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有点惊讶,“那你这不是相当于在耳朵上挂了个征婚启事?寂寞了?”
“屁!——”我嘴上没一点正经的样子,让他很不高兴。他竟然在我脖子上猛咬了一口,还好我坚持住没叫出声来,小声求饶,他才松嘴。
“嘿,明天得给你配个嚼子了……”我摸了摸脖子,明显能感觉出来那多了一圈牙印,估计着明天得穿个高领毛衣才能见人了。
聂阳不理我了,脑袋一耷,开始装睡。我发现自己赔了夫人又折兵,赶快胡诌起来:“你看你这征婚启示一挂,你就急匆匆的给我咬了章,算是把我给‘订货’了?”
“少臭美。”他虽然还埋着头,我却听出了他话语里泄露的笑意。
“不行,我也得给你盖一个,交换信物!”我能耍赖的美德在关键时刻又发挥了作用,死皮赖脸的凑过去,非要回“咬”一下,占点便宜。
结果,我一闹,他一笑,下铺老大的呼噜声明显因床的晃动而发生了改变,我们赶快老实下来,捂着被子,咬着对方的手傻笑。
我一直以为自己很懂聂阳,因为我亲耳他说过自己的喜怒哀愁,触摸过他胸口的跳动,承受过他身体的颤抖。可直到我们分开后,我才明白,我们会到这种地步,正是因为我并不真的懂他。
就像那个耳洞,聂阳会对我提起同志的话题,也许他自己都不知道,其实他是在向我传达一种对自己同志身份的认同。关于我们,聂阳其实想了很多,但他很少表达出来,而我却总是为读不懂他的想法而惶恐不安。
在成人之始,我们便一起遭遇了这场突如其来又违背常理的感情,我们同样对自己迷茫,同样想寻找答案,同样渴望自己能够坚强。但我们又太爱对方,生怕对方看出自己的脆弱和迷惑,于是一味的故作坚强。
我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我们的感情,却没想到,竟不知不觉间,砌了一道墙——让爱,变成了伤害。
我和聂阳的爱情,在这个世界上总共存活了2年,而在这年2里,我们真正在一起的日子也不过才2个月,在余下的大段时间里,我们虽然心里装着对方,却只能在各自的城市里,与孤独为舞。
电话和网络,是我们仅有的在异地还能够维持联系的工具,不过八九年前的通讯技术远不如今,电话和网络背后产生的不小开销,让我与聂阳的联系变得愈发艰难。
聂阳不像我独自生活在外地,既有合理的借口享受家里的增援,也可以明目张胆的把钱花在任何地方。手头拮据和赋闲在家,让他想找工作的愿望越来越强烈,终于,他和晓航一起,在一家将要开张的快餐店找到了他的第一份工作。
当聂阳开始忙碌起来,我们能够用来联系彼此的时间,便少得不能再少了。那时候,能让我找到他的只有他的BP机,但我可以一遍遍给他留言,却很少能得到他的回复。
他在快餐店里的工作时间很长,几乎是整天不脱制服,所以,根本看不到我的留言,而到了晚上,他回到家时又总是过了九点。九点以后,是我被禁止的时间。聂阳他妈神经衰弱比较严重,九点一过,她睡了,我就不能再打电话到他家里。
聂阳有的时候,会在下班的路上,在电话亭里,和我简单聊上几句,不过多半周围会充满了他一群同事们吵吵闹闹的催促声。我们那个城市不大,聂阳他们下班后,几个男生会顺路送几个女生回家,像聂阳那样温和的人,自然会义无反顾的担下这种工作。
每次听到聂阳周围,满是叽叽喳喳的女声,我的心情都会烦躁非常。我承认自己在吃醋,但我们越来越少的联系,让我越发感到不安,让我总觉得自己在一点点失去他。终于,有一次我通过BP机找到他时,已经快夜里十一点,他跟我说,他和晓航他们一帮同事们在KTV庆祝,还说要再玩一会才能回家,还说什么晓航喝多了自己得送他……
我在找到他之前,积了十几个小时的担心和焦虑,在听到他快乐的声音后,顿时就爆发了。那次我们吵得很凶,我对着电话莫名奇妙大喊的样子,把宿舍里正准备睡觉的同学们吓得够呛,以至于,接下来的几天,每个人和我说话时都非常小心。
而那也是我头一次见聂阳那么生气,他先摔了我的电话,然后几天都没和我联系,直到我逃课回家,找到他,向他道歉。
不过,我虽然道了歉,却并没能真正理解他当时的处境,和他面临的太多的身不由己。所以,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这样的错误被我一犯再犯。
我那时还整天生活在纯洁的象牙塔里,根本想像不到一个人初入社会时,要面对多少的烦恼和无奈,而聂阳又是那样脾气的人,他几乎不对我提起他的困境和疲惫,总是用快乐的声音在电话里把自己的生活一带而过。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那么傻,时常一股火上来,就犯了昏,在他本该是最需要我的时候,没能给他一点安慰。
第 7 章
可当我这样对自己忏悔时,小凯却在一旁冷眼笑我说:“说到底,你们两个打来打去的还是因为性生活不和谐!”
小凯是唯一一个知道我和聂阳所有故事的人,虽然我后来也告诉过东子和小青我爱上过聂阳,但他们毕竟没有过同性相爱的经历,听过我的诉说,也只能一声叹息,可小凯不同,因为他是和我一样的人。
我和小凯有太多相似的地方,我们是同一年走进大学校园的毛头小子,心里揣着同样不敢告人的隐秘心事,对同志这个圈子陌生又好奇,迫切的想把自己的遭遇对人倾诉……幸运的是,在乌烟瘴气的同志聊天室里,我们两个菜鸟竟然撞到了一起,而且我们两个的学校离得很近。怀着忐忑的心情见面之后,我们谁都想不到,我们竟然成了彼此大学时代最好的朋友,更加想不到,我们各自轰轰烈烈的爱情,也会如出一辙的惨淡收场。
不过,之后,他选择了忠于自己,直到今天,仍然可以骄傲的说自己是GAY,而我在每次被他嘲笑为“彻底叛变的直人”时,只能为自己辩护说,我不过是选择了忠于爱情。
按弗洛伊德说法,我们每个人的一生,无非都是在做两件事的过程中度过的,其中之一便是追求性的满足。小凯人是弯的,说话却直得很,总是一针见血。我和聂阳,在对性的看法上,的确存在着一个不好弥合的缺口。
比起小凯和他“老婆”在一起时每夜不遗余力的疯狂,我和聂阳两年里,在床上彼此慰藉的次数,估计手脚并用就能数得清楚。
我渐渐明白,聂阳和我在一起,似乎更想追求精神上的依偎,柏拉图式的爱。所以,在性的方面,他几乎从不主动要求,每当我们在一起,如果不是由我去挑开他情欲的闸门,那我们必定会以纯洁的相拥而眠,来结束我们难得相聚的夜晚。
最初,我对“同性恋”这个词,只存有最肤浅的认识,因此,我比谁都清楚,自己对聂阳的渴望,是一种自然而然生出的情感。也正因如此,我一直以为,聂阳在我面前表现出的僵硬与被动,只是因为我拙劣的技术,没能让他体会到那些应有的快乐。
我曾一度费心学习过同志网站上那些五花八门的性爱方式,以为终于找到解决我和聂阳症结的方法。我也试过用各种方式,让他达到快乐的顶峰,可他释放时的表现,总让我觉得压抑。而,与此相反,随着我们的心越贴越近,我对他的渴望也越来越深,以至于,无论是从心理上,还是生理上,我都在一种由聂阳勾起却难得到回应的尴尬中倍受煎熬。
我对聂阳直接说过我的想法,可聂阳却在听完之后,拍了拍我的脸说:“书上说,你这种脸型的人性欲旺盛,果然不错!”他说的很认真,说完之后微微一笑,就去忙别的事情了。让我清楚的感觉到,这回答的既是他的真心想法,也是他从未把这种事放在心上。
我也曾经软磨硬泡的,试图和他进行更深入的接触,可总是连润滑还没做完,他就不停的喊疼,我不忍心看他那个样子,每次都主动放弃了。
小凯曾经不厚道的“骗”我吐出了烦恼,然后更不厚道的指着我脸上的郁闷,狂笑不已。说我这个比他块头大半号的男人,还没他像个爷们,又说他和他“老婆”第一次的时候,他“老婆”不也是喊得要死要活的,结果现在一天不“死”一次都受不了……
我嘴上虽然正义凛然的骂他俩淫荡,心情却被小凯的嘲笑弄得更加郁闷。尤其是亲眼见过小凯和他“老婆”两个家伙整天腻在一起的亲密劲后,想起每次聂阳与我久别重逢后的淡然,心里更是说不上的滋味。当时我确实想不通,为什么我和聂阳也是相爱的人,做起爱来却那么的难。
后来,有一次,我借着点酒劲,狠下心,想按小凯说的“硬来”。
尽管喝得有点晕,可前戏,润滑,扩张的步骤一步我都没敢落下,就怕伤了他。而那天聂阳也喝多了,比平时要热情些,比较好摆弄。可就在这样的天时地利下,聂阳还是喊疼,他揪着床单颤抖的样子,让我的酒一下醒了,只进了一点就匆匆退了出来,然后抱着他哄了他好久,直到他睡了过去。等到第二天,看到床单上的些许血迹后,我彻底放弃了这种愚蠢的念头。
因为这件事,我不仅自信心受了沉重的打击,更让我头一次对和聂阳做爱产生了一种强烈的负罪感,他的被动,让我觉得自己在强迫他,让我觉得他在为我牺牲他的纯洁。
若干年后,我仔细回想过自己当年的毛躁,透过欲望的表面,我更加能体会到当年心里的急切,急切的想通过那样一种可笑的形式,得到聂阳对我的肯定和认可。聂阳微微的冷淡,让我心烦意乱,我以自己的标准去衡量他,总是想,如果换成是他对我提出这种要求,那我即使再疼也会咬牙挺住,哪怕我未必会从中得到快乐,我也会希望他从我身上得到快乐。那是一种为了爱可以义无反顾的坚持,我觉得自己始终没能从他那里得到这种坚持,由此而来失落感,搅起我心里一些混乱的想法,让我从那时开始生出了更多莫名的不安。
我画过一幅画,在宿舍床上,在一个想念聂阳的夜里,在四周响起此起彼伏的呼噜声时,点燃蜡烛,拿起画板,一笔一划,用线条勾勒了一副幅颇具情色意味的素描。两个人的躯体纠缠在一起,一方压着另一方,发丝掩去彼此的面容,没人知道他们是在拥抱还是挣扎,更说不出他们是欢快还是痛苦。画好后,我把红色和白色的蜡油滴在了画纸上,滴在了他们周围,让画面在红与白的交织下更加疯狂……
“藏好啊,可别让你妈翻出来!”我把画送给聂阳时,他显然很惊讶。他没想到我会在见面时给他这样一件惊喜,他盯着纸上的人物,半天没有说话。
“你把我画得太瘦了,像个女的。”他嘟囔了一句,脸颊泛红。
“女的哪像你那么平?”我用手沿着画上两个人胸口相贴的地方勾了一下,停在了下面瘦削男人的小腹上,暧昧的抚摸让聂阳马上把我的手打飞到一边。
他又仔细看了一会,指着那些散落四处的红白蜡滴问我:“这些是什么?”。
我想了想,告诉他:“代表血和精……”可能是我的笑容太过猥琐,也可能是我说的时候放在他屁股上的手不太老实,总之,还没等我说完,就被聂阳一脚踢飞了。
其实,那副画,完全是我随着心灵而作的,我能感觉到那滴散开的红色和白色带上了象征意味,却说不明白他们究竟代表了什么。血和精液,只是我临时想出来,想逗他脸红的信口胡诌,但当我把“血”字说出来后,那种朦胧的感觉立刻就清楚了,心随着猛的一沉……我再没敢提它们真正的含义,但聂阳那么聪明,应该很快也察觉到了。
送他画的时候,我们之间已经发生过了一些大大小小的矛盾和摩擦,小到吵架,大到动手……红与白,血与泪,是我潜意识里最深的恐惧。
有一次,我抢到了学校献血的名额,用学校奖励的千元“巨款”,买了一部手机,又连日跑回家,订了一家比较豪华的宾馆,想给聂阳三个惊喜。可我的擅做主张并没达到预想的效果,聂阳因为我的突然出现,不得不推掉了原有的安排。于是,一切适得其反,聂阳为了自己没能信守承诺而心情烦躁,我则为他没有表现出足够的喜悦而不快。我们在宾馆的房间里激烈的争吵,相互推搡,计划中的浪漫气氛荡然无存。
聂阳气急了转身想走,我却挡着他的路不让他离开,我们都是倔强的脾气,怒气一来便一发不可收拾。我们僵持着,对峙着,然后,他一拳砸向了我们身边的玻璃,顿时鲜血淋漓,他倔强的忍着泪水,逼我让路,既不让我看他的伤口,也不让我碰他,他的血就那样,在他脚边积了一滩,我全身的力气都没了,只能为他打开门,让路给他离开。
好在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一家小诊所,我才能够一直跟着他,跟着他滴了一路的血迹,找到他。被医生包扎处理完后,我们都冷静了一些,那时天已经很晚了,聂阳犹豫了一下,跟我回了宾馆。他回屋后就呆坐在床边,我把屋子简单收拾了一下,在他对面坐下,屋里没开灯,我面对着面,却只能看到对方的轮廓,我们也不知那样坐了多久,房间里连钟表的声响都没有,直到我看到他眼里滑出一个黯淡晶莹的泪珠,我起身,轻轻帮他吻去。
我们头抵着头,闻着彼此平静后的味道,不在需要语言,不想再受伤害,午夜时分,我们放纵肢体,竭力疯狂……
与此相似的一次次争吵,总是在我们亲吻时终止,在我们说要好好在一起时结束。可就像聂阳手上留下的那道疤,伤口一旦深了,就总会有一些痕留下,越长越深,挥之不去。
第 8 章
爱情也是一样,如果只是一味的投入,却不懂体会对方的感受,日积月累下来的沉重,不但不会甜蜜,反而会变成负担。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对聂阳的执着痴迷,竟成了束缚他的枷锁,可当他大喊着让我还他自由时,我才冷的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爱的断崖边。这是爱情的悖论,年轻的我们,注定无法逃脱……
2000年的圣诞节前夕,我得到了一个好消息,由于任课老师的工作变动,到元旦假期结束前,我们班都没有课程安排。也就是说,我可以享受一个包括圣诞节在内的十天长假。
我兴奋的把这个消息,连同一个旅行计划,第一时间告诉了聂阳。我们又是两个月没能见面,而且,不久前,聂阳刚辞了快餐店的工作,他不用上班,也不用加班,我们又可以像以前一样一起旅行。
在他还没工作那会,我们利用寒暑假去过不少地方,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我们可以亲密的行走,甚至可以在人影寥寥的街上亲吻。我们在沈阳的中街第一次走进必胜客,兴奋之余才发现餐厅里几乎都是一男一女的爱情调调,只有我们两个男生坐在一桌醒目又尴尬……我们曾顶着零下40度的风雪,抱成一团,走在哈尔滨的中央大街上,然后夜里,在哈工大我同学的宿舍里,在包围我们的呼噜声中,鬼笑着把冻红的双手,塞进对方的内裤……我以为聂阳不用上班了,也就没了此前的种种烦恼,我们也就可以重新找回那些快乐的感觉。
我给聂阳打电话时,他的心情并不好,他其实很想工作,可因为晓航和快餐店的老板打了一架,他为了朋友,也主动辞职了。我想用这十天长假,带他出去散散心,而且我刚发下来的奖学金,也足够我们小小的奢侈一把,但他却一口拒绝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