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醉红尘----戴放
  发于:2008年11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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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晓世气不打一处来:"作业要自己做,不懂的我可以教你,怎么能帮你做呢!"
孙振威叫声比他老子还大:"可是,妈妈说让你替我做的!!她们要吃瓜子和果冻,我得替他们买,王阿姨还说,如果我去买了,明天送我一套兵人!!"
孙晓世真觉得悲哀。自己做为老师,儿子却教育不好---也不是不会教,主要是周红这样一捣乱,怎么教育?言传身教,儿子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顽劣异常,学习总排在倒数第十。说他的时候,他还振振有词:"我学习得是最少的,可是我比王小川成绩好多了!"王小川是个很努力的学生,才8岁,就已经戴上了厚厚的近视眼镜,但成绩一直是班上倒数第一。每次孙振威被批评,就搬出王小川来做比较,沾沾自喜。
孙晓世大声呵斥道:"自己做!学生的基本工作就是学习,作业不做怎么成。"
孙振威尖声大叫起来:"妈妈,爸爸骂我!他不肯帮我做作业!"
周红的声音从外边传来:"晓世,你老糊涂了,跟儿子过不去啊!你顺手花个十几二十分钟做完了拉倒了,这事还用不着我来费心吧!"
孙晓世张了张嘴,无可奈何地接过儿子的作业本写起来。孙振威在嘴里呼地吹出老大一个泡泡,胜利地推门出去了。
 
孙晓世做完作业往桌上一丢,再也睡不着。失败,失败,人生对孙晓世而言就是无穷尽的被动。白天上课,他的课堂是最吵最乱的,他也试着管过,但没有用,没人听他的,他只有埋头讲自己的教义。实在太不象话了,也只会嘟哝一句:"大家不要吵。"一声威严也无。同事看不起,十三年来职称是慢慢升上去了,但听说自己的同学在镇江都做了校长,自己还只是一个普通老师。晚上回到家,也没有说话的地方,孙晓世只有埋头在写豆腐块文章。看到自己的心血变成铅字,还是挺让人高兴的,但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些发表的,都是在故纸堆里抄抄改改,投报纸的所好,实在没有什么价值。真不如死了好。可,连自杀,孙晓世都缺乏勇气。只能这样窝囊地到老到死?


月照空山不惹尘
就连柳寒烟,也会欺负自己。孙晓世想到柳寒烟,眼前就浮出那张精致的脸。中午他说谢谢你时,笑得那样灿烂,真的让人温暖。孙晓世记得大学时有人唱过一首歌,有一句歌词是这样的:"如果我们生存的冰冷的世界依然难改变,至少我还拥有你化解冰雪的容颜。"看到美的东西,还是会让人有安慰的。
第二天中午下了班,孙晓世绕到旧房子那边,想看看柳寒烟的一日三餐如何解决的。开了门进去,却没有人。听到院子里有水声,孙晓世推开了门。
啊,柳寒烟在院子里洗澡。初秋的阳光有些暖,初秋的风有些凉,柳寒烟站在阳光里,正用一个勺子往身上浇水。晶莹透亮的水珠在他身上挂下来,在阳光中闪着,孙晓世看呆了。
柳寒烟的身材非常完美,倒三角,小腹和肱二头三头肌比较明显,却又不是那种练健美的大块头,线条柔和,可看出非常有弹性。虽然白,但又不是那种苍白,而是隐隐透出莹光,使腹下一丛黑色的毛发特别触目。
柳寒烟转过头见是孙晓世,眼睛一竖:"谁让你进来的?"
孙晓世连忙退回房里,带上门,说:"对不起对不起!"
原来男性的身体也可以这样吸引人哪。孙晓世摸摸自己瘦骨嶙峋的胳膊,叹了一口气。人和人就是不一样,自己什么时候这样光亮过?
一会儿柳寒烟出来了,脸如寒冰,沉声说:"这里已经算租给我了,就是我的家,你不可以随便出入,来之前要先预约。就算临时上门,也得敲门!"
孙晓世有点窘,说道:"道理是对的,但你也应该客气点!"
柳寒烟声音低下来,带着笑意说:"嗯。"
他穿着孙晓世刚买的雪白的三枪内衣,干净的脸,完美的身材,简直比模特还要模特。 进得卧室,过一会穿了外套出来,孙晓世又吃了一惊。
他穿着那件枣红色的夹克,不知多么有型。肩是肩腰是腰,袖子处被柳寒烟细心地挽起了一道边。显得帅气,里面内衣的低领衬出他的锁骨,一块玉用根旧绳子挂在胸前。
穿在农民工身上的衣服在柳寒烟这完全变了个味。孙晓世的阴谋落空,心里却不知所以的有些高兴:"其实你完全可以洗点热水洗澡啊,在外面洗冷水澡不怕冷吗。"
柳寒烟说:"我洗冷水澡已经有十九年,哪怕在北京,严冬我也是在户外洗冷水澡的。"孙晓世缩缩头,将衣服掖了掖:"天,你真厉害。"
柳寒烟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有些苦恼地说:"什么时候可以拆线,我的头发痒,该洗了。"
啊,这一刻的柳寒烟又象个孩子,为着这微不足道的小事苦恼,孙晓世连忙安慰他说:"我给李医生打过电话,他说一周就可以拆了,再熬几天吧。"
等到拆了线,孙晓世第一件事就是看柳寒烟额头上留下的疤痕。那伤口恢复得出乎意料的快,剩一道暗红的疤,针脚细细,不太明显。如果留一点刘海,也能遮得住。多了这一道疤,似乎更增添了柳寒烟的魅力,就象一个缺陷美一样,孙晓世不禁感慨造物主的偏心,什么样的破坏到柳寒烟身上都变成了锦上添花。
头上的伤好后了后,柳寒烟出去将原来中长的头发剪成了平头,又自己买了一些外贸的衣服回来,全是黑的或者白的,没有第三种颜色。每天他自己买菜做饭,在院子里种了些蒜,两周后就长得筷子长,有的还抽出蒜苔来。
孙晓世一开始是每周去一趟,后来变成一周两次,再后来又变成有事没事去转转,带点菜什么的。
每次去,孙晓世都能发现一点惊喜。一次去的时候,柳寒烟在做腌菜,再一次发现他铺了满桌的纸在练毛笔字,更有一次听到柳寒烟在院子里呜呜咽咽地吹着笛子,一只无名的苍凉的曲子。
孙晓世在柳寒烟这感受到了一种平和,一种温情。似乎几千年来文人们所向往的那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生活,就是现在柳寒烟所过的。如果柳寒烟是女的该多好,两人一起。。。。。。孙晓世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这不是同性恋吗?
于是孙晓世压抑自己,有两周刻意没到柳寒烟那。可生活的重压让他喘不过气来。终于,在一天下了班,孙晓世的两腿不由自主地往柳寒烟住的地方挪去。一步步接近,心情越来越期待,就象从暗不见天日的海底往上浮,准备浮出海面了。
柳寒烟已经成了孙晓世的鸦片。在那里孙晓世可以放下所有的生活重压,轻松自在。柳寒烟话少,孙晓世只是默默的陪着他,看他练字,吹笛子,或者帮着一起松松土,做做家务。柳寒烟后来对孙晓世也没那样的尖刻,毕竟人心是肉长的,他也能感觉到孙晓世对他的关心。
孙晓世渐渐地一闭上眼睛就会浮现出柳寒烟的脸,似白玉雕就,而两颗眼珠宝光流动,眉毛如一根根种上般鲜明。惨,发生了什么事?变成同性恋了?
孙晓世开始查阅各种书籍。有关这方面的描写太少太简单,都是一笔带过。
那天在街上,孙晓世突然发现一个书摊上有本书叫《同性恋亚文化》,当时的第一冲动就是将它买下来。但这怎么可能呢,他犹豫再三,徘徊了近半个小时没敢买。那里面会不会揭示自已的秘密?难道说自己就是传说中的二椅子,兔儿爷?
孙晓世最终还是走了,没敢买。人家会用什么眼光看自己呢。唉。
路过网吧时,孙晓世想:"对了,上网查!说不定。。。。。。"
进到网吧,孙晓世坐在了一个无人的角落。在管理员的帮助下,孙晓世找到了大名鼎鼎的搜狐网站。
用拼音抖抖地拼出同性恋三个字输入查询框,搜狐"当"地一声弹出一个窗口说没有这一搜索项。孙晓世脸都红了:瞧,自己要做的事是多么地见不得人啊,居然查都查不到!


一入尘牢深似海
孙晓世叹了口气。用同性试试?
哇,居然出来一长串的网站。广州同志,阳光地带,花醉红尘,同志贡献,重庆同志,长春同志,中国同志。。。。。。在这一长串的名字中,孙晓世找到了熟悉的《同性恋亚文化》,想不到这本书也上网了,作者李银河。
孙晓世迫不及待地点开网页,贪婪地阅读起来。其中一段文字让他安了心:
  
金赛调查对仅仅有过同性性行为的人和绝对的同性恋者作了明确的区分,并提供了这两种人在人口中所占比例的可靠数据。他指出:青春期开始之后的白人男性中, 有37%的人至少有过一次同性恋行为(另一说为37%到50%);有4%的人终身只有同性性行为(绝对同性恋行为者)。此外,少年组的60%和青年男子组的48%,在少年期曾参与过同性恋活动。(金赛,第211-233页,第304页)在去除金赛样本中教育程度偏低及有过入狱经历的个案偏多等偏差因素之后,"估计全部人口中大约3%到4%的成年男子是纯粹的同性恋者。 这或许是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我们能够得到的最佳估计。"(盖格农,第12章)
有这么多的人?自己学校有一千多人,就有三四十人是同性恋?孙晓世想:到底谁会是呢?李老师?周老师?还是吴老师?王校长肥肥白白,讲话尖声细气,说不定他也是的。。。。
孙晓世为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赶紧关闭窗口。离开了网吧,孙晓世在街上闲逛。
逛到万家福门口,真有些累了。孙晓世靠着一根电线杆,看着往来的人们。人真多,每个人脸上都是幸福的快乐的表情,孙晓世有些嫉妒。为什么自己就过得这样苍白无力?为什么自己要受这么多的困扰?他们怎么能过得这样开心的?
3%~4%的发生率,也就是说,这车水马龙里,每过100人,就有三人是绝对的同性恋。天啊,孙晓世扶紧了电线杆,紧紧盯着每一个人的脸和眼神,企图从中间发现点什么不同来。基本一样的扁平的五宫,谁分得出来啊?
柳寒烟长得这样漂亮,如果留长头发绝对比许多女孩子还美,不知道他是不是?
孙晓世为自己这个想法而整夜不眠。如果他是同性恋,那不是正好吗?可如果他不是。。。。。。
孙晓世恍惚了几天,上了十几年的课居然都会讲错。
憋了几天,终于忍不住了,孙晓世再一次到网吧去找自己的同类。
这一次孙晓世熟门熟路,看到了许多的小说及散文。图片不敢看,在网吧那太刺眼了。唯美的故事,细腻的感情,荡气回肠之处比男女之爱有过之而无不及。孙晓世心里酸酸地涨着感动,想着柳寒烟的雪白面孔,漆黑眉毛以及寒星般眼眸,不自主地开心起来。
不过当一不小心点到友情链接上,跳出外国猛男的图片广告条时,孙晓世一点都不觉得吸引。鼓囊囊的肉,凶猛龌龊,哪象柳寒烟的出尘飘逸,温柔可亲。
网站上有一个全国同志聚点的内容,孙晓世查到扬州,发现有不了情及美丽华浴室。仔细地看了地址,一个在淮海路上,一个在甘泉路上。
孙晓世骑了个自行车慢慢从淮海路这头骑到那头,要到第三次才发现那小小的门面。在扬中附近,晚上的时候幽幽地亮着红灯,隐约看到人影晃动,充满邪恶的意味。孙晓世一个人是绝对不会进去的。
美丽华浴室倒是以前就知道的。这次孙晓世专门经过门口看了一眼,发现那里有一个大大的广告,是说本浴室最近新招福建按摩小姐,价格优惠,欢迎光临等等,象一个正规经营的中型浴室。
这天孙晓世找了个机会,背上换洗衣服到了美丽华。他被自己内心的魔鬼折磨得受不了了,他要到地狱去,找同伴去。
孙晓世低头交钱说:"一位。"
里面收银的是两位小姐,问道:"是大厅还是包厢?"孙晓世急急忙忙地没听到,还在等着找钱,小姐又问了一句:"你洗几元的?"
孙晓世还是没听清楚,抬起头看看小姐。小姐盯着他,不耐烦地道:"喂,你到底要洗大厅还是包厢啊?"
孙晓世血一下子全涌上脸,腿脚直发软,恨不得拔足就逃。还有这样的问题?原来全没预备过哪。孙晓世民慌乱地说:"大厅吧。"
晚上七八点钟,人是比较多的时候。孙晓世进得去,没敢抬头,匆忙地脱下衣服准备下池。跟以前洗澡不同的是,他觉得周围的人全在看着自己,就好象大家都衣冠楚楚,而他一人赤裸着,那一种难受和难堪就象被烤在岸上的鱼。
这条鱼匆匆顺着墙跟滑下了楼梯,滑进了雾气腾腾的浴池。乳白色的蒸气象云一样包围着孙晓世,眼镜上一团雾气让他什么也看不见。这倒给了他一种安全感。他扶着池边一脚踏进水里,滚烫的水让他不自主惊叫了一声"噢!"
孙晓世感觉大家好象都静下来看着他。天哪。
还好,旁边的一位中年男人说:"水很烫,要小心啊!"声音醇厚,态度平和温柔,让孙晓世心定了不少。他低声说:"谢谢!"话一出口,连自己都吓了一跳,沙哑古怪,象从一张陌生的嘴里发出来的。
孙晓世发誓这辈子决不会再来第二次。原来的期待及兴奋现在变成一团粘乎乎的面目模糊的物件缠着他,他在背上用力地搓着,那一种难受的感觉依然摆脱不掉。


群魔乱舞无穷夜
这到底是怎么啦?孙晓世开始怀念以前那种简单的日子,虽然麻木,但没有什么挑战,平平淡淡总是真。柳寒烟象是在他面前展开一幅美丽的画卷,似乎将新生活掀开了一角,看得见嗅得着却摸不到。孙晓世觉得自己象一只在寒风中的苍蝇,隔着玻璃看着屋里热气腾腾的饭菜,而温暖的黄色灯光朦胧地照着,引着他一直撞撞撞,撞撞撞,头破血流却不得其门而入。那一股诱惑力太大,于是孙晓世开始绕着房子找入口,一直找到后门。这是一间厨房吧,同样有热气及香味传出,孙晓世一头撞了进来。
但,厨房并非想象中的净土。这里污水横流,油腻满地,烂黄菜叶,纷飞的柴灰,挂着的一块块发出古怪味道的形状奇异的肉块,让人想逃。孙晓世要退出来了,这不是他要的天堂。
柳寒烟,柳寒烟。只静静看着就好,想象中的天堂最美。孙晓世突然知道,自己的最好的未来,就是远远地看着这一幅图画,只看看,没有别的。
孙晓世突然放下了 一个大包袱。他站起身跨出了浴池。
上到大厅,一位男子递过来两条热毛巾。孙晓世注意到那只手背上突出的青筋。这一细节一直留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一只苍白的手,青青的筋突出,而那手里的手巾老化,有些发黄。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孙晓世觉得那毛巾擦在背上有一种粘乎乎的感觉。
真肮脏。孙晓世干脆不擦了,用半个屁股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周围的气氛是不是异样,孙晓世全不管了,他两手机械地在大腿上抓着,直到那里出了一道道红痕。等水干了回家,孙晓世这样想,突然想念家里宽大冷清的房间,臃肿冷漠的妻子,顽劣不堪的儿子。那必竟是自己的家啊。回家,回家!
可是命运没有这样照顾孙晓世。如果他早走一步,可能事情还不会发展到后来那样复杂。但命运早已经安排好另一个支路。这时候,不早不晚地,进来了一个人。这人明显是从包间过来的,大腹便便,腰间穿一条肥大的浴室通用花短裤,嘴里叨着一根烟,身后还跟着两位小青年。这人眼睛不紧不慢地扫视了整个大厅,突然看到了孙晓世。
仿佛不相信,他又仔细看了一眼,坐到了孙晓世的旁边,敲敲放茶杯的桌子道:"孙猴子?"
孙晓世象被烫到一样整个人跳了起来,一张脸变得煞白,然后又挣得通红。他吃吃地道:"大。。。。。大。。。。。大圣?"
齐鸣点点头,嘴角习惯性地带着笑,心里为孙晓世感慨。这位老同学近二十年来居然没任何的变化。早先在高中时就是这样一张苍白的小面孔,两只眼睛永远惊惶地瞪着,随时会受惊逃跑的样子,整个人的表情都象是在说:来虐待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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