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玉----叶风[上]
  发于:2008年12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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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微玉一直把头埋在抱住膝头的双臂间,对于洛珏和沈千雄的话没有任何反应。直到冰冷的身子落入一具宽厚温暖的胸膛时,他才从又抬起头。没有眼泪,没有愤恨,就只是空茫冷漠的表情。
"小四,珏儿他其实......"
"沈盟主,这是研雪十八式的口诀心法。今后他便是本宫的人,你若敢碰他一根指头,本宫定然会将你挫骨扬灰。净之,我们走"
慕容清的话被洛珏打断,由怀里摸出一卷羊皮扔给沈千雄后洛珏展臂抱起慕容清,脚尖点地横掠出去,身影转瞬消失的无影无踪。奔雷几个看了一眼一脸自若的沈千雄也紧随小主人而去。
"小黑,咱们也走吧。"白初云跳上黑幕然的背紧紧搂住他的颈项轻叹了一声说道。
或许成大事的人当真都需要非一般的忍耐力。但是如果以感情为代价是否真的值得?将脸贴在厚实的脊背上感受着肌肤透过衣衫传来的炙热。白初云闭上眼睛笑了,小黑,这辈子咱们就只做个第三好了。


23
夜色渐已四合,一轮圆月挂于东天。在沉沉的暮色里若隐若现俯看世间,也将达摩院内的空冷高台映射得忽明忽暗,武林大会已然散了多时。
不管沈千雄与洛珏的对话让人如何震惊,众人心中或存鄙夷,或存厌恶又或存不屑,但洛珏扔出那卷羊皮和他同沈千雄的关系,都让这些人高高兴兴的拥着他们的武林盟主共商大事去了。
当月光再次由云层中移出来时,高台的一角有团黑影动了动,寂寥的院落中除了那团影子便只有无人会去掩埋的尸体与冷清的月光相伴。影子在地上摸索着什么,细微的呼吸声轻缓而蔓延,如一种流失的岁月让人留不下一丝痕迹。
"小四哥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高台下,空旷中站着一抹纤细的身影不住的颤抖。仿佛一株正被狂风摧折的娇美花朵,渐渐飘零枯萎。
看着台上的人拾起脏破的衣衫裹住满身的伤痕,慢慢站起身蹒跚走下高台。泪水流下模糊了视线,使那人的身影看起来脆弱的一碰即碎。
"小舞,我不怪你,这事跟你没有任何关系。我不过是颗棋子而已"黑色的影子慢慢朝她走过来,脚步倦怠的仿佛每走一步都累得心力交瘁。
他的声音没有了往日的清脆欢畅,嘶哑苍白得如千万只小虫在啃噬一具风干已久的尸体,像一把鲁钝的锯子在一块腐木上拉扯。惨淡的笑容像是在宣泄一种无奈的凄冷。
"小四哥哥,对不起,我不该解了你忘心丹的药力。我以为他会待你好,我以为他比我更懂你,更能保护你,我以为......"
舞菁菁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滑下来,那人毁了的不止是小四哥哥的自尊亦撕碎了他的身心。如果可以,她愿意去承受那未夺走他性命却夺了他一切的痛苦,只要他还能笑得那么灿烂,那么明亮,就如她儿时初见到的那个笑得绚然的小男孩。
她太自以为是了,以为看到了最美的爱情,于是就算心痛也还是想让小四哥哥成为世上最幸福快乐的人。他会笑,会开心,但只要忘心丹不解他便不会知道那种甜透心窝幸福是什么味道。于是她悄悄的把解药混在了茶水里,可是......
"小舞,你的解药是假的"抬手拭去她脸上的泪水,沈微玉疲惫的笑了笑说道。
忘心丹从来就没有解药,这是他的爹爹飘下高台时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他的心已经不痛了,无心之人还有什么能让他刻骨铭记,就连恨都不会有。
"怎么会?!爹爹说过,忘心丹是只有舞家人才会做的药,解药当然也只有舞家人才有。我好不容易从爹爹的药庐里偷来的怎么可能是假的!"
舞菁菁惊愕的看着沈微玉平淡无波的脸,不相信的摇着头。一定是小四哥哥想安慰她才会这么说的,小四哥哥一直是个善良的人。
"呵,小舞,这都不重要了。其实这样很好"抬头眯着眼睛看了看高挂头顶的明月,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这样真的很好,虽然孤寂,但却再也不是谁的棋子。
记得很小的时候爹爹要把他送走,就算他哭喊着拉住爹爹的衣角,还是被爹爹把手指一根根掰开毫不留情的把他送到别人怀里,背对着他的身影决然阴冷没有一丝不舍。
后来他被人带到一个叫落霞镇的地方,一呆就是一年,他常常梦里追着爹爹的背影哭喊着醒来。再后来他遇到了一个小仙女,向她许了愿望,想有个真心待他好的人疼他宠他,想跟隔壁家狗子一样被人抱在怀里呵护着。
于是小仙女给了他一个师傅,师傅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叫我一声师傅,我便是你的亲人了"师傅笑得很好看,就像他的娘亲"四千寻,这是本宫给你的名字"四千寻,他喜欢师傅给他的名字。那时他还没有服下忘心丹。
于是他记得,有那么一个人,总是很喜欢对他微笑,夜晚睡觉的时候都会把他抱在怀里。他的声音很温柔,就像清新叶片上吹来的风。虽然阴晴不定的性子让他有时提心吊胆的,但只要是他拽住那人的衣角,那人都会伸出手把他抱进怀里安抚,只要跟在他身边自己会觉得每一天都甜透了心窝。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那人的眼光看向别人时他便会有将人撕碎的冲动。那是一种让他自己都害怕的强烈的欲望,就如洪水猛兽般每日啃噬着他的心,在他的身体里鼓动。
所以,当有人告诉他,吃了这颗药心里便会平静时,他毫不犹豫的吃了。那一年他十二岁,那一年也是爹爹拿着娘的青丝忽然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
忘心丹,忘心丹,原来要忘记的不是情爱,而是最让他珍惜的幸福味道。现在他以记不起那种甜透心窝的悸动究竟是怎样的感觉,但他依然记得他幸福过。
其实这样也就足够了吧,春去冬来,花开花谢,亦只有一次最盛,没有什么能是永恒,盛极而衰后一切也不过如此。
一辆马车几匹快马在大道上飞驰,踏碎满地的月光。风声,马蹄声让无声的马车内更显沉默。依稀还可听到一个任性的少年说"师傅,我扭到脚了"笑着伸出手去,就算明知道那少年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是假的,也还是想把他拉进怀里小心的呵护。
"珏儿,你这又何苦。连我自己都不确定这法子是不是真的能解忘心丹的药力,毕竟那只是传闻。而你也做得太过份了"
静默的坐在角落里看着在手伸出的一瞬间猛然惊醒的洛珏,看那张唯我独尊的傲气脸庞上闪过一丝苦笑,看那双勾魂摄魄的细长眼睛暗了眸光。慕容清轻叹了口气缓缓说道。
"净之,倘若有天本宫把你忘了,你可会伤心?"沉默了片刻,洛珏回了句不相干的话。静静看着慕容清的眼睛,在清如泓泉的眼中看到了自己满是萧索倦怠的脸。
"只要我记得珏儿你就好"这一回慕容清坐到了洛珏的身边,揽过他的身子让他的靠上自己的肩头。
珏儿做那些事的时候,是否在努力的想要把自己刻入小四的心里。然而都是徒劳而已,忘心丹一旦解开便会忘了前尘往事,不管多痛多伤,多让他刻骨铭心,那些事都随忘心丹的消散而湮灭。
忘心丹不是封住了人的情爱,而是像挡在人心里的一面墙,墙倒之际,墙上刻画的印迹便也轰然倒塌再不留一丝痕迹。
"呵呵,净之当真是喜欢本宫了,就如本宫喜欢他一样。所以就算他忘了我,我也亦想他能自由自在的活着。不要像我的娘一样,到死都还要被人掌控在手里"
轻笑了一声洛珏闭上了眼睛,也把眼里再也化不开的遗憾埋在心底,沉入湖底。将头枕在慕容清的肩头,倾听着马蹄飞溅的脚步声,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那人身影无论他如何极目远眺都再望不到一分一毫。爹爹,珏儿也是个任性的人呢。
"他不会忘了你的,一定"紧了紧手臂慕容清笑着说道。就算他忘了你我也会让他想起来,穷尽一生,一定!
还记得烟雨之中立于高阁的男子,凛冽的风撼不动挺拔笔直的身影,飞扬的发一如那意气风发的脸庞恣意狂傲。
那时候自己以为世间再没任何事可以会乱了他的心神,世事变迁,沧海桑田,这个男子始终都会稳稳的立于巅峰笑看云起。
所以他不会让此刻在他怀里微微颤抖的男子变得脆弱,变得不再是他自己。
"净之,你怪我吗?怪我明明不是喜欢,却还要给你种下情蛊。"抱紧慕容清的腰朝他怀里挤了挤洛珏笑得有些腼腆。
像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的孩童,不好意思的垂下头。长长的发滑落,丝般顺滑。如潺潺流过的泉水,荡起人心中一丝柔情。
"不怪,珏儿说过喜欢我的不是。就算那喜欢与我期待的不同,所以珏儿其实从没骗过我"
手指抚过柔顺的发,慕容清无声的叹了口气后语带轻松的说道。发丝由指尖洒落,犹如握不住的流水淙淙而过。
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意恋落花。只有随着流水的脚步才能片刻不离左右,哪怕只是漂浮于水面而无法沉入湖底。
"其实本宫真的很喜欢净之你"安心的贴紧温热的胸膛,附耳隔着衣衫倾听纯净的心脏砰然有力的跳动。净之,有一天,本宫会收了你的情蛊,把你交给我最信任的人好好的珍惜。
那一年洛珏十九岁,那一年江湖上开始了血雨腥风的岁月,那一年前尘往事在一个十六岁少年的心里化作飞灰。
古今兴废事,还看洛阳城。洛阳因为地处洛水之阳而得名,自周平王迁都洛邑起,这里便一直商贾云集豪客汇聚之地。朝代如何更替这里繁华依旧。
国色朝酣酒,天香夜染衣。唐朝李正封的诗句使洛阳牡丹有了国色天香的雅号。每年的五月正是牡丹花盛之际,文人骚客分沓至此品酒赏花。因此上让原本就热闹的洛阳城更是人似潮涌。
"小四哥哥,你赏花就赏花,莫要动手动脚的。若是碰坏了人家的花,咱们可是陪不起的"
牡丹花会上,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伸着脖子隔着人墙对着正伸出手去的男子怒喝道。急急忙忙分开人群跑过去,汗都来不及抹一下就上去拉人。还好她动作够快,不然那一株冠世墨玉就要被辣手摧花了。
"小舞此言差矣,有诗云,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白衣的男子噘了噘嘴挣扎着想要甩开坏他好事的手。甩了几下都没甩开,遂转了转眼珠挂上赖皮的笑容说道。
"折个屁,折了这株花,咱们这个月就光喝西北风吧"笑骂着敲了男子一记响头,女子扯着恋恋不舍的男子朝回走。
不知道为什么,小四哥哥什么花不爱,偏爱这冠世墨玉,虽说这花的确是漂亮得天下少有,但也不至于让一个男子爱得见到就想折。真不知他是喜欢这花还是讨厌这花了。
"不就喝西北风吗,小爷我抗得住"听到女子如是说,男子顿时精神抖擞的挺了挺胸膛,脚跟一转又要冲那朵花奔过去,杀气腾腾的样子,让周围的人一惊,纷纷躲避。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见到此花就想折下来藏入怀中不想给任何看到,其实他有很多事都不记得了,大概是十六岁之前的事他一件都不记得。睁开眼睛时,就只看到一个小丫头跳到他床前一个劲的哭,那个小丫头就是如今拽着他的小舞。
小舞说他生了一场大病,高烧了很多天,所以很多事就也顺带着烧没了。他只知道自己叫四千寻,虽然名字古怪了一些,不过他很喜欢。他觉得这也没什么,总觉得这样很轻松,像是甩掉了很多他抗不起的担子一样,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哼,我才不想给你收尸呢"不屑于他的话,小舞死命的拉着四千寻往回拽。这小子,什么都忘了唯独武功没忘,所以她总是打不过他,所以只好用最笨的方法阻止他。
"公子喜欢的话,在下送给你好了"两个人正拉扯之际,一个柔和悦耳的声音响起,那盆冠世墨玉被一双白皙漂亮的手捧起。一个比花更美的人正抱着花温柔的对他笑。
"不用,谢谢"四千寻忽然停止挣扎,皱着眉看了看那个吸引很多人视线的美人转身就走。
他讨厌这个人,非常非常讨厌,讨厌到气息都有些沉闷,胸口都阵阵发疼。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让他再也不想看见,比隔壁家二娃子他爹还让他厌恶。
"珏儿,在看什么?"四千寻和舞菁菁消失在人潮中时,一个青衣的男子费力的挤到抱着花静立在原处的男子身边,顺着他凝望着前方的视线看过去。


24
繁华的街头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偶有碰撞时人们都会抬头相视微笑,就算是素不相识也会因此攀谈几句。哪怕就是吵闹,叫骂总也拉进彼此的距离。但是有个人不止不会对他笑,就连话也吝啬同他说。
隔着人海眺望,再看不见一个少年蹦蹦跳跳的向着他跑过来,露出欢快的笑容抱住他大喊一声师傅。总记得云雾缭绕的昆仑山顶,一个小娃娃拽着他的衣角用稚嫩的嗓声对他坚决的说"师傅去哪里,小四就去哪里。师傅不准把小四丢下哦,一辈子!"
"珏儿在看什么?"云收雾散,清澈的声音响起在身边。那道小小的身影模糊成天边云朵,渐行渐远。转回头时,对上的是一双关切的眼。
"没看什么,走吧"拽过衣袖给身边的人擦去额头的汗水,牵起他的手带他隐入人海。
其实被遗忘也没有他想的那样会悲伤,看着现在的小四用陌生的眼神看他,他反而会替他感到开心。不用再为了迎合谁去挂上虚假的面具,一如他初见时的那个小娃娃,喜恶都随自己的心情,这样的小四很好。
"想不到珏儿也是爱花之人"接过那盆冠世墨玉顺便挣开牵着他的手,看着两旁自动让开道路的人潮慕容清暗暗笑了笑后说道。怕是珏儿比这株冠世墨玉更让人赏心悦目吧,赏花成了赏人了。
"净之,与本宫一路行来可觉疲乏"对于慕容清的话不置可否,洛珏转了话题。
人流涌动中他的身影竟似暗夜独行般萧索。依旧是一袭黑衣,衬得他容颜剔透,如那株冠世墨玉一般雍容华贵,远人亲近。
"不会"悄悄牵回他的手,慕容清微笑着回道。
虽然每每珏儿扬剑斩人时他都会连续几晚夜不能寐,但他如何也抛不下珏儿独自一人于暗夜里坐等天明。所以他不累,只是偶尔会有些失落。
"那明日启程去金陵吧"洛水之边,洛珏笑得灿然,身后白茫茫一片水天映得他容颜清透。多少前尘往事付诸流水东去。
他很想对小四说"想你了"可终究只看那毫不留恋的背影走出了视线。这一别不知何日再见,再见时是否仍如陌路。不如不见,不如不见。
"珏儿,有人说在洛阳见到了小四,咱们是不是......"慕容清话说到到一半垂下头咬了咬唇。
其实他很想答应珏儿启程去金陵,远离洛阳,远离那个横在珏儿心里永不磨灭的身影。一千多个日夜的相伴,每每那只温柔的手抚过他的脸庞,纵是嘴里唤出的是别人的名字,他依然还是忍不住沉迷其中。清明的心里第一次有了阴霾。
"净之,违心的话说太多伤的只是你自己"浅浅一笑,洛珏伸手轻触了一下慕容清唇边的齿印。
这个清秀的人儿却也有着倔强的性子,总会死守他自己说过的那些话。虽然人无信不立,但也要看对什么人去言必行吧。
"珏儿,你知道,我从不会对你说违心的话"拉下洛珏的手慕容清正色说道。表情严肃得有些呆板。眉宇间还有隐约的恼怒。只是性子温和的他就算是生气,说起话来也总是不愠不火。
"明日启程,净之今晚要早些安睡"知道跟他争论这种问题是没有结果的事情,洛珏牵起他的手朝不远处临水的一座木楼走过去。
净之是从来都不会对他说违心的话,只不过是不会违背他洛珏心思的话。这个男子真是痴得可以,却不知是因为情蛊还是真的因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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