,才发现这人已经昏昏欲睡了。 看着那迷糊样,乐夫忍不住心底发笑,再一看时间,原来自己抱着人慢悠悠地已经晃荡一小时了。 陈乐悠悠转醒看见乐夫嘴边含笑的样,愣了一愣。 “醒了?”竹林里的气温总是比外面要凉上一些,怕他冻着,乐夫三两下把外衣脱了给他盖上。 外衣内还残留着暖热的体温,陈乐看着他,忽然脸更红了。 “这里是一个小公园,环境不错。”乐夫解释道,“正适合说话。我有一些话,想和你说说。” 陈乐满脸茫然地抬头看他,半天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现在没有他拒绝的余地,陈乐想着,轻轻点点头。 “乖……”乐夫露出个微笑,揉了揉陈乐的假发。 “……你要和我说什么?”他只揉头发,不说话,陈乐感觉特别别扭,忍不住问。 谁知乐夫笑起来:“你现在倒是越来越不怕我了,还记得你之前见到我,吓得整张脸都白了。” 他这明显的戏谑语气并不会给人压迫感,开玩笑的意思反而拉近了彼此的距离,无形中又为自己赢了几分。 陈乐只愣了两秒,等明白他的话,脸爆红起来,却也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他自己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原因。 虽然奇怪,但细细想来,也的确,乐夫在身边,他总忍不住把注意力都往这个男人身上投,无论是畏惧还是惊恐,注意力都在乐夫身上,根本没有给其他人一点明确的存在感,乐夫的气息是相对熟悉的,没有了其他人这些陌生的存在,他的表现反而越趋向于正常起来,也能短时间内提起勇气和周围人交流了。 这真是个好兆头,若让他爸爸看见,估计陈琛对乐夫的看法会复杂上许多。 想着,他胆子越发大起来,尝试着开口:“你之前见到我,就一副要杀了我的样子……” 乐夫挑了挑眉,双手插口袋,靠在背后竹子上看着他,表情似笑非笑。 陈乐一下子噤声了,不敢说了,乐夫的任何一点表情变化都可能有什么不好的主意诞生,这人虽然现在对他挺好,但指不准哪天一时兴起就把自己杀掉了,陈乐可不敢拿自己的命冒险。 “继续说啊,怎么不说了?”乐夫浅笑着说,接着又一愣,回过神来一样地看着他,“难道是怕我不让你说?” 他摇摇头,走到陈乐面前,蹲下身与坐在石凳上的陈乐平视:“有什么话都说出来,不用顾忌我,我不会怪你,也不会不让你说,只是,无论如何都要告诉我,让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别瞒着我。” 他的话听来如此诚恳,他的目光看来如此认真。 然而陈乐心中始终都留着一丝戒备,不可能什么话都说出来。 “嗯。”他点点头,看了看乐夫的表情,掂量把握着度说话,“你之前那么可怕,所以我才怕你,现在你对我好了,我就不怕了。” “不怕了?”乐夫忽然探过身来,整张脸和陈乐的脸距离不到一厘米,“真不怕我?” 陈乐心跳如鼓,着实吓得可以,但动了动嘴唇,说出来的话却和心中真实想法截然不同:“……不怕。” 乐夫笑起来,摇摇头站起身来背对他:“嗯,这样很好,以后都不用怕我。” 虽然八年过去,陈乐却还是当初那个陈乐,不涉世事,脑细胞简单得简直一摸就透,就连心口不一不善说谎的毛病都没改。 “媳妇儿。”安静了一会儿,乐夫开口说。 “……嗯?” “你想你爸爸了吗?” “……”想。但陈乐不敢说,只是不明就里地看着他。 “呵呵。”乐夫看着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心中酸涩的同时,也做出了一个决定,“如果真的想,那我就送你回去,怎么样?” “……”陈乐还是没有说话,但微微瞠大了眼睛。 他怀疑自己耳朵出毛病了,乐夫竟然说要送他回家,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若是真的,那么这个人前些日子又为什么要把自己抓来呢?抓来后又放回去,不是太多此一举了吗…… 陈乐永远想不明白乐夫的脑回路怎么长的,就如乐夫自己也永远搞不明白自己又想把陈乐关起来谁都不给瞧见又想放他自由让他心甘情愿地答应给自己当媳妇儿。 “不说话?那就是不想回去?”见他不出声,乐夫也不急,慢慢用话勾人。 “不是!”陈乐一声出口的时候就有些后悔了,反对得太快了,肯定让乐夫看出来了,他逃不了了。 “那就是想回去?”乐夫看着他,目光平静地犹如湖面一样,只是隐藏在湖底深处的涡旋却是无人得以见之。 陈乐犹豫半天,最终选择诚实地点头。 乐夫盯着他看了几许,忽然撩起袖子。 陈乐下意识地以为乐夫是要打自己,反射性抱头,却发现半天都没动静。 刚抬头,手被拉出去了,一个冰凉凉还带着余热的东西在手腕滑过,定睛一看,却是一只手环。 手环很简单,就一个银白色的圈,上面刻了几道更简单的直线。 陈乐只愣了一会儿,连忙要去把手环拔下来却发现那东西一碰到陈乐手腕骨两旁凸出来的那两块骨头时,像是有意识一样,自动收紧了。 手腕上肉被扣紧的感觉真心糟糕,陈乐一点也不敢动,等确定那个环真的不再有变化了,才小心地望去。 手环已经紧紧地扣在了他手腕上,就和手表一样,紧贴皮肤。 经由刚刚的经验,他已经不敢再去碰那个环了,生怕自己一动,这东西扣得更紧了,那样他的手腕都会给掐断的。 于是,只是抬头看乐夫。 乐夫站在一旁,静静无声地看着他手上手环的动静,然后说:“这东西你得带着,以后你有了危险,我可以来救你。” 他的话题转换得太快,前一秒还在讲回家,下一刻又开始说一些莫名其妙地话了。 陈乐坐在那里,感受着那个冷冰冰的手环慢慢被自己的体温所感染,开始变的温热,脑子乱哄哄地炸开,俄而又想起一个问题。 乐夫说带着这个手环,乐夫说以后有危险了会来救他。 那么,乐夫是怎么知道他有危险的? 答案不言而喻。 陈乐忽然发狠似的扯那个环:“我不要!” 乐夫看着他,任由他发疯一样地反抗,没有一点阻止的意思。 那手环不愧是好东西,无论陈乐再怎么拉扯,就是纹丝不动地定在陈乐手腕上,怎么也放不开。 “别白费力气了,除非你的手断了,否则它就一直在上面扣着。”乐夫说。 陈乐不理他,继续扯。 “就算这个掉了,我还会给你安上第二个第三个……”乐夫说得很随意,“你总要想办法让我安心,不然我会担心。” 他这话说完的时候,陈乐愣住了,傻傻地回头看他。 乐夫拉过他带上手环的手,粗糙的指腹摸索在手环上,顺便从陈乐手腕皮肤上轻轻划过,带起一阵阵小小的战栗:“不要摘下它,以后的日子,它会代替我陪着你。” 陈乐猛然抬起头,瞪大眼看着他。 以后的日子……乐夫真的要送他回家? “要回家了,开心吗?”乐夫揉着他的手,低头看着那个手环,口中的语气似极了之前那个老医师, “回去后要好好呆在家里,别乱跑,外头很危险,别给人拐跑了,多吃些东西,别总挑食,看你瘦的,一摸一把骨头,让人多给你炖些骨头汤,补补钙,看你这小胳膊小腿的还没我一半壮,风一吹就能被卷跑了,胆子是要练出来的,不要总怕东怕西,你没有什么好怕的,谁欺负你,你就欺负回去,别傻站着等人来打……” 陈乐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一时间觉得自己的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噎住了,干得很,旱得像是要烧起来一样,明明满脑子的想法,却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好像语言能力都失去了。 “你看你,怎么又傻了。”乐夫说着,凑上前来,在还来不及反应的陈乐嘴上亲了一口,速度很快,仅仅只是碰到而已,然那凉凉的触感,却让陈乐恍神很久。 “等回去后,不要和你爸爸提起我,就当我不存在过好了。”乐夫又说。 陈乐有一种脸很热的感觉,他张了张嘴,这次说出话来了:“为、为什么?” “别让你爸爸担心。”乐夫让陈乐的手环住自己的脖子,又捧着他的脸,两双眼四目相对,“你会想我吗?” “……”陈乐没有说话,只是眼睛忽然有些红。 他觉得乐夫一定给自己用了什么不好的药,把他脑子弄迷糊了,看着乐夫的那双眼,他竟然有种不想回家的冲动了—— 他们才认识了两天! 从昨天刚被抓来时吓得半死,到现在两人随意谈心,总共不超过四十八个小时,可乐夫给他的感觉,却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提升到了一个非常高的高度。 那高度,几乎是仅次于陈琛和福娃的了。 陈乐在某一瞬间茫然了,他感觉脑子很乱,乐夫的那句问话不断在脑子里回响翻腾,他明明应该很直接地说出否定的话,可却如何也说不出来。 感觉一旦说出来,他就会成为罪人一样。 奇怪的心理,简直莫名其妙。 “你会想我吗?”看他不回答,乐夫又问了句,只是这句话问得比刚刚那声轻多了,好像一不小心就会飘散在空气中一点也听不见了那样。 竹林子里忽然吹起风来,轻轻柔柔地并不犀利,引得一片片竹叶发出簌簌的响动,陈乐的假发被吹动,飘到额前,弄得他视线都有些看不清楚。 陈乐看着乐夫,然后默默地,轻轻地说出了一个字:“会。” 这个字说完,他就看见乐夫笑了,这个初见差点吓死他,现在还是有些怕的男人,咧开嘴露出了大大的笑,笑声不大,却顺着风一直吹到他心底。 “我很开心。”乐夫说,“这是我今天听到的最好的话。” 原本还不觉得自己有说什么的陈乐,在听到他的话的时候,脸涨红了。 “媳妇儿。”乐夫又说,“等我。” 说完,不等陈乐思考这两个字到底有什么意思,乐夫一张手巾捂在陈乐鼻间,陈乐只来得及看见他带着浅笑的脸,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71、陈琛病下 陈乐醒来的时候,面前是陈琛一脸欣喜的表情:“小乐!” 他的头还有些晕,过了好几分钟才缓过来,这时候陈琛已经喊了医生过来,穿着白色大衣的严老一脸严肃地给他做了小检查,脸上的表情慢慢缓和。 “看样子身体没其他毛病,现在醒过来就好了。” 陈琛听完却是皱了皱眉:“真的没其他毛病?” 对于严老的诊断,他是相信的,只是陈乐这次被人精心设计带走,在他紧锣密鼓浩浩荡荡布置了好大排场准备救人的时候,却又给悄然无息地放了回来…… 哪个人会无聊成这样,把人费尽心机抓走还完好无损地放回来? 陈琛绝对不相信会有这种脑残的存在。 况且……陈琛眼神若有若无地扫过陈乐手腕上那个手环,陈乐从来没有在手上戴东西的习惯,他也不记得自家儿子有过这种手环,那金属环就好像凭空出现一样,戴在了陈乐手上。 他有试图去摘下,但最后以失败告终,那玩意儿就像黏在了陈乐的皮上面一样,怎么也扯不下来,陈琛可不敢硬掰,都不清楚那东西是什么,万一拆的时候不小心把陈乐伤到怎么办? 他脑中的思想多得有些乱。 看得出陈琛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诊断结果而放心,严老也不恼怒,说实话,若不是自己的医术自己知道,他也不会相信陈乐身上没有一点毛病。 可结果就是这样,全身上下检查遍了,孩子身上健康得很。 身体上没毛病,难道是在心理上? 严老不动声色地凑到陈乐面前,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小乐啊,你觉得身体怎么样?有什么难受的吗?” 陈乐感觉自己的脑子好像卡壳了很久,半天才反应过来,看着陈琛和严老,愣了愣,摇头:“没不舒服的。” 他的思想正处于混乱中,之前还和乐夫在一块儿说话,现在忽然又回到了家里,面前尽是熟悉的一切,这两天的一切都好像做梦一样,梦醒时分,什么都消失散尽,只余下心底淡淡的情绪。 严老又问:“你睡了整整一天,可把你爸担心的,这几天去哪了还记得吗?” 闻言,陈乐心里实在愧疚,这世上最关心他的人永远是陈琛,可他却从来未让陈琛放过心。 从父子这一层面上来说,他是个不孝的。 他很想将这几天经历的一切都坦白公开,可莫名地又想起乐夫之前同自己说的话,到口的话又都憋了回去,在脑中权衡一会,陈乐继续摇头:“我也不知道。” 也许,忘了这几天发生的事,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好的选择。 “那你手上那个环呢?还记得是谁给你的吗?”严老脑子一转,很快抓住了重点。 那环的样子其实挺低调,只是出现得太不是时候,很难让人不注意到。 陈乐顿了顿,右手抚上左手腕那个凉凉的金属环,耳朵莫名有些红:“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严老一噎,回头看陈琛,显然被陈乐的一问三不知弄得有些混乱,陈琛干脆把他推开,低头摸了摸陈乐的额头:“什么都不记得了也好,小乐就当自己睡了几天好了,其他的,爸爸会解决,嗯?” 那种慈爱关切的语气,不掺杂一点利益纠纷,只有陈琛能给予的温暖。 陈乐眼睛酸了,有什么东西想出来,却又硬让他憋回去,他抽了抽鼻子,把头埋在陈琛胸前:“嗯,我没事,爸爸也不要多想,什么事情都没有。” 陈琛隐约觉得陈乐的声音有些怪,但没有多想,无论如何,儿子平安回来总是好的。 只是,他很快又想起另一件事情:“小乐,忘了告诉你,福娃出国念书去了,短时间内不回来了。” “啊?”陈乐有些懵。 他忽然想起来,乐夫曾经说过,福娃也是乐夫的弟弟。 这一层关系实在太出人意料,以至于陈乐对福娃的感觉也变得有些复杂了。 “怎么突然出国了?他一个人吗?”无论如何,福娃是陈乐疼了八年的弟弟,尽管现在知道了这弟弟的身世并没有那么简单,但这并不能阻止陈乐对福娃下落的关心。 陈琛点点头,平静的表情一点也看不出他是在说谎:“他这年纪正是适应社会的最好时机,让他去外面呆两年,学点东西也是好的,国外的教育制度还是挺不错的。” 陈乐听了,心中对福娃就有些愧疚。 八年前,陈琛卖了大部分产业后,是准备带着他和福娃一起移民去英国的,那地方的环境和医疗技术,对陈乐的病特别有好处,同时也可以让福娃去接受英国的教育,甚至当时连学校都已经联系好了。 可没过两天,意外就发生了。 陈琛和福娃仅仅只是走开了一会儿,陈乐就被几个路过的英国小伙给吓得差点疯掉,其实人小伙真没别的意思,就是看他一人躺在院子里,一时好奇进来看看,却没想到他们黄棕色的头发和碧蓝的眸色,把原本就怕陌生人的陈乐惊得几乎晕过去。 自那次事件,陈琛彻底打消了去外国的念头,光是熟悉的中国,陈乐就已经那样了,要是换了满街都是外国人的地方,陈乐不得吓得永远不敢出门了? 就为此,他们又回到了家乡,福娃也失去了接受外国教育的机会。 虽然没什么人说,但陈乐心里总觉得是自己阻碍了福娃的发展,以至于这孩子只能陪着他留在国内。 “怎么了?小乐是舍不得福娃出去?”陈琛误解了他的意思,只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我找了人去陪他的,你不用太担心,要是实在想,等这几个月后,我就让福娃回来看你?” 陈乐连连摇头:“外面挺好的,不用特意让他回来的,有人照顾就好了。” 好不容易福娃出去了,他可不想再成为福娃发展的累赘。 陈琛笑了,看了看时间,让他先躺下继续睡会儿,自己出了病房。 “严老,真的找不到一点问题?”关上门走了几步,陈琛问。 “真的没有。”严老走在他后面,摇头。 陈琛不再说话,只是面上的表情更严肃了,陈乐这次的被绑架事件给了他深深的打击,原本他以为的安全原来一点都不安全,陈乐是毫发无伤地让人送回来了,可福娃却是一点消息都没有,突然之间两儿子少了一个,这给做爸的带来的压力实在很大。 尤其,他陈琛自诩本事挺大,却连陈乐是被谁送回来的,怎么送回来的都不清楚,这给他的打击,是无与伦比的大。 他心中的危机感犹如潮水一样,不紧不慢的,却以绝对疯涨的速度开始上升,直至逼近心脏。 必须搞清楚这次事件的主谋是谁,否则这么个隐形炸弹埋在身边,陈琛睡觉都不能安稳。 正想着,手机忽然响了,他接起:“喂?” “陈老板?”对面的声音有些痞,“在干啥呢?” 陈琛面色有些难看:“童先生,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哎呀,刚刚还记得要问你一件事情的,怎么现在忽然忘记了,陈老板,要不你和我说说话?说不定过一会我就想起来了。” “既然忘了,那么就等童先生记起的时候再来找我吧。”说完,陈琛毫不留情地挂了电话。 严老在旁边看得有些傻眼,陈琛这人其实挺冷心冷血的,除了家里人,他是谁都不放在眼里,尽管如此,对待外人的时候也总是冷静温和的,轻易不让人看出自己的情绪。 怎么刚刚,突然那么直接了,连面上那层温和的皮都不要了? 严老忽然对刚刚打电话那人有些好奇了。 下一刻,电话再次响起,陈琛再次接起来,也不知对面说了什么,陈琛的脸色更难看了:“我的儿子很好,童先生多虑了。” 说罢,又挂了电话。 等第三次电话再次响起的时候,他直接关机了。 “……谁给你打的电话?”严老忍不住问。 “一个需要找你看看精神是否正常的神经病。”说完,陈琛走了,“小乐交给你了。” 严老一脸咋舌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摇摇头。 陈琛这次是真的被刺激到了,整个人神经紧绷得好像琴弦一样,把除了陪陈乐以外的时间都用在了查找主谋的事情上,废寝忘食的态度很是不要命,紧紧张张的一个礼拜过去,还真让他找到了一点线索。 陈乐是被一个年轻男人带走的,还曾经被带到过云南边界的一个小县城里,奇怪的是,所有线索都断在了进城的时候,好像有人刻意抹去了这一切。 最关键的那个年轻男人自始至终都没有查到一点背景,就好像不是中国人一样。 等等,不是中国人? 如果对方不是国人,那么有些方面就说得通了。陈琛觉得自己似乎抓到了一个很关键的点,只可惜这个想法刚萌芽就被他掐死在娘胎里了。根据调查显示,那男人是个黄种人,陈乐这辈子除了刚开始的英国,就没出过中国,怎么可能会惹上黄种人? 况且,即便是陈琛,这么些年来生意上接触的外国人也是寥寥无几的,他的势力几乎只在国内发展,压根儿没想过去惹老外。 所以这个想法就有些不符合逻辑了。 可除了这个可能,陈琛实在找不到其他理由来证明这个男人的身份。 调查陷入了僵局之中。 福娃还是没有找回来,事情也没有一点进展,陈琛心头压的石头越来越重,最后,终于病倒了。 陈琛向来身体康健,生病对他而言都是鲜少的事情,这次竟然病得需要躺床,实在是让人惊讶。 陈乐一听这消息就冲到了陈琛房间,傻儿子守在爸爸面前等了一夜。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陈琛还没醒过来,而陈乐,虽然担心,可已经困得有些不行了。 家里不好进外人,和陈琛相交比较好的严老一时之间沦为了保姆,既要伺候病人,又得给两人准备吃的,真真忙得很。 陈琛的手机响了,铃音将死死撑着不睡的陈乐吓了一跳,此时严老正在熬粥,这两天已经麻烦老人太多,他实在不好意思再去打扰,犹豫了下,终于接了电话。 “喂?”陈乐的声音有些轻。 “……陈乐?”对面一片沉寂,就当陈乐以为对方没在,准备挂电话的时候,对面传来一声惊讶的男音。 陈乐也有些惊讶,他以为是陈琛生意上的合作伙伴来电话,却没想到对方竟然能说出自己的名字。 这让他很意外,因为陈琛向来没什么朋友,对于陈乐的存在更是挺保密,一般人都不知道陈家还有个大儿子的存在。 但显然对面的人对于陈乐挺熟:“小乐乐,你没出门?我还以为你和你弟弟一起走了呢。” 陈乐没说话,因为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爸呢?让你爸接电话啊。”那声音的主人催道。 陈乐犹豫了下,说:“爸爸病了,在睡觉。” “……什么?” “爸爸病了,在睡觉。”陈乐以为他没听清楚,又重复了一遍。 谁知下一秒通话就被掐断了。 “……”陈乐看了手机半晌,默默回到陈琛身边继续趴着看。 陈琛皮肤向来很好,几乎不用什么保养品,脸上却瞧不出一点皱纹斑痕的迹象,一点也不像是个二十岁少年的父亲。 可现在陈乐一看,却发现了一些细微变化。 眼眶下的阴影深重了,眉间褶皱快成皱纹了…… 陈琛身上终于还是出现了衰老的迹象。 陈乐看得眼睛红了,默不作声地伸出手摸了摸陈琛的眉头,好像要把褶皱抚平一样。 他揉了很久,那褶皱也没有完全松开,直到床头的寻呼机又想了声。 陈乐知道这个,陈琛告诉过他,最近社会乱得很,以防万一,房子周围安排了很多人护着,一旦有什么事情,寻呼机就是联络方式。 于是他深呼吸后,接起了对话。 “陈先生,有一名自称童超的先生想要进入,需要拦截吗?” 陈乐压根不知道什么童超,但又担心是陈琛的朋友,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 “陈先生?”见他不说话,寻呼机对面的人又问了声。 这时候,房门打开,严老端着两碗粥进来了。 陈乐连忙放下寻呼机,过去把东西接过来,结果小腿忽然一疼,整个人摔在地上,差点把严老和他手中热腾的粥都给撞翻了。 严老被他吓一跳,连忙把人扶起来,又给他按了按腿。 毕竟是专业人士,没一会儿,陈乐就觉得舒服多了,这时候被忽略多时的寻呼机再次发出了声音:“陈先生,童先生试图用武力进入,已经和我方三人打起来了,请您尽快作出指示!” 陈乐和严老齐齐一愣。 “童先生?”严老嘴里说着,忽然想起曾经在陈琛口中听到的话。 “要不放人进来吧。”严老说,“我听过他和你爸爸讲电话,应该不是什么有坏心思的人,不过以防万一,还是让底下人跟上来些,就算出了事情也好照料。” 陈乐点点头,将寻呼机拿过来,咽了下口水说:“让他进来吧,你们也找几人跟上来。” “……明白。”听到不是陈琛的声音,对面也愣了愣,但都得到过消息,陈乐是陈琛的正牌儿子,有绝对的话语权,因此只犹豫几秒,就迅速作出了听令的决定。 没几分钟,房门就被叩响了。 “进来。”严老正逼着陈乐喝粥,忽然听到敲门声,便开口。 因为陈琛的病,陈乐并没什么胃口,只吃了两三口就饱了,只是碍于严老的安慰才勉强往肚里灌,这会儿一听见有人来,连忙放下碗看过去。 门被打开了,最先进来的是一个男人。 一个看起来三十出头的青年。 这青年一进来就将目光锁定在了陈乐身上,似乎是有些意外地喊了声:“陈乐?” 有时候面对面听到的声音和电话里的声音是截然不同的,打电话时没什么感觉,然而现在正对着人说话,陈乐倏地睁大了眼,条件反射般躲到了严老身后。 被当做挡板的严老:“……” 72、 不止严老,说话的男人和身后好几个陈琛请来保护的人都吃了一惊,陈乐的反应着实有些大了。 “小乐?”严老拉了拉躲在自己身后的人。 陈乐不动,他心跳飞快,死死拉着严老的衣服不敢松手,身子竟也有些微微颤抖。 不知为何,看到童超的时候,他心底竟然升腾起一股无以言喻的害怕,那下意识的恐惧来得太过突然,甚至比第一次见到乐夫时更为猛烈,惹得他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面对了。 “陈乐这是怎么了?”那男人是最快回神的,连忙一脸关切地问道。 因为陈乐的反应,严老对这个男人的印象也坏了不少,只得一边安抚着陈乐,一边看他:“你是……童先生?” 童超笑着点头:“差点忘记自我介绍了,我是童超,陈老板的朋友 ,您是……” “陈琛的朋友?”严老不大相信,但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也只得按捺下这个疑问,笑笑:“既然是朋友,那自然应该好好招待的,只是陈琛现在吃了药睡着,不方便,还请童先生不要见怪。” 童超一点也没有见怪的意思,相反,这人自来熟得很:“哎哎,我就是来看看陈先生的,你们不用管我,我自便就好了。” 说着,就朝着床边走去。 还不知道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严老哪敢放他靠近陈琛,这要是个卧底刺杀的,这时候一枪崩过去,陈琛就等死了。 “话不能这么说,童先生既然是客人,那就是需要招待的,陈琛现在病着,这屋子里尽是病毒,也不好留你在这里多坐,要不我们还是去外面说吧。” 严老说完,就要带着童超往外走。 可童超哪里是那么容易就听话的,当下就绕开了严老,一屁股在床边坐下:“哎呀别啊,我这就是来看看人,哪能不进来,陈先生怎么说也是我朋友,我总得来关心关心不是?” 他这方向正好能看见刚刚躲在严老背后的陈乐,瞧见那少年的模样,笑了:“哟,陈乐都长这么大了啊,时间过得还真快。” 陈乐的回应是哆嗦着马上又躲到了严老身侧。 童超的态度实在太过随便,让严老看着更加不舒服,语气也冷下来:“陈琛现在睡着,房里还是少些人比较好,还请童先生和我们一起去客厅说话吧。” 说完,朝那些保镖们使了个眼色。 众人走上前:“童先生,请。” 这种明显不欢迎的态度看来并未对童超产生什么影响,他仅仅挑了挑眉,而后一笑:“既然这样,那就去外面说好了。” 严老看着保镖带着他离开,将一直躲在自己身后的陈乐拉出来:“小乐,你认识刚刚那个人?” 陈乐摇摇头,他也不知道,只觉得这人出现说话的时候,他很害怕,像是下意识的那种想要逃跑的感觉。 严老又看了看还在床上沉睡的陈琛,对陈乐说:“你在这里陪你爸爸,我下去看看那人到底是干什么来的。” 说完,就下去了。 陈乐看着他走,又回到了床边,摸着手腕上那个金属环,难得的沉默起来。 回来以后的这些日子,他的怕人反应其实已经好了很多,至少绝对不会出现像今天这样剧烈的恐惧反应。 上一次这种下意识的害怕出现在乐夫身上,这一次,则是童超。 两者,会不会有所联系? 陈乐双手抱头,只觉得脑子发疼。 他不是个思想复杂的人,但总有那么些个时候会忍不住多想一些,例如现在。但他记性不好,八年前的东西又差不多忘了个干净,即便再怎么努力地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是越来越烦躁。 这时,胳膊被人拉住了,脑子发慌的陈乐一愣,低头一看,陈琛睁开了眼。 严老和童超正在客厅里说话,旁边保镖们围了一圈,这个童超不只出现的时机莫名其妙,说的话更是莫名其妙,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 “八年了,陈乐这孩子的变化倒是不大。”童超喝了口茶,感叹。 “童先生似乎对小乐很熟,还请问童先生是如何知道小乐的?”严老问。 “哦,我曾偶然在陈先生的话中听到过有关陈乐的话,一时好奇,就去查了下。” “……”严老不敢置信地望着这个男人,且不说陈琛到底有没有对他说过陈乐的事情,但,一般人会因为听到别人说了个名字就去查的吗?还说得如此理所当然。 “我倒是不记得有在童先生面前提起过小乐的事情。”陈琛的声音忽然出现,把严老和童超都惊了一惊。 抬头看去,身着深灰色睡衣的陈琛面色有些苍白憔悴,正在陈乐的搀扶下慢慢往下走。 “你怎么下来了?”严老连忙上去扶人,童超站起身似乎也想走上去,但脚刚踏出去又收了回来。 陈琛大病初愈,身子虚得很,走了一段楼梯就有些站不住脚,断断续续走了两分钟才到楼下。 “小乐,你先上楼去。”他在沙发上坐下,嘱咐陈乐。 陈乐看着他额头上渗出的汗,红着眼死命摇头。 陈琛干脆看向严老:“严老,麻烦你了。” 知了陈琛意思的严老只能先拉着陈乐上楼,陈乐不肯,但最后也只能被拉了上去。 “童先生。”陈乐一走,陈琛便转向童超,切入正题,“还是刚刚那个问题,你是怎么知道小乐的?” 童超看他一脸苍白虚弱的样子,莫名觉得自己似乎有些过分了,不由地坐正了姿势,说:“要听实话?” 陈琛看着他,眼中的意思很明显。 “行行行。”童超耸耸肩,“既然要合作,我总得知道合作人的具体情况,调查一下你的家庭组成,不过分吧?” “很过分。”虽然病着声音有些哑,但陈琛的语气并没有因此出现一点的衰弱,“这已经涉及到了隐私,按照法律,我可以对你提起诉讼了。” 童超一愣,长这么大倒是第一回有人和他谈法律。 陈琛说:“童先生,我们都是生意人,有些东西不用我说你也该明白,生意上的事情不能牵扯到家里人,我不希望因此而破坏了双方的合作关系。” 童超讪讪地笑:“倒是我没考虑周到了。” 陈琛似是没看到他脸上尴尬的表情,继续说:“而且,这里是我的私人住所,我不希望有外人进来打扰我和家人的相处,所以才会有这些保镖的存在……我说的这些,童先生可能体谅?” 他表情温和,声音冷淡,说出来的话却是绝对的毫不留情,即便是童超这样厚脸皮的人,竟然也有些忍不住不好意思了。 像是为了解决此刻的静滞气氛,童超的手机忽然响起来。 “抱歉。”童超接了电话,开始通话,也不知对面说了些什么,他忽然瞪大了眼,口中就要喊出声来的时候忽然想起这是在陈琛的家里,立马住了嘴。 “行了,我马上回去。”三两句结束对话,童超脸上已经没有了刚刚的痞性。 “童先生有事?”陈琛咳嗽两声,旁边的保镖们看着情势,连忙递上一杯温水。 “嗯,临时有事。”童超说,“实在不好意思,看来今天得早点回去了,就先不打扰陈先生了,我们下次再谈。” 陈琛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指示旁边的送童超出去。 一会儿的工夫,整个客厅都空下来了。 陈琛双手捧着温水,时不时抿两口,动作缓慢却不失优雅。 他的面色很不好看,不仅仅由于生病的缘故,更是刚刚那个童超。 童超,这个男人是大半个月以前出现的,由一个老客户推荐的投资者,虽说是合作人,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毕竟陈琛早已卖了大半产业,只剩下几个超市,如同童超这样的合作人,其实也并不是那么关乎存亡的存在。 可陈琛并没有拒绝这次合作。 原因说来很奇怪,陈琛觉得这个人很眼熟。 第一眼见面的时候,陈琛就觉得这个男人很眼熟很眼熟,可想不明白的是,在对童超的脸看了好几秒,他还是没想出来自己到底在哪里见过这个男人。 陈琛的记性向来很好,由于做生意的缘故,对于人脸更是几乎过目不忘的,他确定自己应该见过童超可又找不到一点证据,这让他疑惑之余又不由对这人加大了关注。 如同童超查了自己的背景一样,生意人对周围人总是保留警惕的,所以他也查了童超的背景。 结果很简单,童超,中国人,祖籍广西桂林,无父无母一孤儿,后得了一个有钱人的资助才上了学,最后毕业,自主创业……一直到现在开了家中型企业的小老板。 简简单单的平凡人成才赚钱经历,真是个很励志的人物。 可是,陈琛不大相信,他不信童超就只有这么个简单的背景。 他在商场上混了这么多年,脑子里的算计复杂得很,遇到事情就习惯性地把整件事往深处推,阴谋论就是这么来的,而经过他的不断试探和分析…… 童超的背景还真没什么问题。 但陈琛还是不信,尽管找不到证据,但他就是不觉得童超是个简单的人物。 更何况,还有那莫名其妙的熟悉感,陈琛是个很相信自己直觉的人,就凭这一点,他对童超的怀疑就更深了一层。 到底在哪里见过这人…… 正想着,楼梯处传来一阵脚步声,陈琛抬头望去,就瞧见严老下楼来了,他绷了半天的心弦终于稍微有些放松:“严老。” “小乐在楼上,我让他先睡会儿,这孩子就是不听,哎。”严老坐在他身旁的沙发上,看着他明显不健康的脸色,不由皱眉,“我说你怎么起来了,既然病着就该多睡会儿,有什么事情知会我一声,你还不放心我不成。” 严老和陈琛的关系,说来奇妙,陈琛小时候身子不好,总生病,他爸又是个疼儿子的,对这陈家唯一的子孙根可宝贝着,到处找医术厉害的医生,正好那天在医院门口遇见了前来求职却被赶出医院门口的严老。 那会子严老还年轻,正是二三十岁青年正气的时候,对于医学的热爱简直堪称狂热,可惜家里经济条件不好,也没什么路子,那时候的医院又都是国家公立的,一般人根本进不去,所以四处上医院找工作也总被拒绝。 陈琛他爸他爷爷都是当年参过军,为中国解放做出过贡献的人物,解放后国家也给予了很大的荣誉,出门都是有专车接送的那种,要让一个人进医院工作更是容易。 被多次拒绝的严老当时就看到了这气势十足的陈家人,冲上来讲述自己的遭遇求帮助求伯乐。 最后,连陈琛他爸他爷爷都准备差人把这神经病赶走的时候,陈琛出声了。 陈琛说,让他留下吧。 于是,没有任何理由的,严老留下了,莫名其妙地成了陈家的终身私人医生,也为当时穷困潦倒的严老解了燃眉之急。 所以,可以这么说,严老对陈琛是十分感激的,再加上陈琛的做人处事向来很让人信服,他对陈琛就更是忠实了。 他看着陈琛和陈乐俩父子长大,如今这做儿子的病了,做爸的也病了,怎么不让他心疼? 严老的关心,陈琛自然是明白的,这个老人在陈家的地位可不是一般的医生能比的,当时就扯出一个笑:“你想多了,我只是怕这人搞出什么乱子来,这才起来,很快就会回去的,这不,现在头就有些晕乎乎的了。” 话还没说完,就要起来。 严老连忙过去把人扶起来:“小心些,哎呀,你就是太逞强,可惜了我老头一个什么都不懂,小乐身子又不好,不然给你分担下,你也不用总一个人死撑着了。” “陈家总是要有一个人来扛着的,与其让你们一起累,倒还不如我一人接手了。”陈琛笑了笑。 严老叹了口气,也不说话了,就把他扶上楼去。 陈乐被严老的话压着,不能出房间,只能在上面干着急,陈琛的身子还没好完全,也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事情。 所以门一打开,他就连忙围了上去,陈琛被儿子的热情吓了一跳,露出一个宠溺的笑:“小乐。” “爸爸。”陈乐红着眼上去把陈琛扶到床上,压着这不老实的病人躺下了才稍稍松了口气。 “你先睡会儿,我再去给你熬些粥。”严老适时出声,又朝陈乐使了个眼色,“小乐,咱们出去,不打扰你爸爸休息。” 陈乐点头,为陈琛捻好被子,这才转身走开。 陈琛含笑看他们离开,一直到门关上,房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才冷下来。 绑架陈乐的主谋,那个奇怪的童超,陈乐被抓走后又平安送回手上还被套了手环…… 陈琛深吸一口气,带着昏沉的脑子渐渐堕入沉睡。 严老和陈乐一起走在廊道上,陈乐走得慢,严老也陪着他放慢脚步,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小乐,你的脚最近好了不少啊,看来那个药还真的不错。” 陈乐听得一愣,心脏猛然加快了一跳。 听陈琛和严老说,他被送回来的时候,身旁还放着一大袋子的药,旁边还留着一张纸条,写着上面各种药的使用方式。 陈琛本想根据那张纸和那些药作为线索去找抓陈乐的人的,结果那些药的包装都给换了,压根查不出来情况,那张纸条上的字更是歪七扭八,跟小孩写的差不多,明显人家就是故意写残的。 严老检查了药,确定里面没问题,这才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给陈乐用了。 现在看来,效果还真不错。 但这显然也带来了另一个疑问。 “小乐。”严老忽然停住脚步,“你老实和我说,你真的不记得那些带你走的人了?” 陈乐正要摇头,又听见他说:“你要想清楚啊,这事情不是闹着玩的,你看看你爸爸,为了你的事情最近都病成什么样子了,你这要是有什么隐瞒,你爸爸就得多绕好些弯子,说不定以后就一直这么病着了。” 他看着陈乐张大,对于这个孩子的脾性还是挺了解的,陈乐很有孝心,如果真的有些事情不愿说出来,只要讲明隐瞒真相会给陈琛带来的危害,陈乐还是会说出来的。 事实证明,他对陈乐的了解是真的挺深刻的。 陈乐心里头开始慌了。 73、人去楼空 他是答应了乐夫不告诉别人,可这承诺也仅在于不危害到陈乐身边人的情况下,而现在情况明显已经危及到了陈琛。 摸了摸手腕上的金属环,陈乐在心中向乐夫道了声歉,看向严老:“其实,有点记得的……” 原本只是打着试探心思的严老一愣,没想到陈乐竟然真的知道一些事,登时惊喜得红了眼:“真的?都记得哪些事情?快和我说说。” 被他的激动惊到,陈乐茫茫然看着他,好半天才说:“他说他叫乐夫。” “乐夫?”严老皱眉,开始在脑中搜索起人名,但奈何翻遍过去记忆,都没有找到与之相对应的人,想了想,问:“哪个乐?哪个夫?” 陈乐的脸莫名一红,“快乐的乐,大夫的夫。” 同样的两个字,用不同的解释方式表达,感觉到的效果就完全不一样,至少,在严老听到这个解释的时候,并没有多想。 “还有呢?他长得什么样子?你有记清楚吗?他有说过什么话吗?像是为什么把你带走之类的话。” 陈乐想了想,觉得既然已经说出来了,那么干脆和盘托出,也省得遮遮掩掩弄的模糊不清,于是说:“他长得……很高很大很壮。” 说完,犹豫了下,陈乐又补充了句:“我们以前好像认识。” “什么?”正在为陈乐那‘很高很大很壮’的解释满思维乱飞的严老被他之后那句话震到,连忙问,“你怎么知道你们认识?是他说的吗?还是你记起什么来了?” 陈乐醒来后记忆衰退,被绑架后的记忆几乎全都不记得,为此陈琛和严老还困恼很久,但人脑的复杂程度不是简简单单就能钻研得透,因为记忆衰退而忘记的那些东西,本来不是电视剧上那些狗血失忆情节能相比的,他们想了许多办法也没见到成效,甚至可以这么说,几乎就没有这种想起来的可能了。 严老激动起来,当年的事情,陈乐身为第一当事人,知道见到的肯定最多,如果陈乐能记起来一些,那么对于陈琛这些年的调查追踪可是绝对的大帮助。 但事情显然不会这么简单就解决了。 陈乐摇摇头:“没,只是他自己说的,他说我们早就认识,只是我忘了。”还说我是他睡同一张床盖同一张被子的媳妇儿。当然,后一句话陈乐并没有说出来,也没有胆子说出来。 听到陈乐回答的严老有些失落,但随即又有些激动。 至少动手的人现在已经冒出点泡了,和陈乐早就认识,这就是最大的一条线索,而且,此人还极有可能是八年前陈乐被绑架的那段时间内见到的人。 如果猜测成真……那么,八年前的那件事情也能水落石出了。 想通这一切,严老压抑的心情变好了很多,脸上露出个慈祥的笑:“行,我知道了。小乐先去休息会儿吧,你也累了一天了,我去熬些粥,你爸就交给我照顾,不用担心了。” 陈乐的思绪还停留在之前严老的提问上,这会儿忽然换了话题,显然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不免又发起呆来。 严老以为他又想起了什么东西,连忙屏住呼吸,气都不敢随便出,就怕打扰到他的思考。 结果半天过去,陈乐忽然回头问他:“你在看什么?” “……”仅仅是一句问话,严老已经明白了是自己想太多。 轻咳了两声,他开始走下楼梯,回头对陈乐嘱咐:“你先回去,要是再有想起什么事情,就和我说,先别去打扰你爸爸,他这几天累得很,趁着病了,就让他多睡会儿。” 陈乐乖巧地点点头,回去了。 又过了两天,陈琛的病好了,尽管脸色还是有些惨白,但总归是脑子清醒了不少。 严老在第一时间把自己听到的和自己分析出来的觉得有可能的假设告诉了他。 陈琛安静地听完了所有话,然后把自己关进了书房。 在书房书架隔板一个不起眼的夹层内,陈琛取出了一只U盘,插入电脑。 随着密码的不断输入,一会儿,一张图片出现在电脑显示屏上。 那是一个人的脸,并不是照片,只是手绘的油画,尽管这样,那人的样子却是很清晰很容易分辨的。 曾经,在云南那座山上,就是这人差点带走了陈乐,那天急于带陈乐去看病,也没多做停留,正想着下山后再找人来解决这些人,没想到回头这些人就像从地球上蒸发那样再也找不见了。 就连当地的国家基地都被杀了个干净,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 八年,为了找出陈乐当年遭遇的事情,陈琛曾无数次盯着这张照片,一看就是一整天,都没有觉得什么特别。 唯独今天,他第一眼,就发现了问题。 这张脸,很眼熟,非常眼熟,也不是说五官多相像,但那种带给人的熟悉的感觉…… “砰——”陈琛猛然起身,身后的凳子被无情撞开,在地板上磨出好长一条痕迹。 “童超。”两个字从嘴里吐出,陈琛的脸上竟难得露出了个讽刺的笑。 他出了书房,打了个电话。 半小时内,十多辆警车浩浩荡荡驶向童超的住所。 陈琛也紧随着警方的脚步跟到了这里。 近百个武警官兵下车后,迅速封锁了进出这栋别墅的各大通道,几分钟后,整片区域落入警方手中。 然而似乎已经晚了。 人去楼空。 身为别墅主人的童超早已不在这里,整个一空荡的屋子留给所有人罢了。 陈琛的脸色万分难看,死死盯着这栋并不小的别墅,眼中能喷出火来。 竟然晚了一步,竟然让那人跑了。 同来的武警官兵们也是白忙一场,得令带队的那人见此情况也没有埋怨,只是看向陈琛:“陈先生,人已经走了,下一步我们该怎么走?” 陈琛深吸一口气,说:“把人都撤回去,就当今天什么都没发生过。” “什么?”那人急道,“可这么大的阵势出动,局里早就有备案了,况且,也打草惊蛇了不是?这样简单撤回去很可能会给对方以逃脱的机会。” “可人已经跑了。”陈琛抬头看了看天空,阳光很刺眼。 那人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然而看着陈琛那根本没有继续说下去意思的脸,终于还是点点头,带着一大帮人马撤了。 他毕竟只是个普通的小队长,得罪不起那个人。 陈琛依旧站在别墅前,默不作声。 他想了很多,但最后,所有想法都只能化为一声叹息。 忽然,电话响起,打破这诡异的平衡。 “没抓到?”对面那个声音问。 平日里的温文统统消失不见,陈琛的语气有些不耐烦:“会抓到的。” “为什么让所有人撤回来?”那个声音又问。 “留着也没用,等找到了人,再送过来也一样。”解释完,陈琛似乎没有了说话的意思,径直结束了对话,“没什么事了吧?那我挂电话了。” 说完,他也不在这里多做停留,转身开车走了。 陈乐完全不知道陈琛在外头做了些什么,他只觉得陈琛最近有些忙,忙得连三餐都不是那么准时了,餐厅里经常出现陈乐一个人吃饭的情形。 陈乐不敢去问陈琛发生了什么,倒不是陈琛凶横让他害怕,只是纯粹不想让陈琛浪费更多的时间在他身上。 也因为陈琛忙得不可开交,与严老之间又没有什么可以交流的话题,不爱出门的陈乐整天窝在家里,也找不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人,几天过去,原本已经有点好了的心理问题,竟然又开始严重起来。 发现了这一点的严老后悔不迭,眼看着陈乐又恢复成以前什么都怕说话都小心翼翼不敢随意的样子,真真是郁闷得透顶。 无奈之下,只得通知陈琛。 正埋首在文件中的陈琛一下子抬起头,从凳子上坐起来:“什么?” 他的语气满是震惊。 二话不说冲了出去。 陈乐正在客厅看电视,偌大的地方只有他一个人,少年蜷缩在沙发角落的孤单样让人看了心疼不已。 “……小乐。”陈琛觉得自己嘴巴干得很,铺天盖地的疲惫袭上来,晕得他喘不过气来。 “……爸爸?”听到了他的声音,陈乐小心地抬起头,顿了顿,忽而朝他的方向跑过来。 陈琛连忙上去:“你别跑,站在那,我过来——” 话语声戛然而止,陈乐在刚跑出两步的时候就一脚崴了,撞在地上抱着又开始抽筋的小腿满脸痛苦。 陈琛只愣了一秒,瞬间整张脸的表情都变了。 他快步跑过去给陈乐按摩放松肌肉,口气也不自觉间变得严肃起来:“不是让你不要乱跑吗?怎么又不听话?药准时吃了吗?前些天不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又犯了?” 陈乐一抖,不敢说话了。 陈琛这才想起自己的语气不对,连忙放缓了调子:“爸爸不是怪你,你别想太多。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看电视?不去房里多睡会儿?” “睡了两天了。”陈乐小声地说,又偷偷抬头看了陈琛一眼 ,问,“爸爸,福娃呢?” 陈琛只觉得天旋地转,难道陈乐记忆衰退的速度都这么快了,前些天才刚告诉他的事情又忘了? 不过这次显然是他想多了,陈乐后面又补了一句:“他去国外了都不打个电话给我说说话吗?” 陈乐和福娃的关系比一般兄弟之间的关系更好,如今做弟弟的出国了那么多天还不给哥哥打个电话报报平安,陈乐觉得自己特别难受,就好像被抛弃了一样。 陈琛心里松口气,同时又有些尴尬。 福娃哪是去了什么外国,这孩子同陈乐一样都被抓走了,只是陈乐运气好被送了回来,福娃可是真正的不见了踪影,就连那个人都没完全查到福娃的下落。 所谓的去外国念书,不过是他为了让陈乐安心而编造的借口而已。 如今看样子,陈乐是将这个消息深以为真相了。 74、童超回来 陈乐脸上有种豁然开朗的表情,周身那种压抑沉闷的感觉都消减了不少。 不过很快他又有些担忧地说:“福娃一个人在外面会不会怕?” 陈琛笑了笑:“福娃不小了,该练练胆量了,男孩子总不能一直窝在家里,该去闯一闯的。” 这句话说着挺对,却不想,陈琛一时大意下的话正戳中了陈乐的心。 他也是男孩子,还比福娃大上许多,可就连福娃都出去闯了,他却依旧只能依偎在陈琛的庇佑之下。 真正的消息,陈琛是不可能说出来的,既然编了一个谎言,现在也就只能继续编造另外的谎言来维持最初的谎言。 “福娃上的学校有些特殊,管理很严格,完全的封闭式教育,一年大概也就能回来一次,平日里也不能随便和外面通话。外国学校有人家自己制定的规章制度,福娃既然去了,那就飞遵守人家的规矩……小乐,我这么说你明白吗?”陈琛耐心地解释道。 这实在很打击人。 陈琛看见他黯淡下去的脸色就反应过来了,脸上笑容也是一滞,连忙补救道:“小乐也不错,现在都开始工作了,幼师也是个不错的职业,孩子是社会的未来,你的责任重大啊。” 陈乐摇摇头,苦笑:“爸爸,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其实我一点用都没有。” 陈琛脸色一变,头一次这么严厉地对陈乐喝止道:“胡说什么!” 陈乐白了脸,也不敢回话了,径自在那里发颤。 又是心疼又是心恼,陈琛只能把他抱在自己怀里,像小时候那样放柔声音安慰,陈乐的妈死得早,陈琛父兼母职,这样的动作他几乎是从陈乐出生一直做到了现在。 眼睛一酸,感受着熟悉的怀抱,陈乐差点没直接哭出声来。 “别怕,爸爸在,小乐不怕啊……”那是独属于父亲的温暖,纯粹而真实。 多日来的压抑一扫而空,陈乐在他怀里拱了拱头,一点也不出声。 “小乐,爸爸会找到给你治病的办法,一定会,到时候你就和福娃一样可以做个真正的男子汉,再也不用怕任何人。”陈琛低声说着,像是安慰,更像是承诺。 陈乐不说话 ,只是把头埋在他怀里。 很多东西大家都懂,若治病的方法这么容易就能找到,陈乐也不至于八年来都带着这样一副身子。 这么说,只不过是安慰罢了。 可即便知道这是安慰,也感觉很温暖。 自从知道陈乐的病情有反弹趋势,陈琛就放下了手上所有事情,甚至连调查都丢到了一边,只管专心致志陪着儿子,他已经丢掉一个儿子了,必须得守住剩下的这个儿子。 所以调查的事情,就落到了另一个人头上。 陈乐明白陈琛有很多事情要做,对于陈琛放下一切整天陪在自己身边的行为,他是很愧疚的,严老却笑:“你爸的事,有人帮着做,你就专心养病,只要你好好的,你爸就心满意足了。” 什么都帮不了的陈乐只好听从嘱咐,乖乖养病。 病情慢慢缓下来,至少没有再加重了。 陈琛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更不敢大意,又忍不住想要知道最新的调查结果,犹豫会儿,终于还是打了个电话过去询问情况。 结果还是不大乐观,那人告诉他,叫童超的男人,在中国光是有档案有登记的就有成千上万个,仅凭一个名字,根本找不到人。 陈琛听了后,花了整整三天的时间,绘了一张素描传过去。 描的是童超,陈琛曾经学过美术,又有强硬的速记能力做基础,要凭印象画出一个男人并不困难。 想了想,他还把八年前画下的那张图一起传过去了。 那人收到图后不敢大意,加紧了调查的速度。 而在他们这里忙成一团找人的时候,这人却在某一天突然出现了。 出现的时机很巧妙,那天,陈琛正带着陈乐在一家市立孤儿院看小孩,一群半大不大的小孩把陈乐团团围住,陈乐倒是笑得挺开心,和孩子们玩得欢快。 陈琛在树底下放了把椅子,微笑着坐在那里看陈乐和孩子们玩耍。 也只有在小孩面前,陈乐才会笑得那么轻松,完全没有压力的束缚。 这样很好。 若陈乐可以这么一直下去,倒也不错。 可惜…… 手机铃声很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打碎了陈琛的遥想,他按下接听键。 “陈先生,有人进了别墅。”打电话的是守在家周围的保镖。 不好意的预感从心中升起,陈琛声音一沉:“是谁?” “似乎,是童先生。” 童先生……童超? 陈琛睁大眼,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动作幅度过大,椅子应势而倒,带出不小的声音,就连好几米远外的陈乐也听到了声响,回过头来。 感觉到自己的失态,陈琛笑了笑,然后将椅子扶起来。 “爸爸?”陈乐和孩子们说了声,慢慢走过来。 陈琛过去按住他:“爸爸没事,不小心带倒了椅子,你回去吧,难得出来一趟,好好玩儿。” 陈乐从他的话中听出了一些模糊的意思,但看他的样子似乎不想让自己知道,犹豫了下,点点头。 “别想了,爸爸没事,你赶紧回去。”陈琛将他换了个方向,在他背后轻轻一推。 陈乐回头看看他,朝孩子们走过去了。 眼见着陈乐再次融入孩群中,陈琛方才重新拿起手机:“看住人,别让他跑了。” 对面过了好几秒才传来回答:“是。” 趁着陈乐被孩子们缠着,陈琛安排了人在这守着,自己先赶回去了。 车速很快,几乎是逼近超速线地向前飞驰,终于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到家。 “陈先生。”刚下车,就有人跑了上来。 陈琛点点头,那人马上在前面带路,陈琛快步跟上,却在距离家不远的保镖们暂住的临时屋里见到了童超。 “他?”陈琛皱眉。 “是的。”保镖走到床边,把那个正昏迷着的人头转了过来。 那张脸,八年前陈琛曾见过。 保镖又从床旁边的桌子上拿起一张纸一样薄的东西,递到陈琛的手上:“陈先生。” 陈琛只拿过看了几眼,就明白了真相。 怪不得,在他第一眼看到童超的时候没认出来这人就是八年前差点带走陈乐的那帮子混蛋,敢情这人是戴了人皮面具! 是的,人皮面具。 看着手上这层触感细腻,贴近人皮,薄如纸片的东西,陈琛真有一种杀人的冲动。 人皮面具,这个以前只存在于小说和电视剧中的东西,在科技高速发展的现在,的确是有了,但一般很少有人会想到用这个东西,况且现在一般市面上有售的人皮面具都假得很,只要稍稍注意都能分辨得出来。 所以,他压根儿就没有想到童超竟会用这东西来,而且,还用得这么巧妙,竟然连他都被蒙了过去。 “他怎么了?”嫌恶地丢开手中的面具,陈琛上前几步看向床上那人。 “不知道,过来的时候就是这样了。” “有找严老过来看看吗?”陈琛忽然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还没有。” 不再说话,陈琛迅速拨了严老的号码,这老头一听到童超的名字,立马挂了电话。 几分钟的时间,老头冲进了这小屋子。 “人呢?”看得出来严老跑了一路,整个人都气喘个不停,手上的急救箱却是拿得死紧。 陈琛侧过身子,床上的童超很快展露在他面前。 严老只是一愣,便上去给人检查起来。 “十二处枪伤,八道砍伤……这是你让人做的?”诊断结束后,严老问。 陈琛摇头:“伤得很重?” “很重,都不知道这人怎么撑到现在的,祸害遗千年,我算是相信了。”严老说完,又指了指床上昏睡着的童超胸口,这人现在晕着,简直是任人动手动脚,严老几下子就把他扒个精光,一眼望去,这人身上都是伤口,密密麻麻的新伤旧伤,要换个有密集恐惧症的,恐怕第一眼望过就得晕了。 “你看这里。”胸口处的一处伤,皮肉翻了两层,伤口处都是已经凝固的暗红色血渍,“这是最重的一处伤,看样子应该是刀扎的,再往里头深一厘米,估计这人就当场挂了。” “那还能救吗?”陈琛只要结果,过程太罗嗦了。 “如果你想他活,当然可以。”说着,严老开始指示起周围的保镖:“去地下室那里,把担架拿来,把这家伙抬到地下室。” 陈家主宅下有建地下室,其中有间屋子配有全套的医疗设备,只要不是什么太过凶残的病都能在此进行暂时救助,在最短的时间内把病情控制起来。 保镖们去了。 严老看向陈琛:“你先去屋子里等着?” 陈琛点头:“又要辛苦你了。” 严老笑了笑,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小乐呢?” 陈琛一滞,这才想起陈乐还被自己落在孤儿院,连忙说:“家里就交给你了,我先去把小乐接回来。” 说着,已经跑了。 严老看着他迅速离开的背影,真是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了,又回头看见半死不活的童超,更觉头疼。 其实陈乐早就发现陈琛不见了的事实,甚至,他是亲眼见着陈琛离开的。 可他没有去阻止,陈琛从来不会没来由地丢下他自己走开,这次突然走开,也肯定是因为有事情发生。 心里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对自己说的,可不知为什么,陈乐就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尤其,陈琛已经去了两个多小时,还不见回来的样子。 陈乐的心理素质不好,安全感太低,这也是他心理问题容易产生并加重的主要原因。 而现在,陈琛的消失已经足以触动他心头那根敏感的弦,让他惴惴不安起来。 好在周围还有一群小孩,孩子们带着天真的笑声很富有感染力,即便心中的情绪再糟糕,在笑声的环绕下,陈乐还是勉强维持住了面上的欢悦,陪着小孩们一起笑闹。 陈琛过来的时候正好瞧见陈乐被小孩子围在中间讲故事的样子。 他赶得急,尽管开车的不是他,额头上也出了一层薄汗,淡淡的阳光斜射下来,在他面上落下一个恬淡的侧影。 “爸爸——”很快发现他的存在的陈乐眼睛都亮了起来,忍不住站起来朝这里喊。 陈琛带着微笑走过去,一直到孩群周边。 孤儿们其实挺怕生人的,只是陈琛生来一副温和慈爱的表情,实在叫人生不出厌恶的心,小孩们只愣了愣,都一股脑儿围了上去,喊个不停,顺便还要糖吃。 热情得让陈琛都差点招架不住。 最后还是陈乐解了围,从兜里拿出一大把水果糖把小孩们都哄了过去。 陈乐真的很有带小孩的天赋,那种仅对于孩童的非凡的亲和力,莫名却真实,并为这个饱受倒霉的少年带来人生中一道较为温暖的阳光。 看着陈乐带着一群半大不大的小孩在那说说笑笑,陈琛忽然觉得刚刚开始就有些压抑的心情好了不少。 时间过得很快,很快便要到离开的时候,陈乐走的时候,一群的孤儿都堵在了门口,喊着闹着,不想让陈乐离开。 孩子们的想法很单纯,陈乐对他们很好,给他们东西吃,送他们玩具玩,还陪他们一起说话,这些事情,以前来看他们的许多人都做过,可感觉就是没有陈乐做得自然,他们感觉到了善意,便不想让这个善人走了。 孤儿院的院长与老师把一个个小孩都拉回去,并向陈乐父子抱歉地笑笑。 看得出来陈乐也很舍不得,但时间的确不早了,陈琛喊了声,他犹豫下,还是走了。 “玩得很开心?”车上,陈琛问。 陈乐点点头,又想起了之前陈琛走开的事情,他心里有些堵,迟疑了下,还是决定问出来:“爸爸,你刚刚去哪了?” 陈琛倒是没想到陈乐已经发现自己走开过了,只是有些事情太复杂黑暗,他实在不想说出来让陈乐也卷入其中,他的儿子只要开开心心地过下去就好了,其他的东西,由他这个做爹的背负就够了。 于是说:“也没去哪,严老接了个手术,怕我回去找不到人,就打电话给我,我担心他一个人不好动手,就回去安排了下。” 三言两语算是解释清楚了刚刚做过的事情,他说得平淡,陈乐听在耳朵里也没觉得什么特别的,只点点头就差不多放下了心中的疑虑。 回到家,家里一如既往的安静,陈琛找过保镖问了两句就陪着陈乐上了楼。 “小乐,你先在这里看会儿电视,爸爸下去办点事,马上回来。” 陈乐乖巧地点头,看着陈琛走出去。 严老已经结束了手术,正在换衣服,陈乐可是要回家的,他不能在孩子面前穿一身沾满血渍的脏衣服。 陈琛从地下室的入口进来,顺口问了句:“怎么样了?” 严老套上一件新的衬衫,笑了:“死不了,这人看着挺严重,其实真开起刀来也没什么,就是把几颗子弹取出来的事情,失血过多而已,补回来就好了。小乐回来了?” 陈琛“嗯”了声,又问:“他什么时候能醒?” “这要看情况,各人的恢复能力不同,体质好的两三天就能活蹦乱跳了,体质不好的半个月还在床上躺尸,说不准,不过看这人的样子,应该不会超过三四天。” 得知了答案,陈琛便放心了,但还是嘱咐了几个保镖把刚刚昨晚小手术的童超抬到医务室休息去了。 正准备走,之前那个把人皮面具交给他的保镖走上前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些话。 “把东西拿来我看看。”陈琛神色一凝。 保镖毫不犹豫地把手中一个小瓶递了过去。 陈琛接过小瓶子,小心地看了看。 这是个黑褐色的不透光的玻璃瓶,很小,整个儿还没有陈琛半只拳头大,但拿在手里的感觉却很重,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只能隐隐约约瞧见一些粉末状的东西。 旁边已经换好衣服的严老凑在一旁望了半天才开口:“把这东西给我吧,我去研究研究,过些日子给你消息。” 陈琛默不作声地把东西递给了他。 严老小心地收起来:“行了,收起你这副难看的脸色,上去还得见小乐呢。”说完,已经忘出口走了。 陈琛三两步追上他,拍住他的肩膀:“等等,你先去洗个澡,满身的血腥气,会吓到小乐。” 说罢,也不搭理目瞪口呆的严老,就那么径自走了出去。 严老无语半晌,终于还是听从建议转身先去洗澡。 陈家主宅的地下室里藏了个重伤的男人,陈乐一无所知,他只是觉得最近几天陈琛似乎很忙,忙得差点都要找不到人了。 而事实上,陈琛的确很忙。 因为童超醒了。 这个被严老判定为重伤,大概会在三四天内醒过来的男人,实际上,在做完取弹手术当天的晚上就醒过来了。 这彪悍的意识恢复能力,强得让严老都忍不住暗暗咋舌。 而这还不算什么,真正叫陈琛都震惊的是,这个男人醒来后说的话。 刚见到陈琛,童超就盯着他说了一句:“我知道救陈乐的办法。” 陈琛死死盯着这个男人,目光专注得就好像要把人盯穿一个洞一样。 童超却好像是挺享受这种感觉一样,笑了笑。 他的身体刚动过手术,又在不久前失血过多,就连这么个表情都做得很勉强:“怎么了?你不喜欢这个消息吗?” 陈琛盯着他半天都不说话,好一会儿才开口:“你想要什么?” “什么?”童超一愣,反应过来陈琛的意思后,竟然忍不住捧腹大笑。 可他浑身的伤,才刚咧开嘴就惹了一身疼,还有好几处细小的都裂开流血了。 陈琛一点也没有在意这个男人身体状况如何,只是重复了一遍:“你想要什么?” 童超疼得咧嘴直嚎,却还不忘说话:“我想要什么?你能给?” 陈琛抬头看了下天花板,又低头用俯视的目光对着他:“你的声音太大了。” “啊?”原本笑着的童超表情都僵硬了,陈琛的这句话来得太莫名其妙。 “小乐还在睡觉。”陈琛又补了句。 这次童超听懂了,可脸上的僵硬还是没完全褪下来,半天,才摇摇头:“算了,不和你计较。” 陈琛这才开始直视他:“你说,有救小乐的办法,什么办法?” 童超反问:“我有办法,可任何东西都有价值,不能白给,你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我一开始就问了你要什么。”陈琛比他更冷静。 “什么都能给?” “……只要我有,随你挑。” “那好,把陈乐给我。” 陈琛脸色瞬间黑了下去:“你知道这不可能。” “不,我完全觉得这有可能。”童超摇头,“现在你儿子根本弱得不堪一击,如果没有我的搭救,那就是一个废人,留着也是浪费空气浪费粮食。” 陈琛默然。 童超的话很直接很尖锐甚至现实得让人想一枪送他上西天,但也的确是个大实话,现在的陈乐,只不过是在他的庇佑下才能活到现在,一旦真正走上社会,就只有等死的份。 但陈琛还是摇了摇头:“你说的似乎很有道理,但我还是不可能答应。” “那你的意思,是让他永远这样弱下去?”童超讽刺地说。 陈琛又是摇头:“不,我会让小乐好起来。” 说着,他看向童超,这个刚刚醒过来的男人脸还是苍白的,整个人看起来比陈乐都要弱,好像下一刻就要死过去一样:“况且,我觉得现在的你,比小乐更弱,更不堪一击。” 说完,他转身走了,两个保镖也跟过去了。 童超眯起眼,因为还躺着的原因,从他的角度已经完全看不见陈琛了,只得望着天花板。 好一会儿才轻笑了声:“也是,要那小子就是要你命,那么……我不要那小子了,要你如何?” 话尾落定,散在空气中,童超闭上眼,身体的虚弱让他只坚持了几分钟就又昏了过去。 此时已经是大半夜,严老也早就睡了,陈琛不想去打扰这个老人的睡眠,便一个人去了书房,静静地发起呆来。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呆坐着想事情了,脑子里一片乱哄哄的东西闹上来,只惹得他头疼不已。 今晚睡不着,最终源头是童超的那句话。 那个男人说,陈乐有救,那个男人说,他有办法。 对于很想救陈乐,但用尽了办法却也几乎取得不了一点成效的陈琛而言,这个消息几乎是救世主一般的存在。 如果童超说的是真的,陈琛愿意用所有来换这个救人的方法。 但那男人太不要脸,提的要求竟然是陈乐。 这就断绝了双方交易的一切可能。 陈琛双手抓着头,开始思索接下来的方案,要如何才能不费一点力气地将童超脑子里的办法套出来,但想了半天,还是一无所获。 世界上总没有那么多两全齐美的事情,总要有选择,又放弃,端看要的是什么,值不值得放弃。 正是烦躁的档口,门被敲响了。 陈琛抬起头看门,都这么晚了,竟然还有人没睡? “爸爸?”门口的声音响起来,陈琛怎么也没想到来者竟然是陈乐,吓了一跳,赶紧过去给人开门。 门开,人现,陈乐穿着睡衣,一脸睡意朦胧地看着他:“爸爸,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他的声音也有些模糊,配上眯着眼的表情,简直有趣透了,陈琛笑了笑,拉住他的手,冰冷的触感自手中传来,让这个做爸的心疼不已,连忙把他手包紧了取暖:“怎么手这么冷?大晚上的不要乱走,万一冻着了怎么办?” 陈乐看起来困得慌,只模糊不清地咕哝几句,就晃晃悠悠地好像要睡着了的样子。 这时候书房桌上的座机又响起来,声音不大,却足以把一个几乎睡着的人从睡眠状态转化为半睡眠状态。 “怎么了?电话?”陈乐半眯着眼四处张望,也不知道到底看到了什么。 陈琛回过身往来电显示那里瞄了一眼,见是那人的,直接挂断。 “爸爸?”听到声音一下子没了,陈乐迷迷糊糊地问。 陈琛看他这副样子,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干脆牵着他的手走出去:“你刚刚什么都没听到,走,咱们睡觉去。” 陈乐的意识其实一直处于半睡眠状态,没有完全醒过来,现在的他更没有一点思考能力,只能傻傻地任由陈琛牵着走,短短的几步路差点摔倒好多次。 “快睡,别乱想了,爸爸在这。”拉灯,睡觉,屋子里再次恢复寂静黑暗。 陈乐像是感觉到了周围的黑暗阴冷,不断往陈琛这里靠,陈琛也不推开,反而把人拉在自己怀里靠着,陈乐不敢一个人睡,便和他睡好了,父子俩一张床也没什么好说闲话的,两人一起睡,反而让房间看起来不那么空荡些,更有些人气。 这么想着,陈琛脑子思想也有些迷糊地发散开去,也许是儿子在身边让心情放松了不少的缘故,也可能是今天实在太累了,陈琛紧了紧手臂,也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醒来的时候,陈乐还在睡,这孩子一天要睡很久才算够,陈琛也不喊他,就让他睡着,自己轻手轻脚地起来去找了严老,告诉他昨晚上听到的消息。 听到童超昨晚上竟然醒过来的消息,严老很是惊讶,连忙就朝地下室冲了过去。 陈琛跟在后面,没走两步路,手机响起来,上面的来电显示和昨晚座机上的一模一样。 看了屏幕两秒,陈琛终于还是按了接听。 “终于肯接了?”对面的声音马上充斥了整个耳朵,“昨晚上怎么不接?闹什么脾气?” 他的话说得很平静,语气简直比陈琛平日里更淡然,然而陈琛听了他的话却只觉得烦躁。 “昨晚小乐在,有事吗?”他很不耐,并不想与这个男人多做交流,确切地说,如果不是因为陈乐的事情的确需要这个男人的帮忙,他这辈子都不准备和这个男人再多做交流。 “当然有事。”男人说,“你家里进了个男人?” “……你又在我周围安插眼线!”陈琛脸色一沉,一句话就这么破口而出。 “这只是为了你的安全。”对面的男人平静地说,“这么说,你真的留了个男人在家里?” “这与你无关。” “不,有关。”男人对他不好的语气没有一点不耐的意思,反而耐心地说,“小琛,你不用总是这么抗拒我的关心,我并没有别的意思。” “我也并没有抗拒你的意思,是你想多了。”陈琛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只问,“你还有别的事吗?没有我就挂了。” “你就这么不想和我说话?”对面的声音忽然有些高了,“这么多年了,你还想嫌我到什么时候?要我帮忙了就找我,办成事了就一脚踹开,小琛,你就不能对我公平点?” “我对你公平,谁能对我公平点!”似乎是被男人的话触到了火点,陈琛终于忍不住吼出来,“当年要不是你,思绮就不会被绑架,要是你愿意付赎金,她更不会死,我不至于没了老婆,小乐也不至于一出生就没了妈——” 最后的最后,陈琛的声音几乎是带了喑哑低泣的,这个平日里温和的男人在往事面前已然失去了风度,变得脆弱不堪。 “你不配当哥哥,更不配当舅舅。”陈琛深吸一口气,说完这句话后就毫不迟疑地挂了电话。 眼睛很酸很热,估计是红了。陈琛在心中嗤笑,转过身的那一刻却愣住了。 陈乐正站在几米远的地方,傻傻地看着他。 那么近的距离,而自己刚刚那么大声的嘶吼…… 陈琛忽然觉得脸皮有些发热,不仅为自己刚刚在陈乐面前亲手撕毁的温和形象,更为了刚刚说的那些话。 陈乐僵硬而缓慢地走上前,面带迟疑:“爸爸……” 这一声呼唤把陈琛从乱飞的思想中拉扯回来,他强扯出一个微笑:“嗯?” “你刚刚,在和谁打电话?”陈乐看看他,又看看地,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 “哦,没什么,一个不大熟的熟人。”陈琛试图转移话题,“怎么醒过来了?不多睡会儿?现在还挺早的。” “不想睡了就起来了。”说完,心头挣扎了下,陈乐还是问了出来,“爸爸,你刚刚在和舅舅打电话对吗?” 对于这个舅舅,陈乐是有点耳闻的,很厉害的一个人,很多人都怕。印象中,陈乐只见过他几次,还是在很小的时候见到的,一个笑得很温柔的人。奇怪的是,陈琛似乎总是不喜欢他,以至于大家都不怎么走动,这么多年过去了,陈了才都快忘了有这么个舅舅存在了。 而听刚刚爸爸话中的意思,妈妈是舅舅害死的? 陈乐忽然觉得有些头晕,明明记得小时候爸爸说,妈妈是死于车祸的,怎么到了现在,就成了舅舅害死的? 陈琛听到他的话,面上有些异色,但犹豫了下还是点头:“嗯,和你舅舅。” 陈乐很想接下去问妈妈是怎么死的,可看着陈琛那张有些阴沉的脸,到口的话却怎么也出不去了,最后也只能保持沉默。 而陈琛心中的秘密被孩子所知道,也是有些慌乱,不知该怎么和孩子解释,也只得保持沉默。 场面渐渐冷下来。 但最后还是陈琛先开的口:“小乐,你再去睡会儿吧,爸爸得出去处理一些事情,过一会才能回来。” 眼看着气氛冷下去,陈乐正在心中后悔自己多嘴,听到他这话,赶紧点头。 陈琛看他那紧张的样子,生怕他心里又出什么疙瘩加重心理问题,上前摸了摸他的头发,安慰道:“别想太多,爸爸和舅舅之间没什么,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谁能没有个犯错的时候,说出来发泄一下就好了,我们都没怎么说,你一个小孩还胡思乱想些什么?乖乖地,回去睡一觉,等爸爸回来一起吃饭,嗯?” 这番解释虽然有些生硬,说辞也显得太假,但对于陈乐现在这样急需一个简单解释来平复心情的人来说,恰到好处,于是他连连点头,傻傻的样子看得陈琛简直哭笑不得。 “好了,爸爸陪你上去休息。”陈琛也怕这孩子真的乱想,于是小心翼翼地陪着他上了楼,一直到人进了屋睡上了床才稍稍安心些。 紧接着下楼,开始往地下室跑。 昨晚上太晚了,他才没有急需追问下去,今天天气不错,正好用来盘问童超那个所谓的能救陈乐的方法到底是什么。 然而等到了地下室的时候,他只看见了坐在桌子旁喝茶的严老,不由一愣。 “他呢?” 严老放下茶杯,看他:“你是不是半夜做梦了?人哪有醒啊,晕得好好的,估摸着没有两三天根本醒不了,白高兴一场。” “不可能。”陈琛一口否决严老对自己的怀疑,对于自己的大脑记忆,陈琛还是很有自信的。 “那就是又晕过去了。”严老抿了一小口茶,清苦的味道让老头觉得无比幸福。 “那现在要怎么办?有什么能刺激人醒过来的东西吗?”陈琛眉头紧皱,原以为今天是讨价还价要救命法子的时刻,没想到卖家竟然又晕过去做不了交易了,这让他心里总有些失落。 “有,可用了之后,我不保证他的脑子会不会受影响,你知道,刺激人的那些东西一般针对的都是神经,神经这东西很奇怪,一不小心就能把人搞成白痴了。”严老说。 “……”陈琛沉默了半天,决定先解决另外一个问题,“昨天的那个瓶子呢?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了?” “结果还没出来。”严老皱着眉,犹豫了下说,“我觉得,那东西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是好东西也得知道那是什么。”陈琛也给自己倒了半杯茶,轻啜一小口,“凡是任何有可能救小乐的东西,我都不会放过。” “我这里的设备有限,要想完全分析出那东西的成分,你最好还是去找专门的研究机构。但人必须得信得过,不能把结果泄露出去,毕竟……你知道的,要是查出来是什么不好的东西,你会有麻烦的。” “我明白。”听了严老的话,陈琛隐约觉得这次又得去见那个人了。 这真是一个不好的结论。 “我会去找人弄明白那东西到底是什么成分,那个童超,就得交给你照顾了。”陈琛看向严老。 “放心。”严老一口应下。 75、治病有望 这几天陈乐一直觉得陈琛有些奇怪,好像总喜欢往地下室跑,就连严老也是,甚至家里的保镖也更多了几个。 种种一切,都表明最近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可陈乐整天窝在家里,陈琛不让他乱走,他自己也不想走出去,这样不和外面接触虽然安全,可对于外面的动静,他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这样什么都被蒙在鼓里,心里总是有些慌乱的。 他想问问陈琛最近发生什么了,可陈琛似乎忙得很,就连面色都很憔悴,陈乐实在不敢再让他分心在自己身上,也只好把满脑子的诱惑往肚子里咽。 就这样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过了好几天,变化终于发生了。 那天早上,陈乐下楼吃早饭的时候,见到了一个人。 那人看着很年轻,长得挺好看,正坐在沙发上吃着苹果,回头看到他的到来,便喊了声:“陈乐——” 正在下楼的陈乐脚下一个趑趄,差点没从楼梯上直接滚下来。 但尽管如此,还是摔了三两级阶梯,整个脚崴了。 陈乐的脸瞬间惨白得和粉一样。 那人脸色也是一变,连忙就要走过来把陈乐扶起来,结果有人比他更快了一步。 “小乐?”正端着茶从厨房出来的严老大惊失色,连忙放下手中东西过来扶人。 童超耸耸肩,看着陈乐一脸痛苦地被严老扶到旁边按摩。 “怎么?啊?这怎么就摔了啊?除了这里没摔着哪吧?我给你捏捏,捏过之后就会好很多了,可能会有些疼,你要忍住啊,忍过去就好了。”严老一手托住他的脚,另一手灵活地在他小腿部位快速揉捏,动作熟练而轻柔。 可即便这样,陈乐还是疼得出了一头冷汗。 旁边的童超也皱紧了眉,却没有出声,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陈乐的方向。 “他的脚怎么这么严重?”一会儿,看陈乐脸色稍微转好,童超忍不住出声。 陈乐忍不住用手抓着裤子,原本藏在长袖衫中的手腕却露了出来。 瞥到他手腕上某个泛着金属色光泽的物件,童超猛然从沙发上坐起来。 “这手环是那小子给的?”他的脸上早没有了之前那吊儿郎当的样子,只死死盯着陈乐的眼,怎么也不肯放开。 陈乐被他的动作声音惊得瞪大了眼,严老一看不对,连忙走过去挡在陈乐面前:“童先生,这里是陈家。” 严老的话说得很慢,然而语气中的怒意却是不容忽视的。 童超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一样,之前还阴云密布的脸瞬间变为了阳光灿烂,笑着对陈乐说:“哎呀真不好意思,刚刚一时激动,一时激动,陈乐不会介意吧?啊?” 不会介意才怪。然而心里虽然那样想,陈乐良好的家教却让他很难这么无礼地说出这样一句话。 好在这时候,陈琛回来了。 “小乐?”一眼就望见了儿子的陈琛脸上带着温柔的笑走过来,才动了两步,就看见了站在沙发前的童超,不由皱眉,“童先生?” “陈先生?”童超有些诧异,倒是没想到陈琛会这么早回来,但他很快露出一个大笑,“叫得这么生疏干什么,你直接喊我阿超就好了。” 他又停了停,脸上的笑容更大了:“我也不喊你陈先生了,就喊阿琛,你觉得怎么样?” 陈琛脸色一黑。 他非常怀疑这个童超不止身子被打伤了,脑子也肯定出了问题。 “爸爸。”陈乐出声,打破这一室诡异氛围,他脚刚好没多久,不好走,只能坐在凳子上,陈琛连忙走过去止住他起身的动作。 严老看着形势,在陈琛耳边说了些什么。 陈琛脸色刷地变了,深呼吸几口,对陈乐说:“小乐,你先跟着严老一起上去,爸爸马上回去陪你。” 按照平日,陈乐应该会听陈琛的话,不在这里打扰陈琛和其他人的话题,乖乖上楼。 可今天不知怎么,陈乐心里乱跳得慌。 直觉告诉他,陈琛要与童超说的话很重要。 他忽然想起了刚刚童超的那句问话。 那小子…… 他莫名觉得有些口干,眼睛都干得难受,那种说不清具体原因的心慌甚至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可要留下来吗?童超带给他的那种诡异的恐惧感,怎么也摆脱不掉,如果能选,他怎么也不想面对这个男人来加重自己的心理负担。 但是……听他刚刚那句话的意思,似乎是与乐夫很熟的,都一月多没见了,也不知道那个男人现在怎么样了…… 尽管不想承认,但摸着良心说,陈乐的确是挺想念乐夫的,也许是那男人走之前说的那些话太过煽情太过纯粹,一下子竟让陈乐不知如何应对,久而久之这种心跳加速的悸动感更甚,在心底不为人知的角落不断萌芽成长,并开始蔓延到了整颗心脏,渐渐影响到他的整个思想…… 而且,他很想知道陈琛和童超到底要说些什么。 种种奇妙的心理混合下,陈乐竟一步也挪不动了,即便严老在身旁催促多声还试图将他拉走,他依旧脚底生根一样不动,只是一双眼看着陈琛,心中想法一望便知。 陈琛突地觉得头疼,陈乐这个样子实在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留下怕他难过,不留下他也难过,养儿难,难于上青天,这话他算是懂了个透彻。 劝告无果的严老看向陈琛。 在旁边看着这家人无声变化的童超忽然笑出声来,引得所有人不满目光后,依旧笑得肆意。 “童先生——”陈琛对童超的笑声表示出了明显的厌恶。 无奈此人神经粗大,竟是半天都没察觉,好不容易停下笑,才说:“陈乐都那么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你们总想瞒着不让知道也不是个办法,难道想让他和社会隔绝?至少,有关他自己的事情,他得清楚。” 这一点陈琛何尝不知,只是正因为知道社会有多毒,真相有多残酷,他才不敢告诉陈乐。 陈乐是怕童超的,这一点毋庸置疑,然而心中乱七八糟的想法扎成一堆,无形中竟也凝聚出了一股勇气,让他胆敢留下来了,虽然还是依旧不敢直视童超。 他捏紧了拳,死死抓住沙发垫,怎么也不肯松手。 空气也仿佛沉寂了,死寂两秒后,还是陈琛开了口:“童先生,说吧,那只手环到底是谁的,为什么会戴在小乐手上,那人到底想做什么?” 他转身看向童超直直问道,那样子,竟是直接无视了还在一旁的陈乐。 这是漠视,也是默许。 陈乐很了解陈琛的意思,当下心里稍松一口气,但虽然留下来了,还是不敢胡乱出声打断对话,只是屏住呼吸坐在旁边,一点也不敢落下他们说的话。 童超看着他,几秒后才开口:“那只手环是另一个人送给你儿子的,那人没恶意,你可以放心。” “是谁?”他虽然想避开有关那人的话题,但陈琛显然已经抓住了那人为重点,怎么也不肯放开,“那个送手环的人到底是谁?我是小乐的爸爸,别人有没有恶意,我会判断。” 童超无法,看着他摇摇头终于说道:“那人的名字我不好说,但他和你儿子的关系绝对非比寻常,可以这么说,就算那人要害所有人,也独独不可能伤到你儿子一根汗毛。” 谁知陈琛眉头的褶皱更加深了,童超一直看着他的眼色,一看不对连忙又加了句:“这次带来的药,就是那人让我拿过来的。” “什么?”陈琛一停,忽然问,“既然药是他的,他怎么不自己送过来?” “呵呵,现在的他还不好过来。” 不知怎的,在一旁仔细听他们说话的陈乐,听到这句话的同时,心里竟然有些微微的不舒服了。 童超忽然把目光投向了低头沉默的陈乐:“陈乐,我刚刚说的药,就是能治好你身上病痛的药,包括你刚刚疼得要死的脚。” 这一句话让陈乐下意识地抬起头,嘴唇微动,却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这是,他,专门为你拿到的解药啊。”童超放低了声音,一字一句说。 陈乐只觉得自己刚好不久的小腿又开始颤抖了。 陈琛一看不对,连忙挡在陈乐面前,看童超:“把你的话交代清楚,那人到底是谁?” 童超咬光了刚刚那个苹果,只剩下光溜溜一个果核,看着陈琛愠怒的脸,忍不住笑:“我都说了他的身份不好说,但如果你真想知道,可以问问你儿子,陈乐肯定知道那人是谁。” 陈琛自然知道可以问陈乐,但有些东西不好问,他也怕问出来后让陈乐为难。 他不想让自己的儿子为难,难过。 所以,童超是最好的选择。 “说。”陈琛看他。 童超抬手抓了抓头发,顺便将眼中的一抹失落掩饰过去。 陈琛总是对他这么残忍,所有不方便说不方便做的事情都让他干,坏名他担,而陈乐,却在陈琛的庇佑下完全与那些脏污的事情隔离开…… 真是可笑,难道不知道关在笼中太久的金丝鸟活不长久么。 他心里冷笑,正想说什么,陈乐忽然起身,说:“爸爸,我先上去了。” 他的声音很轻,甚至带了种轻飘飘的错觉,似乎是想要逃避什么。 陈琛转眼看去,却只瞧见陈乐苍白得有些虚弱无力的脸,身子正在微微颤动。 童超止住陈乐的动作,抢先开口道:“别忙着走啊,我还没说那小子的事情呢,他那么想着你,你就一点良心都没有?” “你在说些什么!”眼见着陈乐身子都开始晃荡起来,陈琛忍不住朝童超低吼一声。 “我在说……哎我说阿琛,你知道你儿子是怎么到的大山里头?寻常人绑架可不会直接把人往山里丢。”童超带些讽刺地笑,“你儿子,是作为童养媳被卖进山里的!” “……”那一刹那,陈琛无言,但瞪大的眼已是满满的掩饰不住的震惊。 “小乐?”他后知后觉般往后看,只觉得自己的脖子僵硬得很,都快转不过弯来。 陈乐半起身单膝搁在沙发上,脸色发白,握紧的手在身下的沙发上抓出一块明显的褶皱。 “不要说了……”陈乐轻声地说。 “为什么不说?”童超说,“你是在怕?怕什么东西?怕你爸不要你?还是怕再落进山里?陈乐,你有什么好怕的,事事有人替你挡着,为你谋着,你还有什么好怕的——” “够了。” 陈琛干脆利落地截断他的话,深呼吸一口气,说:“童先生,今天的谈话到此结束,小乐身体不好,我要带他上去休息,有些话,过会儿再讲也不迟。” 童超与他对视几秒,终于还是耸耸肩:“好啊,客随主便嘛。” 严老适时上前,领着童超走出了大厅。 所有人离开,偌大的厅堂内只剩下陈家父子两,静静地立在沙发边,谁都没有说话。 “小乐。”最先开口的是陈琛,“今天早上的事情,你就当没发生过,不用往心里去,爸爸不会乱想,但同样的,你也不许乱想。” 陈乐鼻子酸得很,但还是把眼泪憋了回去,默然点点头。 早上的事情,就这么模模糊糊过去了,真正的战斗,在下午打响。 陈琛是确定陈乐睡下后才去了客房找童超,令他意外的是,童超像是料准了自己会去找他一样,随意地躺在床上翻着杂志。 “来了?”听见门开的声音,他上挑了眼。 陈琛没有带其他人,就独自一个过来了,看了看周围,在电脑前的一把凳子上坐下。 “在这里住得很舒服?”陈琛问。 “嗯,是挺不错。要是能少了挂灯上的监视器,应该会更舒服。”童超放下手中的杂志,开始起身。 陈琛看他毫无顾忌地起来穿衣服,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只是抓着桌上一个小摆件仔细地看:“你知道,我不可能因为那么两三句话就完全相信你,事实怎么样,不是由你说了算,得让时间来证明。” 童超也不穿内衣,直接拉了件风衣就往身上罩,听到他这话,忍不住想笑:“你这人就是戒备心太重,别总那么阴谋论,其实真相也没那么复杂,你怎么就不能试着相信我呢?” 放下手里的东西,陈琛只看他:“你知道小乐当年的事情,那么,告诉我,将你所知道的都告诉我,我需要知道这些消息。” “告诉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你想要什么?” 童超沉默了,却听陈琛又说:“钱?女人?权力?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你给不了。”说完,童超迅速转开话题,“其实说实话,我对当年的事情也记不大清,在这种模糊的基础上,你确定还要问我那些事吗?” 陈琛点头。 童超看了他半晌,方才开口说话。 当然,说的都是当年他查到的,书面上的东西,至于真正重要的一些地方,他是怎么都不会告诉陈琛的。 然而,仅仅是这些上得了台面的东西,就引来了陈琛勃然大变的脸色。 “你说,小乐让人卖上山后就一直被关在房子里?” “嗯,算是吧,也是怕人跑路啊。” 陈琛再次沉默,好一会儿,问:“他是谁?” 童超一时还没回过神来,下意识地问“什么他?” “那个将陈乐带上山锁起来的人,这次送给小乐手环的人也是他?” 童超点头:“只有他,才会对你儿子那么看重。” “看重?小乐是男孩!”陈琛很快掐住话头,趁着话题朝奇怪方向滑动之前把握住了主动权,并开始狠狠打碎之前的桎梏,“什么卖上山,太离谱了,男孩和女孩那么明显他谁会分不出来?听过抓女人当老婆的,就是没见过拿男人当媳妇的,小乐正常得很,生理心理都正常,好得很,不需要别人来看重。” “可是。”童超套上裤子鞋子,整个一人模狗样的正经相了,这才与陈琛的目光对上,“你怎么不想想,要是他不对你儿子看重,陈乐早就已经被卖到泰国,说不准第二天就给打了激素做了手术成了人妖,你还能见到这活生生的儿子?” “……”陈琛瞪大了眼,他光是想到陈乐在山里受到的委屈了,却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一层面。 “我不否认你儿子有在山里受苦,但相比被卖到国外的日子,这绝对算不上坏出路。而且,他是真心喜欢陈乐的,八年,他从没找过其他人,就只专心守着你儿子,这份心思,一般人谁能有啊。” “就算再大的心思,我也不可能让小乐跟着这种人走。”陈琛毫不犹豫,一口否决。 暂且不提陈乐是男生的问题,光是这个男人曾经使陈乐沦落大山那么久,便已经丧失了追求的权力,更何况…… “你说了这么久,重点呢?我想知道的是,小乐的腿,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在这件事情中,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陈琛坚决抓住重点不放。 童超笑了笑:“八年前他们都还是小孩,能懂个屁,保全好自己就不错了。而且,这件事情的主事者另有其人,我和他可都是无辜群众,什么都不知道的。” “什么都不知道?”陈琛冷笑,“既然这样,那这次带着那东西回来是想怎么样?你怎么就能肯定地找到小乐的病因所在和解药秘方?你当我是傻子吗?” “随你怎么想,总之,药我已经带回来了,要不要用,看你们自己。”和陈琛说话真是一件累人的事,童超看着那张似乎温和的脸,就觉得心里像什么在抓一样,只得忍着并试着躲着。 “……你能联系到他吗?”陈琛怎么也不肯这样轻易放过他,对于那个据说买了陈乐准备当媳妇的人,他实在很难放下警惕,毕竟陈乐两次被绑的例子还摆在那,要让他轻易放过那个人,实在挺难。 “现在不能。”没想到的是,童超很快否决了这个问题。 “你知道我是被谁追杀的?”他面上带些讽刺的笑,“一个毒贩子,大毒枭,还是个势力遍及整个南亚东南亚区域的毒贩子,其实在睁开眼看见你的时候我就感觉挺稀奇的了,在那人的追杀下,我竟然还能活着走到这里,真是个奇迹。” “是啊,奇迹。”陈琛点头,“也就是说,你惹了势力很大的大毒枭,毒枭要杀你?” “嗯,没错。” “但你现在安全了,至少暂时,我敢保证没什么人能动的了你。” “这么好?哦不,我觉得你不像是会做亏本生意的人。” “是,我陈琛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陈琛点头,“所以,作为回报,你得告诉我那个毒枭为什么要追杀你,还有,那个他和你,亦或是和那个毒枭,到底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 “这关系太复杂,说不清楚。”童超试图浑水摸鱼。 “说不清楚,你就把问题简单化,两三句叙述一下。”陈琛看他。 两人对视几秒,悄无声息的视线在没有人注意的时候早已打了好几回激战,最后还是童超败下阵来,但他始终没有说出陈琛想要的那个答案:“有些东西我还真不好说,干脆这样讲好了,他是我徒弟,那个毒枭么,是我上司。” 陈琛盯着他看了半晌,终于决定无视这个没有可信度的男人。 “明天那瓶药的检查结果就会下来,真相到底如何,你自己清楚。”说完这最后一句话,陈琛转身离开。 童超看着关上的门,突然笑了下。 陈乐那天早上过后情绪就有些不对劲,闷闷地不吭声,连头都不大抬,就连看陈琛的目光都有些闪躲。 这是一场心理战,陈琛看在眼里,是有些担心的,但也明白这种心理障碍只有靠陈乐自己走过去,所以也就装作没看见了。 那小瓶药的检验结果下来的时候,陈乐正抱膝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严老一脸兴冲冲地进来,反倒是把陈乐吓了一跳。 “小乐?你怎么在这里?你爸爸呢?”见只有陈乐在,严老讶异地问。 陈乐瞄了他手上的那几张纸,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严老正皱眉,手机却在此刻响起来,是陈琛的电话,刚接起来对面的声音就传过来:“结果出来了?” 声音有些大,再一看,原来是刚刚严老不小心按到了扩音器。 触摸屏就是这点不好,太容易点到不该点的地方了。 陈琛的声音出来的时候,陈乐的目光就被吸引住了,虽然表现得很小心,但眼神还是会忍不住飘过来。 就如同陈琛对陈乐的保护一样,陈乐心里也是关爱父亲的,对于陈琛的事情,陈乐也总是会担心。 好在今天这件事情并不是什么坏事,就算让陈乐听见也没什么关系。 这么一想,严老所幸就任由扩音器开着,笑呵呵地说:“不错不错,就是那小子交代的样,的确是有那些东西,都是好的,人吃了不会有毛病。” 他又停了停,眼神兴味盎然地往陈乐那里瞄了瞄,而后看着手机道:“这下,小乐的病说不定还真的有治。” 这话一出来,话题缘由就清楚得很了,陈乐很诧异地望过来,对着严老愣住了。 严老又和陈琛说了几句,陈琛交代了自己今晚有事可能晚点回来,让陈乐早点吃饭的事情后,通话就结束了。 “小乐,你刚刚也听到了,你的病啊,有救!”刚放下手机,严老就笑着对陈乐说。 陈乐至今还没从刚刚听到得病那个消息中回过神来,现在被严老的声音一惊,望了四周一圈,才说:“真的有得治?” “有。”严老很肯定地说 “……真的?”陈乐还是有些迟疑,毕竟,他真的失望太多次了。 “真的。”严老重重点头。 “可我的腿……”陈乐低头看着自己似乎很正常的小腿。 “有得治!”不等他把话说完,严老连忙道。 这么多次的肯定,着实给了陈乐不少的信心,让他那颗几乎已死的心,微微有了些温度。 他露出一个无声的浅笑。 严老稍愣了下,紧接着也露出一个笑:“你就安心吧,一定会好的,待会去睡会儿,等睡醒的时候刚好你爸回来,一起看看到底怎么弄这个。” 他说着,举了举手中的几张纸。 陈乐看着他的动作,不自觉点点头。 这么一等,就等到了晚上十一二点,陈琛终于回来了。 刚打开门就是明亮的灯光,一股暖暖的气息从门内传过来,久违的感觉让陈琛恍了恍神。 陈乐的声音响起来:“爸爸——” 循声望去,陈乐坐在厅堂一角,他身旁摆着张不大的圆桌,桌上是几道冷盘。 陈琛慢慢地走过去,刚好严老从另一边门出来,手里还端着热菜,雾气蒙蒙的感觉显得此情此景分外温馨。 “回来了?正等你呢,快坐。”严老放下菜,招呼他赶紧坐下。 陈琛点点头坐下,小小的圆桌,左边是陈乐,右边是严老,不大的陈家,所有成员都到了。 严老拿出那份检验报告,脸上带着喜悦的笑,将之递给陈琛:“你看看,东西都在这了。” 谁知,陈琛止住了他的动作,却说了一句话:“等等,在这之前……小乐,爸爸问你几个问题,你老实告诉爸爸,不要撒谎,我陈家不养撒谎的孩子。” 原本还温馨美满的气氛瞬间戛然而止,严老和陈琛的笑容停滞在脸上。 陈琛看陈乐:“小乐,那个把你买上山的人,你还记得他的长相吗?” 他头一次这么认真严肃地同陈乐说话,这股诡异的冷瑟感,让陈乐不又打了个寒战。 “……怎么了……”陈乐紧张地看着他。 陈琛没有回答他的话,摇摇头,拿出一份报纸。 那是一份洲际性范围的报纸,上面有着最近一周全亚洲的风云事件。 陈琛打开报纸,指着其中一则新闻让陈乐看。 那个新闻所占的版面挺大,看得出来很受重推,洋洋洒洒一堆文字上端正的大标题写着“金三角最大毒贩落网”,旁边,还附赠了一张犯人被抓时的小图片。 陈琛又拿出几张纸,纸上是一些不甚清晰的图片,但很明显图片上的人都是同一个,只是由于角度问题看不大清人的长相。 几乎是看到纸上图片的第一眼,陈乐就认出了那人。 是乐夫。 陈琛指着报纸,又朝图纸扬了扬下巴,问陈乐:“小乐,这是同一个人吗?” 76、舅舅 陈乐已经放下手中的图纸,只死死盯住陈琛手里那张报纸,看着上面被几个警察押解走的男人的背影。 真像啊,像极了乐夫。 可惜,再像也只是像,达不到真人的境界。 陈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看出来那报纸上的人不是乐夫的,但心里就是有那么一种感觉,就好像女人的第六感一样,在不明真相的前一刻,已经由第一印象决断出是非如何。 他看着报纸,摇了摇头。 陈琛一愣:“不是一个人?” 陈乐点头,指着报纸上那个被抓的据说是金三角最大毒贩的男人说:“他不是乐夫。” “乐夫?”陈琛又愣。 陈乐这才想起陈琛还不知道乐夫的名字,又联系到这个名字的来历,顿时红了脸,不说话了。 陈琛看陈乐的反应奇怪,不由有些怀疑,但终于还是按捺下心头的疑惑,问:“小乐,你是怎么知道这两不是一个人的?” 陈乐又是摇摇头,直觉这种东西,说出去都是要笑死人的,不能随便说。 “乐夫就是那个买你上山,上次又把你绑架走的男人?”见他又不说话,陈琛干脆放下手中的纸,直接问。 陈乐犹豫会儿,还是点点头。 “这东西也是他给你的。”肯定的语气,陈琛指着陈乐手腕上的那个环。 陈乐下意识地摸了摸那个手环,又点点头。 陈琛看着他半天,叹了口气:“算了,先吃饭。” 陈乐莫名所以,只得闷头吃饭,餐厅内早没有了最初的那种和谐之感,反而充满了隐隐的压抑。 忽然,陈琛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放下手中的餐具,将旁边那份检验报告拿了过来。 严老在旁边看着他的动作,不由地也放下了东西。 “这东西真的有用?”陈琛看了半天依旧怀疑。 陈乐已经从严老口中听明白了那份检验报告的用处,心中难免有些压抑不住的激动,便也停下动作在旁边紧张地看着。 “从这些成分各自的效果来看,应该是有用的,但混合在一起是个什么情况,是不是解药,就有些问题了。” “什么意思?” “拿不到毒品样本,就不能分析其中的物质成分,不知道成分,就无法制造出解药,那瓶药的检验结果摆在这里,成分都没什么大问题,但也没什么太过特别的,凑在一起虽然不相克,但指不准和小乐身上那毒凑在一块就起个什么反应……” 严老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总结就是一句话——效用不明,但八成是真的解药,还有两成就很难说了。 这个结果让陈琛的面色有些不明,显然,事实比他想象的更为复杂。 一直安静在旁边听的陈乐断断续续懂了大半,面上也有些犹豫,盯着右腿看了会儿,他忽然出声:“这个药真的可以治腿?” 严老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又看看陈琛,见陈琛没有反对的意思,才说:“如果真的是解药,那就应该能。” “那就试试吧。”这次出声的却不是陈乐了,陈琛说,“让他们照着样品做东西,先给小乐用少量药试试,要是效果好就继续,一旦有什么异常,马上停止。” 严老有些惊讶于陈琛这么快作出决定,但看陈乐也是一副下了决心的样子,就没再反对,毕竟到了这个时候,也没什么其他特别好的办法了。 陈琛找人将童超控制起来,并加紧了解药的调配,几天后,陈乐就用了药。 一天后,没什么反应。 一周后,还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原本很容易就缺氧抽筋的小腿抽筋次数少了很多,就连陈乐向来病白的脸色也有了些许红润。 效果似乎不错,一切都在朝着良好的方向发展。 陈琛心下稍松,但还是没有放松对童超的监视。 而这一周内,金三角周边发生了不少事情,上次报纸上登出来的毒贩被抓事件仿佛一根导火索,将那一地区的毒品交易一次性全都炸了出来,所有毒品买卖陷入疯狂一般,杀人贩毒事件猖獗。 陈琛捏着洲际新闻报纸,看着上面满版面的犯罪消息,面色复杂。 倒不是他忽然关心国际社会治安了,而是自从发现陈乐和乐夫似乎关系不一般,且乐夫经常在金三角地带晃动的事情后,他就难免对这一片区域上了心,而此次不断的大规模暴动犯罪事件,更是让他心中敲响了警钟。 以商人那充满算计的眼光来看,与其说这是一场暴动,他倒更觉得这像是一场早就谋划好的阴谋。 至于阴谋的设定者为谁,想钓的人又是谁,这就有些考验智商了。 揉了揉酸累的太阳穴,陈琛在脑中思考半天,还是下了一个决定。 拨电话,嘟叫两声后被接起:“阿琛?” 对面的声音带着微不可察的欣喜,熟悉而陌生,陈琛沉默两秒,说:“现在有空吗?” “有有。”对面的声音干脆地答应,又犹豫着问,“你是想……” “我想让小乐去你那呆一阵,时间可能有些长,他的生活费我会让人打到你账上,不用担心。”陈琛截断他的话,直接说明来意。 对面又是沉默,好一会儿才说:“小乐是我外甥,我这个舅舅照顾他理所当然,你不用这么客气。” “……”陈琛想了好一会儿,都没想到要说什么,只能道,“我明白了,那么先挂了。” 说着,就要挂电话,对面的人连忙止道:“等等!” “嗯?” “怎么忽然想到要让他来我这?以前不是一直不愿意吗?出了什么事?” 陈琛想了想,还是照实说:“最近金三角那里太乱了,小乐放在我这难保不会出什么乱子,你那是政府机关,该是安全一点。” “既然知道危险,你自己也该过来。” “我明白,挂了。”陈琛不想和人讨论这个话题,干脆地挂了电话。 外面在下雨,透过窗户能见到外面的天阴沉沉一片,雨天特有的沉闷感实在憋心得慌,陈琛只看了一会儿,就转身走开了。 男人的动作很快,第二天陈乐就被一群人低调地接到了男人的住处。 那是一幢普普通通的别墅楼,处在西郊众多别墅群中简直一点都不起眼,这一片都是有钱人盘下的地方,里头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是让寻常人看直了眼的人物,因此,在陈乐坐着车进入这里的时候根本没有引起一点轰动,只当是哪个有钱人的私生子过来走走。 一直到下车的时候,陈乐的思想还是有些空白得转不过弯来。 他怎么也无法理解今天早上陈琛对他说的话,到舅舅家?陈琛居然让他去舅舅家住……这简直不可思议。 印象中,陈琛和舅舅苗琦之间的矛盾不是一般的大,平时在陈琛面前,陈乐甚至都不敢提这个舅舅,所以当陈琛告诉他这个决定的时候,他简直要怀疑自己的耳朵了。 “陈少爷?”忽然,有人喊了声,陈乐猛然从自己的思绪中惊醒,再一看,原来已经到了。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一人从别墅门前过来,领着他往里走,看那人的样子,已是等候多时了。 陈乐不敢走快,他的身体虽然已经好了许多,但毕竟是多年埋下的隐患,不可能一下子就好,此刻也只是维持和以前同样的速度罢了。 领路的人大概也知道他的情况,不急,在前面慢慢走着,却在无形中保证了陈乐能跟得上的速度。 从下车到进门,不过十来米的距离,陈乐走了整整四分钟。 “陈少爷,请。”领路人走到门前便停下了步子,拉开门恭敬地低头说。 陈乐有些不习惯这人的客套,但还是礼貌地点点头,走了进去。 目光在室内一扫而过,又在某瞬间被一道人影吸引,停滞不动。 那人站在窗前,从陈乐的角度只能看见他的侧影,并不是特别俊帅的样子,却是有一种自然而然散发出的沉稳的,安静的气息。 陈乐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那人似乎是察觉到了陈乐的到来,终于转过身来,霎时,整张脸终于暴露在陈乐眼皮子底下。 “小乐,你来了。”那人这么说。 陈乐心中莫名有些怕,勉强压抑住想要逃走的想法,扯出一个笑:“舅舅。” 这个男人,就是陈乐的亲舅舅,苗琦。 陈乐其实并不知道苗琦是什么身份,只是听陈琛的意思,似乎是不要惹他,这么看来,这该是个不好惹的人物。 陈乐胆子本来就小,让陈琛这么一告诫,更是心中忐忑,拘谨的模样在此刻格外明显。 “站在那做什么,快,过来坐。”苗琦带着淡淡的笑意说道。 陈乐一愣,苗琦脸上的笑看得他有些莫名其妙,潜意识里又不那么排斥了。 “你是我的亲外甥,这屋子也就是你的家,随意些,不用太约束。”见他神情紧绷,苗琦说道。 陈乐心跳都有些快,只轻轻点头,还是不大敢做什么。 苗琦没再问话,房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气氛诡秘得有些阴沉。 “对了。”苗琦忽然出声,低低的声音差点让陈乐汗毛竖立,“你这次过来,你爸有说什么话吗?” 陈乐怔了一会,摇摇头。 苗琦不再说话,忽然起身说:“你在这坐会儿,四处看看都好,我先上去办点事。” 陈乐乖巧地点头,见他蹬蹬的脚步声消失在耳畔,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这个男人给他的感觉很奇怪,也许是因为太久没见,关系生疏了,即便知道对方是自己的亲舅舅,陈乐依旧难以用那种晚辈崇拜仰慕的心去看待苗琦。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腕上的银环,脑子有些乱。 77、压力很大 陈乐在苗琦家住了两礼拜,日子过得很平静,舅侄两人都不是多话的性子,凑在一块儿倒也不显得别扭,只是在对待陈乐的教育问题上,苗琦和陈琛的观点显然是不同的。 陈琛是爱子如命,恨不得把陈乐揣在怀里永远保护着,苗琦却是放手让陈乐自己去挑选想要的东西,不做一丝保留。 两者虽然截然不同,但出发点都是为了陈乐。 深刻明白这一点的陈乐面上没什么,心里却是对这个舅舅有了些好感。 苗琦很忙,但他总能每天挤出那么一两小时的时间来同陈乐说些家常话,顺便教陈乐一些社会商场上的知识。 出人意料的是,陈乐看着单纯,对于商场上那些花花水水却是一点就通。 这个发现让苗琦很是诧异,他怎么也想不清明陈乐对于这些不光明的东西如此有天赋,但想想陈琛之前对陈乐万不透一的保护,根本不会让陈乐接触到这些黑暗面,更不会发现陈乐对这些东西的天赋。 他同陈琛打了个电话,陈乐隔得远没听清两人的对话,却是从苗琦皱起的眉头上读出了点内容。 陈琛和苗琦总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挂了电话,苗琦走到陈乐身边,看着他略带严肃的表情,陈乐不自觉坐正了身子,在一旁乖乖地等待他说话。 “我刚和你爸打电话,得到了一个消息。”苗琦说。 陈乐直觉这消息和自己有关,不由屏住了呼吸,静静地看着他。 苗琦也不隐瞒,径直说出来:“有个叫乐夫的男人在你家。” 陈乐瞬间傻眼了。 苗琦看着他的表情,问:“这个乐夫就是当年绑架你的人” 虽然说当年解救陈乐有苗琦的一份功劳,但事实上,他并没有直接参与过这件事情,那会儿他还在国外出差,几个月内根本回不来,只得将手下所有人都交给陈琛差遣,只是他不在,阳奉阴违的人太多,无形中就造成了很大的拖沓推诿,以至于陈乐被绑一年他们才将人救回来。 他没有直接参与,不很清楚乐夫的事,陈琛更是想也没想过要告诉他,所以对于乐夫这个人,他也只是听几个手下讲起过而已。 谁想陈乐摇头否认:“不是他。” 绑架他的人的确不是乐夫,据他目前所知,乐夫在那次事件中扮演的身份,只是买下他的人罢了。 苗琦看看他,没有再追问乐夫的事情,只是将自己的观点表达出来:“你爸的意思,是让我别告诉你这件事,但我想,这总归是和你有关,得让你自己来选。” 陈乐抬头望着他,灰黑色的眼亮得吓人。 “你要回去看看吗?听说这人浑身是伤,好像快死了。” 陈乐感觉自己的身体都在颤抖,不是害怕,但具体原因是什么,他也说不清楚。 “你先想想吧,继续呆在这里也好,要回去看看也行,你爸那里,我去说。”苗琦起身,看了他一眼,出了门。 窗帘大开,明媚的阳光透过玻璃折设进来,在陈乐脸上留下一道亮色的光,似乎很暖。 陈乐进了房间后就没有再出来过,据佣人说,就连晚饭都没有出来吃过,苗琦端着刚做的饭菜站在他房门口,想要敲门的手停在半空,终于还是收了回来。 “让厨房备点吃的温着,别让小乐饿着了。”苗琦嘱咐完毕,走了。 有些事情他虽然不清楚,但陈乐大了,总该自己去面对了,不能总叫陈琛操心。 陈乐一点也没感觉到门口的动静,他睡着了,睡得还挺沉,就是脸上的表情有些不安,也不知做的什么梦。 黑夜中,那只金属手环忽然亮了亮,不到一秒的时间又归于沉寂,速度快得好像根本就没有一点变化。 同一时间,陈琛家的地下室里,一个被包成木乃伊似的人动了动,若仔细看,他被包得牢牢的手腕上,也隐约露出一点金属色光泽。 周围静悄悄的,床头的仪器屏幕忽然发出嘀嘀的声响,那人唯一露在外面的眼睛慢慢睁开,还不等他彻底清醒,房门被野蛮地撞开,好几个穿着白衣的人冲进来,在他周围摆弄起来。 那人嘴皮动了动,迷糊的意识只保持了一会儿,就再次昏睡过去。 距离他最近的医护人员,分明看到那嘴型的意思是“媳妇儿”。 人有了苏醒意识就好了,没过几天这人就彻底清醒脱离危险了,而当两天后,这人已经能够下床走动的时候,陈琛来了。 “乐夫。”陈琛平静地道。 乐夫抬头,看着陈琛那双与陈乐极为相似的眉眼,没有说话。 这是陈琛和乐夫第一次正式见面。 两相对视长达五六秒,谁也没有说话,正当旁边几个医务人员疑惑满脑的时候,乐夫开口了:“爸爸。” “爸什么爸!”陈琛一声怒吼,突变的颜色把周围一些习惯他冷淡表情的人吓了一跳。 陈琛也发现了这一点,顿时脸色更难看了,冷说:“都出去。” 不用他说,几个人已经朝着门口蜂拥而出了。 门被关上,屋里再次恢复安静,乐夫一半屁股靠在床沿,双手随便地放在床边,懒散闲适的样子同陈琛怒气昂然的表情形成了鲜明对比。 “我媳——小乐呢?”乐夫很是不习惯喊媳妇儿以外的称呼。 陈琛的脸色难看,听到他的话竟然笑了起来,只是怎么听怎么冷:“你和我家小乐是什么关系?我陈琛可就两个儿子,没听过什么乐夫——” 陈琛的话戛然而止,他忽然眯了眼,看乐夫:“你的名字是你爸妈给取的?” 乐夫的脑子活着哪,陈琛的话听着突兀,他却一想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摇头:“我自己取的。” “你可以闭嘴了。”陈琛在没有什么心思听他在那说话,此刻,在他眼里,这人就是个该死的,若不是现在时机不对,他真有种把人杀死在这里的冲动。 “你还没问我为什么取这名字啊。”对着陈琛的眼,想着陈琛的身份,乐夫心中压抑多时的话真的很难再隐藏,也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冲动,他忽然有一种把所有事情全都说出来的欲望。 “乐夫,陈乐的丈夫,我乐夫就是小乐的丈夫,他是我买回来的媳妇儿,有一村的人给我作证,想跑也跑不了。我知道他是男孩子,我就喜欢他,想和他过日子,想把他藏在家里好好护着——” “闭嘴!”陈琛实在听不下去了,教养颇好的他竟然也忍不住抄起了身旁一个装饰物,差点就朝着乐夫砸了出去。 “你给我听清楚了,我陈琛的儿子不需要有别人护着,也不会和一个男人过日子,什么媳妇儿,买卖人口这种事情你还有脸说出口?你信不信,只要我现在喊一声,立马就有一群人冲进来把你人道主义了!”陈乐着实是陈琛的死穴,乐夫好死不死地正好戳中人底线,也难怪陈琛难以忍受地咆哮出声。 眼看着他手里的东西就要砸过来,乐夫硬是站在那一动不动,话是没有再说,但那表情,怎么看怎么死扛的样子。 陈琛东西举了半天愣是没下手砸过去,最后还是一把丢在了地上,索性那装饰物是木头做的,倒也不怕摔。 “你和小乐的事情,无论如何我是不会答应的,你也不要妄想带他走,他已经让你们害得够惨了,好不容易现在有些转好,你还想害他成什么样子?小子,做人得有良心,我儿子没害过你没伤过你,你就不能放他一马?。”陈琛很少这么和人说话,尤其这些话还都是埕长的大道理,但关系到陈乐,有些话他还是必须得说清楚, “你是干什么的,大家心知肚明,我也不多说,但,就凭你那见不得人的差事,也敢和小乐在一块儿?你看看你的样,一身的破伤,你以为我会让他陪你一块儿过这种今天活明天死后天抛尸上报纸的破日子?开什么国际玩笑!你们还都是男人!” 不说还好,越说陈琛心底那股子火气就越往上冒,最后燃到极点的的时候,他干脆抛下一句话提脚走人:“好自为之!” 再不离开这里,他怕自己真的会忍不住下手杀了这人。 这样,陈乐身上的毒就真的没办法了。 而乐夫,直到陈琛离开房间,还是保持着刚刚那姿势,一点也没有动过。 倒不是说他心境多好,相反,他脑子里已经有些混乱了,只是不知道究竟如何去理清。 原本,他是很确定的,要找回陈乐,让陈乐陪着他一起过日子,可是,今天陈琛的话,让他实在有些凌乱了。 他的处境的确很危险,这点毋庸置疑,整个东南亚的毒枭们都在找他,确切地说,是找他藏下的那近一吨的新毒半成品。 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在巨大利益推动下,指不定现在有多少人想把他揪出来打成筛子,在这种自保都很勉强的情况下,带着陈乐一起走……难度的确大了点。 乐夫不得不承认,他这次在考量上的错误犯得很大很严重。 而更让人头疼的是,童超也到了这里,到了陈乐的家。 童超,这个他本以为是他的人,实际上,从头至尾都是站在白老大那边的。 而这次,他藏了那么大笔毒品杀了那么多毒贩,整个行动都是瞒着白老大进行,甚至后来为了逃脱找了替身故意落入警方圈套…… 让白老大知晓,会采取怎样的手段来对付他? 重伤未完全治愈的乐夫眉头紧皱,前方的时间发展已经脱离他预计的轨道,他却还未完全掌握足以同白老大势力抗衡的实力,这让他压力很大。 78、 陈琛和乐夫见面的事情没人知道,只是当天,那个还算是病人的男人并没有得到应有的照顾,确切地说,陈琛将原本派去照顾他的医护人员都唤开了,并断了他的水粮。 这是一种示威,也是一种警告。 清楚这一点的乐夫并没有发怒,只是在心中计划着怎么让陈琛把陈乐带到自己面前来。 他已经有两月没见到陈乐了,想得很无论如何都想先见到人再说。 断粮断水的第二天,乐夫就又倒下了。 严老带着一群医护浩浩荡荡把人推进急救室,又满头汗地把人推出来,头一回对陈琛黑了脸:“病还没好你就这么整人,万一真把他弄死了怎么办?难道要小乐给他陪葬?阿琛,这次是你过分了。” 过分?陈琛摇摇头,严老没孩子,不明白当父母的感受,可他却是真心的明白。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承认那小子,这就是他的答案。 “只要死不了就成。”他最后说道。 严老无语地看着他,头一次发现陈琛也有这么耍脾气的时候。 “总之,下回别整他了,就算要折腾,也不是这时候,好歹痊愈了再说。”严老下了警告。 陈琛点头,算是默许了他的话。 当天夜里,乐夫忽然睁开了眼,一个男人站在他床边一声不响地看着他。 “哟,醒了?”男人的身体正好挡住灯光,阴影下人形显得特别暗。 “童超。”乐夫的脸色还是有些白,但精神已经清明了大半。 “你来这里,到底想干什么?”说着,乐夫抬手,动作迟钝地将鼻间的氧气管拔掉,扯开手上输液管的时候顿了顿,而后便抬起头,手背上血流出来也不管。 童超看着他的动作,脸上的笑容就没下去过:“我以为你知道。” 乐夫的表情微微有些变动,声音都不自觉压低了很多,显得更沙哑了:“白老大一开始就知道我想干什么?” “呵呵。”童超只笑,不说话。 “你们也不用高兴得太早。”乐夫咳嗽了两声,脸更苍白了,“那东西,没有我,谁都找不到。” “你很聪明,这个计划做得不错,只是出现了些小纰漏,除此之外,简直无懈可击。” “什么?”乐夫反射性问道。 童超嘴角的笑容扩大,一个名字脱口而出:“陈乐。” 乐夫骤然剧烈咳嗽起来,那大幅度的动作,仿佛五脏六腑都要给咳出来一样。 “有这个把柄在,只要白老大想,你永远都脱不开这条路,也别想背着他做些什么动作。”童超摇摇头说。 “他是无辜的!”乐夫低喘着气瞪他,声音几乎是吼出来的。 “无辜?”却不想童超挑眉说,“人的气运到头了,就该遭遇些东西,不然日子也太平顺了不是?你放心,那小子我还挺喜欢,只要你老实不动,我保证他活到老。” “……你对他做了什么?”乐夫心中隐隐有些不安,童超的话听着简单,但这人本身就不简单,以至于乐夫的思维总不自觉朝着复杂黑暗的那面继续拓展延伸,很快便乍现一条可能,他心里一惊,一句话就那么出来了。 就连童超都讶异地看他:“你知道?” ……这话就是自招了。 童超很快反应过来自己的话有些问题,咳了两声便结束这个话题:“总之,陈乐暂时没什么危险。” “白老大呢,他想要我做什么?把东西交出来?”见他这个态度,乐夫嗤笑。 “不,他什么都没说。” “那——” “但我想要你的钥匙。” 乐夫愣住,半坐起来的身子都僵硬了,半晌才说:“什么钥匙,我不清楚。” “不,你清楚。”童超看着他,目不转睛,“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不要装傻,这招对我没用。” “……”乐夫沉默一会儿,忽然露出一个阴黪的笑,“原来你也是个叛徒。” 他那讥讽的笑竟也没让童超变色,这个一直痞笑的男人只抓了抓头说:“彼此彼此。” 乐夫再次沉默了。 倒不是为了装深沉什么的,只是他真的没有想到,童超,竟然也背叛了白老大! 那么,童超背后的人,是谁?竟然有本事叫这个流氓乖乖听命?要知道,即便是他和白老大,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没能得到这人的忠诚。 “可你似乎忘记了一件事。”乐夫并没有失神多久,只一会儿,他便抓回了主动权,幽幽地说: “这里是别人的地盘。” 话音刚落,房门被重重打开,好些个荷枪实弹的人冲了进来,将两人团团围住,转瞬间,形势逆变。 童超终于停止了脸上的笑,皱起眉。 一个队长模样的人走进来,手中抓着一个通讯器。 “都抓起来,看牢,别让人跑了,要是有想逃的,只要不死随便你们动手。”陈琛的声音从另一端传来,声音不大,却足够让这个气氛极度安静的区域都能听见。 童超面色很难看,同样被包围住的乐夫却耸耸肩,表示毫无压力。 两个人被押走了,也不知道陈家的地下室到底有多大,房间却是多得很,稀奇古怪各种用途的都有,路还挺长,乐夫一边在心中默记路线,一边琢磨着陈琛会怎么对付他们。 毕竟,他拔掉输液管的时候可是在蓝色滚轮凹槽内发现了那只豆子大小的窃听器。 陈家的地下室,陈家的输液管,窃听器是谁放的昭然若揭。 换句话说,他早就发现他和童超的对话被监控了,也估算了下陈琛的人赶来的时间,确定不会有什么大偏差才放心陪童超唠嗑了那么久。 正想着,旁边的童超似有所觉地看了他一眼,他回瞟一眼,压着他们的人狐疑地看过来,两人各自收回视线。 最后被带到了一个封闭式的小黑屋里。 黑屋子名副其实,没有窗只有墙,只在门边点了一个小功率的灯,一眼望去黑漆漆一片,瘆人得很。 押着他们来的人毫不留情地把童超推了进去,乐夫因为身体的缘故,待遇上倒是比他好了很多,一路让人扶着过来的,甚至进了黑屋,还有人专门给他找了把软凳过来,完了一关大门,世界清静了。 屁股还没坐热乎,门外忽然一阵响动声,两人诧异地往门的方向看,就见到忽然闯进来的陈琛了。 陈琛的表情很不对,他直直走进来,情绪看起来很激动,还喘着气,眼睛都是充血的红,上来就给了乐夫一脚,低吼:“你到底给小乐用了什么?” 他用的力不小,乐夫直接就给踢下了凳,整张脸白得更厉害了,捂着肚子半天都没爬起来,那些还没完全好的伤口再次破开了,白色病号服上好几块红的。 “咳咳,你说咳,什么?”乐夫咳了两声,嘴角也有了点红,死死抬头看陈琛。 “你说呢?”陈琛抬腿又是一脚,毫不留情地踢在他胸口上。 这脚踢得位置太好,正巧是乐夫上回中枪伤的地方,一脚下去伤口再次撕裂,乐夫的表情一下子变了,忍不住哼了声,嘴角开始有血流出来了。 “陈先生——”跟在陈琛后面进来的几个医护人员连忙上来阻止,乐夫今天才刚动了手术,身子简直虚透了,要是再让陈琛这么踩两脚,恐怕当场就得挂了。 两人拉住陈琛,另两人赶紧把呕血的乐夫扶起来推走。 童超也变了脸色,上前几步想要跟上去,被几个扛枪的保镖拦在原地。 陈琛看上去还不解气,正想喝止住那些把乐夫带走的医护,手机忽然响起来,他才反应过来,连忙接电话。 对面的人说了一句什么,陈琛呼吸都有些不稳起来:“那怎么办……他?让我踢了两脚拖出去了……这是他自找的!我就说这种人的话根本信不得,你还说他不会害小乐……” 不知对面又说了什么,他气红了脖子,一甩手把手机砸了。 旁边保镖和医护们面面相觑,都不敢随意出声了。 这时候,一直安安静静在旁边看着的童超忽然笑起来,将所有人注意力吸引过来后便朝着陈琛挤眉弄眼:“怎么样?那小子的东西出问题了?” 陈琛看了他一会儿,冷笑起来:“你倒是清楚。” “嘿嘿,我聪明呃——”童超的话被截断在嘴里,陈琛从旁边一个保镖身上拿过了枪,枪口正对着他。 “你是很聪明,只是,聪明得不是地方。”陈琛说着,拉开了枪栓。 看着他熟练的动作,童超脸上的笑慢慢收敛起来:“你玩真的?” “我从来不玩假的。”陈琛的眼还是红的,在灯光下有些反光,莫名就多了股冷森气,“小乐如果出了事,我会让你们全都陪葬。” 这话一出,黑屋里的空气都发仿佛停滞了几秒。 童超很少有这么认真的表情:“他不会出事。” 陈琛抓着枪的手微微用力,眼看着就要扣下扳机:“你有真正的解药。” 这不是疑问,是肯定。 童超竟然点点头:“是,我有。” “给我!” 陈琛几乎是吼出这句话的,若不是陈乐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他真有种活剐了童超的心思。 陈乐最先用的药是童超那次给的,效果一开始不错,后来却渐渐没了作用,反而又恢复了以前那时常发作的情形,彼时乐夫出现告知了那药是假的,又拿出一张药方说这才是真的…… 最后是苗琦决定的用乐夫的药方,还说什么这人对陈乐是真心的,不会错,结果…… 什么狗屁真心,看把陈乐都害成什么样子了! 陈琛憎恶苗琦憎恶乐夫,然而现在,最憎恶的却是面前这个童超,若这人早早地就把真正的解药交出来,陈乐也就不用遭这么多罪了。 童超看着他怒气翻飞的样,摇摇头:“不能给。” 陈琛猛地扣下扳机—— 子弹穿入铁板相擦撞的声音从童超身后的屋墙上传来,童超睁开眼,满脸笑地看着他:“怎么射偏了?舍不得杀我?” 陈琛一看就是不常碰枪的,刚刚一枪出去,后座力都使得他差点没站稳,现在手还有些颤,但尽管如此,在童超话音刚落的时候,他还是重新提起枪对准了童超的眉心。 “不要挑战我的耐性。”陈琛今天的心情很不好,到口的话都是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 “要是杀了我,你儿子就没救了,那种毒的解药,现在全世界只有我一人知道。”童超一点也不在意脑门上的威胁。 “……小乐身上的毒是你下的!”从他话中听出了意思,这次陈琛不仅脸色大变,就连语调也变了。 79、 童超皱眉,他原本也没打算这么快就把解药的事说出来,只是陈琛刚刚身上传出来的煞气真让他心惊,逼得他只好走这么一步。 “是我下的又怎么样,有些时候身不由己的道理不用我说你也懂,但你放心,我会把解药给你,只不过不是现在。” 陈琛并不信他的话,童超大概也知道自己的话没什么可信度,所以想了想还是加了一句:“我想要的东西得靠你儿子才能得到,所以你可以放心,我保证他死不了。” 陈琛看了他一会儿,收回枪,还不等他松口气,又狠狠踢了他几脚,这才转身走开。 童超没想到他会来这手,躲都没来得及躲,疼得直抽气,到最后所有人都离开,黑屋门重新关上的时候,才幡然觉醒,冲上去槌门:“喂——开门,我还在里面啊——” “陈先生?”走在最后面的保镖明显听到了喊声,迟疑地看向陈琛。 陈琛脚步不停,根本没有回头说话的打算,那人低下头,不再搭理后头的喊声。 那人如此嚣张,关他一晚上的小黑屋也算是给陈乐出气了。 离开地下室,陈琛没有回房,直接坐车去了本市最大的医院,这里的医疗设备和医疗人员都是最好最优秀的,陈乐要看病,苗琦肯定会带他来这里。 事实也如同陈琛所料的那样,在医院专门拨给苗琦的病房内,陈乐正躺在床上,看上去已经睡着了。 苗琦守在床边,手中翻着一些资料。 陈琛开门进去的动静不大,却也足够让苗琦回神:“来了?” 陈琛点头,面色冷静,一点也看不出之前他之前气得摔手机的样子,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给陈乐捻了捻被角,又用手背贴着陈乐的额头摸了会儿,这才看向苗琦:“怎么还在烧?” 苗琦摇摇头,从陈乐发病到现在,他一直守着安排着,再加上公事,他已经将近四十个小时没睡了,身体疲得很,黑眼圈虽然还不明显,但也有了。 陈琛皱眉,扫过他手中的那份资料:“这是……” 将手中东西递给陈琛,苗琦说:“这是小乐的身体检查结果,情况很不妙。” 情况的确不妙,陈乐的右小腿伤势恶化,原本只是间歇性抽筋,现在是血液循环不畅,输氧受阻,整个腿的神经都处于半死状态,有肌肉萎缩坏死的趋势,人也高烧不退,病情严重得很。 陈琛一脸死白,又想起什么似的睁大了眼:“童超说真正的解药在他那里!” “什么?”苗琦没听清楚他的话,等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顿时就皱了眉:“他之前给的药就有问题,不可信。” “可现在没其他办法了。”陈琛情绪有些激动,陈乐的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差,再这样下去孩子真的没救了。 “再等等吧,看研究院那里有什么消息。”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病急乱投医,前两次的结果已经很好地证明了这一点,苗琦实在不敢乱下决定了。 陈琛听了他这话忍不住嗤笑:“消息?八年了都没个结果出来,我还能指望他们?就是再给八年,他们都拿不出什么东西!” 话刚说完,旁边病床上的陈乐忽然呜咽一声。 陈琛什么都顾不得了,连忙凑过去,小声喊陈乐的名字,但陈乐也只是动了这么一下,接着又陷入沉睡,苗琦看着看着,忽然说:“那个叫乐夫的小子呢?听说你刚刚又把人打伤了?” 他这话正好戳中了陈琛心里头那根刺,陈琛抬头看向他,眯了眯眼:“你的消息挺灵通啊。” “我不是故意找人看着你,只是最近你的情绪实在不稳定,以防万一,我只能——” “不用解释,既然你那么关心那小子,就找人看好了,我还等着用他来换小乐的命哪。” “什么意思?”派去的人只说陈琛和童超在小黑屋里说了话,却没说说了什么,以至于苗琦对于陈琛的话总是处于一知半解状态,憋屈得很。 陈琛不说了,只是过去倒了盆水,动作轻缓地给陈乐擦起脸来。 知道再问他也不会说,苗琦脸色有些黑,又呆了会儿,终于忍不住离开了。 陈琛毕竟还是有事情要干的,所以即便不放心,在病房内呆了几个小时后,还是离开了,走之前,顺便让苗琦过来接班。 这一离开,就是好半天,等他回来的时候,却发现病房内又多了一张床。 那张床上赫然也是个病人,且这人的脸还很眼熟,之前才刚见过。 陈琛压抑许久的火气蹭地上来了。 乐夫竟然出现在这里! 有资格让其他病人住进这屋子的人只有一个,想也不想的,陈琛就要打电话给苗琦,刚掏出手机,苗琦就打开门进来了。 “你来了?”略微诧异的声音。 “他是怎么回事?”指着乐夫。 苗琦关上门走进来:“他伤得很严重,你那里毕竟医疗设备有限,还是放到大医院来比较好。” “那也不能让他来这里。”陈琛的态度很坚决,自从挑明了乐夫对陈乐的态度,他对这个人的印象就更差了,没有哪个正常的父亲能忍受另一个男人对自己儿子有什么不良企图,尤其这个男人还是造成自己儿子多年不幸的罪魁祸首。 现在苗琦竟然把乐夫放在陈乐的病房里,这算什么,扎他的眼吗? “但这里已经没有多余病房了,他的身份你也知道,不能随便安排个屋子丢进去,万一让人认出来,总是有些麻烦。”苗琦用最快的时间补充了关于乐夫的信息,不得已才把这人放在这。 陈琛知道他这话说得其实并没错,但无论怎么的,心里头总有股气没地撒,最后深呼吸好几次才让激愤的心情稍微平缓些。 “随你吧,不过不能让他在这里久留,一旦病情好转,马上离开这里。”各退一步,这是陈琛最后的底线。 苗琦也知道他现在心情不好,没有一点反驳的意思,只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于是乐夫正式在陈乐的特护病房内住了下来。 两人的伤都不轻,医生护士进进出出三两天,还是一个都没有醒过来,陈琛的情绪也跟着阴晴不定起来,只有苗琦还敢在他面前晃荡。 不是没想过把童超痛揍一顿拿回解药,但人家的话早就撂在那,非要等乐夫醒来拿到东西才肯将解药交出来。 没办法,陈琛只好按捺下心中的火,找人好好伺候着昏睡的乐夫。 乐夫的伤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早前刚动过手术就遭到踢打,还正好踢伤了脾脏,诱发了之前没好完全的伤口,这才变成了现在这样,虽然现在好好看顾着,但一时半会儿还真醒不过来。 苗琦公事忙,时不时就要出去,陈琛又不放心其他人来看顾,所以只好亲自守在陈乐床前,这么下去,铁人都受不了,无奈之下的苗琦只能让人给陈琛下了安眠药,这才把睡过去的人带走。 病房内只剩下陈乐和乐夫两个人,还有个请来的看护在旁边看着,只是这么一直看着两个昏睡的人实在无聊,那看护看了半天也困顿,趁着没人干脆打起了瞌睡。 陈乐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醒来的。 他的体温降了不少,但还是处于低烧状态,又睡了这么久,刚睁开眼的时候脑子都是昏沉的,什么都不清楚,只迷迷糊糊看到了一片白。 脸上倒没有连着输氧管之类的东西,就是手上还挂着水,他勉力撑起半个身子,环顾病房一周,没有看到陈琛和苗琦的身影,顿时心里一慌。 陌生的环境,无形中勾起了他曾经被绑架的回忆,加重了心理负担。 他下意识地想要逃跑,可这一动差点就摔下了床,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右腿像是发麻了一样,僵硬着根本用不上力,顿时傻眼了。 闹出的动静不小,原本昏昏欲睡的看护一下子惊醒了,回头看见半起身的陈乐,惊讶得差点跳起来,连忙过去把陈乐扶住,又使劲按了按床头的呼叫器。 “你——”陈乐被突然冲过来的人吓了一跳,连忙往后退。 这人他根本不认识,殷勤迫切的态度更是吓人,到底是哪来的。 还不等他解开这个疑惑,门口又涌入了一大帮子人,不比这个穿便装的看护,各个一身白衣,身份倒是明显得很。 “陈少爷?”一个女护士最先赶到病床前,看了看挂着的葡萄糖,又看了看他的腿,急急问道,“您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陈先生和苗先生刚出去了,我们马上喊他们回来,请您不必担心,稍等片刻就好……” 她的话很多,听得陈乐脑子发慌,再看看周围,他心里更慌了,若是一两个陌生人,他还可以忍住,但这么多人,他实在是压抑不住心中的恐惧了。 太可怕了。 周围都是混医院的,都有点眼力劲,一会子的工夫就都看出了陈乐的状态不对劲,联想之前陈琛二人的话,怕真刺激到他,几个医生护士都是面面相觑,不由往后退了些。 而正在这时候,一早就被冲进来的人群挤到一边的看护忽然喊了起来。 所有人都不由被她吸引过去。 却看到距离陈乐不远处,病房最角落的病床上,乐夫的手动了动。 莫非是要醒了? 几个医生护士犹豫着走过去看。 陈乐也听到了刚才的那声喊叫,但也不知道是不是陈琛故意安排好的,角落那个方向上摆了一张桌子,上头还放了很多杂物,从他的位置看过去,那些杂物正好挡住角落的东西,使得他完全看不到那里的情况。 他又不可能问那些医生护士。 所幸他不是个探索心重的人,对于那里的情形也没什么好奇的,于是趁着医护人员们走过去的时候,他连忙缩了缩身子,重新把自己埋进床里。 他还是不习惯和太多陌生人凑在一块儿。 还是等陈琛回来好了。陈乐想。 80、再遇 乐夫的轻微动静惹得所有医护人员一阵手忙脚乱,但也只是一会儿罢了,事实证明,乐夫并没有醒过来,动了动又没反应了。 而陈乐,也慢慢地躺在床上又睡着了。 陈琛回来的时候,看护很尽责地告知了今天陈乐醒过来,乐夫也有一点动作的事情,既然乐夫已经脱离危险,陈琛当下决定找人把乐夫重新带回地下室。 陈乐却在这时候忽然醒过来,喊了声:“爸爸。” 连忙放下要打电话的手,陈琛三两步跑到床前,脸上满满的惊喜:“醒了?感觉怎么样?还疼吗?” 陈乐摇摇头,看着陈琛明显憔悴了不少的脸,又是一阵愧疚。 “睡了这么久,一定饿了,爸爸给你拿点吃的过来?”不等陈乐答话,陈琛已经匆匆跑出去喊人了。 陈乐根本来不及阻止,只能看他跑出去,想了想,把身子挪了挪,半坐起来。 这么一坐起来,原本被杂物挡住的那个方向就有些清晰了,隐约能瞧见角落摆了张床,一个人似乎躺在那里。 陈乐有些诧异,诧异之余又疑惑这人是谁,正想着,陈琛已经回来了。 也没让别人帮忙,陈琛自己端了餐盘过来,保温盒打开后,热气腾腾。 陈乐连忙伸出手想要自己去拿,却忘了手上还挂着水,这一个动作,上头挂的吊瓶都动了动。 陈乐只觉得手背上一阵刺疼,再一看,吊针不知何时竟然从手上滑了出去,手背上只留下一个小小的口子,正在一点点冒血。 “快别动,我来!”陈琛眼皮一跳,连忙让陈乐别动,又按了按床头的呼叫器,“吊针滑出来了。” 得到回答不到半分钟,一个护士已经过来了,见只是吊针滑出来并没有什么大事,就让陈乐先拿棉花按住伤口,刚要给陈乐重新吊上,陈琛止住她的动作, “这东西能过会儿再吊么?” 护士一愣,俄而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当然可以。” 原本这吊瓶里装的就是葡萄糖和营养剂,现在既然陈乐已经醒来能吃饭了,那么暂时不用这玩意儿也是可以的。 陈琛点头,就让护士出去了。 陈乐一只手受着伤,另一只手要摁着,自然不能自己动手吃饭,陈琛也没想让他这个病人自力更生,就接过了调羹亲自动手喂他,顺便插空说几句话:“身上真的没什么不舒服的?睡了这么久人都瘦了,以后不能再挑食了,总得顾好自己的身子,把这阵子掉下去的肉补回来……” 陈乐静静地吃着听着,时不时点点头,最后粥都快喝光的时候才回答了一句:“嗯,爸爸,我知道了。” 陈琛看他咽下最后一口粥,终于笑了,摸摸他的头:“怎么样,这个粥味道还行么?是你以前最喜欢吃的那家做的。” 其实那些粥落到久病初愈的陈乐嘴里压根儿尝不出什么味道,就觉得咽下后肚里嘴里满满的热气,不过陈琛这么说,他自然不能摇头,于是也扯出一个笑:“嗯,很好吃,谢谢爸爸。” 陈琛宠溺地摇摇头,正想说什么,一个声音突兀般响起: “……媳妇儿?” 父子俩齐齐愣住。 声音是从那个角落过来的,陈乐终于知道那个躺在边上的病友是谁了。 那一瞬间,陈乐的大脑一片空白。 陈琛猛地从坐着的床边站起来,用身子挡住那个方向,然后摸了摸陈乐有些发凉的脸颊,轻声说:“小乐,你再睡会儿。” 陈乐傻傻地愣在那里,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反应。 这时候,那个声音再次响起来:“媳妇儿——” 还是一样的话,却是比之前多了点气力,少了点飘飘然的虚弱感。 紧接着,一个脑袋从边上探了出来,只是陈琛挡着,陈乐只能看到一只耳朵。 但这也足够让陈乐惊醒了。 他反射性地看向陈琛:“爸爸……”苍白的脸上带着些许惊慌,虽然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会有这种情绪。 陈琛倒是个淡定的,伸手揉了揉陈乐的太阳穴,陈乐下意识地闭上眼,就听见陈琛的声音在耳畔响着:“小乐,你什么都没听见,乖,再睡会儿,等病好了爸爸就带你回家……” 这会子,乐夫的声音就像阴魂不散一样第三次响起:“媳妇——” 一把将陈乐的头拉到自己怀里埋起来,陈琛头也不回,迅速打了个电话:“小乐醒了,你过来,把那小子带走。” 对面停顿好几秒才传来回答:“好。” 同一时间,陈琛撂了电话,刚低头,正瞧见陈乐从自己怀里抬起的头:“爸爸。” 他目光一柔:“小乐……” “媳妇儿——”角落忽然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父子俩心里同时一惊,一眼望去,一个人动作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来,身材高大的汉子站在那,异常明显,这下子陈琛想遮都遮不住了,乐夫算是彻底暴露在陈乐面前。 陈乐嘴唇颤了颤,没说出话来。 乐夫看着他,扶着墙慢慢走过来,因为刚刚摔下床动作太大的缘故,手上吊针都拉开了,粗鲁扯开的后果就是手背上好大滴的血不断往地上掉,偏偏这人一点都没感觉到痛一样,只管死死盯着陈乐往前走。 陈琛终于按捺不住,朝着他一声低吼:“滚开!” 乐夫仿若未闻,只管盯着陈乐走。 陈乐被他狼一样的视线看得后背直发毛,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心跳那么快那么紧张,连忙抓住了陈琛的手,身子都不自觉颤抖起来。 陈琛还以为他怕,更抱紧了他,皱眉按床头的呼叫器:“喂?快过来,这里有病人闹事。” 他的声音不小,陈乐有些诧异地抬头看,却瞧见他瞥着乐夫:“滚回去!” 乐夫毕竟身上各种伤,速度慢得很,还不等他走到陈乐床前,好几个医护人员已经冲了进来,见到这一幕,都愣住了。 “还站着干嘛,没见到这人要对我儿子不利吗?”陈琛的语气很不客气,如果不是顾着陈乐,他早上去给乐夫几脚了。 医护人员左看右看是没瞧出乐夫哪有对陈乐不利的趋向和本事,但这屋子里的人来头本来就大,上头早就下了嘱咐,要老实听话,能办的就办,于是犹豫几下,还是朝着乐夫走过去。 眼看着几个人朝着自己走过来,乐夫瞳孔骤缩,也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力道,他忽然放开了扶着的墙,踉踉跄跄朝着陈乐冲过去:“媳妇儿——” 陈琛被他吓了一跳,就感觉一股大力冲来,身子竟然被生生撞了开去,再一看,自家儿子已经让这小子抱怀里了。 “媳妇儿——”乐夫死死抱着陈乐,长满胡渣的下巴在陈乐脸上蹭,像是傻了一样只不停喊着那句话。 陈乐觉得自己脸上刺疼刺疼,难受得慌,皱着脸皮就想躲,哪知道这人抱得死紧,压根儿躲不开,两人紧紧地贴在一块儿,他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淡淡的血腥气,还有那颗沉沉跳动着的,与自己频率一致的心脏…… 他脑子晕乎乎的,在被抱住的那一刻完全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了,忽然身上又一股大力,紧接着压着自己的那方力道就不见了,天旋地转一般的感觉过去后,方才看见一脸怒气的陈琛和倒在地上死死挣扎的乐夫。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把他拉走!”陈琛甩了甩手,看也懒得看乐夫一眼,只是回头看见陈乐傻傻望着的样子,还以为他吓呆了,赶紧过去给他整了整刚刚被抱乱地衣服,“没事了没事了,爸爸在这里,没人能欺负你……” 陈乐耳朵好像听不见声音了,他就好像反应迟钝的人一样,把下巴架在陈琛肩膀上,愣愣地看着那群医护慌乱地把乐夫抬回到了角落的那张床上,乐夫还在不断地挣扎,不断地喊他,粗暴的动作弄伤了一人。 “用镇定剂。”陈琛回头,朝着那些人讲道。 医护们恍然大悟,但镇定剂这种东西,多用了伤脑,总归不好,犹豫了会儿还是找人过来打了针,只是分量不多。 事实证明,不多的分量对于乐夫而言根本没有效果可言,这人依旧清醒得很,只是不再胡乱惹事,只是躺在床上,睁着眼静静地望向陈乐的方向。 陈琛很不满意,这个医院的医护什么时候这么没水准了,这点事情都办不好。 正想要让他们来个剂量狠的,却被陈乐拉住了。 “小乐?” 陈乐摇摇头:“不用管他。” 他的声音很轻,却也足以让听觉灵敏且处于同一个病房内的乐夫听见,原本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人再次挣扎起来。 陈琛真的不耐烦了,这人醒着就是一祸害,还谁都不害,专害陈乐。 不等他喊,门又被打开,这下子可好,苗琦也到了。 往病房内扫一眼,不用陈琛解释,是个人都了解了大半情况。 “两个都醒了?”他关上门进来,看着陈琛问。 陈琛电话里只说陈乐醒了,可没说乐夫也醒了,看现在这架势,想要安安稳稳地把乐夫重新送回地下室,难度见涨啊。 陈琛见他来了连忙挥手:“把他带走,看了就心烦。” 苗琦点点头,又看了看陈乐,那孩子头埋在陈琛怀里,也不知是什么表情,兴许是吓傻了? 不再考虑,他走向乐夫的床边,看他走过来,乐夫倒是不再乱动了,只是嘴唇动了动,倒没有发出声音。 苗琦一愣,乐夫用的是唇语,说的是一句话,不长,且容易懂:“让我留下来。” 留下来干什么?让陈乐害怕吗?苗琦当时很想问这个问题,但看着这人死死的眼神,口中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也许,这小子是真的喜欢陈乐? 片刻后又摇摇头,没戏的,就凭这人当年害得陈乐身心俱伤现在又惹得陈乐差点走进鬼门关,陈琛就不可能容得了他,更何况还是个男人,就更不可能了。 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因果孽障,谁说得清,都是自找的罢了。 “小乐怕你。”用唇语,苗琦这么回道。 乐夫果然沉默了,不吭声了。 苗琦没再看他,只是喊了几个看护用推车把他推出去,后打电话喊了人来接,这才跟着走出去。 推车推出角落的时候,乐夫用尽最大的力气抬眼回头看陈乐的方向,也只看到那人瘦削的背影,弱得可怜。 他收回视线,深呼吸一口,闭上眼,耳朵里清晰听到的是自己的呼吸,“噗通噗通”。 苗琦似有所觉地低头,只瞧见那人平静的脸,再一看,手握得死紧,指节都掐白了,肌肉上青筋一道道的。 那一副极度隐忍的样子,不知怎么的,竟然让苗琦产生了一种,其实这人和陈乐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错觉。 一直到所有人都走出去,病房里只剩下父子俩的时候,陈琛才把陈乐拉开,陈乐的表情从乐夫出声那一刻起就有些呆,现在还是傻傻的没回过神来的样子。 “小乐?”陈琛拍拍他的脸,心里有些着急,这孩子别是真的傻了吧。 好在,陈乐马上回过神来,只是面上还是有些反应迟钝的样子:“爸爸?” 陈琛叹了口气:“别想那么多,没事的。” 他还以为陈乐是在担心乐夫再次出现对自己不利来着。 陈乐闻言倒是低下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好一会儿才应了声:“嗯。” 然后又沉默了,父子俩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时间气氛有些僵,陈琛想来想去最后只憋出一句:“想上厕所吗?要不要先解决一下?” 前些日子陈乐一直昏睡着没有意识,都是用简易坐便器在屁股下面塞着,这是起不来床的病人常用的东西,但这玩意儿老用总是难受,搞得和残废似的,还又脏又臭,恶心得慌,搞得和大小便失禁一样,不是万不得已没有一个病人会用这东西。 现在陈乐醒过来了,自然是不需要用了,但因此,生理问题也麻烦起来,听陈琛这么一说,也只能点头,毕竟一天了,刚刚还喝了粥,不弄出来真心憋得慌。 于是上厕所,陈琛在一旁扶持着,陈乐缓慢而小心地爬下床。 却在此刻,意外忽然发生。 “啊——”陈乐一声叫,差点整个人摔在陈琛身上,陈琛也被他吓了一跳,还好及时扶住了,不然还真的不知道会怎么样。 “怎么样?摔到哪了?哪疼?快给我看——”未完的话戛然而止。 陈乐两只手死死抓着右腿,拍打着,面色呆滞:“没、没感觉了……” “小乐。”陈琛按住他的手,掰过他的脸,认真地说,“这只是麻药的效果,并不是真的没感觉了,你再等等,过几天就好了,嗯?” 陈乐仿若没有意识的眼睛看向他,一会儿,摇头:“爸爸,你骗我,麻醉的效果不会这么久。” 陈乐不是没有打过麻醉的人,麻醉的持续时间多少他心里有点数,且效果也是有限的,并不可能使得他的腿完全没有感觉。 他的腿真的没感觉了,废了。 这个想法产生的片刻,一股彻骨的含义从脚底直涌上袭遍全身,冷得他忍不住发颤。 几乎是瞬间,陈琛就发觉陈乐有些不对了,脸色大变:“小乐?” 陈乐倒也没什么发疯似的举动,只是双手揉着他的右腿,不停地揉,一会儿眼泪从他眼里掉下来,陈琛大惊,却听见他抽了抽鼻子,抬头看自己:“爸爸,我的脚废了。” “不——”陈琛还来不及解释,陈乐已经开始自言自语一样地继续说了, “其实我早就想到有这么一天的,原来我的脚就不好,老抽筋,好疼的,只是都好几年了,我已经习惯了,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了,还以为会一直这样哪,抽一辈子,疼一辈子,没想到现在就忽然不疼了——” 他的话音一断,忽然笑起来:“爸爸,以后我再也不会疼了。” 陈琛用手抹掉他脸上的水渍,然后把他搂在怀里,轻声地,不断地说:“不会的,不会的,爸爸会治好你的,一定会治好你……” “不会疼了,以后不会疼了……”陈乐好像没听到他的话一样,只喃喃不断,忽然又面露哀然,“可是爸爸,我宁愿它像以前那样疼啊……” “别说了……”陈琛觉得自己的眼睛也酸得很,他紧紧抱住陈乐,把头埋在陈乐瘦得可怜的肩膀上,用陈乐的病号服把差点夺眶而出的眼泪全都吸光了,这才抬起头,摆正了表情,捧着陈乐的头,缓慢而绝对地说, “小乐,你的腿会好的,也不会像以前那样疼,爸爸保证。” 陈乐脸上又是水渍,眼睫毛都是湿的,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进去陈琛的话,反正是不说话了。 好半天,陈琛才听见他的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没关系,废了也挺好。” 陈琛心里一急,还要说什么的时候,就听见陈乐忽然说:“爸爸,我们先去厕所吧,我快憋不住了。” 他这话出来,陈琛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总之先扶着他去解决了生理需要再说。 也许是因为不适应脚没有知觉不听使唤的缘故,陈乐走得特别慢,特别别扭,可即便有陈琛搀扶着,他还是差点摔了好几次。 那副踉跄的瘦小身板,看得门口正要走进来的苗琦简直失去了推门的动力,一直在外面窝了几分钟也没敢进去。 上完厕所,陈乐便将自己埋进了被窝,陈琛原想留下陪陪他,却听到陈乐说:“爸爸,你去忙你的吧,我就睡会儿,没事。” 看那样子就不像没事的。可陈乐那样摆明了就不想让他看见,犹豫再三,陈琛只好暂时离开。 刚走出门,就看见靠在门外边的苗琦。 看见他,苗琦站直身子,问:“小乐睡了?” 就这么一句稀疏平常的话,不知怎么的,竟然一下子把陈琛憋了多时的眼泪都闹了出来。 这个不到四十的男人,忽然搭住了苗琦的肩膀,把头埋在他肩膀上,再也没有了平常在人前的冷静样子,一下子哭得和个孩子一样,闷闷的哭声响起在耳边的时候,苗琦傻住了,怔愣在原地完全不知所措。 自他认识陈琛二十年以来,他只见陈琛哭过两次,头一次,是思绮死的时候,第二次,就是现在。 平时从来都那么自持的一个人,就这么在自己身上哭开了…… 苗琦几乎是僵硬着身子任由他靠在自己身上哭,所幸因为这房间的特殊性,没有特殊情况,周围根本没其他病人医护走过,也不必担心这副丢人的样子会被其他人看见。 过了好一会儿,苗琦才回过神一样,一只手搭住陈琛的腰,另一手轻轻地拍他背:“好了好了,这么大人了,怎么还哭,也不怕丢人啊。” 语气轻柔,带了连他自己都没发觉的热度。 陈琛也仿若刚醒过来一样,一把将他推开,抹了抹脸,然后冷笑:“我就是哭了又怎么的,你没有儿子,当然不知道当爹的心情。” 这怎么又扯到当爹的了,苗琦有些无语,但也明白这时候的陈琛浑身是刺,绝对惹不得,只好顺着他的话说:“是,我不知道,行,你继续哭,要我把肩膀借你吗?”他抬了抬肩。 刚刚的哭也是憋得太久暂时发泄一下罢了,陈琛毕竟是成年男人,还是成年已久的男人,哭的时候没什么感觉,现在回过头来,却是各种丢人害臊,听见苗琦说这话顿时什么心思都没了:“留着你自己哭去吧。” 说完又小心地看了看四周,确定刚刚真的没人看到自己的丢人一幕,这才彻底放了心。 “你把那小子送回去了?”发泄完毕,该是谈正事了。 “嗯。”苗琦应声,乐夫老实得很,一点也不反抗地就让人抬走了,如此合作简直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童超在你那怎么样了?”陈琛又问。 “活着,没死。”童超这人不安全因素太高,简直和不定时炸弹一样,指不定什么时候来一发把人都炸死,以防万一陈琛一早把这人送到苗琦那关着了。 陈琛点头表示明白:“待会儿把人送过来,既然那小子已经醒了,他想要什么就让他管那小子要去,趁早结束就赶紧把解药送来,小乐的腿快不行了。” 苗琦也是知道事情的,怎么会不明白他的意思,自然是答应了。 于是天黑前,童超和乐夫齐聚陈家地下室。 81、 童超被送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半死不活的,倒不是说他身上到底有多么伤势惨重,相反,他身上干净得很,皮肤上看,一点伤痛都没有,伤的是精神,眼眶下浓浓的黑色眼圈,简直可以和熊猫媲美,脸上更是憔悴得可以。 有时候,精神上的折磨比肉体上的更要让人痛苦。 相对而言,今天刚醒过来的乐夫精神状态倒是不错,至少没有他那么萎靡。 苗琦坐在一边,只倒了杯茶慢慢品着,并不说话。 他不说,其他人自然也不敢随便出声,乐夫和童超被各自押着坐在对面,原以为他会说些什么,谁知等了半天,对方依旧悠闲自得地喝着茶,一点也没有说话的意思。 “你想干什么?”最后还是童超先忍不住开口,这几天他被折腾得不轻,虽然身体上没受什么折磨,可整天整夜地不让人睡觉,这比什么动手动脚更让人受不了,没几天他就撑不住了。 反观今天的乐夫,一身伤被好养着,状态不知比他好多少,还真是刺激人。 苗琦终于放下杯子,看了他一眼,将目光挪到乐夫身上:“听说他要你身上的一样东西。” 乐夫心中一突,但还是按捺住了情绪,尽量平静道:“是有这么回事。” “是什么东西?”苗琦问。 乐夫摇头,虽然没有明确说出来是什么,但这个动作已经表明了那东西不是个能随便说出来的东西。 苗琦的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打,忽然说:“那就把东西给他。” “不可能——”他话音刚落,乐夫已经一口否定,其态度之决绝简直让人侧目。 “为什么不肯把东西交出来?”苗琦看着他,语速缓慢而不失沉重地说,“也许你不清楚,小乐的情况究竟差劲到什么地步了,他——” 他指了指另一边的童超,继续说:“他说他拥有真正的解药,有了解药,小乐这么多年来的苦痛说不定就能减去大半,不用整天龟缩在这一方宅子里,能自由地出去活动,做任何想做的事情……而现在,他却只能躺在病床上靠那些医药撑着,说不准什么时候病情就突然恶化,不,也许用不着那时候,现在他的右腿,就已经有大半神经死亡了,这个……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苗琦的话语不重,甚至有些轻,但一句句话听在乐夫耳朵里,效果却不啻于惊天雷,一下子把他的脸色都打回了死白状态。 “已经、这样了?”他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些干。 苗琦不说话,点点头,面上的严肃很是沉重。 童超在旁边听着两人的对话,皱了皱眉,若有所思。 没几秒,乐夫忽然下定决心似的开口:“把东西给你,你真能治好他?” 苗琦点点头又摇摇头:“人体是世上最复杂的生物结构,要说百分百治愈,谁也没这把握,就算有了解药,这么多年过去了,身体机能该退化的退化,说不定也就这样了,但无论如何,我保证,我会用最大的努力去治好他,让他能最大程度地恢复成以前的样子。” 他的话很实诚,却也让人听着安心。乐夫笑了笑,忽然解下自己手腕上那个金属环,而后问:“ 能把他手腕上的手环给我吗?” 陈乐住在苗琦家里好些日子,苗琦自然是发现了他手上那个看起来样式极其简单却又极其特殊的手环,听他这么一说,不由在他手里的那个环上看了眼,顿时惊讶了:“一样?” 乐夫手上那个环,竟然与陈乐手上的那个环一模一样,倒像是时下年轻人最喜欢的情侣饰品。 摇摇头,苗琦拨通了陈琛的电话,因为陈乐已经醒来,陈琛今天便留在了医院,没跟着一起过来。 电话很快接通,听说是为了解药,陈琛很爽快地答应了马上让人带着手环回去的事情。 陈乐正醒着,当陈琛向他要手环的时候他还有些惊讶,下意识地,心里竟然觉得有些不舍。 也许是这么些日子戴下来,出了感情了。 但没办法,陈琛不会无缘无故问他要这东西,定是有用的,他也就点点头应下了,谁知等摘的时候,却怎么也拿不下来了。 苗琦听了,很诧异地望了望乐夫,乐夫恍然大悟:“那东西需要我的指纹才能摘下。” 这话一出,苗琦和童超都向他望了过去。 “让他过来吧。”乐夫说。 苗琦挑了挑眉,最后还是询问般地对陈琛说了。 陈琛当即脸黑了,但想着解药,还是咬咬牙忍住了,问了下主治医生,确定只要小心些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后,这才放心地带着陈乐走了。 陈家地下室内,三个大男人一声不吭地坐在那里等人赶到,却没有想到,看似平常的一次回家,竟然还出了意外。 而且还不是寻常的意外。 医院和陈家的距离其实并不很远,一个小时不到的车程,私家车空间总是太过狭小,陈琛干脆找了辆空间大的房车带着儿子走了。可没想到经过中间客流比较少的一个路段时,后面车胎忽然一个打滑,差点没直接撞到一旁的路灯上,还不等车里面的人反应过来,“噼啪”的声音从耳畔传来。 陈琛脸色骤变:“小心,有埋伏——” 话音未落,又是一阵子弹擦撞玻璃的声音,到底是公家的东西,在这种密集的子弹扫射下,玻璃竟然只是堪堪碎了一些,并没有完全炸碎。 不过这也足够对车内人的生命安全造成威胁了,最先遭殃的是坐在后车厢附近一个窗口上的医护人员,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子弹正中眉心,直接倒下了,还有几个运气不知该说好还是不好,被子弹砸中了,但不是要害,顶多疼点,其他倒也没什么。 所幸司机机灵,关键时刻连忙调转方向盘,想也不想地先往前方拼命冲去,至少先逃离了这要命的追杀再说。 可现实明显不如人们所想的那么简单救护车一动,原本隐匿在后方突然进攻的敌人此刻也加快了方向,身形慢慢显露在众人面前。 那是一辆路虎,改装过的,车牌什么的早摘了,速度也比一般的越野车快了不知道多少倍,就那么短短十几秒的工夫,竟然已经与救护车并驾齐驱了。 陈琛把陈乐牢牢护在身下,抽空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变了脸色。 看这架势,对方是早有预备了,难道今天真要在这里丧命? 不容他多想,又是一阵枪声袭来,这会子没那么幸运了,旁边的玻璃纷纷破碎,陈琛只来得及把陈乐一把推到座位下面,而后自己顺势躲进另一边方向,接着就看到方才他们蹲着的地方好几个弹孔,子弹壳卡在里头还在冒着烟,一股浓浓的火药味。 “爸爸……”陈乐一脸苍白,小声而紧张地喊。 陈琛用眼神示意他藏好了别出来,自己小心地探出去看。 刚探出头,一个子弹飞射而来,他连忙把头缩了回去,却没想到那颗子弹直接打到他藏身的那个座位上,劲力还挺强,穿透了座椅,竟然还穿进了他肩膀,所幸座椅已经减去了大部分力道,那颗子弹也只是擦破了他的皮就掉到地上。 陈乐看见这一幕,吓得差点喊出声来,太危险了。 此刻,一声惨叫传来,陈琛闻声望去,就瞧见司机竟然也中枪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力道太大的缘故,他竟然整个身子都从驾驶座上翻滚下来,捂着胸口在地上挣扎,嘴边都吐出一小口血来。 不好! 陈琛脸色大变,想也不想地冲上前去。 开车最重要的就是驾驶员,车子没有驾驶,整车人的命就差不多掉进阎王殿一半了,这要是遇上什么歪七扭八的弯道,所有人直接等着撞死。 驾驶员已经靠不住了,而他现在能做的,就是跑到那个位子上,接过驾驶的任务。 车子最前面的那块大玻璃已经碎得差不多了,不然刚刚的驾驶员也不至于这么快就被打中了,而旁边追赶的那辆车,也已经慢慢超过他们,有大半的车身已经在他们前面了。 这该死的车速! 救护车的车胎已经被打爆两个,驾驶起来想当有难度,还有四处飞溅的子弹,这简直就是在玩命。 陈乐在后面看到陈琛的动作,急得几乎就要冲过去,可一条腿几乎处于废掉状态的他连移动自己的身体都有难度,更何况跑上前去了,也只能在那里一脸焦急地望着前面。 早在遭遇埋伏的第一时间,陈琛就给苗琦打了求救电话,只是来不及多说就早早挂了,但按照他平日里对苗琦的认识和那短短几秒内的枪声撞击,那人肯定能猜到发生了什么并在最短的时间内带着人马赶到这里。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拖延时间。 心里这么想,但计划真正要实施起来真的是非一般有难度。 首先,因为是临时起意回来,再者只是回个家,没有想到会忽然遇见这种事情,所以这辆车上的人员配置很少,除了陈琛父子俩,也就一个驾驶员和四个医护,这会儿除了父子两人,其他几个几乎已经全都没气了,人少,代表着战斗力少,在这种生死时速中,根本是必败无疑,再说武力配置,那更是战斗力为渣,所以总体来说,状况岌岌可危。 “嗯——”一记闷哼,陈琛手上中了一枪,方向盘一滑,车子来了个大幅度滑行,差点没直接撞到前面拦路架上,他赶紧把方向盘拉回来,但已经有些晚了,车头撞在那里拔不起来,眨眼的工夫,他身上又多了几个血口子。 “爸爸——”陈乐喊道,但随即就被突如其来的大擦撞惹得头碰到车壁,撞破了皮,一些淡淡的血沫子流出来。 对于很少受这种伤的陈乐而言,那是真心疼,再加上头晕,某一瞬间他差点直接昏了。 陈琛身上中了好几枪,虽然都不是要害,但总归伤身,又要流血,没一会儿他脸色已经苍白的没什么人样了。 本来么,一个商人,总归是属于手不能提的文人一类,靠得是脑子,体力都不咋的,这会子神经紧绷状态下又受伤又失血折腾能撑这么久已经是很不错了了。 又是一枪过来,打得是他的胸口,他脑中警铃大作,知道这下必须躲开,但行为总跟不上思维,再加上失血导致的头晕发昏,人晃晃悠悠的竟然直接往旁边一歪,原本要击中左胸的子弹也一下子跑到了右胸。 子弹射入肉体的声音,陈琛只来得及发出一记闷哼,就不动了。 陈乐悄悄探出头来看的时候,就看见陈琛倒在地上一动不动,顿时吓得面无人色,大喊:“爸爸——” 82、 陈琛自然是没什么回应的。 他旁边的枪声还在继续,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陈乐竟然死撑着身子往陈琛那里又爬又走又滚地过去了,可他的速度实在慢,不等他赶到车头的位置,旁边车门已经被一脚踹开。 他猛然抬头,就瞧见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自己。 顺着枪杆望去,一个男人站在面前俯视着他,对上他的目光,男人皱了皱眉,问:“陈乐?” 陈乐不敢吭声,心跳得飞快,又记挂着不远外躺在地上的陈琛,整个人的神经都崩起来了。 男人见他不说话,四下看了看周围,他身后又有许多人上了车来,不放心似的朝车上躺在地上的人放枪。 子弹射入人体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还有一个医护的血溅了出来正沾在陈乐裤腿,陈乐浑身颤抖,却怎么也说不出一个字,只是,当有一人走向陈琛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喊:“别——” 所有人看向他,却见他无视了头顶那支枪,只管朝着陈琛的方向爬过去。 没爬几步,方刚踩住他的脚:“那是你爸?” 随着他的话,之前想要杀陈琛的那人已经过去探了探陈琛的气:“还活着。” 陈乐眼前一亮,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大喊道:“别杀我爸爸!” 方刚似乎是想了想,而后朝那人一挥手:“行了,我们走。” 说着,把手中枪往旁边人身上一丢,那人赶紧接住,而他自己也双手拎起了陈乐,快速往外面撤退。 而脚不给力的陈乐,即便再不愿意,也只能被捂着嘴带走了。 当苗琦带着军警们赶到的时候,就只剩下一片残骸。 整辆救护车千疮百孔,打开车门,里头几具残尸,安静得几乎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 苗琦一眼就看到了驾驶座附近的陈琛,那人安静地躺在那里,他僵硬地走过去,却听见前面一个警员忽然喊道:“陈先生还有呼吸——” 这一声如雷霆乍惊,一下子将苗琦唤醒,他快步上前把人抱起来,朝着外面大喊:“快,去医院——” 于是,一辆警车在苗琦的指示下,载着半死不活的陈琛快速赶往医院。 距离此地不甚远的一个角落,一个人放下手中高倍望远镜,拨了个号:“方哥,警察到了,那人被救走了。” 通话的另一端,方刚特地开了扩音,使得一旁的陈乐也能听到声音后掐断了电话,笑:“听见了?” 陈乐心跳如鼓,也不知他到底想做什么,只能点点头。 看了他一会儿,方刚忽然说:“都八年了,你这小子胆儿还是弱得和耗子一样,真不知道乐夫瞧上你哪里了。” “你——”陈乐反射性想说什么,一开口想起对方的身份连忙又捂住嘴。 方刚笑了笑,凑近过去:“怎么,不记得我是谁了?” 陈乐一脸恐惧地看着他。 他忽然踢了踢陈乐瘫在座位上的右腿:“还真不记得了?” 右腿没什么特别的感觉,陈乐看着他的动作,一个念头突地闪过,背后的汗蹭地冒了出来。 方刚看着他的脸,笑了:“明白了?嗯,明白了就老实点,虽然你这样子也蹦不出什么蚂蚱来。” 不再说话,他闭上眼睛,陈乐刚侧头看他,前面忽然一个人拿黑布罩了陈乐的眼,刚要挣扎,又听他道:“忘了我刚刚的话了?” 陈乐不动了,眼前被布罩得一片黑,不一会儿,耳畔传来汽车油门发动的声音,身下一颤,车便开了。 这种双目失明一般的感觉实在不好受,陈乐坐在那里丝毫也不敢乱动,只静静地缩着身子,在神经紧绷的状态下,听觉倒是灵敏了不少,他沉下心来,静静听着周围的声音。 发动机声,人声,鸟叫……格外清晰。 方刚无意间瞥了他一眼,皱眉,想了想,干脆让前面人拿了块布,往陈乐鼻子前一捂。 陈乐愣了半秒连忙挣扎,却也耐不过乙醚的效力,晕了。 另一边,苗琦因为收到陈琛的电话而突然离开,只剩下乐夫和童超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旁边几个保镖看着,也不吭一声,直到其中一人接到了苗琦的话,要他们把两人看牢。 两个都不是什么老实货色,一见情形不对,心中多少有了些心思。 “怎么了?他们不过来了?”童超问。 他的话同时也是乐夫想要问的,于是便也看那保镖。 保镖看他们二人一眼,并不说话,只照旧站在旁边。 乐夫心中总有些隐隐的不安,看了看童超,这人的表情也不比自己好看。 难道陈乐真的出事了? 想着刚刚苗琦接到电话后骤变的脸色,乐夫的心一下子凝了下来。 可他手中那个银环已经被苗琦拿走了,根本找不到陈乐的位置。 想到这,他突地对旁边那个保镖吼了声:“快,帮我联系刚刚那个人,我有话要说!” 那人被他吓了一跳,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人是苗琦,看了他一眼,没理他。 “再晚我媳妇儿就出事了!”乐夫又是一吼,也许是太过激动的缘故,他的动作幅度有些大,一下子牵扯到了身上的伤口,连连咳嗽起来。 他这话一出,保镖也不敢无视他了,连忙给苗琦打了个电话过去,刚要开口,就听见乐夫一喊:“把手机给我。” 递过去:“他出事了?” 对面顿了顿:“车子遇到拦截,人被带走了。” 乐夫差点抓破了凳子,深呼吸几口才将气息稍微稳定下来:“我的手环,能追踪到他的位置。” 苗琦那里的气息仿佛瞬间停滞了一样,下一秒,通话被切断。 “……靠!”乐夫直接摔了手机,保镖连忙去接,但也来不及了,整台机子在地面摔了个破碎。 童超看了他一眼,却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 “帮我一个忙。”乐夫躺在凳子上的身子猛地一扑,整个人压在了童超身上,不等他反抗便在他耳边说,“距离陈家三百米外一户人家有棵矮柚树,去树下放个红色气球。” 他的声音很轻,整个人的气都好像虚弱得下一刻就要断掉一样。 “……凭什么?”童超刚说完,旁边那些保镖们就粗鲁地上来把他们都拉开。 “钥匙给你——”乐夫说完这一句话,神情痛苦地捂住了胸口,刚刚那一记狠扑用了他所有力气,还把之前的伤口扯开了,疼得要死,鼻间有血腥气,应该是流血了。 被几个保镖扯开的童超听到他的话,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忽然笑了。 “成交。”话刚说完,他猛地出手,一个侧身把扯他的一个保镖摔在地上,又一脚过去,把自己与其他几人的距离拉开,还不等人反应过来,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两把枪已经响了。 保镖们被打得措手不及,呼吸间已经有几个人倒下了,其余几人连忙扛枪抵抗。 然而童超早就冲了出去,他在这个地下室呆的时间不短了,足够他摸清所有路线,尽管这几天被折腾得不轻,但要从这里逃出去还是可以的。 一路的枪响并不是完全没影响的,童超中了三枪,所幸都不是致命伤,在即将冲出地下室的时候,好几个人拦在了他门口,一把把的枪对准了他:“放下枪!” 功亏一篑。 童超停了动作,然后乖乖放下手中的枪,举起双手嘿嘿笑起来:“我只是试试你们这里的安保工作怎么样,还行啊,哈哈……” 话刚说完,枪响声响起,他反射性抱住头往旁边一滚,却发现又是几记枪声响起。 抬头一看,却是刚刚拦在自己面前的其中一人把剩下的三四人都干掉了,看到他抬头,还走上前来说:“超哥。” 童超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这是白老大的内应,惊讶过后是惊惧。 白老大竟然已经把人安排进陈家老宅了! 不等他多想,原本追在后头的人都已经冲上来了,看见这地上倒下的一幕都怔了片刻,紧接着子弹不要命地打过来。 内应一把把他往门口推:“外面有车——” 没等他说完接下来的话,童超已经冲出去了,那人也不啰嗦,一人撑起了所有火力。 等十几秒后他被一枪崩了脑子,里面的人冲出来的时候,外头早没有了童超的影子。 保镖们赶紧报告了苗琦这一消息。 一会儿,童超找到了那户人家那棵矮柚树,又一会儿,一只红气球悠悠飘上天空。 当天夜里,陈琛从急救室被推出来,主治医生说暂时保住了命,没多久,苗琦接到了报告,重伤未愈的乐夫被突然出现的一伙人强行救走,紧接着,又一个电话打来,陈乐的下落有了。 苗琦本来想自己去救人,没想到报告的人说,陈乐已经被带到了外省。 这可真要命了,陈琛现在的情况还没稳定下来,苗琦不能离开太久,而且他在外省的势力毕竟有限,比不得本市,事情一下子陷入僵局。 正犹豫着,乐夫忽然被人推着出现在了病房内,苗琦一惊:“你怎么过来的?” 这种特殊加护病房,一般人根本进不来,他按了按床头的呼叫器,竟然也没有丝毫反应。 乐夫伤还没好,被人推着进来的,见到他的动作只说:“把他的消息给我。” 大概知道喊人无望了,苗琦也不浪费时间,干脆坐在陈琛病床边,但听到他的话还是免不得皱眉:“你要干什么?” “你离不开,只有我能救他。”乐夫说着,又咳了两声,后面推着他的人想说什么,他挥了挥手表示没事。 苗琦看着他,终于下定决心一般报了个地址,乐夫也干脆,得了答案就走,苗琦喊住他:“等等,我找人陪你一起去——” 他自己不能去,不代表不能找人去,乐夫的身份不清楚,所站的位置也不明确,总得找人看着他才稍微放心点,况且,他也怕乐夫的人不够多,救不回陈乐。 可乐夫显然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直接出去了。 整个过程,从乐夫进来到离开不过一分钟的时间,却仿佛根本没有人知道一样,整个病房的消息都被断开了,这让苗琦看似平静的心中大为恼怒,对于身边的安保进行了大批量排查和整顿工作,几天后终于揪出了几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喽啰。 而在这几天的时间里,乐夫也跟上了方刚等人的路线。 之所以一直跟着,而没有直接上去开火抢人,源自于童超的忽然出现。这个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的流氓直接入了方刚一行人的队伍,而方刚竟然也没有对他开炮,再一想,也对,童超的真实目的白老大还不知道,自然是还把他当自己人的。 83、 乐夫一直追在后头,直到第四天的时候,方刚一行人才停住了前进的方向,而这时候他们已经到了云南边境处,再过去,就是缅甸了。 这里没有城市,倒是连片的深山老林,用来做某些交易,再好不过。 几辆车缓缓停下来,方刚是第一个走下车的,背上还背了个人,紧接着是其他一些人,最后才是童超。 因为怕跟得太近被发现,乐夫把手底下的人都分散开来,而他自己则钻入了一处矮树丛附近拿着望远镜看着,他上次的伤还没好,但这人就是小强的命,怎么也不怕死,包了满身的口子就急哄哄冲过来了。 一个少年模样的人凑在他身边,也跟着看了半天,才问:“哥,嫂子在哪呢?” “嘘——”乐夫喝止住他的话,而后又看了会儿,才放下望远镜说,“动静小些,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哦。”那少年表情一恹,而后又忽然眼睛一亮,“是那个不?方哥背着的那个?” “嘘——”乐夫又瞪了他一眼,这才把目光又挪回远处,点了点头。 少年看来很是兴奋,又奇怪地问:“嫂子怎么不自己走?” 乐夫紧紧盯着那里,眼看着方刚一行人掩盖好车开始往山里走,这才回头:“跟上!” 说着自己已经跑了,少年连忙跟上,谁知乐夫又突地回头看着他来了句:“回头见到人把眼睛放开了,你嫂子腿脚不好,别惹他生气,明白不?” “嫂子是瘸子?”少年一愣。 乐夫被他气笑了:“毛球,你给我牢牢记住一句话,他是你嫂子。明白了?” 毛球看他脸色吓得连忙点头:“晓得了晓得了。” 不再迟疑,两人快速走开。 山上路崎岖得很,要藏人藏东西各种便利,一行人左拐右拐绕了半天,大热天的太阳还在头顶晒着,没一会儿就个个出了一身汗,童超最先受不了了,看着背着昏睡的陈乐嘛事儿没有的方刚,一下子就炸了:“哎,你小子有啥绝招,怎么一点不累啊,支我一招,这么大热天的累死我了。” 方刚脚步一停,让后面人先走,回头看童超,笑了:“这不是走惯了嘛,哪像你,整天窝在房子里好吃好喝伺候着,当然一点苦都熬不下了。” 童超一瞪眼:“有这么算账的么,你当那房子里头是好玩的?没见那贱人折腾得我半死不活吗?” “是没见着,但我看你在里头呆的也挺享受啊。”方刚笑得眼睛都眯成线了,根据内线的话,童超在里头可没见得有多不乐意。 童超心头暗道坏了,忘了有内应的事了,也不知道他这些天在里面的事情白老大知道多少,更重要的是……知不知道他和乐夫的交易。 摇了摇头,走一步算一步,现在也没什么招了。 抓了抓头傻笑:“我这不是苦中作乐么,行了,别和我墨迹了,赶紧走,对了咱往山上干啥呢?白老大来了?” 方刚上下看了他一眼:“没来,怎么,想白老大了?” 为着白老大没来的消息一愣,童超很快扯出了一个更大的笑:“可不是吗,想死了,想死了白老大身边那个妞儿了,胸大屁股大,玩起来肯定一把爽!” “呸!”方刚懒得和他在这里下车了,扭头就走,童超嘿嘿笑着赶紧跟上。 还别说,不止童超有白老大在山上这个念头,就连乐夫也觉得白老大就在山上窝着,他们这一行过来,就是为了见白老大的,所以在刚走上山脚的时候,他就让人把不甘愿的毛球给拉走了。 “回去,带上福娃好好藏好了,不要乱走。” “哥你又要丢下我!”毛球手脚并用可劲儿挣扎,怎么着也不肯走。 “听话!”乐夫皱紧眉,一口厉斥,但看着小孩委屈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心软,到底是看着长大的弟弟,于是安慰道,“我去接你嫂子回来,等哥回去了,带着你们一起去国外溜达。” “又去国外?那里又没什么意思。”小孩怎么也不上道。 乐夫笑了笑,朝着他脑门一巴掌拍过去:“死小孩,说什么呢,这次不是去老泰,等回来了,哥带你去美国去希腊,上天下海随你玩。” “真的?”小孩有些不信,但不等他再说话,旁边的人已经拉着他快速撤离了,见他安全离开了,乐夫这才松了口气,回头看前面一片幽深的老林子,带上剩下的人继续前进。 在这种未开发的老林子里,危险是比比皆是的,方刚一行人就这么走了会儿已经宰了好几只意图‘行刺’的野生动物,所幸没造成什么人员伤亡,但天都快黑了,这么一直走下去也没个底,总不是什么好事,童超就要忍不住发问的时候,方刚自己忽然停下步子了:“怎么?憋不住了?别想太多嘛,总不会卖了你的。” 这话跟诱哄年轻小女生似的,听得童超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呸了一声才说:“那行,你说,到底来这干嘛的,深山老林子也不怕给狼叼走了,我还没娶着媳妇儿,不想喂了这些畜生啊。” “也没干什么,就是顺便练练手,替天行道而已。”方刚笑了。 他是背对着太阳站的,此刻夕阳西下,整片天空都是橘红色的光彩,红色光线从他身侧照过来,反而把他整个人的正面覆盖在阴影世界,再加上他的话,莫名地就有了一种阴沉感。 童超满脸不可思议:“靠,杀人你也不早说,小孩还在这呢,你确定?”指了指他背后背着的陈乐。 陈乐一路上有醒过来,可刚醒过来没多久,就又给乙醚弄晕了,按照方刚的话讲,那是为了避免小孩子不懂事误了事情。 方刚摇头:“反正顺道么,就是几只蚂蚱,蹦不了多高,顺手给解决了,省了下一趟的麻烦。” 然后,童超才知晓了白老大下给方刚的任务——把乐夫和他藏起来的东西带回去,顺便解决了墙角胆敢破坏规矩的杂碎。 “有这小子在,少爷总会出来,你说呢?”对于背上背着的小孩,方刚笑着给出了这样的解释。 童超抽了抽嘴角,这人的算盘打得真不错,也的确够实在。 陈乐就是乐夫的命门,抓住了他,乐夫就跑不了,指不定现在已经追在后头等待随时出击了。 而事实证明,这命门抓得的确不错,乐夫带着人吭哧吭哧跟在后头,却是越往前走心里越是不安。 又过了两三个小时,他们已经翻过了好几座山,再过去就是一个山坳口了,直到这时候,方刚才让人停下了动作。 他把陈乐放下,喊了几个人留下看人,然后自己扯着童超一块儿解决任务去了。 乐夫赶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走了,方刚和童超已经不在了,他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躺靠在树边的陈乐,又观察了半天,确定周围没人的时候,这才悄悄接近,快速把人解决了。 因为怕惹出动静,所以都没敢用枪,直接拿刀抹脖子或者直接捏断喉骨,但总有那么些个意外发生——其中一个人大喊了一声。 速度太快,乐夫根本来不及阻止,只直接一脚踩断他的脖子,就背起陈乐拔腿跑了。 哪知,刚刚那一声喊叫响起后,就像是引线一样,距离这里几百米外的地方,接连响起枪声,太大的动静让乐夫的脸色一白,心中不安加大。 他现在已经否决了原本的白老大在山上的猜测,如果真是这样,方刚不可能把陈乐直接丢在这里,如今这么看来,他们来这里的目的应该不是什么正当事情,枪声响起的地方大概有好戏正上演着。 不过现在没时间看戏了。 他带着陈乐飞速穿行在树林内,带来的几个手下在后头给他们打掩护以防万一。 天色已经黑了,就这么徒步穿梭在丛林里其实很危险,尤其他们还不敢点灯,黑漆漆的一片只比伸手不见五指好上那么一点,而这篇区域还是他们第一次来,于是,乐夫很不幸地—— 迷路了。 这绝对是今天发生的最悲哀的事情。 而且,因为没想过会在这里磨蹭太久,所有人几乎都没带干粮,只有其中一人塞了几块巧克力当点心,当夜深人静荒林诡树,一群饿着肚子的大老爷们儿茫然地望着四周,都有些无措。 “老大,怎么办?”乐夫毫无疑问是这里的主心骨,这种时候最需要他做决定。 但这种情况下实在不好下决定啊。乐夫看了看陪他进来的这些人,黑漆漆的背景下看不清人的样貌,但看个轮廓是够了:“还是找个安全点的地方,先歇一晚上,天亮了再走吧。” 这种地方这种夜里行路的确太过危险,人家都是拿命来对他的兄弟,他总不能把人家的命不当命,况且陈乐现在的情况也不明确,还是老老实实找个地方休息一晚比较实际。 这一决定得到了所有人的赞同,他们又走了会儿,找了个稍微干燥点的坳口停下了。 不能生火,也不敢大声说话,几人三三两两围成一个圈躺下,却怎么也不敢让自己完全沉入睡眠状态,但总归是累了一天了,这么一躺下,意识都开始迷迷糊糊了。 所有人中,大概只有乐夫是完全的情形状态了。 倒也不是他不累,他的伤还没好完全,又是一路劳心劳力,这会儿更是肌肉酸软疲得慌,只是现在的情形有些变了,陈乐回来了,就安安静静柔柔顺顺地躺在他怀里。 他用力把人搂紧了,这种手脚皮肤接触得到的感觉让他心里升腾起一股深深的满足感,他忍不住用自己的下巴去蹭陈乐的脸。 大概是被他弄得有些闷气,陈乐皱起眉来,隐隐约约竟然有要醒过来的趋势。 不过也差不多该醒了,原本他就不困,这么多天了,每次他一醒来方刚就把他迷晕了,一天下来也就给那么一两次吃饭上厕所的清醒时间,几天下来,再好的人也给折腾疯了。 乐夫早在第一时间就确定他只是昏迷没什么其他毛病了,于是见他动了动,便屏住呼吸盯着,等他醒来。 陈乐睁开眼的时候面前就是放大的那张脸,印在黑漆漆的背景中,尽管不甚明显,但他就是看得很清楚,那种突然的冲击让他脑袋一阵发懵,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倒是乐夫看他一副呆呆的傻样摇了摇他:“媳妇儿?” 陈乐终于醒悟过来自己不是在做梦了,下意识就要喊。 乐夫连忙用手捂住他的嘴,然后低头轻声说:“别喊,会把人招来的。” 陈乐被他这么一说也觉得自己似乎反应大了点,又察觉到周围的环境有点不对劲,于是连忙点头表示自己不会乱说话,乐夫这才放开了捂住他嘴的手。 这会儿,陈乐才完全看清自己所处的地方,顿时惊得连话都喊不出来了,乐夫悄悄顺手把他揽过来,低头在他耳边说:“深山老林子里很危险,你离我近点比较安全。” 陈乐挣了几次没挣开就不动了,只是嘴唇有些颤抖地问:“我怎么、怎么会在这里……” “你被人抓来了。”乐夫很满意两人现在这样紧贴在一起的状态,近得能听见对方的呼吸,“我把你救出来的,只是现在太晚了不好下山,得熬一夜。” 陈乐只觉得耳朵旁痒得很,想挠,但这个姿势又有些别扭,根本腾不出手,烦躁间忽然想起陈琛,连忙问:“我爸爸呢?我爸爸怎么样了?” “嘘——”他声音有些大了,不远处一个人翻了个身,也不知醒了没,乐夫连忙让他小声些,然后开口,“还好,死不了,在医院躺着呢。” 陈乐听闻这消息,鼻子一酸,偏过头不说话了。 乐夫又在他耳边低声说:“不用担心,出不了事情的,倒是你,这么久没见也不想我,问问我怎么样了?嗯?” 他这话着实的不要脸,陈乐脸嗖地红了,只是黑暗中也看不大清,这地方又不好随意骂人,憋了一肚子火的陈乐一翻身,干脆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乐夫看他这样,一个人嘿嘿地低声笑,轻轻拍着他的背也不逗他了,只把人抱紧了。 周围静静的,只有虫鸣声不断响起,还有狼嚎兽鸣间歇性此起彼伏,自然世界无奇不有,大半夜的正是热闹时候。 原本正享受着这一难得和谐氛围的乐夫忽然身子一僵,眯起了眼。 他好像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了。 黑夜里人类的视力不比野兽,总是处于弱势地位,乐夫紧紧凭着多年来积累下的本能,判断出了有东西接近。 他绷紧了心弦,悄悄地观察其四周。 陈乐这几天睡多了,现在根本睡不着,乐夫刚刚那一瞬间的僵硬他也发现了,心里没来由的就是一阵紧张:“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他声音已经压得很轻了,但相对于黑夜中这种窒息性的静谧而言还是有些重了,乐夫没回答他,手下微微用力,把他压得更加贴近自己,让他的脸几乎黏在自己胸口,忽然,心脏骤停,全身的毛孔都仿佛在瞬间竖立起来—— 他猛地抱住陈乐往旁边一个翻滚! 下一刻,一只手已经握紧枪对准了他们刚刚呆过的那块地方。 然后,看清楚一切的乐夫愣住了。 就在刚刚忽然从旁边蹿出来的不明生物,竟然只是一只野猫一样的生物,此刻那生物炸开了皮毛,正瞪着一双昏黄色的眼瞪着自己。 虚惊一场。 陈乐也被他刚刚的动作吓了一跳,彻底惊醒过来,刚看清那只猫的样子,就看见乐夫手动了动,一个什么东西飞了出去,然后对面那只猫忽然整个儿弹了出去。 “……”嘴巴被捂住的陈乐奋力挣扎起来。 乐夫摁住他不让他乱动:“别乱动,听话。” 慢慢地,陈乐总算不乱动了,但还是忍不住发抖了,原因无他,那只被弹出去的猫砸在了后面那棵树上,又落回了地上,他这才看见猫头上插着一把小刀,刀锋在微弱的月光下反射着微光。 乐夫说:“这种野外的畜生身上指不定有什么病菌细菌,你在这里,不要乱动。” 说着,他起身把卡在猫头上的小刀拔了出来,摘了片树叶擦了擦,刚转身朝陈乐的方向走,忽然面色一变,手上的刀蹭地飞出去了。 惊魂未定的陈乐只看到他手一晃,然后小刀就朝自己劈过来了,连忙抱住头弯曲身子。 刀扎入东西的声音,耳畔好像有什么东西掉落,陈乐吓得连忙站起来,结果脚一软又差点倒了,得亏的乐夫走过来把他拉住才没跌倒。 好不容易站稳了,他才看见地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 乐夫扶住他,让他靠在自己怀里,然后解释说:“刚刚这条蛇在你背后那棵树上。” 陈乐觉得自己后背的皮一阵儿发凉,都不敢回头看了,乐夫却扶着他慢慢往前走,然后伸出脚在地上碾了碾。 骨头皮肉碎裂的声音和隐约的“嘶嘶”声在此刻异常清晰。 乐夫蹲下身,拔出刀,拎起头被踩碎已经死得不能再死的蛇,四下看了看,然后问陈乐:“吃蛇肉吗?”他已经一天没吃了,饿得很。 眼见着那条血肉模糊的死蛇在面前荡着,陈乐差点没直接一声尖叫,想也不想地摇头再摇头。 乐夫无奈地耸耸肩,然后放开陈乐,去旁边处理蛇了。 在此期间有好几个人醒了,毕竟他们刚刚闹出的动静不算小,浅眠的几个其实早就醒了,只是碍于两人不好直接起来,这会儿没事了也就都坐起来了。 乐夫也大方,要了一小截蛇肉,就把剩下的蛇和山猫都给他们了。 没有火,不能烤,生吞活剥也是无奈,一行人也都不是什么娇惯性子,饿死了张嘴就吃,被吓得一愣一愣的陈乐目瞪口呆地望着面前一群野人,仿佛看到了怪兽。 他从没见过有人这么吃生肉的,太可怕了。 嘴边一凉,鼻尖淡淡的腥气,他扭头一看,乐夫拎着半片肉凑在自己嘴边,另一只手正把一块肉往嘴里塞。 恶……陈乐忽然很想吐。 “吃啊,蛇肉滋补美容的。”乐夫没有丝毫不自在的地方,嚼巴嚼巴就把属于自己的那部分肉给解决了。 陈乐连连摇头,不说他本来就不喜欢吃蛇肉,就是喜欢吃,这么生的放在面前他也不会吃的。 乐夫拿他没办法,又不好强逼着吃,况且,这么未经处理过的蛇肉味道也的确不怎么的,想了想,他还是自己吃了。 看着时间,距离天亮应该还有很久,他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喊了其他人赶紧睡,自己守夜。 陈乐睡不着,但也不想和他说话,就那么闭着眼被他抱着靠着,慢慢地,眼前也有些晕呼呼了。 但总归还是没有睡着,当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乐夫就摇了摇他:“醒了?” 陈乐连忙坐起来。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醒过来了,天刚亮,空气中总带着点湿冷气,却也是最好的跑路时机,一行人拾掇拾掇,找了条路过去了。 陈乐腿脚不好,这点乐夫早就知道了,所以他也不等陈乐自己说,直接背起人就往前走,陈乐明白这会儿不能逞强,也只好乖乖挂在他背上。 绕来绕去也不知逛了多少路,但始终还处在迷路阶段,要不怎么说深山老林坑人呢,这一眼望去都是绿油油一片,也难为人能找到路,正走着,远处似乎有了动静。 乐夫拿了高倍望远镜一看,坏了,有人来了。 这距离说远不远,主要是太多树遮挡了视线,看不清楚,但大致的人影还是能瞧见的,在确定不是方刚那拨人后,乐夫心中的疑惑更大了。 难道是方刚他们上山见面的人? 这可能性是最大的了,毕竟,没有哪个正常人吃饱撑的喜欢往深山里头钻。 84、 想也不想的,乐夫朝身边人打了个手势,原本正走着的队伍倏然停顿,而后,便迅速四散开来,悄悄藏在了周围的树丛间。 陈乐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整个人就被乐夫捂住了嘴往旁边拖走了。 “嘘——”乐夫在他耳边轻声道,“不要发出声音,有人来了。” 陈乐再不懂道理也知道这时候需要安静,于是赶紧点点头,随着乐夫小心地蹲在了一丛茂密矮树中。 空间很小,又不敢乱动惹出动静,两人之间的距离几乎就是贴在一块儿的,陈乐心跳得飞快,屏住呼吸都不敢张开嘴,静静的四周就听见虫鸣鸟叫和乐夫的心跳。 怦—— 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有些热,乐夫紧紧搂着他,喷出的呼吸落在他耳后,湿热的感觉分外别扭。 他忍不住动了动。 乐夫搂得更紧了:“别动。” 陈乐脸更红了,还不等他有反应,忽然听见模模糊糊的声音由远及近。 “靠,这什么破地方,都一天了还走不出去!”一个穿着黑色皮衣的男人呸了声,他身材高大,一脸匪气,只是因为在山林中穿梭太久弄得一身狼狈不堪。 “还不是你们挑的破地方!我早说随便找个地方就成了,你们还非得来这鸟不拉屎的破地儿,现在好了,人也跑散了,货也丢了小半,还死了好几个兄弟,爽了?”走在他旁边的一个人更是一脸晦气,言语间满是懊悔与不满,只可惜现在时间地点都不对,不然指不定就直接打起来了。 “我呸!当初定地方的时候你怎么不说?现在了倒是唧唧歪歪说个不停了,事后诸葛亮哪个王八不会当?有本事你现在找条路出去!自己都是废物一个还有脸在这儿叽歪!去你妈的逼!”穿黑色皮衣的男人也不是好惹的,这么一说马上还了回去。 两人你不让我我也不让你,说着说着就要打起来,旁边一些小弟看着情况不对,连忙阻拦。 开玩笑,这种破地方,一个人谁他妈有胆子过来,又不是活的不耐烦了,多个人,至少多点胆子,出去的希望也大点。 因此,尽管双方都对对方有些不满,总归还是暂时连成统一战线平静下来。 人的低骂声越走越近后又慢慢远了开去,陈乐从树叶丛中睁开眼悄悄往外看,望见那一小群人往旁边的另一个方向走开了,并没有朝他们这里来,这才总算松了口气。 眼看着那些人的影子就要从视线内渐渐消失了的时候,忽然一声惨叫传来:“啊——” 陈乐一惊,连忙回头看,就瞧见不远处乐夫带来的一个人忽然从树上掉了下来。 “你在这别动——”还不等陈乐反应过来,就听见乐夫的声音响起,身边一空,那人已经不见了。 他小心地把自己藏在树丛里,透过树丛的间隙往外看,目光紧紧锁定着乐夫,怎么也没有挪开。 刚刚那动静不小,原本眼看着就要走开的人群听见声音都往这里跑了,枪声不断响起,眨眼的工夫外头已经陷入混战。 乐夫带来的人手除了那个忽然掉下树来的,其他都还藏得好好的,听到这么大的动静却也没有暴露出来,倒是乐夫,第一时间就冲了出去,一下子成了活靶。 好在这人身手够好,几下就过去拎起了掉下树来的人又藏住了。 但尽管这样,他们的行踪也已经暴露了,那群人正在缓慢而谨慎地往这里过来。 陈乐所在的地方比较偏僻,树丛也较为紧密,算是比较安全的地方,其他人在哪里陈乐也看不到,他只瞧见乐夫往几米外一棵树上蹿上不见了。 那身手,灵巧得和猴子似的。 来人慢慢逼近,现在他们处在暗,那些人处在明,形势谁利谁不利一目了然,所以那些人也不敢乱动,只走到近处就开始试探性地打枪。 陈乐心中紧张又害怕,但还是尽量按捺住,只一动不动地藏在那。 那群人中一个个子较为矮小的背推了出来,那小个子有些不愿,但终究敌不过众人,一脸害怕地往这里走。 他一边走一边时不时往旁边树木茂密的地方射击,都是要命的,谁都不想把自己的命丢在这种地方。 没一会儿已经进入了他们藏身的这一片区域,陈乐见此更是一点也不敢动了。 那人先是走到刚刚乐夫出去救人的地方,而后朝后面一声大喊:“老大,是条蛇——” 山里头什么不多,就是这些畜生特别丰富,这一路来都瞧见不知多少了。 “蛇个屁!”那里很快有人骂回来了,“你当老子聋了?刚刚那分明是有人在叫!” 话音刚落,一声枪响,那小个子忽然趴下不动了。 那里的人都慌起来,想也不想地就往这里不停开枪,这会子是人都知道这里肯定藏了人了。 陈乐躲在树丛中瞪大了眼,刚刚别人没看见,他可是看见了,杀了那个小个子的子弹是从乐夫藏身的那棵树上下来的,谁出的手,很明显。 他居然杀人…… 陈乐觉得自己喉咙有些发干,肚子也在这会儿忽然叫起来,他这才想起,自己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但子弹这样密集地过来,他也不敢乱想太多,把自己紧紧抱成一团缩在那。 也不知那群人是怎么想的,打了一阵没什么反应后,竟然忽然往后撤退了,远远离开他们这里。 就在他们撤退的档口,乐夫这里却像是说好了的那样,忽然开始了攻击,原本分散藏在各个地方的人开始迅速地朝那拨人开始发枪,枪子跟下雨似的往外头撒,颇有中枪林弹雨的感觉。 但人家也不是傻子,只是一愣过后就立刻反应过来,纷纷开始还击,树林子里的枪战极为考验人品和准头,双方打成一片,尽管死了几个人,乐夫这里由于占据主动地位的缘故还是暂时处在上方。 许是商量过了,那些人中的其中几个动作灵活地往他们藏身的这里过来了,他们这里的人也连忙还击,三两个人纷纷中弹成了炮灰。 却有一个人,穿透了防线走到了中央,正是陈乐藏身之处几步远外。 陈乐反射性往后躲。 却在这时候,那人忽然朝他的方向看过来了,陈乐瞳孔骤缩,那一刻心跳快到了极致,头脑几乎是一片空白的,只剩下一个想法——跑! 但还不等他做出任何行动,乐夫忽然从原本藏身的树上跳了下来,趁着那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档口,三两下给踢开,最后一击利落的割断脖子。 那人不甘地瞪大眼,终于还是往前倒了下来,笨重的身躯砸在地上,扬起几片落叶枯枝,那颗死不瞑目的头,却是正好对着陈乐的方向。 陈乐呆呆地看着那双死人的眼睛,半天没回过神来,直到乐夫一把抓起他往旁边躲开。 “全宰了——”紧接着,耳边传来乐夫暴怒的声音。 之后发生了什么,陈乐并不是很清楚,耳边隐约有人的惨叫和枪声不断响起,他的脑中还停留在刚刚那双眼上,那种眼睁睁看着一个人被杀死在眼前的感觉,鲜血都从脖子的血管中喷出来溅到脸上。 太可怕了。 “媳妇儿?”乐夫抱着他重新换了个地方藏身,见他恍惚的样子,不由摇了摇他。 陈乐回头看他,就瞧见他一脸紧张关切的眼神,不知道怎么,嘴就不知该说什么了。 后面已经陷入激战中,乐夫却牢牢抱住了他,将所有炮灰烟火挡在身后,直到好几分钟过去,后面有人喊了:“老大,他们跑了,要追不?” 看来是赢了。 “不追。”乐夫说完又看向陈乐,“刚刚伤了么?” 陈乐一愣,而后摇头,紧接着看见他身上东一处西一处好多红色,明显就是伤到了,登时就傻住了。 “怕了?”乐夫看着他的样子笑了笑,而后熟练地脱衣服弄伤口,陈乐眼睁睁看着他在自己面前脱下上衣,露出一身的伤,更是震惊。 这会儿,后面匆匆奔上来两个人,看了看他俩,目光顿时有些暧昧,但还是赶紧说了正事:“老大,抢来包东西。” 乐夫头都没回,只继续用周围摘来的一些止血的草擦伤口:“什么东西?” “呃。”后面的人脸色有些尴尬,乐夫见他迟迟不说话,才回头又问了一遍。 这人速度把手里东西递出来:“就是这个。” 那是一个盒子,包装看着很普通,乐夫看了眼,打开盖子看了看,皱眉,又手指沾了点在鼻前一闻,笑了:“我还奇怪怎么会有人来这种地方,原来是为了这玩意儿,倒是聪明,深山老林子里比外头安全多了。” 陈乐疑惑地看着他,完全不明白状况。 把东西丢给那人,乐夫说:“你们抢到的就归你们了,藏着吧,在外头散开卖了,下半辈子就不用愁了。” 那人眼睛一亮,收下了,但还是说:“哪呢啊,就算下半辈子不用愁了也得跟着老大你混啊,咱还等着连下辈子的份数一块儿攒了嘞!” 这也算是表忠心了,也不枉他这么多年来养了这帮兄弟。 乐夫笑了:“成,那就继续跟着,我保证连下辈子的份数都让你们攒够了。”说完,他脸色又沉了沉,声音低下来,“刚刚走了几个兄弟?” “……七个。”那人微低头说。 “埋了吧,回去都些钱交给他们爸妈,也算是我对不起他们。”乐夫说。 那人应了,走回去了。 陈乐在一旁听着他们的对话,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但总是有些不舒服,又见乐夫继续处理伤口,咬了咬牙,一句话就这么脱口而出了:“要我帮你吗?” 刚说完,就看见乐夫诧异地望过来,他心头开始后悔刚刚说了这话,却又听见乐夫笑着说:“好啊。” 说着,已经把手递了过来。 他的手臂不是肌肉虬结那种的壮实,却也有种精悍结实的力道,皮肤偏黑,上面擦伤无数。 陈乐的腿不好,这会儿是靠在树干上的,乐夫的手正落在他面前,就像是邀请似的。 陈乐看了一眼,犹豫着说:“你肚子上……” 很明显,他手上的伤并不严重,反而是胸口和肚子上,中了好几枪,还有些大大小小的擦伤撞伤和以前的伤口裂开流的血,也亏得这人皮厚肉硬耐得下来,要换了一般人,早该痛都痛死了。 乐夫忽然半蹲下来扎个马步,肚子上这么一挤压,血流得更猛了,但他一点也没有察觉到那样,只低头与陈乐平视:“怎么,关心我了?” “不——”陈乐下意识地就要开口否定,却被他抓住了手,摁到了他的肚子上。 有些凉凉的触感。 他一哆嗦,连忙要把手挪回来,但乐夫就是摁住他的手不给动:“你不是想看我肚子上的伤么,那就顺便给我摸摸呗。” 这人天生犯贱,这会儿了还不忘记耍流氓。 陈乐努力半天没收回手,低头闷声不吭地就真在他肚皮上摸了摸,惹来他一阵笑。 乐夫心里头开心,陈乐对他的反应比之前简直好了太多了,不厌恶反而还晓得关心他,啧啧,历史性的跨越啊,早知道这么出来趟能让他们俩之间的距离拉进这么一大步,他绝对毫不犹疑地把陈乐抓出来多进行几次森林探险! 果然么,感情这玩意儿,就是在险境中不断前进的。 感觉着肚皮上暖软的摩挲,他脑中一阵胡思乱想,没一会儿,下面竟然隐隐有抬头的趋势了…… 身子一僵,他不自觉放开了手,陈乐连忙把手收回来,正要说什么,后面一些人已经走上前来了:“老大,成了不?咱该出发了——” 刚刚的枪战动静不小,这里又死了不少人,无论待会儿引来人或者野兽,都不会是什么好事,赶紧离开才是正道。 的确磨蹭太多时间了,乐夫随手把那些草药往身上抹了抹,又重新套上衣服,就背起陈乐往后一招呼:“走!” 一行人浩浩荡荡继续找路去了。 山里头没经过开发,压根儿没路,都是靠人的直觉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还崎岖得很,不一会儿人人都惹了一身汗,就是被一路背着的陈乐,也觉得身上汗涔涔的。 有人说:“老大,你把嫂子放下,咱来背呗。”毕竟乐夫身上还有一身伤哪,刚刚只是草草处理了,现在又背着个人,压力太大了。 乐夫的回答是一巴掌拍过去:“怎么的,想和我抢老婆不成?” 于是没人敢再和他说背媳妇这事儿。 来来去去绕了个大圈,终于找到了他们来时做下的记号,这也意味着,他们终于脱离迷路这一困境,彻底走上回去的路。 85、 这一路走得特别平静,没有其他人阻拦也没有其他野兽忽然冒出来吓人一跳,所有人都觉得今天运气不错,但乐夫的脸色却慢慢凝了下来。 安静的有些可怕了,明显不太正常。 一种被人掌控着的感觉浮上心头。 陈乐在他背上,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乐夫走得越来越缓,他心里突突的,以为乐夫是累得走不动了,不免有些愧疚。 若不是他的腿现在没了知觉,乐夫也用不着背着他走,这个男人满身的伤,也不知怎么撑到的现在,还得背上他这么个包袱。 越是这么想,心中的愧疚感越强烈,几乎就要把他淹没了。 “到了到了——”前面有人喊起来,陈乐抬头一看,瞧见了一条路,这路不比他们刚刚走的那些山路,是明显的人造出来的路。 下山回去了? 他心中一喜,却忽然听见乐夫的声音:“小心——” 话音刚落,周围不知从哪里冒出好些人,眨眼的工夫已经将他们团团围住,根本不给他们反应的空间。 “少爷。”方刚从人群中走出来,对着乐夫点了点头。 乐夫的脸很是苍白,他身上很多伤,又背着陈乐走了这么久,能撑到现在都是奇迹了,但这会儿他算是整支队伍的支柱了,要是他倒了,所有人就没了主心骨,等着任人宰割了,所以即便身体再难受,他也得死撑到底。 冷笑:“方刚,你来得倒挺快,我就说这一路怎么这么安静,原来是你铺的道。” 方刚笑了笑,一点也没有被骂的自觉:“哪里哪里,这不是要迎接少爷回去吗,路上的杂碎总是要先收拾掉的。” 他刚说完,童超蹬蹬地跑出来朝着他肩膀就是一巴掌:“你小子溜得挺快啊!” 再一回头看见乐夫,脸上的诧异就遮挡不住了,目光挪过陈乐,终于还是有些了然地点点头:“也是,这小子在,也难怪你会在这。” “怎么样了?”方刚看了他一眼。 “还能咋样,不就宰了喂狼嘛。”童超刚收拾完那些杂碎,身上还残留着血腥气,一点也没有刚杀完人的自觉,只是朝乐夫嘿嘿笑:“搅和了半天你还是得乖乖回去啊,哎,早知道这样当初直接跟着我走就是了嘛。” 乐夫斜了他一眼,没说话,目光里那丝隐隐的威胁大概只有童超看得懂。 童超脸色瞬间塌了,摸摸鼻子没说话。 方刚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乐夫,直接说了:“少爷,是时候动身走了。” 像是为了顺应他的话,旁边的人往前迈了几步,包围圈进一步缩小。 乐夫带来的那些人丝毫不敢懈怠,各打个都拿好了武器时刻准备,两队人马面对面提枪指着对方倒也拉出了那么点冷风萧瑟的气势。 只是,双方的人数差距终究还是太大了。 乐夫紧了紧抓着陈乐的手,闭了下眼,对着身后的人打了个手势。 这是停手的意思。 方刚笑了笑,心底总算是松了口气:“多谢少爷的配合。”说着,对旁边的手下使了个眼色,那些人马上走上去将乐夫手下人的武器都收了。 乐夫脸上的惨白更重了些,似乎是全身力气都用光了,他眼前一黑,突然倒了下去,还在他背上的陈乐没个防备,整个儿压在他身上,发出一记闷哼。 他手下的人都吓了跳,想要上去看看,但方刚的人很快把他们拦下,童超三两步走到他面前,陈乐吓得一抖,下意识地就想跑,但乐夫即便是晕了,手也死死抓着他,根本没有松开的可能。 童超也没多注意陈乐,只快速检查了下乐夫的情况,而后说:“失血过多,没什么大毛病。” 方刚安下心,也不在此多做停留,带着所有人迅速离开这里。 教训了几只不听话的小虫,又带回了乐夫,白老大交代的任务可算是圆满完成,不过世事难料,在没有回到大本营之前,方刚是无论如何不敢松懈的。 一行人小心而迅速地赶路,总算在天黑前到了小城里的一家小旅馆。 这是他们在云南的一个小据点,平常也就做些个小买卖,行事小心动静不大,自然没引起警方多大注意,这会儿用来稍作休息倒是刚好。 方刚带头走了进去,在服务台前说了句什么,那服务员神色一凛,在面前的拨号器上按了几个键,半分钟的时间,旅馆负责人就急急忙忙下来了。 接下去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一行人在旅馆住下,各自分了房间。 由于乐夫拉着陈乐的手不放,所以他俩只好在一块,保险起见,方刚让人给他们分了个双人间,然后,自己也住了进去。 陈乐很累很困,但却怎么也睡不着,乐夫抓着他的手一天了,血液循环不畅导致他整只手都是青黑的,疼得很,况且这么被人死死抓着,是个人都得失眠。 最重要的是,隔壁床还睡着个方刚…… 陈乐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对方刚的印象仅仅停留在之前他把自己绑架走的时候,又想起陈琛差点被他们杀了,心里自然是又怕又恨,不觉又靠近了乐夫一些。 乐夫来的路上被输了一路的血,这会儿脸色虽然还是苍白,但精神气却是慢慢恢复了过来,半夜时,醒了。 他一醒陈乐就感觉到了,毕竟两人靠得太紧,几乎是身子贴着身子的距离,还不等陈乐说话,乐夫已经条件反射地用另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 “唔……”陈乐摇着头。 黑暗中,乐夫的眼中满是狠戾,直到几秒后确定怀里的人是陈乐,这才松了神经。 他正想对陈乐说什么,忽然,屋里的灯亮了,乐夫眯起眼睛适应光线变化,却听见方刚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少爷,您醒了。” 瞳孔骤缩,乐夫恍然想起白天的事情,顿时脸色更难看了,待适应了光线往旁边床上看去,方刚早已披上了外衣坐在了床边。 他的注意力被转移,陈乐趁着这时快速抽回了自己被禁锢多时的手,小心地缩到他身后。 方刚的速度很快,马上就整理好了衣服,看了下时间,露出一个抱歉的表情:“少爷,现在还早,您……” 乐夫猛地一头躺回床上,连带着身后的陈乐一起,砸得弹簧床都发出一声闷响,陈乐正想挣扎,乐夫却牢牢将他抓紧了,低声在他耳边道:“再睡会,不怕,我在。” 陈乐愣了愣,方才心中汹涌的恐惧与愤恨瞬时少了许多,两人紧贴在一起,乐夫的心跳沉稳有力,带着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脑中闪过无数种乱七八糟的想法,最后,化为模糊,陈乐终于还是没抵过困意,睡了。 第二天陈乐醒的时候,他们已经在车上了,他被一脸苍白的乐夫搂着,也不知道乐夫是怎么把他抱到车上的,这一路上的颠簸竟然愣是没把他吵醒。 “醒了?吃点东西吧。”正想着,乐夫递过来一些简单的食物,陈乐迷迷糊糊地接过咽下,忽然问:“这是去哪?” “去游玩儿。”乐夫还没说话,前座的方刚转过头说道。 陈乐不说话了,他虽然不是很明白发生了什么,但经过前几天的事情,也知道乐夫和这个方刚处在对立面——即便方刚对乐夫的态度看起来很恭敬。而他,这种时候明显是和乐夫站一块的,乐夫现在的状况不好,也就意味着,自己危险了。 大费周章地绑架自己引来乐夫,抓走他们就为了游玩儿? 三岁孩子都不会信的,更何况陈乐。 似乎是看出他的不安,乐夫搂得他更紧了。 一路沉默。 车停的时候陈乐还沉浸在自己的胡思乱想中,直到面前一架不大也不小的飞机停在面前,他才回神,乐夫在方刚等人的注视下带着陈乐上了飞机。 没人注意的角度,乐夫轻声对陈乐说:“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这么句短短的话,甚至连承诺都算不上,却在某一瞬间,让陈乐心底的焦急恐慌淡了些。 就在所有人陆陆续续上飞机的时候,变故突生! 一连串的子弹从四面八方射过来,直把所有人弄得措手不及,仅仅两三秒的时间,底下还来不及上机的人伤亡惨重。 方刚很快反应过来,招呼下面的人赶紧上来,又让已经上机的人支援下面。但已经来不及了,越来越多的枪声在周围响起,隐隐约约的人影像这块地域包围过来。 “开!快走!”当看清那些人的穿着时,方刚眼皮一跳,迅速下达了撤离的指令,原本还算平和的脸也扭曲起来。 该死的,竟然是条子! 很快,他又想起来,这块地方是他们多年前就盘下的地界,守在这的都是自己人,条子是怎么进来的—— 有内奸! 一系列思想活动在几秒内完成,方刚面色阴沉,而此刻,直升机已经启动了,震耳的发动声响起,渐渐远离地面。 陈乐也听到了枪声,但被乐夫护紧的他对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对未知的恐惧使得他只能抓着乐夫不敢撒手。 飞机到了空中,安全度大大提高,只是下面的人已经完全集合过来,从飞机上往下看,就是密密麻麻一群条子追着飞机不断轰炸,甚至已经有人运大型武器过来了。 就算是特地找军火商加强过的飞机也经不起这样的摧残,飞机玻璃碎了好几块,机体受损严重,就连飞行的平稳度也受到了影响。 86、 乐夫一边轻拍陈乐的背以作安慰,一边也透过窗子往外看,不需多瞧便发现了下面的情况,挑了挑眉。 这里是白老大的地盘他是知道的,而这种地方会出现条子,无非两个原因,一是内奸,二就是陈乐那个舅舅了。 前者和后者,似乎第一个的可能性更高点。 下面的攻势愈猛,甚至能听见远处传来隐隐的其他飞机的声音,飞机的摇晃幅度越来越大,就连乐夫的神色都有些变了,毕竟他和陈乐现在也在飞机上,要是坠机,大家都得玩完儿。 一人从旁边急急忙忙跑过来:“不好了方哥,漏油了!” 所有人脸色骤变。 方刚脸都黑了,这会儿漏油,不是必死无疑了么! 而这时,乐夫忽然发现了一件事情——童超竟然不在这里! 是了,乐夫又看了遍周围,最后确定了这个事实。 所有的一切豁然开朗。 童超喊了条子,把他们丢入了这个地步。 到底还是内奸啊。 方刚也很快发现了这件事,瞬间脸黑得能磨墨了,一个一个字像从嘴里挤出来似的:“童超呢?” 他问的人是乐夫。 陈乐抖了抖。乐夫搂着他,对着方刚有些讽刺地笑:“他不是和你一伙的?” 方刚不说话了。正在此时,机体剧烈一震,好几个人从驾驶室的方向跑过来:“方哥,撑不住了,快跳机!”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慌了。 方刚一边大声地喊着想要稳住其他人的情绪,但显然这种时候一般人都定不下来,场面混乱起来。 最后是乐夫忽然一把抢过了旁边一人腰间的枪,朝着窗外放了一枪,才把所有人都震住了。 “跳机。”他说道。 方刚盯着他看了一秒,移开眼:“准备伞包。” 这种时候先保住命才是最要紧的。 于是,众人迅速行动起来,飞机上的伞包是够的,只是时间紧迫,所有人都是抢着冲上去,乐夫一脚踹开面前挡路的人,拿起一个伞包就戴在身上,拉着陈乐就要往已经打开的门口跑。 然而,方刚拦住了他。 “少爷,您身子虚,这孩子还是跟着我跳吧。”飞机歪歪斜斜,下面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状况,要是真让陈乐和乐夫就这么一起跳了,还能不能再抓回来,就真的成问题了。 陈乐显然听到了这句话,连忙拉住乐夫的手。 乐夫的身体还是有点虚,刚才抢东西又花了不少力气,脸都是白的,听到这话直接不动了。 方刚又想说什么的时候,他们旁边的玻璃忽然被打裂开了,碎片朝着他们飞过来。 方刚条件反射般低了低头,陈乐瞪大了眼,尖叫一声拉着乐夫往前面冲去。 这一往前冲,就冲出了门。 等到两人根据重力原理往下坠落的时候,所有人都傻眼了,乐夫快速打开伞包,抱紧了陈乐,两人在大大的降落伞带领下慢悠悠往下面飘,倒是带出了那么点悠然的意境。 但很快,伞面被打破了,许多子弹从上面打下来,那疯狂的程度,是要置他们于死地一般。 乐夫心知这是方刚的意思,既然活捉不到,那么就杀了无妨,这种时候也没办法反击,只能默默被打,咬咬牙,他还是把陈乐揉在怀里,自个儿把大部分枪子都扛了。 很快破烂的降落伞就把他们送到了地面,确切地说,是一棵树上,即便一直被乐夫护着,但脑袋直接砸到树干上的陈乐还是痛晕了。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面前已经是一片陌生环境,但绝对不是在野外,看着有点像私人住宅。 “醒了?”有些熟悉的声音,陈乐迷迷糊糊看过去,却吓得瞬间清醒了。 那个笑着的人,赫然就是童超。 陈乐一直觉得童超是个坏的,更记得这人是和那个方刚一伙要害他们的,抬眼望了望四周,乐夫都不在,顿时更惊了。 “够能睡啊,都两天了,就说是少爷命了,这娇贵的,啧啧……”童超说着,往前走来,后来又想起什么似的,意味不明地看着陈乐,“ 那小子把你护得不错,只磕了头,自己伤得倒是惨烈。” 陈乐头皮一麻,只觉得后脑勺钝痛阵阵,不由问:“他怎么了?” “中了几枪,又砸在树上,骨头断了几根,其实也不算太严重,那小子皮硬着,比不得你啊。”童超嘿嘿笑着,又凑上前,在直往后缩的陈乐面前说,“你说他这么护着你干啥呢,以前我就不明白,放着好好的女人不要,一男人非得买个男的做老婆,弄得要死要活的,这不找虐嘛。” 陈乐脸有些红,嘴动了动,还是没说什么。 童超看他不说话,觉得没意思,拿来一些吃的放在旁边,就走出去了。 陈乐这才彻底松下气,但脑中怎么也去不掉他刚刚说的那几句话,头脑发乱的同时,又有些担心乐夫的伤势,中枪断骨,这些在陈乐印象中都是要命的伤,哪里像他说的那么轻松,顿时脑子更乱了…… 而另一个房间,童超打开门,看见床上已经醒过来的乐夫,有些惊讶:“行啊,这么快醒了……靠!我说你小子和隔壁那小孩真心有灵犀啊,连清醒都在同一时候,服了。” 乐夫小腿以上脖子以下被包得和木乃伊似的,尤其胸口背部那里,纱布一圈又一圈,比电视里演得还夸张,就连脸上也是小伤痕一片片,听到童超的话,他虽然没有说话,但心里总算放松不少。 陈乐醒了,安全了。 他背后断了几根肋骨,胸骨也断了根,腿也夹了板,动不了,只能睁眼盯着童超看,嘴角动了动。 也亏得他们这行的都懂唇语,童超看了他一会,笑:“方刚怎么样我还真不知道,那会儿条子遍地谁还管得了他,能把你们俩平安带回来就不错了,这次的事情你也别怪我,这不是没办法么,再不动手,到了老缅可就再也没退路了,为了这一次,我可是连自己都差点爆出去了,那可是一局的条子,轻易我还真不想惹。” 乐夫又动了动嘴。 童超的笑脸慢慢淡下来,面色也严肃起来:“废话不多说,我的目的你早就知道,把钥匙给我,接下来你们爱怎么怎么的,和我没关系。我只要钥匙。” 乐夫闭上眼,最后开口,这次终于发出了声音,不大的声音飘在空中,让童超眼睛都放大了一瞬:“好,钥匙我给你。” 紧接着,他又说了句:“等我恢复以后。” 说完,又闭上眼。 童超被他一句话噎住,瞬间脸上黑白交错好看得很,只觉得这小子比他爹白老大还阴得很,太会算计了。 不过,这次人落在他手里,无论如何钥匙也跑不掉,他总算也放心点。 时间过得很快,陈乐只是被撞得轻微脑震荡,躺个一礼拜就活蹦乱跳了,童超也懒得拘着他,就这小子,翻出天去也闹不出多大动静,于是直接把人丢进乐夫屋里,任他俩相处。 乐夫伤势重,没几个月的工夫好不了,但他毕竟是危险中长大的,这种伤受得多了,恢复能力也强点,兼之陈乐在身边,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传说中的爱情的力量,总之差不多一个月后,那满身伤就好大半了,至少不再包得像木乃伊似的了。 这期间,因为童超拒绝照顾已经清醒的乐夫,陈乐只能担下照顾病患的工作,从一开始的不情愿不习惯到慢慢熟练平静……其实也就那么个过程。 乐夫头一次觉得受伤是这么件美好的事情——有助感情增长啊。 最后,童超看不下去也等不下去了,直接来找乐夫了。 “一个月了,时间够久了,钥匙呢?” 彼时乐夫已经在陈乐的扶持下支撑起半个身子躺在床上,心情甚好的他听了这话微低下头又抬起头,牵起了陈乐的手,陈乐正要挣开,被他一句别动制止了。 他把手搭上陈乐手腕上那个手环,不知道做了什么,那个环忽然一松,从陈乐手上掉了下来。 陈乐一愣,眼睁睁看着乐夫把有些戴惯的手环拿走,心里竟然有些莫名失落。 他只能拼命告诉自己,这个东西原本就是属于乐夫的,现在乐夫拿走,是理所当然的。可尽管这样,还是觉得有些不舒服。 乐夫此刻也没注意陈乐的表情,只又摘下自己腕上的手环,把两个一模一样的手环凑在一起,然后在两个环上的一个地方动了动。 轻微的声响传来,一根弯针一样细小狭长的东西从其中一个环上掉了出来。 童超眼前一亮,果然,乐夫把那根东西递给了他,又把那两个环重新戴在了自己和陈乐的手上:“这就是你要的东西。” 童超的脸上有一种几乎遮掩不住的激动,深吸一口气,他努力按捺住自己的心情,脸上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谢了。” 乐夫看着他,犹豫一下,问了句:“你为什么这么恨他?” 他,自然指的是白老大。 也许是终于得到钥匙心情好,童超看了他一眼,说:“他害死了我全家。” 乐夫一愣,就连陈乐也怔愣地看他。 他自嘲地笑笑:“他以为我不知道,但实际上我什么都知道,只是不能说出来而已。” 乐夫闭上眼,轻声呢喃了句,因为声音太低,童超没有听到,但在他旁边的陈乐却听到了。 乐夫说的是:“我们都是一样的人。” 东西到手,陈乐看多了电视里拿到赎金就撕票的情景,原本担心童超拿到了想要的东西会把他们俩直接杀了灭口,却没想到这人还挺守信,拿了东西就彻底消失在这里,并没有拿他们怎么样。 这个不大不小看似普通的商品房并不显眼,躲在这里短时间内不会有什么问题,陈乐在客厅餐桌上见到了一叠钱,大约七八千,不多却也够用,也算是童超有点良心。 87、 只是,童超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陈乐腿还是不大灵便的,又是个怕生人的,乐夫现在还躺在床上行动不便。 两人都不方便出去,那么,即便有钱也没什么用了。 陈乐还没想到这一点,乐夫却是一早就料到了,在陈乐坐在床边告诉他童超走了只留下一些钱后,乐夫从身后拿出了一张纸。 “这是什么?”陈乐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怕乐夫了,问起来也没有那么小心翼翼了。 “好东西。”乐夫笑了笑,却没有直说。 陈乐虽然好奇,却也没有多问,心里忽然打起了小算盘。 现在只有他和乐夫两个人在这里,乐夫还行动不便,岂不正好联系舅舅和爸爸? 从那天被方刚带回来,陈乐就没有停止过对陈琛的担心,乐夫也没有告诉他确切情况,只说陈琛现在好好活着,生养他的父亲,无论如何陈乐都不可能不担心的。 那就趁现在,偷偷打个电话回去? 陈乐的小心思乐夫并不知道,他心里也打着算盘,是不是趁着现在喊人来接自己和陈乐,毕竟他们这一行的,同一个地方呆久了总觉得不安全。 但又舍不得现在和陈乐独自相处的二人时光。 时间慢慢流逝,不知不觉两人都饿了。 陈乐看了看乐夫,试探着问:“要我出去买东西吗?” 只要出去了,就能找到电话喊人了。一想到这点,陈乐忽然觉得就算让他和陌生人接触,也没有原来那么可怕了。 乐夫也需要个无人的时间来让自己布置一些事情,便没有多想,只是有些担心陈乐怕人的毛病和伤腿,万一到了外面犯病怎么办? 陈乐见他没有反对,心里的把握大了点,悄悄往外挪步子。 乐夫忽然出声:“等等。” 陈乐走出去的步子又缩了回来。 “把柜子中间那个抽屉打开,里面有个箱子,拿给我。” 陈乐犹豫了下,按照他说的话,把东西拿来了。 乐夫在陈乐面前把小箱子打开,里头竟是一些类似于化妆品的东西,甚至还有些细碎的小胡子。 他抬头眯眼看了看陈乐的脸。 陈乐身子一僵就想跑。 “别动,过来。”乐夫即便现在身体不便,也无损于他在陈乐面前的威慑力,陈乐忍住心头涌起的害怕,慢慢挪过去了。 黏黏糊糊的触感传来,陈乐眼睁睁看着乐夫用手沾了那些东西,往自己脸上抹过来了,粗糙的指腹透过那一层黏糊的东西碰到脸上,对方的脸近在咫尺,还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陈乐觉得头有点晕,脸也有些烧起来的感觉,倒是脸上那移动的触感,却是更加明显,就像拿了个狗尾巴草挠脚心似的。 很奇怪,明明应该躲开抗拒的,却不知为何,怎么也挪不开眼了。 乐夫对这些伪装用的东西很熟悉,前阵子又看童超每次出去都用这个,自然是再熟悉不过了,面前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媳妇儿,他就更用心了。 很快,原本清秀白净的少年脸就变成了面色苍白脸颊雀斑点点,鼻子还有点塌的普通青少年。 当陈乐看清镜子前自己的脸时,眼睛都瞪大了。 “这个样子好,不招人不丢人,安全又舒服。”乐夫评价道。 说完,又给了陈乐许多小东西,也不知道他一个病号上哪搞来的。 最后的结果就是陈乐身带众多防身用具,盯着一张泯然众人矣的平凡少年脸出门了。 刚走出门,他就茫然了。 不认识路——这是个很现实的问题。 要是换做其他人,倒是还可以问路人,可问题是,陈乐他怕生。 更重要的是,陈乐他还有点自己的自尊心在里头,所以他绝不会回去找乐夫求助。 所以他找了条人少点的小路走了。 他们所在的这个房子是在一个比较偏僻的弄堂里,周围小路很多,四通八达的,所以即便陈乐随便这么乱走,竟也没有走到什么死路,差不多十来分钟后,还真让他找到了电话所在地——一家小便利店。 店家和周围几个邻居凑了一桌麻将打得正在兴头上,看见陈乐进来了也只是喊了句:“打电话啊?回头按着计价器把钱搁桌上就成。”又埋头沉入麻将桌了。 没人来搭理正符合陈乐的心里所想,要是一片人海闹哄,他还真不敢说话了。 拿电话,拨号,长这么大,他也就把自己家的电话和陈琛的手机记住了。 对面传来几声忙音后,通了。 “喂?”声音很熟悉。 陈乐激动起来,声音不自觉放大了两倍:“舅舅!” 旁边的麻将桌寂静了下,所有人往这里看了眼,又继续闹闹哄哄开打。 “……小乐?”那里的声音也高昂了几度。 听得出对面人的情绪激动,陈乐忽然有种感动得想哭的冲动,天知道在外面飘荡了这么久他有多想家。 但还是忍住哭腔说:“是我,舅舅,爸爸还好吗?” 对面的苗琦不知说了什么,陈乐的眼泪却没有止住,慢慢滑了下来。 他到底还是个没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少年,乍遇见这么多事情,即便成长了些,遇见和亲人有关的事情还是会忍不住掉泪,这是人之常情。 两人又来来回回说了几句,旁边麻将桌上已经有人胡了,众人嬉闹起哄的嗓门有些大,差点把电话里的声音盖住,陈乐不好在这里多留,只能急匆匆挂掉电话,却听到苗琦忽然问:“那小子呢?死了没?” 陈乐一愣,倒是没想到苗琦会问起乐夫,只能模糊道:“没,就是受了点伤……” “自己保护好自己,别让那小子占去了便宜,我和你爸爸等你回来……” 陈乐吸了吸鼻子,终于挂下电话,刚刚苗琦问他在哪,他也答不上来,好在苗琦那里有办法追踪到这里的号码所在地,倒也不错。 只是离开的时候出了点小事故。 “小孩,钱付了没?”麻将桌旁的一个看客忽然瞧见了这里,顺口问了句。 陈乐一愣,连忙掏口袋,却发现身无分文——他忘带钱了= =。 这会儿所有人都看过来了,眼见陈乐一副尴尬样,所有人都看出些什么了,小店老板刚刚输了一把,心头正恼着,一见到陈乐这样,眉头马上皱了:“这年头,见过吃霸王餐的倒是头一回见到有人打霸王电话啊。” 陈乐吓得整个人僵住了,万众瞩目的感觉真的刺激到他了。 也不知脑子里哪根筋开窍了,陈乐干出了一件从小到大从来没做过的事情——他拔腿跑了…… 大概所有人都没想到有人会为了一两块的电话而跑路的,竟然没一个反应过来,等回过神,陈乐早就跑进其他弄堂不见影子了。 “他跑什么啊,我又没硬逼着他交钱——”店老板傻眼,围观者笑成一片。 陈乐可不知道人家压根儿没想拿他怎么样,只管赶紧跑,直到小腿上一抽一抽的痛楚传来,他脸色大变,痛叫着抱着腿瘫靠在墙上。 太久没犯病了,他竟然都忘记了自己还有这毛病。 腿痛这毛病持续的时间不长不短,但足够陈乐头晕眼花一身冷汗力气全无了,脸上出了汗黏黏糊糊的更难受了,陈乐忍不住使劲擦了两把脸,乐夫辛苦画的妆算是废了,很快,他的意识就因为剧痛而有些模糊不清。 也该是他人品好,这会儿,正好有个人从这经过,被这痛呼声引来,到了面前看到人,连忙扶起来,又给他抹了抹脸,顿时吃惊了:“是你?” 陈乐没听清楚他说了什么,只感觉是个陌生人接近,想避开,但原来他战斗力就不够看,更何况这种时候,人家三两下半搀半拖地把他拉走了。 乐夫躺在床上一直等,直到天黑都不见陈乐回来,瞬间脸色变了。 他从床上翻身下来——没错,这人身体早就好大半了,至少下床走路什么的绝对没问题,要不是贪得陈乐喂饭喂菜的照顾,他才懒得装残废。 要不怎么说祸害遗千年呢。 乐夫的动作很快,这么多年了,他留下的棋子多得很,足迹差不多遍及半个亚洲了,再小的地方,都能找出一两只他养的蚂蚱,用专门的联系方式,不到两个小时,原本偏僻的屋子就来了一个人。 “老大。”那个全身上下都透露着平凡气息的男人恭敬地对乐夫低下了头,扶着乐夫离开了这里…… 也不知道那人到底有什么本事,反正当天晚上深更半夜的时候,乐夫准时准点地出现在了一栋楼下面。 “202……”乐夫不让人跟着,自己慢慢悠悠地开始爬楼,很快就站在了目的地门口。 门铃,坏的;敲门,使劲敲了十来下都没人应。 就在乐夫思考着要不要直接一枪崩门的时候,门开了。 站在面前的是一个老头,老头脸色并不好,尤其是看到他的时候,更不好了,劈头就想骂人,但大半夜的影响邻居实在不好,犹豫了下先把人接进来了。 乐夫总觉得面前这个老头很眼熟,但就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正在疑惑的时候,那老头开口了:“你来找那孩子的?” 乐夫猛一抬头,死死盯住老头。 老头倒没被他吓到,只是面色不好地指了指自己卧室:“在那呢。” 话音刚落,人已经冲进去了。 陈乐睡得挺熟,倒不是生病什么的,只是剧痛后人总是有些虚弱,老头给他用了点药,睡下也不足为奇。 “他没事,就是发病了吃了药,睡一觉就好。”老头走过来,看着乐夫的目光有些探究,“你是找到办法救他的腿了?我看了下,比之前情况好了很多啊,没少下工夫吧?” 乐夫终于记起这个老头是谁了。 就是以前他带陈乐到一家医院看过病的老医生! 只是想不到,这老医生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像是看出他的疑惑,老医生说:“我年纪大了,退休了,就回来了,医院给的养老金挺多,一个人住倒也不难过。” 乐夫没说话,对于这个没什么恶意的人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想了想,他掏出了那张纸,递过去。 老医生好奇地接过,吃了一惊:“这个是什么?” 乐夫说:“这就是解药的单子,里面有很多原料是中药,有些要上年份的效果才好,之前时间仓促,给他用的都不是什么特别好的药,所以治疗进度有些缓,你是做医生的,应该有办法拿到好点的药,你替我找材料,我付你二十倍的价钱,怎么样?” 也不知道这种害人的毒药是哪个找死的发明出来的,毒药少见,解药更极品,原料天南地北简直无所不用,亏得童超这厮还算有点良心,走之前就在给陈乐的饭菜里下了些成品药,又把解药单子给留下了,不然陈乐的腿还真得废定了。 “中药这东西,讲究的就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调理过程,就算用再好的药也是这个道理,况且他这腿看着就伤了很久,神经都萎缩了,要好起来谈何容易,你这解药来得太晚,最多也就能让他减少发病时的痛苦,年纪大了少受点罪而已。”老医生摇摇头,但还是说,“不过,你既然肯出那么大的价钱,也算有心,我会给你找。” 乐夫稍微松了口气,虽然他不是找不到什么好药,但现在这个时候,低调点对他更有利,这个老头人不错,倒也值得一试。 88、 只是,乐夫忽然想到,这个老头接受他们的态度似乎有些过于容易了…… 他是个习惯用阴暗面来猜测人性的主,不然也不可能平平安安长这么大,而这个时候,他也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某些不好的方面,于是,看老医生的眼神瞬间变了。 “你为什么要帮我们?”乐夫看着他,一只手插在口袋中已经做好随时出击的准备。 老医生愣了下,忽而苦笑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帮你们,也许是因为我儿子吧……” “你有儿子?”乐夫有些诧异。 “我怎么不能没有儿子?”老医生瞪眼,“我不止有儿子,我还有三儿子!就是可惜了,现在一个都不在了……” “……”乐夫也没想到这么一问竟然还扯到了人家伤心事,犹豫了下,问,“那和帮我们有什么关系?” 老医生看着他,眼神有些迷茫,似乎是透过乐夫的脸看向了其他地方:“我那三个儿子,个个都是孝顺的,兄弟之间感情也好,可惜老大和老二走了条错路,我没来得及制止,最后他们还把老三也带上了那条道,后来啊,三个人就都没了……” 所以是他想多了吗。乐夫不动声色地放开手。 “对了。”老医生语气忽然一变,“深更半夜的你闯到我家,还不知道吵醒了多少人,现在人你也见到了,我也答应帮你找药了,你可以走了。” “我——”乐夫没想到这老头的态度转那么快,刚想反驳,又见他指了指陈乐睡的房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瞬间恹了。 “我明天再过来。”说完,乐夫转身就走。 老医生稍微放下心。 却没料到,才过了三四个小时,天刚有点亮的时候,乐夫就又来了,这次还不是空手来的,小工具带了一堆。 “在他没好之前,我要住在这里。”他看着老医生,很认真地说。 老医生终于还是没能抵过他的坚持,让这狼崽子住了进来,而后,后悔了。 这明明该是他私人住宅的地方成了公共区域,就连他的书房都成了乐夫的专属工作室,时不时有几个人进进出出,也不知道在商量些什么,反正严重影响了老人的正常生活。 最后,老医生不干了,卷起铺盖在附近找地方住去了,只每天过来几趟查看陈乐的病情。 老头如此识相,乐夫甚是满意,很快找了人替老头安排好一切,又请了保姆之类的照顾他,也算是点小补偿。 平淡的日子过了好几个礼拜,老医生弄了一堆好料做药,硬是把陈乐不好多于好的身子整成了半好不好,总算是取得了一定成绩,对此,乐夫的心情也好了很多。 可惜这种情况并没有维持多久,在一个如同往日的早晨,乐夫醒来给陈乐做早饭的时候,屋子里进了不速之客。 当看清那个光明正大坐在客厅沙发的人时,就连乐夫也愣住了。 “……”白老大。张了张嘴,乐夫终于还是没能喊出个称呼来。 好几年过去了,白老大的样子并没有老多少,只是两鬓多了些灰白色,那股子霸道的气势,甚至更甚于从前了。 “小日子不错啊,这什么吃的?老子养你这么大也没见你做过什么东西给老子吃,这会儿倒是心甘情愿地给那小崽子吃?狼心狗肺的小子,白教养这么多年了!”白老大死死盯着他手里端着的餐盘,一口骂道。 乐夫没说话,只看着他。 这时候,一个人从后面走上来,凑在白老大耳边说了些什么,乐夫眯了眯眼。 竟然是方刚,上次那么多警方追捕,竟然没有抓到他? 不,也许曾经抓到了。乐夫看着他脸上几道残留的痕迹心里想,也不知白老大怎么把人从局子里捞出来的,难道这里的条子都已经让他收了? 倒也不是不可能。 “把人带上来让我这不听话的小子瞧瞧。”乐夫正在想着的时候,白老大忽然开口说,方刚点了点头,很快,房门被打开了,两个人抓着一个一身狼狈的人进来了。 “白乐夫——”乐夫还没看清这人的脸,这人倒是先喊出声了,听这声音,赫然是之前拿了钥匙离开的童超! 暴露了……这是乐夫目前唯一的想法。 “把他嘴堵上,我和我家小子说话呢,叛徒插个什么嘴。”白老大又看向乐夫,那小子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倒是有点宠辱不惊的样子。 多好的一个苗子啊,有胆色有脑子,可惜了,养不熟,这么多年了还是条白眼狼…… “你应该知道我想说什么了,乖儿子,人家说一日父子百日恩,你说我养了你这么多年该多少恩?得,我现在也不指望你报恩,就一个要求,你把钥匙交出来,以后咱俩桥归桥路归路,你就是找个男人过日子也不干我事情了。” “我已经把钥匙给童超了。”乐夫斟酌了下语句。 “放屁!”白老大拍案而起,一脚就往乐夫身上踹,“你当老子瞎的还是傻的?那破玩意儿骗骗傻子还成,和老子玩儿造假?你小子也忒嫩!” 被堵住嘴的童超随着他的话死死盯住乐夫,他才是那个被坑得最惨的人,果然,对狼崽子就是不能太过厚道,不然流血的铁定是自己。 客厅安静得有些可怕。 忽然,开门声响起,所有人都看向了卧室——有人出来了。 乐夫脸色瞬变,想也不想地就朝着那个方向冲过去,但才走两步就被白老大拦住了,他连忙出手,白老大身后的方刚和其他人也过来了,很快一帮人就缠斗在一起。 而这时倒霉打开门的陈乐已经傻住了,面前的情景实在有些突然,还不等他想,乐夫一边打斗,一边死盯住他这里的方向,那神情,端的是一个睚眦欲裂。 “啧啧,小孩长得倒还成,就是小了点,不过就这么个残废,也没什么好的了,我说你怎么就死盯着人不放了呢?”白老大的声音响起,盯着陈乐从头看到尾摇头评价。 陈乐直觉这个声音很可怕,他反射性就像要退回房间,但余光瞧见乐夫被人打中了脸,瞬间有些狼狈的样子让他动作一滞,就这么一会,已经失去了逃跑的最佳时机。 当一人抓住陈乐的时候,乐夫狂躁了,也不管什么了,手脚的速度跟拼命似的,好好的屋子也被砸得没法见人了。 估计这里动静有点大,已经有不明情况的邻居在敲门让他们动作轻点了,但也许是没有人开门的缘故,很快人就走了。 陈乐在对方手中,乐夫一人对多人,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他们都处于绝对的劣势,白老大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思,竟然没有直接拿陈乐来威胁乐夫停手,只坐在一边吃起了乐夫给陈乐做的早餐,一边围观战况,时不时喝彩几声,尤其落到乐夫身上的拳脚变多的时候,吆喝声更大了。 变态。这是陈乐对白老大的第一印象。 正在乐夫挂彩无数就要坚持不下去的档口,门口咔嚓一声,又响了。 只是开门声比起打斗声实在太微不可闻了,所以根本没人听见,因此门口那老医生忽然出现的时候,着实震惊了不少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暂时集中到了老医生身上。 而更狗血的事情,发生了。 老医生见到家里一片惨乱的情况,第一眼竟然没有放在其他人身上,而是死死盯住了被压制住却还不断尝试反抗的童超身上。 那目光太火热太毒辣太明显了,如果不是因为两人的年龄差距有点大,有了乐夫的例子在前,所有人都要怀疑这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老头是看上童超了…… 白老大皱眉,倒是有人告诉过他这老头是个医生,和乐夫似乎有点交情,但这时候进来是要干什么?帮着打人么?一个比肉鸡还弱的破老头? 开什么国际玩笑! 乐夫可没想那么多,眼见着对方有些迟疑,他迅速地踹开了面前拦路的一个人,三两步蹿到陈乐面前把人捞回来。 到手了。 温暖合手的触感——唯有陈乐能给的感觉。 乐夫满足了,失而复得的感觉很美好。 白老大脸黑了,差点要亲自出手的时候,老医生却忽然行动了。 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这老头以着和他外表完全不搭配的速度冲过来,撞开了压着童超的两个人,把堵住童超嘴的东西拿开了,然后,一串连珠炮似的话冒出来了:“你是超超?你是超超是不是?你怎么没死?老大和老二呢?他们是不是也没死?” 童超用了两秒的时间才反应过来,顿时脑子一片混沌,晕得嗡嗡作响。 听到话的乐夫莫名想起了老医生曾经说过的三个儿子…… 不等童超回答,白老大忽然出手了,一枪射中了老医生搭在童超肩膀上的手。 突如其来的剧痛让老人叫出了声,不自觉捂住自己炸开般流血不止的手,人也慢慢地蜷缩在地上,看起来很是可怜。 童超像是刚反应过来一样,他身上还被捆绑着,发疯似的就往老人的方向拱:“爸?爸——” 乐夫站在不远处看着面前戏剧性的发展,不说话,陈乐完全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一脸茫然。 “他妈的吵不吵!”白老大一脚踹倒了童超,直接把枪指向了乐夫,顿了顿,又移向了乐夫怀里的陈乐,“看在你曾经是我儿子的份上,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把钥匙交出来。” 乐夫迟疑了下,但现在的情形似乎已经由不得他犹豫了。 就在他准备解下腕上手环的时候,原本没什么威胁性的童超忽然跳起来蛮横地将白老大撞倒! 谁都没想到童超居然还有这招,白老大被撞得一个趑趄差点没直接砸墙上,童超却被马上反应过来的方刚一枪放倒了,子弹射中的是肚子,血马上透过衣料渗出来了。 乐夫抓紧这个机会朝着方刚也放了枪,然后拉着陈乐就往卧室里跑,顺脚把房门踢了锁上:“藏在床底别出声。” 说着,就往阳台的方向跳出去了。 陈乐根本一点反抗的时间都没有,乐夫的影子刚消失在阳台,门锁就被一枪轰开了,陈乐想起乐夫的话连忙捂住嘴把自己缩在床底下最阴影的角落,也算陈乐运气好,白老大带着人冲进来,正好看到阳台那抹残影,连忙冲过去,两三人跟着跳下去,其余的人都往屋子外面冲,倒是完全没想到陈乐还躲在房间的可能性。 安全了。 陈乐却不敢松气,他心跳如鼓,满满的都是记挂着乐夫。 虽然只是二楼,但这里的楼都是不算底下那层的,也就是他们现在所在的楼层其实是三楼,距离地面不高却也不低,乐夫就那么跳下去了,也不知会不会出事,还有那么多人追,都带着枪,其中那个领头的人还那么凶横…… 陈乐打了个哆嗦,他有些不敢想了,但又忍不住去想。 过了很久,陈乐觉得自己再躲下去就要心脏衰竭而亡的时候,一串脚步声响起了。 以为那帮人去而复返,陈乐绷紧了神经,却听到模糊的人声:“这里有两个人,还活着——” 很快,有人进了这个房间。 陈乐屏住呼吸不敢动,只看见几双脚奔进来,有人过去阳台看了下:“有人从这里跳下去过,时间不长,而且不止一个。” “嗯。”一个人淡淡的应了句。 陈乐脑子轰然乍响,憋了多时的话脱口而出:“舅舅——”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倒是苗琦最先反应过来朝着床就跑了过来:“小乐?” 陈乐狼狈地从床底爬出来,看到那张熟悉的脸,眼泪哗哗的:“舅舅……” 苗琦把他抱住,不断地轻拍他背部,刚要说什么陈乐却急忙问道:“舅舅,有好多人在追他,你快去救他!” 89、 苗琦愣了好一会才想到陈乐说的“他”是谁,登时就有些吃惊。 看陈乐这样子显然有些太过关切了,这样的发展趋势,不是他们喜闻乐见的。 不过看陈乐这副着急的表情,两人又是久别重逢的,他实在不好说什么反驳的话,所以只好先应下:“好,你别急,我马上就找人去救他。” 他话音刚落,旁边两个人已经退下去了,打了几个电话后,进来对苗琦点了点头。 苗琦这才看向陈乐:“这镇上的警察都出动了,还找了附近驻边的一些军力,救人应该没什么大问题,这下子你该放心了。你爸爸也担心你很久了,待会儿整理下我们就回去。” 陈乐还是有些不放心,但心里又想早点见到陈琛,顿时有些犹豫。 拉起陈乐的手,苗琦并没有多给他犹豫的时间,直接按照计划准备动身回去。 至于他对陈乐说的,已经找了人去救乐夫的事情……谁知道到底是真是假呢。 不过最后计划还是耽搁了几天,原因无他,那天在屋子里,还发现了两个人,一个老医生,一个童超,父子俩都中了枪,但运气不错,至少命都保下来了。 童超当初给苗琦留下的印象并不好,这次原本打算直接把人丢进局子里不过问任由其死,但陈乐这些天毕竟受了童超的照顾,老医生对他的态度也不错,这么看着人死实在有些残忍,就央着苗琦救人。 苗琦是打算瞒着陈乐见死不救的,但那个受伤较轻的老头那天醒过来后说了句话让他推翻了先前的算计。 老头说,他手里有能救陈乐的解药,他可以把解药给他们,唯一的要求是他们必须救童超。 于是苗琦不动声色地把两人都救下来了。 另一方面,也不知乐夫是怎么逃掉的追杀,反正在付出了一身伤的代价后总算是脱离了威胁,只是,那平安也只是暂时的。 白老大从来不是个肯善罢甘休的人,但缅甸那里突然传来的消息让他只能先回去,所以把钥匙拿回来的任务就全权交托给了方刚。 方刚也许没有乐夫那么对白老大的胃口,但论忠诚这俩字,十个乐夫也抵不上一个方刚。 白老大蛰伏在云南的势力都蠢蠢欲动起来,乐夫也早就在脱困的第一时间把能集中的人马都拉过来了,双方在暗中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对峙,整个小镇的空气都笼罩在紧张之下。 苗琦在政界不是白混那么多年的,他也有他的人脉和消息,到底黑白不分家,暗地里那些事情他也大致懂个方向,在他眼里,无论是方刚那帮人还是乐夫那小子,这两堆人都不是什么好鸟,又都是算计过陈乐的人,早该都消灭了。 所以,趁着耽搁在这里的两天时间,苗琦也集结了一大帮警力,随时准备上演一场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剧目。 情况一触即发。 陈乐对此一无所知,他只是在这空闲的两天时间内不断想着乐夫,这个似乎经常欺负他,遇到危机却又第一时间拼命保护他的人。 他已经不那么讨厌乐夫了,甚至于,对那人还有点好感,尽管他不大愿意承认,但的确是事实。 而那天舅舅光说了派人救,却一直没告诉过他结果,这让他心里更是忐忑。 他想知道乐夫的消息,非常想。 而这时候,那根绷紧已久的弦终于断了。 苗琦的人冲到线人说的地点的时候,场面已经混乱得戳人眼球,两帮人打成一团几乎都忍不住出来谁和谁是一派的,射击声砍杀声混成一片,简直和三十年代大上海的混混抢地盘似的。 热闹还没看几秒,警方的人就莫名其妙也落入了战场,谁也不是傻子站在那呆呆等被杀,于是也开始反击。 战争瞬间晋升为三帮人的散打比赛。 作为这场争斗的策划人,方刚和乐夫都是到了现场的,只不过这种血拼的事情轮不到他们俩亲自上场罢了,当发现有第三方势力侵入乱斗的时候,两人不约而同地做了同一个决定。 先解决了那第三者。 警方的人忽然受到围攻,迅速发出了求救信号。 事实证明,政府在这方面的效率还是很高的,信号发出没多久,警车特有的警号声就在四面八方响起,听那声音和周围的动静,乐夫丝毫不怀疑整个县市的警力都被集中到这里了。 其实敢闹这么大动静出来,双方都是留有后道的,救援的人在某一地点随时等候出动,但现在条子的数量实在有些多,要是连后头部队都一块儿搭上就有些不值得了,不到万不得已,方刚和乐夫都不想把后方人马暴露出来。 黑道的势力再大,大不过国家政府,民不与官斗也是这个道理,在局势即将进入到不可收回的地步之前,乐夫迅速下令撤退。 他的伤还没好,仇也没报,可不想糊里糊涂地把命丢在条子手上,说出去都嫌丢人! 方刚却没有撤退,反而下令不再纠缠警方,朝着乐夫的方向更加逼近。 今天的目的本来就是把钥匙夺回来,顺便把乐夫这些年积累的背后势力都杀死在这里,结果,都到了这地步了放弃?不可能! 乐夫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双重危机。 这时候就是放求救信号也来不及了。 很快,前面也传来了警号声,毫无疑问,他们所有人都被包围了。 “老大,怎么办,到处都是条子!”一人紧跟在他后面,惊慌地说。 形势对他们越来越不利,但乐夫的表情却是越来越平静了,他忽然停下跑动的脚步,说了一句:“投降。” “什么?”那人一愣,没听清楚般傻了。 下一刻,乐夫打开强光手电筒朝着前面直直驶来的警车一丢,大喊道:“别打了,投降——” 所有人都怀疑是风太大听错了。 苗琦的人可不管这些,往前冲就对了,拦在前面的追在后面的都杀了。 警车慢慢靠近在面前,乐夫忽然一个前冲,手中的枪朝着车上的驾驶员就打了过去。 也许是他之前那句投降降低了警方的神经,也许是他枪法太准太犀利,总之几枪过后乐夫一把拉过几个手下就往打劫下来的警车上推过去了。 “都给老子抢车,能逃的都逃了,逃不过去的别跟在老子后头丢人现眼!”乐夫一声吼,所有人都行动了,只有几个死活不肯丢下他的跟在后面。 苗琦那里也有些人想跟着抢车跑,但被苗琦直接一枪崩了。 临阵脱逃的孬种活着也是浪费空气浪费粮食。 其余人都被苗琦镇住,只得继续往前冲。 乐夫那里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七八个了。 “再不交出钥匙,就别逼我下狠手了——”方刚朝着前面大喊。 乐夫像是没听到一样,拼命地抢车,就连身上中了几枪也不管,看这架势是要不死不休了。 在付出又四个兄弟的代价后,乐夫带着最后两人,终于抢到了车,没有快速跑路,却是按着原来方向,朝方刚的方向冲过去了。 前车玻璃早就打碎了,子弹不要命地打过来,乐夫让两人蹲下,自己也各种闪避,车子随他的动作摇摇晃晃很是危险,最后一踩油门,以着最大时速朝方刚冲过去!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方刚当然看出来乐夫的意思了,毫不犹豫地掏出最后一个手榴弹就朝着警车砸过去! 乐夫身体在大脑之前做出反应,他打开车门,一人一脚将车内最后两个兄弟踹下车,自己也迅速往车外一跃而出。 警车炸开来,带火的钢板四溅开来,砸死砸伤不少人,更要命的是,车子的底盘居然还没碎,以着爆炸之前的时速,整个火车直直地朝着前面碾过去了。 也许是好运在之前都用尽了,乐夫跳车落地的地方并不好,一块石头正好硌在头上,整个头都破了个不大不小的洞,饶是乐夫这样打不死的小强,这会子也彻底晕过去了。 这一晚发生的事情,苗琦提都没和陈乐提过,花了一天工夫做了些概括,就把所有收尾事项都交给当地局长,自己带着陈乐回去了。 陈琛的身体已经好了大半,得知他们要回来的消息,一大早就开始准备了,等见到了自家儿子,更是开心不已。 而更让他激动的是,苗琦说他找到了一个老头,有治陈乐腿的解药。 这个消息无疑给了陈琛莫大的希望,而陈乐明显比以前好上许多的身体状况让他心情更好了,连带着看苗琦也顺眼多了。 没有一个父亲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 知子莫若父,同样的,最熟悉陈乐的,绝对是陈琛,当发现陈乐的心情并不如自己那么开心,甚至有些低落的时候,陈琛心中的疑团膨胀了。 “生死不明?活着就活着死了就死了,怎么会变成生死不明?”当苗琦告知乐夫的消息后,陈琛很不能接受。 乐夫的存在绝对是陈琛心中一块膈应人的石头,谁也不喜欢看到一个整天觊觎自己亲儿子的男人在眼皮子底下转,但陈乐现在明显的心情低落却让陈琛不得不重视这个膈应了他许久的男人,无论如何,他得知道乐夫具体的状况,这才好想办法把这小子从自家儿子身上完全剥离开来。 可这会儿,苗琦却告诉他,乐夫下落不明了。 90、 关于乐夫的确切消息还没传回来,陈家先来了两个人。 当其中一个人进来的时候,就连陈乐都愣住了:“……福娃?” 怪不得陈乐惊讶,自从福娃当初被乐夫的人带走以后,可是再也没出现过,谁都没想到他居然在这时候回来了,更没想到的是,身后还跟了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孩。 陈琛和苗琦听到动静也出来了,看到走失多日的养子出现在眼前,陈琛面上的喜悦也是掩饰不住的,刚想上去把孩子接过来,看到他身后的孩子又有些迟疑了。 “福娃,他……” 福娃还没说话,那小孩已经自己走上前,歪嘴露出个笑:“叔叔好,我是福娃的朋友,喊我毛球就好了。” 这小孩其实还挺有礼貌的,但不知为何,陈琛就觉得他身上有点奇怪,不像是正经人家出来的孩子。 而毛球的下一句话,直接证实了他的感觉—— “嫂子!”这话是对着陈乐说的。 所有人都沉默了。 俄而,陈琛忽然冷笑了下,看着毛球的目光也没有那么温和了:“你是那小子的弟弟?” 毛球点点头。 对于乐夫没什么好感的陈琛自然不会对乐夫的弟弟有什么好感,更何况这小孩刚刚的那句话真是刺激到了这个当爸的男人的敏感心思,登时决定把野小孩扫地出门:“谢谢你把福娃送回来,出来这么久了你哥哥也该着急了——” “我哥哥不见了。”不等陈琛把话说完,毛球眼睛已经红了。 陈琛一噎,看着小孩的眼,不知怎么的就说不出赶人的话了,在一旁一直听着的陈乐心也沉了下去。 其实刚刚毛球点头承认是乐夫弟弟的时候,他还是有些暗喜的,谁想竟然连这个弟弟都不知道乐夫的消息。 凶多吉少。 陈乐脑中甚至闪过了乐夫已经被白老大的人杀掉了的可能。 这时候,毛球忽然抬头问陈乐:“嫂子,哥哥不见了,你也不要我吗?” 陈乐愣住了,陈琛当下决定把刚刚的不忍心丢掉,苗琦按住了他肩膀,对他摇摇头,制止了他想要开口的动作,看向了毛球:“你只是个孩子,我们不会对你怎么样,你不用这么紧张。” 不愧是当官的,苗琦早在第一眼就看出了毛球心底的紧张,这会子一句话,倒是将他心里那些障碍踏碎不少。 “你也不用套近乎,我家小乐和你哥哥并没有什么关系。”给个甜枣再挥上一棒子。 眼见着毛球眼睛更红了,苗琦当做没看到似的继续说:“不过我们也不可能看着你一个小孩就这么在外头流浪,既然你把福娃送回来了,那就暂时留下吧,和福娃做个伴,在你哥哥回来之前我们会保障你的生活。” 毛球皱着眉,似乎在犹豫,不过他就算再会算计,年龄摆在那里,想到的也不如苗琦那么深,斟酌下进退,最终还是答应下来。 陈家自此有了三个孩子。 陈乐看着和福娃玩在一块的毛球,总觉得有些别扭,毛球似乎很喜欢他,总喜欢凑在他身边喊嫂子,无论他们怎么纠正都不改,而陈乐虽然对陌生人很排斥,但对孩子,却总有种不忍心拒绝的感觉,慢慢地,毛球对陈乐越来越亲近了。 陈琛对毛球并不很待见,却也有点明白苗琦把人留下的用意。 有这个小孩和陈乐在,只要乐夫还活着,肯定会回来,回来了事情就会好办很多,无论如何,陈琛还是觉得必须把乐夫这个人对陈乐的威胁解决掉。 然而乐夫好像真的死了那样,再也没有出现过,陈乐心中仅存的一点亮光在时间的消磨下彻底黯淡下来,最后也不对乐夫的生存抱希望了。 毛球悄悄推开门,看见靠在躺椅上的陈乐,轻步走近。 陈乐听到了声音,不过并不想动,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毛球走到面前,才睁开眼:“毛球?” “嫂子。”毛球很自然地喊了声,似乎有些犹豫,两只手指不断绞着。 “怎么了?”陈乐对小孩子总是特别有耐心也特别温和。 “那个……啊,嫂子你手上的环真好看!唔……好像有点眼熟。”毛球死死盯住了陈乐的手环。 陈乐想起手环的来源,也沉默起来。 “好像哥哥手上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毛球眼前一亮,忽然眼巴巴地望着陈乐,“嫂子,可以把这个给我戴一天吗?以前我就想问哥哥要,但哥哥怎么也不肯给我……” 陈乐顿了顿,摇摇头:“不是我不肯给,这个环,我拿不下来。” “我能拿!”毛球连忙说,而后,就在陈乐的注视下,从口袋里拿出手指套。 那手指套逼真异常,不但有指甲,指腹还有浅浅凹凸的指纹,不仔细看还真以为是人的手指头。只看见毛球伸手将手指套套入,在陈乐腕上那个手环里侧动了动。 手环无声地从腕上脱落下来。 不等陈乐反应过来,毛球迅速将手环接住,朝着陈乐笑道:“嫂子我拿走了啊!” 就一阵风似的跑出去了。 陈乐呆呆地望着他跑出去的方向,根本来不及阻止。手腕戴惯了环,这会儿突然摘了,倒是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因为陈琛对毛球的不怎么待见,连带着整个陈家的人都有些刻意无视他的感觉,所以,当毛球从一条偏僻小道跑出门的时候,根本没人发现。 一直到陈琛和苗琦回来的时候,众人才发现毛球不见了。 “怎么会不见的?中午我才和他说了话的。”陈乐有些担心。 陈琛看了苗琦一眼,后者轻轻摇头。陈琛皱眉,竟然跟丢了,那小孩果然有问题。 一直到晚餐结束,毛球也没回来,福娃急得快哭了,被陈琛硬是哄着去睡了,只剩下陈乐,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他心里有些莫名的不安。 不大的“笃笃”声忽然在耳边响起。 原本躺在床上的陈乐差点从床上跳起来,好在他房间的床头灯一直亮着,一方亮堂给了他些许安全感。 屏住呼吸,耳边的声音更清晰了,清晰得陈乐几乎完全确定那声音是从窗户那传来的。 ……窗户? 陈乐皱了皱眉,还在犹豫着要不要过去看看的时候,窗帘忽然移开了,一个黑漆漆的人影从被打开的窗户边迅速窜到了他面前。 那人在陈乐发出喊叫声前迅速捂住了他的嘴,凭借着床头灯的光,陈乐看清了面前的脸。 心中松了口气。 “毛球,是你啊。”说完,忽然想到了什么,瞪大眼,声音不自觉高了一度,“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去哪了?怎么从窗——” “嘘,嫂子,嘘!”毛球示意他轻声,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了那个手环,给陈乐带到手上,嘿嘿傻笑起来,“屋子里有点无聊,我就出去玩了会,结果不小心把手环弄丢了,怕你难过,所以又回去找,好不容易才找到了!结果大门都关了,我进不来,只好爬窗了……” 说到后来,他低下了头,似乎有点委屈。 陈乐对小孩向来心软,顿时满腹疑问也压下了,只说:“下次出去之前记得和我们说声,不然大家要担心的,东西丢了就丢了,注意好安全才是最重要的。这么晚了……你吃了吗?” 毛球一愣,而后脸忽然有点红:“这个,嗯,吃了,我在外面吃了,吃的可饱了!” 说完三两步上去打开房门自动跑出去了:“这么晚了嫂子早点睡,我也去睡了——” 像是在逃避什么似的。 陈乐愣了两秒,无奈地摇摇头,看向腕上又回来的手环,松了口气。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幻觉,总觉得,这个手环比以前轻了点…… 也许是被吓了神经犯困,也许是手环回来了心底松气,总之相反与之前的睡不着,陈乐这次很快就睡着了。 几天后,缅甸边境发生了一起特大黑道血拼案,死伤无数,震惊了整个世界。 没办法,若仅仅只是个黑道打斗案件,那死人也就死人了,掀不起多大风浪,可那时候刚好有一队国际刑警经过巡逻,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拉入了争斗,死得一个不剩。 这可不是什么小事情,不说国际刑警都是各国精挑细选的精英人物,光是刑警们的装备,那就不是一般黑道份子能比得上的。 可结果怎样?全军覆没! 这简直是在侮辱全世界警察的智商! 缅甸警方更是压力山大,这案件好死不死刚好发生在他们国境内,虽然是边界,可也是他们的领土没错了,在自家领地上出现了这种大纰漏,缅甸政府从高层到低层统统被暴风雨来了阵大洗礼,愤怒的情绪可想而知。 一时间黑道上人人自危。 他们是混黑的,但也从来没想过和全世界警方作对,这是蠢货才会做出来的行径,于是整片区域的黑色份子都开始安分起来。 然而全国戒严不是没有效果的,根据事发地残留下来的一些线索,他们很快查获了几个黑道据点,并在里面搜索到了大量新型毒品,总重量超过一吨! 消息传出来后,举世哗然。 缅甸警方在那件事情后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而这个发现总算是给他们挽回点颜面,虽然没有查到最后事点,但好歹,有点小成绩了。 有了这小成绩做铺垫,后面的事情进行得越发积极迅猛,扫黑之风迅速席卷整片金三角区域,就连以前明明知道却不敢动的黑道头子,都掀掉了好几个,甚至,还拉扯出了一个欧美的黑道教父。 这可是重量级人物! 缅甸警方犹如打了鸡血般,战斗热情无比高涨。 而原本坐等看戏的西方军警们则感觉脸上被打了一巴掌,战火莫名其妙地竟然蔓延到他们身上了? 事情发展得未免太过诡异了…… 但没办法多想,现在全世界人民都在关注着,他们要是做得连那些缅甸小弱鸡都比不过,那就真的丢脸了。 正当扫黑行动如火如荼进行时,陈家倒是一片安然景象。 91、 苗琦最近有点忙,上次死的那批国际刑警里,有个英籍华裔,带上了华裔这两个字,那就算半个中国人,中国政府无论从面子里子上都不可能当做没发生过,况且这次打黑是世界范围的,中国自然要参与,苗琦虽然不是直属司法部,但好歹也有大半条关系拉在里面,当然不可能袖手旁观。 舅舅的疲惫陈乐看在眼里,却没有多想,虽然他也在电视上看到了很多这方面的消息,但毕竟他只是个普通人,怎么也和这些事情扯不上边,只能安静地呆在家里看看书发发呆,所幸他本来就不好动,这些别人看来无聊的事情对他而言也不无趣。 奇怪的是,毛球最近也有些沉闷,这孩子一直不是个安静的,这会儿忽然安静下来,着实让人有些意外,好在还有福娃陪着说话,两个孩子凑在一块气氛总算稍微热乎点。 不久发生了一件事,童超走了。 他和老医生相认,因为解药的关系被苗琦带回来,之后就一直被安排在距离陈家不远的地方,一方面为了方便陈乐的病情治疗,一方面也为了监控,毕竟这俩人并不那么可靠。 也是最近太忙,监控的力度弱了,一个没注意,童超就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只剩下老医生一个人望着空荡荡的屋子和童超留下的一张纸条,叹了口气。 童超终究还是没有放下两个兄弟的仇,朝着既定方向,走了。 这一走就是一年。 一年内,童超没有现过身,乐夫也完全没有了消息,陈乐已经彻底死心,不对这个人的存活抱任何希望,心底那份曾经的悸动也早已压在最深处,只偶尔在深夜惊醒的时候想起那个曾经用命保护过他的流氓男人。 时间总有办法将一切抹平。 而打黑行动也在时间的摩挲下慢慢缓下来,人类的关注点早就不在这一个层面上了,信息刷新度变快的同时兴趣少了也是人之常情。 直到那一天,联合国忽然爆出了一年前黑道血拼案爆破的消息,全世界的目光才重新聚焦到这件事情上。 顺着曾经被扯出来的那几条细线,联合国终于在一年后将整条主线完全引出并点燃销毁,隐匿在欧亚美三洲的那个最大地下王国被摧毁得干干净净。 据说,这条线能这么快被消灭干净多亏了一个人,那人将联合国安插在里头几十年的暗线所搜集的所有最重要信息渠道都搜集起来交了出来,这才在最后关头撕毁了这颗地下毒瘤。 联合国并没有将这个人的真实消息爆料出来,毕竟这人的行为虽然拯救了无数人,但还是得罪太多人,不止是地下世界的,更有因为此事利益被牵扯削弱的上层人士,一旦这人暴露,会引来很大麻烦。 尽管如此,为了表彰英雄的荣誉,也为了堵住世界人民的口,联合国还是给出了一个明确答案——这名英雄,是个中国人。 这个答案让整个中国硬生生扬眉吐气了一把。 当电视和报纸上沸沸扬扬都是关于这个消息的报导后,陈乐只是看了一会,就跳了过去,而一年来莫名文静起来的毛球,却忽然睁大了眼。 陈乐并没有发现他的反常,经过一年的治疗,他的腿已经好很多了,老医生说他的腿要像正常人那样自由行走奔跑,这辈子是不用想了,但要减少发病次数减少发病时的痛苦还是能做到的,因此,他的心态也比以前稍微开朗了些,但也仅限于在熟人面前,遇见陌生人,虽然不至于再那么恐惧,却也还是会忍不住面色发白。 他回到了原先呆的那所幼儿园,继续当起了他的幼儿教师,也只有在孩子面前,他能毫无畏惧并保持一张恬淡的笑颜。 这天,他站在教室门口,笑着目送一个个孩子朝着校门口父母们的身影奔去,直到所有孩子都离开,只剩下最后一个。 “齐齐再等会,爸爸妈妈马上就会过来接你了。”他想了想,弯下腰对着那最后一个孩子说道。 这孩子比班上其他小孩年纪都要大一两岁,但不知为何长得特别瘦小,看上去连班里最小的孩子都比他壮些,也因此,陈乐对他特别照顾。 原本陈乐是一放学就坐上家里司机开的车回家的,由另一个老师在这里等着家长来接孩子,只是那个老师今天临时有事,才让陈乐带了一次,但没想到,正好遇见了这个孩子家长迟迟未来的情况,实在有些尴尬。 那个叫齐齐的孩子也是陈乐班里的一个孩子,对于亲和力十足的陈乐是十分喜欢的,但不知为何,听了陈乐这话,竟然红了眼。 “我没有爸爸妈妈……”小孩小声说。 陈乐没听清楚,正想问,又听见远处传来的脚步声,抬头一看,却是一个年轻女人慢慢过来了。 “齐齐,姐姐回来了。”女人来得急,这会儿还在喘气,原本低着头的小孩一看见她,眼睛都亮了:“姐姐!” 陈乐惊讶地看着面前一幕,脚步稍稍后退了一小步,并没有说话。 女人很快注意到他:“你是……” “姐姐,是陈老师……”小孩眨眨眼。 “这就是陈老师啊,哎呀,我都没看出来,对不起对不起……”女人一听是老师,连忙向陈乐道歉。 两人面对面,陈乐这才发现这个女人其实年纪并不大,甚至实际年龄应该和他差不多,只是脸上画了浓浓的妆,瞬间年纪大了好几岁,一股淡淡的香水味从她身上传出来。 陈乐莫名觉得脸有些烧,连忙又退了两步:“没什么,你是齐齐的姐姐?” 一般来幼儿园接孩子的都是父母,很少有同辈的兄弟姐妹之类,有关他的学生,他努力压下心底想要和女人拉开距离的冲动,甚至认真将女人从头看到了脚,忽然发现有些不对劲。 这个女人的腿,似乎有些跛。 这也许就是她刚刚走得慢的原因了。 陈乐的脚也有些毛病,兴许真的是同病相怜这个原因,陈乐对这个女人的印象瞬间好了不少。 女人点点头,看样子有些拘束。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女人带着孩子走了,陈乐也回家了。 平平淡淡的一次遭遇,并没有在陈乐心里留下什么特别深的印象,倒是苗琦和陈琛在晚餐后的聊天引起了他的注意。 “听说那个人已经回国了,人不想暴露身份,上面就没公开,也不知道这人最后会给安排个什么位置。”苗琦的听说不像普通人的听说那样模棱两可,他的听说来源都是上面人散下来的简短话语,但几乎就和事实差不多了。 “也是个人物啊,给咱中国涨了面子,这次回来,肯定前途无量了。”陈琛难得也说了句。 陈乐坐在旁边沙发上,大致明白他们在说什么——肯定是那个打黑英雄了,现在全世界都在说这个人呢。 毛球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嬉笑着凑在陈乐耳边轻声问:“嫂子,你觉得这个打黑的英雄怎么样?” 即便所有人都认为乐夫肯定已经死了,可毛球这声嫂子早就已经习惯性喊成,怎么改也改不掉,现在陈乐都习惯他这称呼了,只是每次喊起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记起乐夫,而后感伤一会。 想了会,陈乐说:“那个人是真正的英雄,很厉害。” 毛球有些不满意他这大众式的回答,刚想再问,就看见苗琦和陈琛朝这里看过来了,他连忙住嘴不说了。 在这个陈家,他算是以‘死了哥哥的可怜孤儿’身份住进来的,除了陈乐和福娃,没什么人待见他,他也识相,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尽量减少在陈琛和苗琦面前出现的几率以免尴尬。 陈乐也明白这一点,于是很快起身说了声晚安,就带着毛球上了楼。 毛球没有自己的房间,他和福娃住一起,陈乐对两个弟弟很好,每天看着他们俩睡了才回自己房间,今天也一样。福娃很快就陷入了沉眠,这会儿,毛球忽然眼巴巴地望着他,问了一句话:“嫂子,如果我哥哥还活着,你还会不会和他在一块儿啊?” 陈乐一愣,想到了什么似的摇摇头:“我知道你很想你哥哥,但他已经不在了,你也别想了,先睡吧。” 说完,他几乎是狼狈地跑出了房间。 乐夫没死这个想法曾经一直存在他脑海里,根深蒂固,可再坚定的想法也会在时间摧残下消逝,一年的空缺,足以让陈乐对乐夫死心。 他以为乐夫对他的影响没有那么大了,却没有想到,毛球的一句问话,生生打破了他的自欺欺人。 一年的时间足够让一个人懂得很多东西,原本懵懵懂懂的陈乐在近半年闲得无聊看电视剧的影响下已经明白不少,至少,他已经能很清楚地了解乐夫当初对他的好,对他的那些意思…… 明白过后,然后呢?当初是不懂不理解所以拒绝接受消极抵抗,那么现在呢,懂了理解了之后又是什么想法? 陈乐从来不敢去想这个问题,因为这个让他做出可能抉择的人已经不在了,人都没了,选择做出了还有什么用? 陈乐脑子里一团浆糊,有些时候有些东西刻意遗忘,一段时间后的确能有个看起来似乎已经圆满了的效果,但实际上,也只是把东西封存得更深更不容易发现而已,一旦这些东西被再次翻找出来,那么对人的震撼就不是一般大了。 他把自己埋入床中,脸蹭着腕上那只手环,似乎在寻找安慰…… 92、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陈乐还是平时那样安安静静的,其他人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倒是毛球偷偷看了他几眼。 一如既往地由司机带着去上班,却在路上出了点小变故。 今天的交通有些堵,但中国的道路交通一直都是这样拥堵,所以陈乐也没有多想,结果在出了大道的时候,就连陈乐也发现有些不对了。 四周好像总是有几辆车围在他们身边,不近不远地跟着,却让人有些膈应。 前面的司机显然也早已发现了这一点,顿时出了身冷汗,好在这人跟着苗琦也过了不少年,见识不至于那么短浅,当下就对陈乐说:“少爷系牢安全带,抓紧了。” 陈乐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就感觉身下的车犹如风一般吹了出去,心跳都快停了。 后面有车,掉头回去不科学,只能往前行,前面是通往幼儿园的一条小路,平时倒也有人走过,但不多,也算是有些偏僻了,这时候要是出个车祸,那就不好办了。 车往前飞速飚着,周围几辆车显然也发现自己被察觉了,跟得更近了,陈乐甚至觉得,、下一秒这些人就要将他们包抄起来。 这真不是个好消息,尤其这条路径直地还通向幼儿园,虽说幼儿园里面有保安什么的,但真正要是发生些事情,这些人是一点用处都没有的,甚至还可能危机到那些孩子,到时事情就会闹得更大。 陈乐已经拿出手机开始向陈琛求救了,陈琛当下让他们小心注意安全,先想办法拖住那些车,等他们回来救人。 可照这个进度看来,再过个七八分钟就要到幼儿园了,陈琛的人就算再怎么快也不可能及时赶到的。 正在陈乐和司机两人满头大汗的时候,后面跟得最紧的一辆车忽然轮胎一个打滑,直直地侧滑向了另一辆车,那辆车没个防备,被撞得直往旁边滑,两辆车最后一起陷在了旁边泥泞里。 陈乐正在庆幸的时候,忽然从后视镜里发现了有几个人从那停下的两辆车里爬出来,同时还举起了几把枪朝着他们的方向射过来! 竟然是要杀他? 陈乐连忙抱住头把自己缩在角落,同一时间,几颗子弹打穿了车玻璃,扎进了座椅内。 “少爷——”司机听见动静吓了一跳,连忙往后看,直到确定陈乐没事后才松了一口气,同时大开油门,加快速度逃命。 陈乐紧紧地缩在角落,心跳得飞快,怎么也不敢乱动,他还不想死,尤其还是死在这种地方。 然而周围那些车却并没有放过他们的意思,一个个紧追后面,似乎是不杀了他们就不罢休的样子。 眼见着幼儿园就在前面不远处了,陈乐心里有些发凉。 也许是听到了他们心中的呼声,后面的车追赶速度一下子慢了下来,眼见着车子即将到达校门口,几个保安已经急急忙忙追过来让他们停车了,陈乐才松了口气,慢慢探出头来。 往后一看,又是一惊。 后面不知何时已经没有了追赶的车,空空荡荡的路上什么都没有,就好像刚刚他们遭遇的路上惊魂只是太疲累所产生的幻觉。 陈乐恍惚了。 司机已经在给苗琦打电话报备情况了,苗琦刚刚从陈琛那里听到了危险消息,这会儿听到那些车不见了,不但没有松口气,更有种紧张的感觉了。 他让陈乐现在幼儿园呆着不要乱跑,等人过去了马上就回来,近期内也不要去学校了。 陈乐还是有些恍恍惚惚地没有回过神来,主要是那些车子消失得太快太突然,要不是他们车上的碎玻璃和破了洞的座椅,他还真不敢相信早上发生的一切。 陈乐的来头不小,校长一开始就对全校的教师保安们都打了招呼,一早上出了这意外,所有人或多或少都收到了点消息,又看陈乐那没什么表情的样子,顿时都不敢靠上前问问了。 陈乐坐在办公室里,周围没有人,只有司机守在旁边,没一会儿,苗琦的人就都过来了,浩浩荡荡的一群人一队车,个个都是荷枪实弹的人物,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吓坏了不少孩子和老师,还有些送孩子来上学的家长也指指点点的样子,好奇这里发生了什么。 陈乐并不想在这里被当成白老鼠围观,早上的事情让他心里惶惶的,这会儿也只想早点回家,于是在周围人的簇拥下快速准备离开。 这时候,有人忽然喊住了他:“陈老师——” 陈乐一愣,回头看却是昨天见到的齐齐和齐齐他姐,女人喊了一声后就发现自己的声音很突兀,红透的脸即便化了妆也隐隐可见。 陈乐犹豫了会,看她没有说话的意思,正想着要不要离开,却见到那女人走过来了。 旁边的人赶紧拦住她,他们是得了命令来保护陈乐回去的,现在这种时候看,任何想要接近陈乐的人都有可能是要杀他的,他们可不敢大意。 那女人被拦下来,面上也是尴尬,但还是咬咬牙问了句:“陈老师,你要小心,有人要杀你!” 她这话声音不小,好多人都听到了,顿时所有老师家长的面色都有些奇怪,就连孩子们也好奇地看着他们。 陈乐脸一白,一是她说的话,二是周围人的目光让他实在难堪。 旁边被派来保护的人却是脸色一变,把那女人也一块儿带走了,齐齐想要跟上来,被周围的老师拉住,只能哭喊着看姐姐被带走。 回去的路上依旧是坐车走的,只是车子不再是之前的小车了,而是部队里经过特殊改造的车子,就连玻璃都是钢化防弹的。 陈乐看着外面,近处躺着几辆被打得破烂的车,显然就是之前追在他们后面的。 看见陈乐的目光,旁边一个人解释道:“这里应该发生了枪战,车子废了,里面有血迹,应该有人伤亡,但……一个人都找不到,无论生死。” 发生这种事,惟一的解释就是有人在他们来到之前下手了。 只是不知道这第三方到底是什么人。 这条小道已经被封锁起来,一些人正在研究那几辆车和周围血迹,试图找出一点蛛丝马迹来判明今日事件的真相,有人见到陈乐,似乎想走上来问问当时情况,但很快被陈乐旁边的人制止了。 这会儿,又是几辆车风风火火地朝另一方向过来,陈乐还没注意到是谁,有个人已经急急忙忙从车上下来了:“小乐——” “爸爸?”陈乐没想到陈琛居然亲自过来了,再一看,苗琦在陈琛之后也下来了。 一大早听闻这种事情,陈琛生怕陈乐受点伤,问东问西个不停,苗琦则过去和那些人开始谈论早上的事情,一时间整条路上都是三三两两荷枪实弹的人。 “这个女人……”苗琦很快注意到了后头一辆车上被人守着的女人,不由问道。 陈乐这才想起来还有个小孩的姐姐被带过来了,连忙走过去,那女人也看到了陈乐,这里其他人她都不熟,又是一副严肃危险的样子,看得她紧张害怕了一路,这会儿看见陈乐眼睛都亮了:“陈老师——” 陈琛头一回听到自家儿子被冠上园丁的称号,顿时对这个女人的感觉好了许多,只是看到这人年纪轻轻妆容厚实的样子,心下又淡下来。 陈乐向他们解释这是他一个学生的姐姐。 旁边守着她的一个兵适时说:“报告长官,这个女人刚刚说要有人要杀陈少爷,以防万一,我们就先将她带过来了。” 陈琛和苗琦看女人的眼神都变了。 “你怎么知道有人要杀小乐?”苗琦拉住陈琛,想了想问。 那女人脸色乍红,面色尴尬,眼睛也不知往哪里摆了,支支吾吾半天却怎么也没有说出话来。 这种神情,简直太容易让人误会了。 至少,陈琛误会了。 “难道你和那些人是一伙的?”在有关儿子安全的事情上,陈琛的态度向来偏执,这会儿看着女人的目光几乎都从犹豫变成确定了。 “不!”女人瞪大眼否认,但面色迟疑还是不知道该不该说。 “你可以直接说,我们会对消息的来源保密,所以,不必有太多顾虑。”苗琦让旁边的人先走开,看着女人说。 女人看了看陈乐,又看了看面前的两人,终于低着头说:“这,是我听昨天那两个客人说到的……” 陈乐还在想是哪两个客人,就见陈琛和苗琦的面色有些古怪,那女人见状,一直低着头都不敢抬了,毕竟这种事情还真不好随便说。 陈琛和苗琦也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不过看她脸上的妆容和肉眼可见的疲惫,他们也不好说什么,确切地说,他们还应该感谢下这个女人提供的线索。 “那两个人,你还记得长什么样子吗?昨晚在哪里说的?怎么提到的?还有其他人在吗?”苗琦又问。 陈乐看着他们,隐约知道这个女的并不喜欢说这些,但这些话对他们而言偏偏很重要,犹豫了下,还是沉默了。 苗琦问了很多,甚至有些令人面红耳赤的细节都问得清清楚楚,问到后来的时候,这个女人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陈琛有些不忍,到底是他们在逼这个女人回忆那些不堪的事情,所以最后结束的时候悄悄让人给她塞了不少钱,也算是一点小小的补偿。 根据这个女人的说法,又加上现场勘查出的一些线索,事情很快有了一条模糊的思路,但对于这些人为什么挑准陈乐下手,他们始终找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以防万一,陈乐只能呆在陈家,减少外出。 但没料麻烦却自己找上了门。 93、 看似平常的一天,本市工商局的人忽然来到陈家,几句话的工夫,就把陈琛带走了,理由是有人举报前几天的工程竞标上,陈琛动了关系贿赂上面。 当这理由出来的时候,苗琦和陈琛的脸都黑了。 工程竞标这种事情,背地里塞钱问价已经是一种不成文的规矩了,几乎所有干这行的人都有过这种行为,上头为了多拿点钱,也没少掺和,一手交钱一手给消息的买卖,只要是行内的人都不会无聊到这种程度去举报。 那是……有人故意的? 来不及多想,苗琦先亮了身份,暂时把陈琛保了下来,然后又动了关系去疏通,却一下子发现问题大发了。 官官相护这是中国亘古以来存在的社会现象,苗琦能做到这个位子,自然也是他的本事有他的人脉,可这一回,原本关系还算不错的那些干部官员们,却纷纷撇开话头,甚至有些撇清关系的意思了。 最后还是一个铁哥们关系的干部提醒了一句,他这才知道,自己已经被上头盯上了的消息。 瞬间有种晕乎乎的感觉。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下午又来了一拨人,这拨人的来头更大,纪检监察局的,一看到他们亮出来的证件,苗琦就明白自己的政途差不多走到头了。 双规。简单却又复杂的两个字,这天以后,苗琦差不多就可以称之为失势了。趁着检察期间,他联系了所有能联系的关系,都没什么办法,只大致猜到上面有个重要人物这次要对他下狠手。 苗琦的失势意味着陈琛生意场上的一切需要官方疏通打理的路子都被封了,原本以为能压下去的贿赂事件又重新被摆到台面上,连原先关于陈乐的刺杀事件也给放下。 这简直就是关乎到陈家生死存亡的时刻了。 又等了两天,苗琦的上头来了消息,他的罪差不多是被定下了,心底最后一丝期望也被彻底打破。 本来嘛,哪个官员坐到这个位子还敢说自己是清清白白片染不沾?只是藏得好没被发现罢了,一旦被发现,那就只能等死了。 在等待判决的最后两天,苗琦动用了自己所有的关系,只来得及把陈乐父子俩送出国。 只是没想到,陈琛在临出国一脚的时候没狠下心,又返了回来,被要去拦截的人抓了个正着。 陈乐眼睁睁看着陈琛被人带走,却一点反抗的本事都没有,当时就一个急火攻心——晕了。 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不在机场了,周边的环境更像是普通的屋子。 “老师——” 一声小孩的呼喊传来,陈乐一回头,吃惊了:“齐齐?” 这小孩,正是幼儿园陈乐带的其中一个孩子。 小孩应了声,憨憨的笑,他身后一个女人也跟在后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喊了陈乐一声。 陈乐上下看了下,心里一跳,这女人就是齐齐的姐姐,之前他被追杀的时候,跑出来说有人要杀他的那个女人。 她卸了妆,面色有些憔悴的暗黄,但从五官上来看,不着任何妆容的她的确称得上是个美人。 只是,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你晕倒了,被送到医院,身边也没什么人,身上也没个能联系到人的方式,我正好在医院,就先把你带回我家了。”女人连忙解释道。 陈乐后知后觉地点点头,忽然身子一僵,想起了自己见到的最后一幕。 蹭地起身就要往外跑,女人连忙拦住:“哎,你别乱跑啊,你身体还没好——” “我爸爸,我爸爸和舅舅被人带走了——”陈乐想到看到的情形,真是眼泪都逼出来了。 女人一愣,更拉住他不放了:“那你更要保重好自己的身体了,不然你爸爸他们该多担心,你要养好了身体,才有可能去救他们啊……” 一通拦截劝阻,陈乐总算放下冲出去的心思,乖乖躺在床上,只是整个人看起来更加畏缩可怜了。 女人看着他叹了口气,出去了。 第二天晚上,陈乐和齐齐姐弟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霎时愣住。 电视上正在播报关于苗琦的事情,毕竟是个官位不小的干部,把事情说清楚也算给人民一个交代,看着屏幕上垂头不做声一身憔悴的苗琦,陈乐眼眶通红,名叫王欢的齐齐姐差点都以为他要哭出来了,却没想到,陈乐憋了半天眼泪,终于还是忍住了,默默地看完了整个新闻,然后回头,上床,闭眼。 默不作声的更叫人心疼。 这一晚上陈乐有没有睡,王欢是不知道的,但第二天醒来后,陈乐变得更加沉默了,却是谁都能感觉到的。 王欢尝试和他说话,但他只点头,也不大出声了,静静的没有什么表情,看来却是长大不少。 “你,以后准备怎么办呢?”王欢站在一旁看着他,神情看来甚是紧张。 陈乐摇摇头,又想起陈琛被带走之前告诉他的,不要回去找他们,自己想办法找个工作,简单过日子,不用管他们…… 鼻子一酸,他又想哭了。 不是谁都能在遭遇了这样的家庭剧变这样多的变故后还能坦然接受新生活的,至少陈乐做不到。 他是个思想比较简单的人,本来以为日子就会这么平平淡淡过下去了,但忽然出了这么大事,凭他的脑子要转过弯来,实在需要一点难度。 有困难就要克服。 沉默了整整五分钟,就连王欢都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的时候,陈乐开口了,一天没说话的嗓子有些干哑,声音却是明明白白可以听清的:“我要去找工作。” “啊?”王欢以为自己听错了,她这两天也明白了不少事,比如,陈乐家的变故…… 她是挺同情这少年的,不过谁都有那么几段辛酸史,她自己也是哥苦命的,所以也帮不上什么忙了。 “我要去找工作。”陈乐抬头,很认真地又说了一遍,“我要找到工作,好好赚钱。” 他看了新闻报道,苗琦的罪判得不轻,但不是无期,二十年,还是可以出来的,那时候,陈琛也应该可以回来了,所以他需要多赚钱,等他们都出来了就能过好日子了…… 陈乐是个没有本事的人,想不出办法救人,他只能想办法让一家团聚后的日子过得好一点。 “那,你想做什么工作?”王欢问了个很现实的问题。 陈乐低头不说话,的确,要赚钱不容易,找工作也不容易,尤其是他这样性格这样身体的人…… 他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情,猛地从沙发上坐起来就要往外走。 “你要去干什么?”王欢连忙拦住。 “我弟弟,我弟弟他们还在家里——” “你家里已经被封了!”王欢喊道。 陈乐停下动作,的确,刚刚电视里也报道了,整个陈家的屋子都被收归国有了。 那福娃和毛球呢?苗琦安排的匆忙,只说让他们先走,毛球和福娃他另外有安排,可安排呢? 陈乐觉得自己的头脑乱极了,简直什么想法都有,但都不清楚,混杂成一团,理也理不清…… 陈琛那天被匆匆忙忙带走的时候,偷偷塞给过陈乐一张卡,但没来得及说密码,王欢把他带回来的时候就把那张卡收起来了,这天忽然告诉他一件事:“这里面有两万块钱。” 陈乐抬头看她,他长这么大几乎就没有自己付过什么钱,对于两万这个数字他是知道的,但两万块具体是个什么概念,能买多少东西,他却是完完全全不知道的。 王欢看他这样就有种无力感,陈乐的爸爸把他护得太好,以至于都这么大年纪了陈乐的生活常识还处于两三岁小孩的水平,说难听点这就是个生活白痴,以前有人罩着还行,现在脱离家长了,就活不下去了。 凭良心讲,王欢是极其不喜欢这种人的,偏生她有不得不帮陈乐的理由。 她耐心地问:“这钱不多,肯定不够你过以前的好日子,但对于我这样的人而言,也不少,单看你要做什么了。” 话不好说得太白,王欢言尽于此,剩下的得靠陈乐自己来想。 只是,她没想到陈乐最后居然会走上写书这条路——写的是什么书? 这是王欢最好奇的一点。 陈乐却没有说,只是安安静静地呆在那个房间里,捧着王欢的那台二手组装电脑开始了自己的创业。 当陈乐结束那本书告诉王欢一月后出版的时候,王欢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她并不觉得陈乐这种娇养长大五谷不分还略微残疾的人有什么写书的本事,却也没说什么。 她的任务只是照顾好陈乐的衣食住行就够了。 陈乐并不是完全闭塞在屋子里不管世事的,虽然他不好直接接触人群,但那台电脑已经足够他了解外面世界发生的事情,例如,苗琦被双规的事情。 现在这时段正是愤青们狂热批判贪官污吏死抓富二代官二代的年代,更何况苗琦的官位不小,这会儿闹得是轰轰烈烈,眼看着几十年的刑期就要判下来,却不知怎么的有了转机。 国内网络毕竟还是有些受到管制的,一些知情的人也不好说得太大声,陈乐看了老半天,也只是看出上面似乎有些松动,具体的怎么判刑,还得等最高人民法院的态度。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回事,但事情有了好转总是好的,陈乐难得有了点好心情,便忽然升起了吃些夜宵的想法。 此刻已经是深秋,天有点凉,再加上黑漆漆的,陈乐走下床的时候着实打了个冷颤。 他腿脚虽然比以前好了很多,但总归是比不上正常人,所以走得很慢,脚步也很轻。 王欢租的这个小套房不大,两室一厅,隔音也不是很好,所以陈乐很快就走到了门边,刚要打开门进入客厅,却听见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 伸出去开门的手缩了回来。 安静的小房间内,陈乐几乎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还有隔壁那刻意放轻却足够他听清楚的声音。 “……你弟弟我会找人照顾好……你唯一的任务就是照顾好他……那些不是你该担心的事情,我自有分寸……记住你的身份……” “……我明白了。” 三两分钟的时间,外面的对话就结束了,紧接着轻微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陈乐恍若大梦初醒,连忙放轻手脚回到床上,装作熟睡的样子。 但开门的声音却迟迟没有传来,那人似是在门口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离开了。 整个小套房恢复了寂静。 陈乐的心情却再也平静不下来了。 他以为王欢救下他只是个意外,他以为自此以后真的只是自己一个人了,他以为那本书真的是自己运气好被编辑慧眼识珠了…… 原来,没有以为,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个人的安排。 陈乐不知道自己此刻该哭还是该笑,但心情确实是无比复杂的,兜兜转转这么些年,最终还是逃不开那人的脚步。 一切都是命,命中注定逃无可逃。 第二天醒来,生活照旧,王欢根本不知道那晚的事情已经落入陈乐耳中,陈乐也装作自己根本没有听到过那晚的谈话,两人各自运行在自己的轨道上,维持着至少表面上的平静。 陈乐愈发沉默,只是全身心地投入到电脑中,王欢也不知道他在整些什么东西,只知道一个月后,陈乐的第一本书出版,第一笔资金到手,几个月后,又是一本…… 上头有人,路果然走得顺畅——这是王欢得出来的结论。而她也无权干涉什么,只是一如既往地按照约定照顾着陈乐的衣食住行。 时间过得真的很快,陈乐看看电脑右下角的日期,原来不知不觉,都两年过去了。 两年的时间,有什么改变? 最明显的是陈乐的皮肤更白了,更显瘦弱了,尽管王欢不断地给他补,但人的体质摆在那里,陈乐就是一股弱不禁风的样,只是那双眼中透露出来的神采,却是整个人沉稳成熟了不少,没有了父荫庇佑,只在那人暗中帮助下,陈乐的成长速度虽然不快,但两年的时间也足够让一个不知世事的小孩成长为初入社会的少年了。 足不出户,网络是最好的接触社会的方式,显然陈乐将这一点运用得不错。 这两年,陈琛像是失踪了那样,一点也没了踪迹,苗琦最后被判了七年,缓刑两年,已经算是轻的,上头陆陆续续又有不少官员落马,双规的消息一时间弄得所有官员人人自危……再有深的,他这个小老百姓就不知道了。 不过,知道这些也足够了,总有那么一天,苗琦会出来,陈琛也能找到,他们一家还是能够团聚的。 刻意忽视了另一个人的存在,陈乐在心中盘算着未来,心情也弄得不错。 只是有些高兴得太早了。 今天小套房里来了个人,光明正大地拖着行李踩着地板进来,生生把正在吃饭的陈乐噎着了。 “媳妇儿。”这人笑着喊了声。 陈乐脸一红,有些无措。 他一直都知道乐夫的存在,也知道这人一直在自己周围注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但知道是一回事,面对面站在一块又是一回事。 他还没做好直面乐夫的准备。 但显然乐夫已经不想再给他准备的时间了,他等得太久了,两年,天知道这两年的时间他是怎么过来的。 “怎么这副表情,几年没见就把我忘了?”乐夫上前一步。 陈乐已经没有吃饭的欲望了,下意识地就像要跑,但又隐约觉得就这么跑了不厚道,登时僵硬在原地。 王欢不知何时已经走开了,小小的套房内只剩下两人。 陈乐是紧张的,但无论他承不承认,见到乐夫出现的那一刻,心底还是有些窃喜的,尽管他一点也不想去追究那丝情绪的由来。 乐夫对着陈乐看了半晌,终于还是收起那副捉弄的表情,叹口气,上前把人揽了过来。 陈乐根本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让他搂到了怀里。 “媳妇儿,我很想你。”乐夫将他锢在怀里,下巴拄在他脖肩上,摩挲几下,“你想我吗?” 陈乐的脸瞬间红得快烧起来,“想”字差点脱口而出,又让他连忙止住。 心跳更快了。 “想吗?”乐夫像是没发现他的变化,又问,只是那语气轻了不少,像是刻意压低了,也像心情失望哑了音。 “想……”沉默几秒,陈乐终于还是没抵过心头的挣扎,轻声说。 他是真的想乐夫。从当初以为乐夫死了,开始怀念这个救过自己好多次的人,到后来爸爸失踪舅舅坐牢孤苦无依时得知乐夫一直在暗处偷偷帮他…… 那种以为全世界都抛弃了自己,结果竟然还有一个人在背后默默守候的感觉,简直是世上最大的情感杀器,将陈乐本就不怎么坚定的心撕扯得支离破碎,心中的天平完全倾斜。 他最终还是顺应着心底的真实想法,承认了。 当那个字从陈乐口中吐出来的时候,乐夫觉得他的心都飘起来了,这么多年的努力都值当了。 他做了那么多,不就是为了陈乐的一个回应吗? 心情大好的乐夫把陈乐抱得更紧了,正当陈乐以为自己要被他闷死的时候,他忽然松手了,紧接着就把嘴贴过来了。 真的是眨眼的工夫,两人的嘴唇就彻底黏在了一起。 陈乐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乐夫看着他,舌头一点不老实地就往人嘴里钻,硬是逼得陈乐松了牙。 而后便是单方面的长驱直入,横冲直撞,强取豪夺。 舌吻是个技术活,厉害的人能一个吻就把人迷得七荤八素头晕脚软,差劲的人能把人恶心得这辈子都不想亲人第二次。 显然,乐夫是属于前者的,这两年一有空就琢磨研究追人宝典的他理论经验丰富实践基础也牢固,一通侵占下来,陈乐就瘫在怀里了,彻底让他享了一把美人在怀的待遇。 乐夫荡漾了。 荡漾的结果是几秒后被陈乐推开。 “你——”陈乐整个人都和煮熟的虾子似的,红肿的嘴唇哆嗦着,眼睛都红了。 乐夫嘿嘿地笑,眼睛都眯成一条线了,整个一二傻子的模样,难得的脸也有些红。 这天晚上,大量乐夫的东西都被搬了进来,而和王欢有关的一切,也突然消失,整个小套房彻底变成了乐夫和陈乐的欢乐窝。 94、 陈乐的生活被乐夫强势入侵,就连小房间里的单人床也给换成了特制双人大床。 然后问题就来了。 “过来。”乐夫已经洗漱完毕脱得只剩条内裤坐在床上。 陈乐使劲儿摇头,他刚洗完澡,还没来得及换上睡衣,还披着浴袍来着。 乐夫的眼睛和狼似的放着光,死死盯着不远处白花花的肉,就差一口直扑上去了,咳嗽了声,重申:“过来。” 陈乐想哭的心都有了,可惜房间太小,就是想跑也没有路子,只得死抓着门表示自己坚守阵地的决心。 接二连三被拒,乐夫耐心告罄,深吸一口气,忽然迅速地朝着陈乐奔过去了。 陈乐连忙逃,结果脚一哆嗦只挪开半步,正好乐夫的手抓过来,揪住了浴袍一角。 春光乍泄的场景在眼前上演。 是个功能正常的男人见了自己心上人在面前光溜溜香喷喷地站着,那玩意儿都得精神抖擞站起来。 乐夫的自制力彻底崩溃成零,嚎了声就扑上去了。 陈乐吓得腿都软了,差点直接泪流满面。 可惜了,乐夫为了这一天实在忍得太久憋得太狠,尽管心疼陈乐的泪珠子,终究还是没忍住杀入重地。 “媳妇儿……我的媳妇儿……我的……”他反反复复地喊着这两句话,疯狗一般将陈乐又咬又舔,就差没真的撕下一块肉咽下去。 陈乐哭得很凶,是真的凶。沉浸在欲望中的乐夫实在太可怕,就算下嘴的力度已经一缓再缓,依旧是啃过之处一片青紫交错,没流血,但看着也够恐怖。 推不开,抗不得,只得受下,陈乐越发后悔把这人放进自己屋子,这不自找罪受么。 但这还只是前戏。 一根,两根……当乐夫侵入陈乐体内的手指越来越多并最后直接化为男人的凶器直捣中宫的时候,陈乐彻底哭疯了,就和小孩被人欺负了那样,哭得又凶又凄惨,眼泪哗啦啦的流偏生引不起男人一丝手软。 最后由死死抗拒变成了双手紧紧抓住乐夫的肩膀,张口狠狠咬住乐夫脖子上那块肉…… 既然注定要疼,那就一起疼。 乐夫是丝毫不在意陈乐的小动作的,甚至在他看来,这一口简直就像是战斗时的助鼓,那一丝痛痒完全助长了他今晚热血沸腾的程度,让他更激动万分了。 “媳妇儿媳妇儿……”他已经出了一头的汗,那是激动的。抓着陈乐往自己身下压,又觉得不过瘾,他干脆把陈乐的两条细腿直接抬起来架到自个儿肩膀上。 正咬着他脖子不放的陈乐只觉得已经麻木的腿脚一疼,紧接着整个人都被乐夫抱起来了,径直坐在了乐夫身上,疼痛和惊慌让他忍不住尖叫一声。 这简直就是逼疯人的节奏。 乐夫更激动了,精神抖擞得就和嗑了兴奋剂似的,神采飞扬。他架着陈乐的腿,紧抱着他的腰,一口封住陈乐嘴里的声音,紧紧纠缠住他的唇舌,又挺动着腰身,一点点将自己完全埋入陈乐体内,又一寸寸挪出一点,接着继续强横地往里钻,一副完完全全攻城掠地的态势。 没有人撑得住这样的进攻,更何况是本来战斗力就为渣的陈乐,没过一会,陈乐就忍不住告饶了:“轻、轻点儿……啊……轻、疼啊……” 猫儿似的哭声不大,在这种整个房间都充斥肉味儿的情况下也不甚明显,但乐夫就是听到了。 第一反应是下面更硬了,第二反应是……心疼。 这是他肖想了十多年的媳妇儿,是他辛辛苦苦这么多年只为求得一生共度的伴儿,是他心心念念一定要护着的人…… 动作轻了。这是陈乐的感觉。 他眼里还是泪,但终于还是抽泣着睁开眼。 映入眼底的是那双熟悉的眼,黑溜溜的,大大的,满眼的满眼里都是他,都只有他。 那一刻陈乐的脑中完全空了。 “媳妇儿……”乐夫最受不了陈乐这么傻傻地盯着自己瞧的样子,当下就忍不住亲过去了。 陈乐才反应过来,就让人啃了个痛快,呜咽几声立马感觉埋在自己身体里的东西又动了起来,摇摇晃晃的身子差点没撑住软倒在乐夫怀里,连忙紧紧抓住乐夫的脖子,不让自己掉下去。 乐夫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赶紧地抓住机会好好吃肉,前戏充分精力十足来回冲撞了许久,终于在某一刻,陈乐浑身一颤。 就是这里——充分研究过人体构造的乐夫眼睛都亮了,瞅准了刚刚那一撞的感觉就往那地方拼命顶。 其实人体的那一点还是很难找的,但这么死死揪住一个地方拼命做,三四下里总能触到一下,频率注定效率这话简直就是真理。 身体永远是最诚实的,意志力在欲望的冲击下脆弱不堪,被频繁触到那点的陈乐整个人泛起了红色,明明心底不大乐意,但眼神也开始迷离起来,抗拒的力道越来越小,最后不情愿的动作也变成了主动纠缠住乐夫的身子。 感觉到他的回应,乐夫激动得简直不能自己。 动作也越发放肆。 最后,陈乐张嘴,口中没有发出一丝声音,然而前端却断断续续流出了一滩水…… 随着那滩水的出现,陈乐整个人发颤般战栗起来,下方的肌肉也忍不住一阵阵紧缩,乐夫睁大了眼,他的东西还埋在陈乐身体里,却被紧缩的肌肉绞住了,虽然动不了,可那种温热紧致的感觉和陈乐快乐到极致释放的表情也已经完完全全摄住了他的眼球。 陈乐释放的下一刻,他也交代了。 一股股滚烫的液体冲击着已经被摩擦到红得快要流血的内壁,这简直是最致命的解药,瞬间把沉浸在快感中的陈乐惊醒。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食髓知味的乐夫已经开始第二轮了…… 这是一个悲伤的夜晚,陈乐觉得他这辈子都忘不了这一晚上的疯狂,作为代价,这夜过后整整两天内他都没能下床。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乐夫,整整两天上下端茶送水捏腰捶腿和伺候老佛爷似的照顾着陈乐,脸上的笑就没见停过。 他觉得他此生最快乐的时间就是那晚了,可惜陈乐身子太弱,没撑完第三轮就倒了…… 陈乐能下床一礼拜后,乐夫就变得神出鬼没起来,总是经常不见踪影,如果不是每天准时准点出现在桌上的食物,陈乐都要以为他消失了。 在两人发生过那样亲密的关系后,陈乐对乐夫的感觉总有些轻微的变化,无论他承不承认,他心里其实还是挺希望乐夫的出现的,就算是在面前晃一晃也好,至少证明这个人是在自己周围的,自己不是一个人。 所以,在他好不容易真的对乐夫有感情了,乐夫却时而消失的情况下,陈乐其实心里是有些不舒服的,甚至有些怨愤。 他觉得乐夫有种吃了跑的潜质,太不可靠了。 乐夫也不知发没发觉陈乐的这种心态,但大半个月后,他带来了一个人,用实际行动证明他这些日子不是在浪费时间。 “小乐……”来人是陈琛,陈乐消失了两年的亲爸,这男人这几年看来过得并不好,脸上略带了些疲倦与沧桑,毕竟是三四十岁的人了,原来没感觉,经过这两年的不顺,却终于展露出一点这个年纪的人所特有的成熟与沉稳。 陈乐成长了,陈琛也在没有苗琦相助的时候慢慢强大起来。 时间永远是最好的磨砺人的武器。 “爸爸……”陈乐脑中嗡嗡作响,怎么也没想到消失两年的人就这么忽然出现在了眼前,这惊喜太大,让他有种还在做梦的错觉。 陈琛疼儿子如命的性格至今未变,现在看见儿子就在眼前,干脆地冲上去,父子俩来了个深深的拥抱。 乐夫在一旁看着,心里说不嫉妒是骗人的,谁都不喜欢自己的人和别人抱一块儿,就算亲爸也不行,他都没怎么和陈乐这么抱过呢。 但再蠢的人也知道这时候不好上去打扰人家父子团聚,所以即便再也不情愿,乐夫也只好在旁边干瞪眼。 久别重逢的喜悦是巨大的,父子两个凑在一起说了很多话,一早上的时间差不多就耗费在这,乐夫在旁边听得牙酸,醋意是不断地往上冒,眼看着都要大中午了,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都中午了,饿了吧?你们先坐会,我去做饭。” “……”陈乐一愣,半天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然后又愣了。 这些天他吃的饭菜都是乐夫亲手做的? 不知为什么,陈乐有点脸红。 陈琛皱着眉看看陈乐又看看已经进了厨房的乐夫,脸忽然黑了。 趁着乐夫窝在厨房的工夫,陈琛拉着陈乐坐在了沙发上。 “小乐,你和他……” 陈乐脸更红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和爸爸说,他觉得陈琛肯定会反对的,可他已经和乐夫……他要对乐夫负责的,而且凭心而论,乐夫对他好得很,他现在其实也觉得乐夫挺好的,一起过也挺好…… 陈琛看着他,满脸的恨铁不成钢。 儿子被人家拐走当媳妇儿了…… 这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不过就是两年,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呢?拐走儿子的竟然还是当初恨得牙痒的人。 但甭管陈琛多么不乐意,陈乐的反应差不多就是认准乐夫了,任凭陈琛怎么说,也没特别大的效果,何况乐夫就在隔壁,说得大声了还怕被听到……毕竟陈家已经不是两年前那个陈家了,他陈琛现在就是个比一般人稍微富一点的小老百姓,大部分资产都在那次事件中被清算了,就连苗琦也…… 想起苗琦,他又是心里一沉。按说苗琦那时候不可能只判那几年,但现在不但只判了七年,而且这两年传来的消息,苗琦在里头老实改过表现良好又减了两年刑…… 这里面猫腻也太大了,就没见过哪个被双规的刑罚弄得那么轻,更何况苗琦那会儿下台是因为上头有人存心要整他,想想,哪个人整人不往死里整,蠢货才轻描淡写跟玩儿过家家似的,斩草还除根哪。 那么,到底是谁下手帮的苗琦? 陈琛下意识地看向了在厨房做菜的乐夫。 陈乐根本想不到陈琛已经想到了那么多,还沉浸在与亲人重逢和怎么为乐夫说好话让陈琛接受他的思想里。 等乐夫做好一道又一道的菜摆满整张饭桌的时候,陈琛的表情更是深不可测了,陈乐更是脸红得快流血了。 有客人来,自然不好太过随便,乐夫特地拿了瓶珍藏版的年份红酒给陈琛和自己倒上,至于陈乐……小孩子只要喝鲜榨果汁就好了,红酒什么的不适合。 对于乐夫的识相态度,陈琛持观望态度,但毕竟现在心里那些怀疑还未解开,他对乐夫的表面态度还是挺温和的,而乐夫更是为了讨好老丈人使出浑身解数,所以一顿饭下来,除了陈乐很不好意思以外,气氛还是相当能迷惑人的。 饭后乐夫主动承揽了洗碗的义务,接着哄陈乐午睡,当陈乐呼吸开始平稳下来的那一刻,便是与丈人的谈判时刻了。 陈乐隐约知道乐夫和陈琛有话要说,也大概知道他们的谈话和自己有关,他自然是想要听的,毕竟他也算是当事人之一,怎么能被排除在外呢?不过乐夫想做的事情总有办法做到,所以再不情愿,他还是迷迷糊糊被哄得睡着了。 等他醒来,两人早就谈判完毕了,正是一幅欢欢乐乐的丈人女婿聊天图。 “小乐,以后好好和乐夫过日子,不要闹小脾气,他虽然是个男人,但对你是不错的,你跟着他我也放心……”当陈乐听到陈琛对他说的这一堆话,整个人都傻眼了。 他完全没想到,只是一顿午觉的工夫,三观尽毁。 他们到底说了什么…… 陈琛是不会告诉他的,虽然其实还是挺舍不得自己宝贝儿子交给这么个人,但从大局出发,结合陈乐的未来,让陈乐跟着乐夫混怎么看都是最好的选择,他也只能忍痛嫁儿子了。 乐夫对于陈琛的配合表示了极大的感谢与庆幸,越发觉得自己这两年的事情没白做,好歹成功地刷新了和老丈人的好感度,为未来和陈乐的幸福生活奠定良好的亲友团基础。 这是一个历史性的跨越,绝对的值得他自豪与骄傲。 傍晚的时候,陈琛走了。陈乐和乐夫毕竟已经在一起了,这里也就成为了两人的温馨小窝,身为父亲的他也不好在这里多呆,今天看了陈乐,也知晓了一些事情,来的目的已经完全达到,看到乐夫对待陈乐的态度也放心不少,可以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陈乐再是不舍,得到了以后陈琛还会过来的保证后,也终于红着眼放行。 乐夫在一旁看了许久,沉默,直到睡前才将压抑了一天的醋意完全爆发,在床上将自家媳妇儿翻来翻去吃了个够本,而陈乐鉴于今天他表现良好兼见到亲爸心情甚好也就没怎么抗拒,两人亲亲热热在床上闹了半宿总算是团团圆圆完美了。 似乎从乐夫出现那天起就惊喜不断,陈琛来过后第二天,陈乐还来不及起床的时候,沉寂已久的小套房再次迎来两个客人,这回是毛球和福娃。 两小子对陈乐的感情绝对不比任何一人浅,缠着因为身体原因不怎么好起床的陈乐闹了半晌,最终被乐夫一人一巴掌拍出了卧室,而乐夫,也开始老老实实交代这两年的行踪。 首先,他当初逃开了白老大的追捕,并悄悄联系到了毛球拿到了陈乐的手环,结合自己的手环,取出了那把钥匙,拿到了白老大的秘密,其次,他联合了国际刑警端了金三角的毒窝并完美地拉扯出了欧美的那条线,最终立了个举世瞩目的大功光荣归国,当然,这一切都是保密的,不然早在半路他就被那些毒枭的漏网之鱼给杀得渣都不剩了。 作为国际英雄,从他为中国带回的荣誉来看,乐夫回国的待遇简直是正常人难以想象的,甚至,连上头的那个人也轻易动他不得,转而只能将目标移向苗琦——所以从某一方面来说,苗琦的落马其实是受了乐夫的牵连。 白老大能在金三角畅行这么多年并没有受到中国警方的广泛追杀还是有原因的,上头的那人便是白老大横行金三角最大的依仗,而乐夫拿到的那把钥匙,便是两人多年联系狼狈为奸的最终证据,那证据不但是扳倒白老大的利器,同时也是乐夫这一匹黑马闯入中国政坛并最终立身的保障,那人的对头很自然地联系上了乐夫…… 接下来的一切便是理所当然的,白老大在那次金三角大围剿中侥幸逃脱但实力大损,那人在对头连连打击下开始低调,苗琦的案子已经曝光在群众视线下不能避免坐牢的下场但可以尽量减少受刑期限,乐夫在一群老奸巨猾的政客中开始寻求自己的一席之地并最终与自己的合作对象建立起坚实的合作基础并暗中留下把柄以防事成之后对方撕毁合作条约。 同时,作为乐夫如此努力的动力,陈乐这里他也从未放弃过追逐,以防万一,还在自己无法直接出现的时候找了那个学生的做夜总会小姐的姐姐替自己暂时照顾人…… 不过一切都是值得的,至少从目前来看,他两年来的布局已经呈现出了一种完美的态势,胜利指日可待。 95、 当陈乐听完这一长串令人头脑发晕的故事,傻眼了,他这两年上网上的多,见到的故事千奇百怪都有,甚至,虽然他主要写幼儿教学类的书,但偶尔也会写些小说故事之类的,却怎么也没想到现实中这些离奇不可思议的事情会发生在身边人的身上。 感觉像做梦一样。 然而乐夫抱着他,拍着他的背,轻轻地说着:“都过去了,以后我们在一起会很幸福的……” 他忽然就觉得心里很酸,很想哭——为这个盘算了多年只为了和自己守一块儿的蠢男人。 其实生活就是那么简简单单的一回事,两个人,一座房,手牵手走一起,就是一辈子的幸福。 这一刻,他才真真正正地觉得,自己真的喜欢上了这个人。 乐夫完全不知道自己今天的这一番话胜过了以往所做的一切,让陈乐对他的好感度刷新到一个无所匹敌的高度,他只觉得靠在自己怀里的人身子软了,原本还有些僵硬的,现在完全温温地靠在自己胸口上,那样信任。 瞬间心里软成了一滩水。 他抱住陈乐,用力地抱住,仿佛要把这个人融入自己身体里,再也不松开。 毛球和福娃一来到这里就不想走了,乐夫这阵子也忙,正好让他们照顾陈乐,便没动手赶人,小孩子总是有一种能让家庭欢乐的力量,小套房内的欢声笑语多了不少,陈乐的心情也更好了。 但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几天后陈乐就得到了乐夫中枪进院的消息。 当陈乐和两个小孩到达医院的时候,还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那就是童超。 陈乐不明白童超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乐夫也没和他说过关于童超的事情,所以见到他的那一刻,陈乐心中是迟疑且慌张的,童超似乎也看出了他心底的情绪,干脆直言:“我是来看乐夫的。” 一句话表明自己的立场。 陈乐镇定下来,轻手轻脚地走到了病床前,乐夫闭着眼,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这个人流氓惯了,平时不老实得很,也就只有受伤病了的时候,才会这么服服帖帖的,陈乐看着他一动不动的样子,不由有些难过。 同时又有些疑惑和愤怒。 疑惑乐夫怎么受的伤,愤怒乐夫竟然受了伤。 “我们和白老大遇上了。”许是看不下去陈乐那副莫名的表情,童超忽然开口道。 陈乐回头看他。 童超并没有看他,只是叙述事情一样地说:“白老大和乐夫对上,中途有人放黑枪,乐夫替白老大挡了这一枪。” 陈乐愣住了。 他原本以为是白老大伤得乐夫,结果,童超竟然说,乐夫替白老大挡了一枪? 一定是他听声音的方式不对。 然而童超并没有解释的意思,说完就出去同负责乐夫的医生护士说话去了。 陈乐默默坐在床边,毛球和福娃也老实,三人开始安静的陪护生活。 两天后乐夫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这副样子。 “……醒了?”陈乐去倒了杯水,转身就瞧见乐夫睁着眼直勾勾盯着自己看,着实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连忙过去,想把人扶起来,又怕碰到他伤口,一着急就准备按铃喊医生。 乐夫连忙阻止:“别……” 声音有些嘶哑,显然大病未愈,陈乐乱了一会,连忙喂他喝水,润口之后才稍微好了点。 “我睡了多久?”两个小孩已经出去喊人了,乐夫自己躺在床上,没挂水的那只手已经抓住了陈乐的手。 陈乐感觉他的手有些冰,连忙把热水袋给他垫上,才回答:“就两天。手怎么这么凉,身体还有哪不舒服?” 乐夫眨眨眼,又摇摇头,刚要说什么,门被打开,童超带着两个医生进来了,医生们速度检查完一切,确定一切良好后才离开。 “白老大呢?”眼看着闲杂人等都不在了,乐夫才问。 “进去了。”童超说。 “你们送进去的?” “他自己进去的。” 乐夫沉默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陈乐感觉他抓着自己的手握得更紧了。 “为什么替他挡那一枪?”童超看着他,还是问出了这个他疑惑了好几天的问题。 乐夫闭上眼睛:“他毕竟养了我那么多年。” 无论从社会影响还是个人品德来看,白老大都不是个好人,甚至还曾经杀了山上的整个村子,还给陈乐用了那种害人的药,又逼着他干那些没良心的坏事。可是,从对乐夫的成长来看,白老大又的确是个不错的人,他把乐夫当做亲儿子对待,教导他丛林生存法则,把他养大。 乐夫与他斗,是为了替小时候的那些村民报仇,也是为了给陈乐和自己报仇,而为他挡枪,却是为了那几年的教养之恩。 从此再也不欠他任何东西。 童超点头表示理解,也没说什么。 陈乐对他们的对话一知半解不甚了解,也就没插嘴,只是安静地陪在一旁。 又几个月过去,乐夫的伤势早已好了,与他合作的那人终于开始发难,白老大上头那人在重重打压下终于出了乱子,倒台的日子不远,而关于白老大多年贩毒杀人的案件也彻彻底底拉上章程,由于牵涉面积较广社会影响较严重,经最高人民法院审判,最终还是逃不过一个死刑。 行刑前一天乐夫去看他。 “为什么自首?”隔着铁窗,乐夫问他。 此刻的白老大早已没有了作为大毒枭的风范,穿着狼狈形容憔悴,然而即将面临死亡的他脸上却没有一点害怕的样子,反而很轻松:“活得太久太累了,想找个解脱吧。” 乐夫想了想说:“如果仅仅是为了我替你挡的那一枪,那根本不值得,我只是想还你当初养我那么几年的恩情。” 白老大摇摇头,问旁边的狱警拿了支烟,幽幽地点起来:“我活了这么大半辈子,老婆儿子都在早些年让人杀了,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过了这么多年,也够本了,该下去找他们了,免得他们娘儿俩寂寞。” 乐夫不知道他说这话时是什么心情,是不是后悔过曾经犯下的那些罪孽,但那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个人明天就要彻底和这个世界说再见,再深的情仇,人死后也都化为乌有,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又陪白老大抽了几支烟说了一些话,乐夫才离开。 打开门,原本在沙发上看电视的陈乐抬头看过来,见到他露出一个笑,起身拿了毛巾过来给他擦脸:“又干什么去了,一身汗?” 全身的疲累都消失大半,乐夫握着他的手用毛巾给自己擦脸,完了又凑在他手边亲了一口:“没干什么,就是找了个工作。” “工作?” “嗯,上面那人快下来了,我也不想上去和那些老不死的争权夺利,就和之前那人说在地方当个小片警,抓抓小偷养养媳妇儿,该给我的那些东西我也不要了,就让他想办法把舅舅早点弄出来。” “这样也挺好的,以后你当小片警,我养你。”已经是个小有名气的少儿文学作家的陈乐笑了笑,慢慢地走向浴室放毛巾。 柔和的灯光氤氲下,陈乐的背影削瘦而执着,他已然是个有理想有目标有能力的成年人了。 乐夫看着他慢慢走开,目光温柔而坚定,正如十几年前他第一次见到陈乐决定买下他做媳妇儿一样,不曾改变。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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