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个踏着大雨奔跑过来的人还是一眼就发现了他。
"照水,你怎么了?......"
云照水用惊恐的眼神看着他,秦蔚潭从雨中走了过来,一步步向他靠近。
"你滚开!我哪里也不去,我要回家!"
秦蔚潭拨开他胡乱挣扎的手,攥住了对方的肩膀,一双幽深的眼睛逼迫着云照水与之对视。
"照水,他们都死了。就剩我们两个,就剩我们两个亲人!"
对方终于由害怕转为疑惑,当那双哀伤的眼睛溢满了痛苦,秦蔚潭突然把云照水抱在怀里,紧紧地抱住了他。
"啊啊啊--"云照水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痛哭声伴着大雨响彻天空。
他们都不在世上了,都离开了,只有蔚潭--
我要杀了他,我也要把唯一的亲人杀了......
结实的脊背被云照水抓破了,秦蔚潭更紧地箍住了对方,与之分担那些压抑在心低的苦楚。
湿漉漉的青衫上已经分不出是雨水还是泪水,秦蔚潭在他发间不停地亲吻,自己的泪也划了下来。
照水,这样的你......
以后......我要将你交付给谁啊......
第24章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云照水一直处在朦胧之中,脑袋里交织着各个时光的情境。
娘抱着自己等爹回家......爹到了家却商量着把自己送到驸马府上去......
秦伯伯和公主笑的很亲切,但爹回到马车上去了,马车走了,把自己留下了......
他追着马车跑,边跑边哭,他感到害怕,后来爹终于撩起车帘,但马车没有停下,爹大声斥他,他登时止住了步子......
"你爹娘早就不要你啦!"那个嚣张的孩子边挥着手中的树枝边笑,他抱着头不躲避,那孩子打得更起劲。
后来他终于跑开了,却跑进了另一个人的掌控......
"秦驸马,哪个是你的孩子?"那个散发着强大气息的男人问道。
公主冲上来抱住了蔚潭,自己的爹就在那人身后,却没有走过来抱抱自己。
男人的大手在自己眼尾一拨,眼里的液体就藏不住了......
好象掉进了深渊,那被禁锢的皇城里,阴暗恐怖。
"照水,你要听话......真乖......"那个男人压了下来,带走了自己的光明。
"啊--"他想喊却喊不出来,有东西在他脸上不停地厮摩,带着热度,让他窒息。
"照水,你的家在这......"这又是谁?在他耳边呢喃,然后那温热的东西贴上了自己的唇,试图撬开自己的口。
"唔,唔--"他偏过了头,那温热紧跟着追了上来,誓要与他缠绵,接着身上也开始发烫,自己被束缚住了,怎么也挣脱不开。
"照水,我不躲了,我不逃了......根本没有用......"一只手握住自己的手,抚上了对方的手臂,"感觉到了吗?这一道道疤......"
伤疤......伤疤......这是在秣州,云照水在自己胳膊上狠狠划了一刀,看着那鲜血钻出了身体,血液在胳膊上蔓延,落到了赤裸的下身,和那粘污的液体混在了一起。
"照水......"
蔚潭回来了,不要让他看到,他赶紧抓了身边的衣物,要把胳膊上的血擦干,可那血总是流啊流啊,他急得哭了出来......
"别哭,都过去了......"
是吗?所有的都是虚幻的过去,脑中浮现出笑出两个虎牙的青年,那青年双臂大展,在阳光下大吸了一口气:"真暖和,照水,过来吧......"
他伸出手,要奔向青年所在的阳光下,脚下一顿,一只带着血污的手抓住了自己的脚踝,拦住了自己的脚步。
那人瘫在地上,脸上的血泪糊住了本是带笑的面庞。
"照水,把它带走吧......"那人颤出另一只手。
滴答,滴答......血一滴滴地流,那人执着地托着依旧跳动的血肉......
"这个,早就是你的了......"他渴望地看着自己,眼睛里划出一道道血水,等自己接下那颗跳动的心脏。
"我不要......我不要!!"他捂住头。
然后那个人就倒下了,那颗血红的心脏滚到了泥潭里,再也见不着了。
他呆呆地愣住了,突然四周起了大雾,把所有的一切都弥漫住了,把他又困了起来。
"照水,醒醒!快醒醒......"慌乱的呼唤声响起,外面大雨还在倾盆而下,云照水回到现实才发现是自己做了噩梦。
但当他看到眼前的情境时,第一反应是推开了对方。
两人都衣衫不整,身上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血。
身边的秦蔚潭一下子被推到了地上。
云照水紧了紧眉头,看着对方嘴角溢出的血,抬起手不自觉擦了擦自己的唇,当看到唇上沾的鲜红液体时,胃里不住惊涛骇浪。
"呕--"一阵干呕,他伏在床边想把胃里的东西都呕出来,就在方才,在自己迷迷糊糊中,蔚潭他做了什么?!
秦蔚潭三两下扒了过来,手在他背上顺抚着。
"滚开!!"云照水猛力甩掉了对方的手,不知道从哪来的愤怒,"秦蔚潭,你疯了吗?!你--"他浑身颤抖,呼吸将要跟不上般,怒目瞪着对方。
秦蔚潭喉咙中好象卡住了东西,他低下头捂住自己的胸口,那里的跳动比以往都要剧烈,疼得让他不想被别人发现,过了好一会,他才咽下那口积血,再抬起头已经是满目泪痕。
"照水,我输了......"
"你在说什么?!"云照水死死攥住身边的被褥,他突然扭过头,发现手中握住了床上的一件衣服。
那是袁旭的衣服,他将人送走时太过匆忙,对方的衣服还在自己行李中,他把袁旭的衣服放在了床边,好象对方每天都在陪伴着他。
秦蔚潭发现了云照水的失神,他忽然冲上来扯过那衣服,将他团了起来。
"你还给我!"云照水赶忙去抢,那是他现在唯一能有的袁旭的东西。
"照水,你不需要这个--"秦蔚潭举着那团被他揉成一团的衣料,他从自己半解的青衫里掏出了一方雪白的手帕,与那衣服团在了一处,"我也不需要这个!"
云照水知道,那个帕子是秦蔚潭一直珍藏的宝贝,他难道真的疯了吗?!
"你快还给我!秦蔚潭!"云照水再来抢时,对方已经转身冲进了雨里。
云照水也跟着冲了出去,大雨滂沱,云照水一直追赶着雨中那个青衫的影子。
在府里绕了好久,秦蔚潭闯进了一间不起眼的屋子,等到云照水奔进去的时候,见屋子的地上是一层层白纸,被冷风吹得四散开来,纸上都是大大的"卿"字。
而屋子里放的棺材更为这里增加了死亡的气息,好象是灵柩与飘飞的冥纸。
秦蔚潭将手里的东西甩进了棺材,又捧起脚下的白纸疯狂地扔进棺材,口中颤着诡异的嗓音:"不需要这些,都不需要......"
当他再弯下腰捧那白哗哗的纸张时,看到了云照水赤裸的双脚,云照水身上滴着雨滴,将脚下的白纸浸湿了。
秦蔚潭抬头愣愣望着他,手下一松,扔掉了手中的纸张。
他忽然"霍"地站了起来,揽住云照水他按在墙上,狠狠压住了对方的唇,舌头也强硬地挤进云照水的口中,在那清软柔滑处攻陷。
云照水摇着头拼命抵抗,试了几次却毫无效果,反而使得秦蔚潭将他欺得更紧。正当云照水要再次甩他一巴掌时,秦蔚潭用双臂禁锢住了他,将头埋在他耳边,呼吸粗重却没有再动作。
他压抑着心中的激动,咬着牙在云照水耳边低诉:"照水,若是真的把一个人刻在心底,跟本不需要留什么信物来睹物思人!"
第25章
"秦蔚潭,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云照水在对方古怪的举动下眉头皱在了一起,拼命地想摆脱对方的禁锢。
秦蔚潭将手上的力道紧了紧,感受对方纤瘦的身躯,更是不能让自己平静下来,他将头在云照水颈间蹭了蹭,享受着怀念的气息,闭着眼睛喃喃道:"照水,你不懂得拒绝别人......我猜,肯定是袁旭先说喜欢你,你不想让他失望,才告诉他你也喜欢他,才尝试着去喜欢他,才以为自己喜欢他,是不是?!"他到后来声音越来越激动,唇在云照水颈间游移,最后含住了他的耳垂,话语渐渐暗哑:"你根本不喜欢他......你不仅骗了别人,更蒙蔽了你自己......袁旭是在趁人之危,他知道你不会拒绝,才卑鄙地占有你,是不是?!"
"你这个混蛋,不许你这么说他!"云照水被对方恶毒的言语激怒了,秦蔚潭的碰触让他觉得恶心,他嘶吼着扭动身体,双手徒劳地抓扯着,"你骗人,我明明是喜欢他的--"话到一半猛然僵住了身体,他感觉到了双腿间传递过来的危险,秦蔚潭那里紧紧贴着他,让他感受对方的意图。
秦蔚潭突然将手探向云照水下身,握住了脆弱之处:"他能让你这里得到快乐么?能让你有感觉么?他知不知道你早就--"
"滚开!"云照水一把甩掉了对方的手臂,他知道现在的秦蔚潭已经不是自己能压制的住的了,他完全没有把握还能胜的过对方。
脚下刚迈了两步,身体就倒了下来,秦蔚潭握住他的一只脚踝,双手顺着那里一点点向上摩挲,像冰冷的蛇般钻入他的衣物,试图侵占他的全身。
"秦蔚潭!"云照水厉声叫道,想阻止他的动作,"你到底在想什么?!"
四周笼罩起无形的压迫,秦蔚潭将全身撑在云照水身上,一双黑眸深邃叵测,让人望不到尽头,癫狂的声音更是令人不寒而栗。
"我一直在想......和你交合--"
雨还在下着,为了赶在祭天大典前修好祭坛,名工良匠们不分昼夜地劳动,就连雨天都不敢怠慢,修缮正紧张地持续着。
韩业冲那祭坛讥笑了一声,甩掉了身后的小太监,向东面的皇祠去了。
皇祠里清冷而肃穆,里面供奉着许国历代帝王的牌位,身体臃肿的老太监正跪在一块牌位前哭泣,他用袖子擦了擦泪,带着哭腔诉道:"云公子回来了......他个子长高了,人也长大了......"正说着,祠堂的门被踢开了,老太监冷不丁一转身,看到了站在门前的隆佑帝韩业。
"老奴参见陛下,老奴该死......"这老太监正是冯远,伏在地上将头磕地砰砰直响。
韩业却不理他,径直走向那块牌位。
立在牌位前静了片刻,韩业饶有兴致地念了起来:"圣明英毅至诚洪仁广孝睿烈昭功弘德武皇帝......啧啧,文治武功,勤政爱民,真是让人高山仰止。"
冯远跪在地上身体像筛糠一样哆嗦,一朝天子一朝臣,他已经提前预知了自己今后的下场。
"冯远,你现在是不是还把先帝当自己的主子?"
"奴才,奴才......"冯远生怕自己说错一个字,结结巴巴不知道怎么回话。
韩业倒是若无其事,悠闲地执起那块牌位打量,完全没有恭敬之意。
"不仅你,还有那些大臣,他们都活在天祈年,眼里都没有朕。"
他对着手中的上好木料低诉,仿佛要通过这块冷冰冰的木头将自己的话传达给死去的那位皇帝:"他们都活在你的掌控之下,都把你敬成了神仙。"
"但是朕不一样,"韩业又将牌位端端正正地放在了供台上,揣着手臂笑了笑,"在朕眼里,你是个胆小鬼--"
冯远扑通一声趴在了地上。
韩业见状哈哈笑了起来:"冯公公,朕小时侯最仰慕的人便是先帝,朕那时候也跟你们一样,认为没有人能及的上他,认为他就是位天神,众人只能仰着头看他,却无法与之并肩。"
"后来朕知道了,他也有缺点,他也会做错事,也有害怕的东西......只不过被他掩饰了。"韩业索性坐到冯远面前,笑着继续,"冯公公,你是不是一直在怪朕拦下了先帝的遗诏?"
"老奴不敢!"冯远早就出了一身冷汗,现在头上像压了千斤的秤砣,只低低向下坠着。
"你肯定在怪朕的,怪朕没有完成先帝的遗愿。"他又突然死死盯住那块牌位,冷笑道:"你是不是在怪朕?!怪朕没按照你的诏书所讲让云照水为你陪葬?!"
"哈哈哈!这不怪朕,谁让你宣的是秘诏?你若是出了明诏,朕想拦也拦不住......你不想让天下人知道,又想跟云照水合葬,真是不够光明正大,所以朕偏不让你如愿。"
"皇上--"冯远忍不住喊出了口,他从来没见过有人这样对先帝不敬。
韩业停住了笑,好象一下子镇静下来,冷冷道:"先帝自以为自己很聪明,把所有权势都牢牢掌控在了手心,让天下人都成为他的棋子......却不知道自己被皇位这把椅子锁了一辈子,却连自己喜欢的东西生前都不能抓住,只盼望死后朝朝暮暮,哼,不觉得为时已晚么?"
"朕可不像他那么傻,人生不过百年,朕要当做实实在在的人,做朕想做的事,而不是一个被神化的傀儡!"
韩业说完大踏步走入雨中,再也不回头看一眼。
就看你儿子怎样做的皇帝吧,绝不会像你一样成为国家最大的囚徒,更不会亲力亲为到活活累死在御案前!
冯远呆呆地望着雨中消失的背影,过了好半晌才僵硬地回过头,木然盯着先帝的牌位,颤颤道:"皇上,就让奴才去那边伺候您吧......"他猛地将头撞向冰冷的地面,肥硕的身体便瘫在那里一动不动了,只有血水在殿中蔓延。
在那夜的雨中,隆佑帝韩业秘密从上京消失,不久之后,这位充满活力的皇帝出现在了与亘国大军对峙的战场上。
第26章
"秦蔚潭,你看清楚我是谁!"云照水眼里充满憎恶,终于抽出手来狠狠甩了对方一巴掌。他这一下用了十足的力气,将秦蔚潭的脸煽得偏向一边。
看着对方终于停住了动作,云照水胸口剧烈起伏着,气得半晌缓不过气来:"你这个畜生!你--"
"我和他们不一样!"秦蔚潭忽然叫了出来,截住了对方未说完的话。他知道,照水肯定认为自己和那些下流的人们一样,贪求照水的身体。
可自己不是,自己......
他不知道应该如何解释内心的焦躁,只好生硬地低下了头,让垂下来的湿发挡住了自己的表情,攥紧了袖中的手掌,半晌才淡淡地说:"你去休息吧。"
云照水一直怒视着他,绷着全身的力气拢了拢衣服,从他身下狼狈地爬了起来,一跌一撞地闯了出去。
秦蔚潭的眼里满是失落,照水在强做镇定,他已经慌了,从他逃出去的样子就知道,自己又伤害到他了。
他哆哆嗦嗦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在自己手臂上重重划了一刀,鲜血顿时迸了出来,他又嫌不够,再补上一刀,只有通过这种身体上的痛感来让自己清醒起来,否则又会干出自己无法控制的事。
到时候又会伤到照水。
"我真是疯了,"秦蔚潭瘫在地上,望着屋顶怔怔出神,"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云照水接下来的日子都在皇城里度过,晚上也睡在议事阁的书房里,再不踏进秦府一步。
他这反常举动成了闲暇无事的官员们路上议论的话题,纷纷猜测与秦侍郎感情出了罅隙,甚至研究起婚期延后的时日。
大家正在讨论的不可开交的时候,秦侍郎笑眯眯地进了宫,也凑过来当听众。大家一看话题的中心人物来了,顿时改了闲谈面孔,皆是上前问候。
秦侍郎心情一直不错,眯着月牙眼笑道:"皇上催促照水早日拟成新法,照水自然不敢耽误,所以连家都顾不得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