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帅猛抓了下自己的头发,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真到了没依靠的时候,他反而沉住了气。回忆着战前的培训,贺帅就去捶陆卫军的胸口,去给他做人工呼吸,去做自己能想起来的所有急救方法。
在他的折腾下,陆卫军竟然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的时候,贺帅的嘴还贴在他的嘴上。看见他睁了眼,贺帅的泪就下来了。
陆卫军是累倒的,走了那么远的路,背了那么重的东西,几乎没怎么喝水,撑到如今已经是奇迹了,他毕竟不是铁人。刚才要不是贺帅那么一番折腾,陆卫军怕是真就永远倒下了。
贺帅把陆卫军扶了起来,靠自己坐着。然后去掏包,把压缩饼干拿出来。只有这个了,就是这个也不多了。
"班长,吃点。"陆卫军把饼干掰小,朝陆卫军嘴里送。陆卫军吃到嘴里,但咳嗽着又吐了出来。太干。贺帅又去喂,陆卫军别过了头,说,"别浪费了。。。。。。留你吃。。。。。"手抬了起来,把贺帅的泪抹了去,说,"你肯定能走出去!"
听了这话,贺帅没说话,只是猛地把饼干塞进嘴里,开始嚼,拼命嚼,嚼到最后,猛然低头就给陆卫军喂进了嘴里。然后就又把饼干塞进嘴里,直着脖子嚼着,嚼着。。。。。。
陆卫军刚开始愣住了,等贺帅再次低头时,他别开头,把那低下来的脑袋搂住,"贺帅,别这样,我吃,我吃。。。"贺帅的脑袋就放到陆卫军的肩膀上,浑身开始抽搐着,说,"班长,你死了,我肯定走不出去。你不能死!"
陆卫军叹了口气,没说话。闭上了眼。歇会吧,歇会再说。。。。。。。
争执
凭着一口气,陆卫军站了起来。两人相互搀扶着,尽力朝前走。虽然万般不舍,但包和枪确实拿不动,也只有放弃。前面是什么,他们两个都不知道,但有一点却很清楚,那就是:如果停在这不动,只有死路一条;而如果朝前走,就有希望,即使那希望的终点也是死亡。但死在路上最起码说明他们没有放弃。
自助者,天助之!那换个说法呢,就是:不自弃者,天亦助之!
其实也就没走多远,他们就发现了水。泠泠的声音宛如天籁,那是一汪泉水。小小的一汪,却足以让两人欣喜若狂!
贺帅一头趴在水里,久久没抬头。是陆卫军发现不对,把他给提溜了起来,不然贺帅说不定就把自己给淹死了。贺帅一直在发着烧,凭着一口气撑到现在,如今看到水,却是一丁点力气都没了,彻底晕了过去。
陆卫军恢复地很快,他本来就是生生累趴下的,如今喝了水,也就有了精神。把贺帅安置好,陆卫军循了来路回去把包和枪拿了过来,翻出药,给贺帅喂了,一直给他擦着身体来降温。天亮时,贺帅的烧终于退了。陆卫军也终于松了口气,一头扎在地上,睡了起来。
两人几乎是差不多时间醒来的,相互看着,陆卫军就把手伸了出来,贺帅握上去,紧紧握住!两人就大笑起来。这命,算是又被他们拣回来了。而活着的感觉,只能说,真他妈的好!
两人商量下来,决定等贺帅的脚好些再出发。不然昨天的一幕很可能会重演,而真到了那天,很可能就没了现在的好运气。
对于这个决定,贺帅很有些开心。如今,能活下来,还有干净的水喝,有还能下咽的饼干吃,有树叶间漏下来的阳光,有风。。。。。。和过去两个月相比,这种日子,就是在天堂啊。
收拾好后,他就把自己脱地光光的,寻了个大树叶把自己腰那块盖着,然后躺在泉水边的草地上,眯着眼,抽着烟,盯着天上飘过的大云块。。。。。想着,现在就是死了,也值了。
旁边,陆卫军拿着个刀子正在硬生生地刮胡子。也亏地他能拿把刀子刮胡子,而且什么都不抹,还不伤着自己。这也是绝活啊,逼出来的绝活。
"班长,我胡子怎么长那么慢?"贺帅斜眼看着与自己胡子奋斗着的陆卫军,摸了摸自己下巴,说了句。
"长那么快做什么?又不是庄稼。"
"有胡子才象男人啊。我又不是人妖!"
"人妖是什么?"
"这个都不知道啊,我告诉你,人妖就是。。。。。。。"贺帅唧咕了半天。最后,陆卫军停了手里的刀子,回头看着贺帅,说,"你要做人妖,挺合适!声音都学地象。"
"你才是人妖!"贺帅一下子坐了起来,怒吼了一句。
"好,好,我人妖。"陆卫军笑了笑,回头继续刮他的胡子。贺帅磨牙,最终无力地又倒在了地上。和这个人说话,怎么总那么费劲啊。陆卫军终于刮完了胡子,然后坐到了贺帅旁边,眯起了眼。
"班长,还有烟没?"陆卫军去摸包,把盒子掏了出来,说,"最后一根了!"点上,抽了口,递给了贺帅。贺帅接过,抽了口,又递了过去。
"班长,等回去后,你除了想去天安门,还想做什么?"
"娶个老婆,生个大胖小子。"
"你就不能想点别的?"
"那就娶老婆,生两个大胖小子。"贺帅斜眼看了看陆卫军,说,"班长,我一直不知道,你还挺幽默。"陆卫军抽了口烟,笑了笑,没说话。
"班长,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老婆那样的。"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老婆?"
"我又没老婆,不知道。"
"班长,逗我好玩吗?"
"谁逗你了?我说的实话。"贺帅磨牙。躺回了地上,他撇撇嘴,说,"谁不知道你喜欢的是谁啊?连咱连里的老鼠都知道。"贺帅吐了口烟出来,"不就晓云妹妹吗?"陆卫军警惕地看了下贺帅,没说话。"喜欢就喜欢呗,又不丢人。喜欢她的多了去了,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对了,班长,你要真对她有意思,回去后,就直接去说。别磨唧。不然,晚了连骨头都没了。"
"我这癞蛤蟆就别想吃天鹅肉了,离远,看看就行了。"陆卫转回眼神,声音有些低。
听了这话,贺帅一翻身坐了起来,眼睛开始发光,"吆吆,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咱们班长竟然开始自卑了,那可真是天大的笑话。你可是全团标兵,是这个!"贺帅伸出了大拇指,"你看看你,一表人才,相貌堂堂,那人品就别提了,把字典翻开,所有的好词都能朝你头上安。再说了,你这次回去,就成战斗英雄了,立刻提干。你说,你哪点配不上她?她不就漂亮点吗?就一小护士,拽个屁。妈的,回去她要不刁你,我找人摆平她。我可告你,团长的上级是我一叔叔,看我长大的,和我特熟。让团长做个媒还不容易。好了,就这么说定了,班长,回去,我帮你追她,肯定是手到擒来。。。。。。"贺帅说地起劲,有些手舞足蹈,丝毫没在意陆卫军的脸色。直到陆卫军却站了起来,径直走开去的时候,贺帅才感到有些不对劲,忙喊道,"班长,班长,去哪啊,你去哪。。。。。。"
"贺帅,我的事情,不需要你管。你本事大上天,和我无关。江晓云,你要是没那心思,就别打她主意,我要是知道你对她不利,我不会放过你。"陆卫军回头,阴着脸,盯着贺帅,冷声说着。说完,转身,走了。
贺帅一时没反映过来,刚还和风细雨,这怎么说变脸就变脸。等他明白了陆卫军在说什么时,怒极,喊道,"这哪跟哪啊?你发什么疯?我说错什么了。你他妈的别走,把话说清楚!"
离开的身影站住了,慢慢转了回来。陆卫军一步步走近他,低头,看着他,说,"你那副官僚嘴脸最让人恶心!"贺帅望着那人,有些目瞪口呆。陆卫军冷冷的眼神让他从心里感到一股冷意。而他到底说了什么,让这人那样看他。
说完这句话,陆卫军转身又要走,贺帅气地有些哆嗦。他一时想不起刚才自己到底说了什么,脑子有些混乱。看着陆卫军的背影,贺帅抓起身边的东西就扔了过去,"陆卫军,你他妈的真是个混蛋。我是你兄弟,过命的兄弟。你说翻脸就翻脸,你是人吗你?你滚吧,快滚!我没你这样的兄弟!"贺帅委实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了,只觉得愤怒。
"贺帅,我知道你有一当官的爹,也知道你厉害。我只警告你别把主意打到江晓云身上。"陆卫军这次说的话,贺帅听到了。也听明白了,妈的,为那个女人!
"我怎么打她主意了,我怎么打她主意了,你哪个耳朵听到我要打她主意了。陆卫军,你他妈的就一神经病!我就说帮你追她,我错哪了,我错哪了?"贺帅朝那渐行渐远的背影吼着。但在听了这话后,那背影只是顿了一顿,却没停下,很快就走出了贺帅的视线。
贺帅胸中愤懑到了极点,他绝对不是个能受委屈的人。对于这种莫名其妙的谴责,他根本不能接受。他想揍人,但却没对象。愤懑的他在一阵咆哮后,无力地倒在了地上。贺帅静下心来,想着自己刚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的想,想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话,让陆卫军如此生气。贺帅头有些痛,索性抱着头,不愿再去想。
周围很静,静地只剩不远处那泠泠的水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脚步声传来。贺帅微睁眼,看到陆卫军在他身边坐下。他暗哼一声,翻了个身,把背对向了陆卫军。。。。。。
"贺帅,我刚才说话有些过分。对不起。"听了这话,贺帅哼出了声,没说话,不过眼睁开了。
"我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请你原谅我。"贺帅记忆中,似乎陆卫军从未向谁低过头。即使那次拉练中他病了,陆卫军来看他,道歉的时候,也很生硬。象如今这明显的低头,贺帅从未见过。
心里的感觉有些说不清楚, 用胳膊撑地就想坐起来,但胳膊一软,却又要朝下倒。陆卫军忙去扶他,让他靠着自己,贺帅也没拒绝。陆卫军又从兜里掏了把东西出来,递给贺帅。却是果子,不过和上次的形状不一样。贺帅抓个,往嘴里填,竟然是甜的。又吃了个,说,这果子别有毒吧?陆卫军忙说,我吃过了,没事。才拿给你的。听了这话,贺帅刚才的气也就全消了。嘟囔了句,"我到底说错什么了,你那么生气?我怎么就官僚了。我都没有你官大,我想官僚,官僚地起来吗?"
"不生气了?"陆卫军笑着问。
"你和江晓云到底怎么回事?你和她是不是在谈恋爱?"贺帅揪着这话题,他要搞明白。
"贺帅,你见过天鹅和癞蛤蟆谈恋爱吗?"
"班长,你哪里是蛤蟆了?不带这么自卑的成不成?"
"我喜欢江晓云,很喜欢。我没谈过恋爱,也不知道恋爱是什么滋味。但想着,自己对她,应该是那种暗恋吧。她很漂亮,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人。第一次看到他,是我有次昏迷进了医院。睁开眼,就看到了她,她冲我笑。我就想自己肯定是死了,不然怎么会看到仙女。"
陆卫军笑了下,似乎是想到了那时的情况。贺帅听到这里,暗暗翻了个白眼:不是天使吗?怎么变仙女了。
"后来,我还见过她几次。你住院那次是我最后一次看到她。她竟然认识我,这让我很惊讶,很高兴。看到你和她那么自在的说话,我很羡慕。看到她,我只有脸红的份,连话都说不完整,而你,却可以那么随意地聊天,我很羡慕。。。。。。其实,我对她,就是心底喜欢。从没想过去告诉她什么的。因为,我知道,那根本不可能。团里喜欢她的人很多,而我,只是个小兵,都不知道能不能提干,连一分存款都没有,她根本不可能多看我一眼。我知道自己的条件,也不想奢望什么。想着远远看一眼,就够了。她对于我来说,就是天上的白天鹅,我只有仰头看的份。"贺帅的手握了起来,心里有些乱。
"你刚才突然骂她,我有些接受不了。她那么好,对谁都好。有时觉得,要一直能待在她身边,看着她笑,就是死了也值了。她那么纯洁那么善良,而你却骂她。还说找什么你叔叔,什么团长,我一时气愤,才骂了你。"
贺帅的手又握了握,伸开,再握。如今,他算是明白了陆卫军的想法,没有丝毫犹豫,他立刻觉得自己有义务有责任也有权利和自己班长这个恋爱白痴谈一谈。
不再靠着陆卫军,坐直身体,贺帅说,"班长,你坐我对面,看着我。"陆卫军没说什么,移开些,和他对视着。
"班长,我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和你很认真地讨论些问题。我知道,很多地方你是比我强,但说起来谈恋爱,你没我有经验。"贺帅顿了下,咳了声,继续说,"女孩子是要追的,不是要供的。你要真喜欢她,我建议你回去后就去说。你怎么知道她不喜欢你?全团那么多人,有几个标兵?全团那么多人,她怎么就记住你了呢?你是最好的,没人比地上你。更何况,你长地又俊,她妈肯定喜欢你,这是大优势。我可告诉你,当初追我姐的能有个加强排,我姐夫就是凭了她长相赢地我妈的同意。这人长地俊,是个大优势。班长,我不是吹牛,你的条件,就是去追国务院总理他闺女都行。谁嫁了你,那是她祖上烧高香。我贺帅可从没服过什么人,班长,我算服了你。你就是一个响当当的汉子!江晓云要是嫁了你,她做梦都要偷着笑了。"
"说完了?"
"说完了。"
"我有那么好吗?
"有!"
"我既然那么好,你嫁给我好了。肥水就别流外人田了。"听着陆卫军的调侃,贺帅知道刚才自己是白说了。费了半天嘴皮子,屁用没有,贺帅就有点生气。又看陆卫军笑眯了眼,贺帅就更生气。
但旋即,有了主意。调侃他?找错对象了吧。从来只有他贺帅整人的份。贺帅用手狠狠揉了把脸,把肉揉软些,然后把手拿开。就开始笑,微笑,挑眉。真正的那种眉毛上挑,带地眼睛也开始灵动起来。一手捏起了兰花,一手就去抬陆卫军的下巴,轻笑着,捏着嗓子,说,"夫君好坏。。。。。笑奴家。。。。。奴家不依。。。。奴家问你,晓云妹妹和奴家,你喜欢哪个啊?"
陆卫军就看着他,眼一眨不眨。如贺帅所料,那张俊脸就开始泛红,越来越红。。。。。。贺帅笑,笑地眼睛眉毛都弯了。看着那近在咫尺充血般的厚嘴唇,竟然猛地上去啄了下。。。。。只这倏忽一下,两人全都愣掉了。。。。。。
贺帅的脸"刷"就红了,眼也越瞪越大。。。。。。。自己到底哪根筋断了?这这这,这到底为毛啊?
扶持
一天天过去,贺帅的脚开始渐渐好转,胳膊上的伤也没了什么大碍。陆卫军头上的绷带早就拿掉了,额上留了个不小的疤,他也丝毫不在意。那天的事情,最后以贺帅一句"不玩了"为借口带了过去,两人也不再提。其实,说起来,不就是碰下嘴巴吗?多大事啊?!虽然陆卫军整整一天都没敢怎么看贺帅。
到了第七天的时候,他们离开了这里。这里即使是世外桃源,他们也不可能一直停在这,更何况,这里只是个水源地。饼干吃完了,附近的果子也被陆卫军摘了个差不多,如果再不走,情况会越来越不好。所以,在贺帅的脚能走的时候,他们没有丝毫的犹豫,就上了路。
陆卫军背着包,一杆枪拿在手里,一杆挂在脖子里,在前面稳稳走着,贺帅拄根棍子,跟在后面。他们一直朝北走,支持他们的信念是:朝一个方向走,朝北走,肯定能走出去。等走出这片林子,说不定就能看到祖国的土地。
贺帅的脚不能长时间行走,他也不敢硬撑。过犹不及的道理他还是懂得的。他们走地并不快,累了就休息。水省着喝,东西省着吃。丛林里有动物,但他们不敢用枪,怕招来越南人。虽然这一路上别说人,连个鬼的影子都没看到,但还是小心为上。而如果不用枪,赤手空拳想去抓那些个大点的动物几乎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