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原名:帝落轻尘)----春从春游[下]
  发于:2008年11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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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非却粗声粗气道:"不用你假惺惺的,有我来护送殿下就足够了。"
亭桢微微一笑,轻声斥责道:"常非,这是柳大人的一番好意,怎么能不领情呢?"
柳长缨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静静的等着他说下文。
"不过要是柳大人执意要送,不如就好事做到底,亲自送一程吧?"
亭桢的眉眼虽然在笑,可是语调却带着淡淡的嘲讽。
柳长缨知道他是想为难自己,却还是点头答应了。

路上空无一人,只从沿街的几户人家漏出一点灯火,柳长缨没有带随从,陪着亭桢和常非出了寓邸,慢慢的走着。
到了阴暗处,突然跳出了四、五个黑巾覆面的大汉,将三人团团围住。
"什么人?!"常非立刻拔刀在手,把亭桢护在身后。
黑衣人不答话,只在常非身边绕圈而定,其中一个却打横里向亭桢直冲而来。
柳长缨与亭桢原是挨肩站定,此时微一侧身,便挡在了他身前。
那人的手刀被柳长缨握住一带,顿时踉跄着前俯。
"殿下!你先走!"常非断然大喝一声,提刀斜砍过去,与黑衣人纠缠作一团。
亭桢却站着不动,直到柳长缨拽住他的手,这才不情不愿的跟着他一路小跑。
黑衣人被常非牵制,并没有追上来,两人到了一条隐蔽的弄巷,柳长缨方才松开手去。
亭桢的面色因为刚刚的跑动而染上了红晕,望着柳长缨眸底晶亮。
柳长缨不甚自在的偏过头去:"此处不宜久留,还是赶快回宫去吧。"
亭桢却不走,故意道:"刚刚那些人是谁?该不会是二哥派来的人吧?"
"......不会的。"
虽然这么说了,但是柳长缨显然没有把握,眉头微微蹙起。
亭桢也不计较,道:"说的也是......这么明显的刺杀方法,想来二哥没有那么笨,况且我对他构不成威胁,那些人恐怕是一般的盗匪,不过有常非在,应该不足为惧。"
柳长缨听他说的合情在理,心里却愈发的疑惑起来,不待他细想,亭桢却忽然揪紧他的衣领,整个人都贴近前来,柳长缨不觉面色微变。
"刚刚为什么救我?"
"为人臣者,这只是分内之事。"柳长缨不动声色道。
"哦?"亭桢却恍然勾起唇角笑,"那我再问你......那次大宅失火,在落水的时候,你为什么要吻我?"
自那晚回宫以来,亭桢对此事只字未提,柳长缨以为他早已忘了,没想到此时却又忽然提起,一时间唯有哑然以对。
"你知道的,你的行为是以下犯上,要是我想治你的罪,你觉得你逃得了么?"
柳长缨却瞬间冷静下来,笑道:"殿下若要追究,臣下甘愿受罚。"
"我不罚你,我只要你说......为什么要那么做?"
"......只是一时糊涂罢了。"
"一时糊涂?"亭桢闻言,眸色顿时黯沉。
柳长缨却莞尔一笑,道:"怎么?殿下对这个回答不满意?"
亭桢松了手,往后退开一步,望着柳长缨道:"你答得很好......不过你记住,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说实话的。"
柳长缨只是但笑不语。
亭桢又道:"这里离宫门不远,你不用送了,回去吧。"
柳长缨也不坚持,躬身施礼道:"殿下请。"
待亭桢走出了不远,柳长缨也回身朝反方向走了。
只是柳长缨不知道,亭桢后来又回过头来看他,一直看了很久很久。
常非很快就追上了亭桢,困惑道:"殿下,真是奇怪......那些黑衣人先是与我纠缠不休,后来又突然间都撤走了,他们没对你怎么样吧?"
亭桢听了,却笑出声来。
"他们敢把我怎么样?"
"啊??"常非一头雾水的怔在那里。
"怎么,你连我宫里的侍卫也认不得了么?"
"什么?你说......刚刚......"
"你真笨。"亭桢忍不住抬手敲了敲常非的脑袋,"果然事先不告诉你是对的。"
"殿下的意思是......那些人不是刺客,而是殿下故意安排的?"常非总算是反应了过来,"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做?"
亭桢却没有回答他,只是喃喃自语道:"他们都把我当孩子看,全都不理会我的感受,有很多事情我不愿意想,不代表我什么都不知道,大哥对付不了柳长缨,不代表我也对付不了......总有一天,我要叫他对我俯首称臣的。"
常非听得似懂非懂,却是打从心底高兴起来。
时光如白驹过隙。
雍熙三年七月,陈王亭佑被封为开封尹兼侍中,成了准皇储;端拱元年,亭佑晋封许王,加中书令,受皇命娶隰州团练使李谦溥之女为妻,更加巩固其皇储地位。
时年,亭桢年满二十一岁。



第二十五章

一晃又是四年过去。
二皇子亭佑极力拉拢权臣杨守一,几年来利用神道盟的势力暗中清理了不少与其政见相左的官员,其在朝中的声威也因此日渐稳固,及至淳化三年,已成不可撼动之势;亭桢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不但不思进取,近年更是耽于玩乐,纵声歌舞,时常流连于市井之地。
常非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数年前那个夜晚,亭桢明明说过要与亭佑抗争到底,如今言犹在耳,可是却已经恍如昨梦了。
"殿下,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宫吧。"
"回宫也没事做,不如再玩会儿。"
亭桢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目光在街市上留连片刻,最后落到了一个人身上。
那个人一身青色的粗布麻衣,腰前一个大大的口袋鼓鼓囊囊,不知道装了些什么东西。
亭桢一时好奇心起,便快步走过去道:"你这口袋里面是什么?可以让我看看么?"
那人头也不抬,只懒懒的开口道:"里面装的都是我吃饭的家伙,怎么,公子要算卦么?"
常非闻言,忍不住出声嘲讽道:"你们这些江湖骗子,尽会胡说八道。"
那青衣人本来兴致缺缺,此时却饶有兴趣的抬眸瞥了常非一眼;刚才他低着头看不出来,常非万万没有想眼前这个人居然长了一张这样好看的脸,顿时呆住了。
"我说这位大胡子,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当心天打雷劈。"
亭桢听了,忍俊不禁道:"口说无凭,你倒是给我算一卦看看。"
那人笑笑,朝亭桢伸出手来,不急不徐道:"都是出来走江湖的,混口饭不容易,公子你看着给吧,要是你哄得我心情好了,自然会算得准一点。"
"你这分明是耍赖......"常非刚刚还在为他的美貌惊叹不已,此时听他说话却一副市井无赖的腔调,唯恐自家主子上当受骗,顿时凶巴巴的皱起眉头来。
亭桢却甚为欣赏一般,径自从腰间解下佩玉,道:"我身上银两剩得不多,要说值钱的东西,就只有这块玉了。"
那人也不多说什么,只把块暖玉在掌上掂来倒去,最后笑得眉眼弯弯道:"公子既然舍得,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那现在可以开始算卦了?"
"那是自然,不知公子要问什么?"
亭桢笑:"怎么?你连我要算什么都不知道,却要在这里糊弄人么?"
那人没料到会被他反将一军,顿时讪笑道:"说的也是,公子请稍等,待我算过再说。"
常非见他装模作样的从口袋里掏出了几支木签,又煞有介事的摆弄一通,不由得出言挑衅道:"喂,你捣弄了半天,到底算出什么来了?"
那人先是若有所思,然后一本正经道:"正所谓有天地,然后有万物;有万物,然后有男女;有男女,然后有夫妇......"
不待他说完,常非便哈哈大笑起来:"你看你,不懂就别装懂,这都胡说八道些什么呀!无聊!"
那人也不恼,只微微的笑了,又继续道:"有夫妇,然后有父子;有父子然后有君臣;有君臣,然后有上下;有上下,然后礼仪有所错......"
亭桢原本也在笑,可是听到这里,却忽然间不笑了,只一瞬不转的盯着青衣人看。
"你不过是个江湖术士,懂得什么君君臣臣?"
常非还要再说什么,亭桢却用眼神示意他闭嘴,又盯着青衣人道:"继续。"
"既然这位大胡子不爱听,公子,借一步说话如何?"
"你!......"
常非闻言,气得又要发作,不料亭桢却点了点头,道:"这里确实很吵,我们到那边的凉亭去吧。"
那人向常非示威一般拍了拍自己的口袋,就随着亭桢往凉亭走去。
常非恨恨的瞪了他一眼,无奈之下,只能守在凉亭不远处等着。
亭桢待青衣人坐下,便微微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苏,你叫我小苏好了。"那人说着,忽然笑道,"我看公子你是个聪明人,我这点儿小伎俩估计瞒不过你,大胡子说得对,我就是个骗子,不过是混口饭吃罢了,公子大人有大量,还是不要为难我吧?"
"我看苏公子也不像是等闲之辈。"亭桢丝毫没有感到意外,仍是笑着道。
"我虽然不懂得看相,但是看人的眼光却是有的。"那人勾起唇角笑,"公子是大富大贵之人,却在这市井之地流连忘返,想必是有所图吧?"
"不错,我在找一个人。"亭桢落落大方的回道。
"哦?不知道公子要找什么人?"那人也不等亭桢回话,自顾自继续道,"哈啊!......是不是公子对一个姑娘一见钟情,只不过人海茫茫,遍寻不着......"
"苏公子真是爱说笑,我若是知道自己要找的人是谁,那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就是不知道才烦恼。"
那人闻言一怔,旋即笑道:"公子这话听起来有些奇怪,你倒是说清楚,你要找的是什么样的人?"
"我要找的人,是不是地痞无赖我不管,只不过有三点,第一他要守口如瓶,第二,要胆大心细,第三嘛......这个人必须聪明绝顶,而且不能和我有什么瓜葛,就算任何人看到他,都绝对不会联想到我。"亭桢微微一笑,"而苏公子......似乎正是我要找的人。"
"公子刚刚才说我爱说笑,可我怎么觉得公子你才像是在开玩笑?"那人似笑非笑的睨了亭桢一眼,"你我萍水相逢,你凭什么相信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我这个人不信什么阴谋诡计,我只相信自己的直觉。"亭桢从容道,"只要你肯答应帮我做一件事,我保证你这辈子衣食无忧。"
"哦?有这么好的事?"那人不动声色道,"只怕公子要我做的事......天理难容吧?"
亭桢不说话,只是望着他微笑。
那人眉稍微挑,眸底晶亮:"也好,反正最近无聊的紧,你要我做什么,尽管说就是。"
"月中十五,在西佛寺会有一场盛大的拜香仪式,届时会有许多贵人的家属到场,其中有一个女子姓张,她的相貌非常美丽,眉间有一颗红痣,为人嚣张傲慢,对待仆婢动辄就是又打又骂,我保证你一眼就能认出她来。"
"难道这泼辣的美女是你的心上人?"那人吃吃笑道。
亭桢笑而不答,半晌又道:"我要你想办法替她算命。"
"我说过了,我不会算卦,你怎么知道她一定会相信我的话?"
"你用不着真的会算卦。"亭桢从宽大的袖口摸出了一封红纸,递过去道,"这上面写着她的生辰八字和基本生平,你的口才那么好,要糊弄住她必定不是什么难事。"
"......好像很好玩的样子呢。"那人来了精神,笑得愈发灿烂了。
"你告诉她,这个月她命犯小人,必会遇到血灾,而唯一解决的方法,就是除掉那个小人。"
"你要我帮你杀人?"
亭桢见他非但没有害怕,反而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顿时笑弯了眉眼道:"苏公子真是有趣得紧,难道你不怕么?"
"我长这么大,除了这一副皮囊之外,可以说没有什么过人的长处,唯一有一点,那就是胆大。"
"很好......记住,到时候她一定会问你那个小人是谁,你就说那个人姓李,只要这个人活着一天,就永远没有她的出头之日。"
"就算她相信了,她再怎么说也是个女子,未必有胆量下手杀人吧。"
"不错,所以你要设法让她带你回府,下毒的事由你一手操办,她为人多疑,和李氏又早有罅隙,此番有人要替她办事,她一定高兴都来不及。"亭桢一脸云淡风轻道,"只不过有件事,我要提醒你,到时候进了府,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能惊讶,你不用管那座府邸是谁的,也不用害怕,只要你好好的把事情办完,我不但保你平安,而且定会信守诺言,让你一辈子也不愁吃穿。"
"本来我只是觉得有趣,现在听来......似乎更加刺激了。"
"我还没说完呢。"亭桢莞尔一笑,"虽然说是要她杀李氏,但其实真正要死的人,却是李氏的夫君,你先说说......用什么办法可以做到让张氏以为是自己误毒死了丈夫?"
青衣人略一沉吟,道:"不知道这李氏在府上是否受宠?"
亭桢缓缓摇头。
青衣人笑了:"那就简单了......寂寞闺中的少妇都是一个心思,只要事先在李氏要用的饭菜里下毒,我再设法给她一些可以魅惑男子的药丸,要她放在酒菜里给她夫君吃,那不就行了?"
亭桢听他如此轻巧的就是一计,心下暗暗吃惊,面上却不动声色道:"苏公子果然聪明,不过届时你打算如何脱身?"
"哈啊!......公子大可放心,要说易容的本事我称第一就没人敢称第二,完事之后我就离开,绝对不让人认出来的!再说了,这点小事要是难得到我,那我真是枉过此生了!"
"听苏公子的口气,像是做惯了的,看来你是真人不露相,倒是我小看了你。"
青衣人也不辨驳,只是一味轻笑。
亭桢甚为满意的站了起来,开口道:"城外有个十里亭,那附近有一座草庵,这个月的最后一天,日落时在那里等我,我要重重的酬谢你。"
"那里那么荒凉,倒真是个杀人灭口的好地方。"青衣人若无其事一般道。
亭桢一惊,讪笑道:"苏公子想到哪里去了,你帮我做事,我感谢还来不及,怎么会杀你?地方虽然荒凉点,但那是为了避人耳目罢了。"
青衣人眉眼笑弯道:"就算你要杀我,我也不怕的,只是这件事这么有趣......我既然答应了你,自然是要做好的,你只管等我的好消息罢。"
亭桢见他毫不留恋的拍拍屁股就走,禁不住满目讶然。
常非远远的看到青衣人走了,亭子里只剩下自家主子,立刻就迎了上来。
"殿下,你们到底说什么呢,说这么久?"
亭桢眸色黯沉,却只摇头道:"没什么,常非,你回宫以后立刻叫人去查一查,看看这个人究竟是什么底细。"
"是。"常非虽然满心疑惑,但是却识相的没有追问下去。
"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亭桢说着,懒懒的打了个欠伸,面上有一瞬间的轻松,但也只是转瞬即逝了。
淳化三年十一月己亥,二皇子亭佑早朝回府,觉得身体不适,不久便去世了。
太宗极为悲伤,罢朝五日,赠皇太子,并写下《思亡子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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