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修改版)----卡门青德[下]
  发于:2008年12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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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芮做得一点都不高明,真的一点都不高明。
应以暄越想越气的就是自己竟然一路陪他玩了下去。
早知道那些假巴巴的,自己却还是睁著眼睛被骗。什麽醉酒,不过是酒壮人胆,本性毕露。好笑的是他却在这里因为对方的遗忘而生气,记得不记得又有什麽重要?反正发生的就是发生了,认不认账又有多大关系?
盐肉装失忆不认账,只不过是想逼自己行动,他差点就上了这只笑面狐狸的当自己傻乎乎送上去给人耍著玩。
早就该看穿这些小花招,却偏偏在看见那时对方脸上隐隐浮出的得意笑容和鼻子下面虫子一样钻出来的两条红水水以後才猛然醒悟。
没错,他真是变迟钝了,起码的警觉都要没有了。
从不怀疑是因为他从不相信,但是他不知不觉相信了这个人,然後就钻进了一个套圈,自尊严重受挫。
本来,俗话说,会咬人的狗不叫。他不听老人言,大不了认栽就是。
尽管十二万想得开,但是已经走出小区大门的少年还是十分想冲回去补给那混蛋几拳发泄完不爽再潇洒走人。
就是十年过後,他也老想著怎麽把这几拳连本带利算回来。


迷途 44、真相

卫远华远远就看见应以暄从教师办公室出来,於是隔著一条走廊就热情四溢地吼起来,张开双臂就火箭炮似地冲过去:
"暄──暄──哪!你可想死俺哩!"
"啊呀,你是不是长高了?好像也胖了?"
卫远华用狗熊式拥抱挂在同窗好友身上,东摸摸西蹭蹭,扁著嘴:"你好了,我最近都没长高......"
"你还要长?长成校门口的巨型招牌?"应以暄没好气推开他,只觉越来越难以忍受,现在连卫远华合理的挨挨碰碰都可以让他起一身鸡皮疙瘩。他就不知道先前是怎麽忍著让那只姓颜的黑心狐狸抓来抱去没有发脾气打人的。
"呸,那块招牌丑得简直没人性,真是校耻。"
卫远华碎碎念著跟在他後面走进教室:"你病好了?"
"好了。"
"那你就在学校呆几天,这期奖学金要下来,别让人抢了。"
现任班主任看不惯应以暄不把老师当回事的态度,总变著法儿阴他。就跟如来佛总想设法收服孙猴子让他俯首称臣似的。只可惜如来有五指山,他们可怜的班主任只有拿手里握著的奖学金名额来掐人。
最遗憾的是应以暄也不是那种会乖乖站著让人揪著小辫子尽情掐的人,几百块钱奖学金,他不要就是,何必去跟个更年期妇女呕那种气,反正这麽豁出去干了,最後理亏在背後被学生嚼舌根的也不是他。
他是缺钱来著,但也不至於为了钱就把那点儿他习惯的自由自在给卖了。
第二天他就在远远近近的地方贴了住房招租启示,为防有人破坏,他甚至连网上也发布了消息。老头总不能干涉到网络里去。
易言泽总觉得那个在电线杆上看到的住房招租地址有点眼熟,但是一时又具体说不出什麽,於是不知道是命运还是巧合,应以暄成了他的房东。
而应以暄也终於找到了自己比较满意的房客。
安静,干净,独身,体积不大不占地方,自己看著顺眼,抗压力和自理能力也超强。除了对方出卖过他,其他一切安好。
两人在两室一厅的小房子里面划分好势力范围以後,应以暄就如旧社会地主一样优哉游哉地出门要帐,老头不是断了他的打工之路麽,那他就积攒资金搞地下投资工作赚取生活费和以後的养老金。(汗......真是想得长远......)
盐肉的书架上有很多关於投资和股票证券买卖操作的书,那几天无聊的时候看了些,觉得可以一试。
"哟,回来啦!怎麽,颜少爷舍得放人了?"
陆一如既往地厚著脸皮向出现在自家门口的少年调侃著。
"干他鸟事,大爷我玩厌了,所以回来找你玩来著。"少年也笑著,语气里听不出真假,"你那天拿来的那些花花书还有麽,我想借来看看。"
"哈哈,当然有......啊?"被少年略显疲惫的笑颜麻痹,陆嘴快地答道,然後才觉察不对闭了嘴,露出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不过......已经借给别人了......喂喂别进去!"
应以暄一言不发地闯进屋内,看也没看裸身躺在床上的另外一人,也没理会那人杀猪般的尖叫,一脚就把毯子床垫什麽的连同那人一起蹬开,几本封面印著欧美型男的杂志就那麽出现在眼前,然後是床下的一个小纸箱子,里面又整整齐齐叠了十来本,封面无一例外是各式各样的帅哥,穿得或多或少,摆著或清纯或性感的pose,结果统统被浇上应以暄随身带来的汽油,一把火灭了,去阎王爷那里摆秀。
"恩......恩人......"
一直缩在床上吓得瑟瑟发抖的男子终於挑个时候开了腔。
这个城市真小。
"叶梓,你先回去,我改天找你。"
陆察觉应以暄注意到叶梓时身上散发出的杀气暗想不好,立刻抽身拦在床前飞快打发走不知道自己要大祸临头的男人。
"这麽快又另寻新欢啊,雪平呢?"
杀气来得快也去得快,转眼少年就换了平时八风不动的懒懒调子,但是陆却暗道糟糕。
"果然只是玩玩。"
"我是认真的。"
"哦?"就算是真的,他也无法理解这样的事情。
"好了,欺负人很开心麽。我那天就跟你开个玩笑,你把书烧了也该消气了,今天的事别告诉别人,接下来要怎样随便你。"
"好。"他不说不代表别人不会说,花心总会有报应,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又谈成一笔交易,然後买了些家婆喜欢的小点心去看她,陪她说了会儿话见她精神不错以後才离开,应以暄回到住处,却意外地发现有人站在自家门口,挡住唯一的去路。
"你妹妹下个月生日,一起去给她挑个礼物,到时候回来吃顿饭。"应天刚没头没脑地说著,他还十分不习惯这种放下身段示好的情况,脸色尴尬下,竟红也不是黑也不是。
"妹妹?"应以暄大疑惑,哪里来的妹妹?
"文瑾。"
"不认识,先生我要回家可以让个路麽。"
"不认识?你真是翅膀硬了,六亲不认了是吧!"应天刚终究没忍住那豹子脾气,发了火。那火他憋得够久了,久到应以暄根本无法想象。怀柔政策他早就用过,硬的阴的都来过,但是对方软硬不吃就是不肯乖乖归顺,一副天塌下来也於己无关的模样,这麽难缠的对手他在生意场上也没遇到过。要他真下狠手他又舍不得这麽个儿子,更怕儿子他妈不依。
就连自己家儿子居然住进他那个死对头的儿子家里还被非礼这种憋气的事情他都强忍了下来。虽然白姝左劝右劝要他不要管,但是他总不能真看著这麽个继承人整天跟堆不散不四的三教九流混在一起,最後还被那群人拖下水成了同性恋!
"跟我回家,我不能把你本人如何不代表我不会清理你身边的垃圾。"
"既然是垃圾,清理了又何妨?环保局的叔叔阿姨会给你挂锦旗的,请多清理点吧!"少年从容地微笑。
"你的那个什麽乐队,我也会一并收拾。易言泽从记录来看是个前途光明的优秀医生,只可惜他光明的前途也要到此为止了。"应天刚平复了怒气,更加从容地报以商人的微笑。
从商前他在政界摸爬滚打过一段时间,耍耍手腕制造威吓什麽的轻车熟路,但是这麽恶霸这麽正大光明的当面威胁恐吓他也是第一次做,毕竟他不是姓颜的那黑社会出身的老小子。
"我妈不是叫你不要管我?你怎麽不信她的话?把我硬拖回去有什麽好处?"
见应天刚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他也干脆把话挑明了说。
"这麽做对你有什麽好处?就算你喜欢我妈喜欢得不得了爱屋及乌想把我弄回去讨她欢心,但那不可能。我讨不了她欢心,你要让她开心就该多哄哄多陪陪她,在我身上做文章根本没用。她叫你别管我就是真的不希望你管我──当然我也不希望。"
几句话把应天刚噎得几乎说不出话,过了许久才伸出手想一把抓住他,却不想抓了个空,於是用力地握了拳:"你这孩子怎麽就不懂,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尽做父亲的义务,......别忘了你姓的什麽!"
"我不管我姓什麽,大不了再改就是,姓猫姓狗无所谓。你要释放父爱找你女儿去,我又不是你亲儿子。"
"你怎麽不是!你不是我能让你姓了应?!你这小混蛋!"应天刚终於气黑了脸,口不择言大声怒吼。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竟然冲动了,说了不该说的话。
楼外路过的人和左邻右舍开始注意到这里,频频回看,应天刚这才发现自己挑了个不合时宜的场合,於是拉著应以暄就往楼外走,硬把人塞进自己车里开走。
应以暄有点懵,应天刚的话里面好像藏了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而且是有关他的,但是他提不起兴趣去挖掘,於是选择忽略。他不想去想这种只有八点档电视剧才可能演的老掉牙事情。
"让我下车。"
他冷冷地要求。
"不行。"应天刚一边回答一边摸出手机,"喂,白姝?是,晚上回来吃饭,还有暄暄......是,那件事......我说了。"
电话那头忽然沈默,应天刚也管不了那麽多,一下子按了挂机键专心开车。他心头好像去掉了一副重担,轻松了,但是应以暄皱起眉头,更加不耐烦。
一顿丰盛的晚餐,除了应天刚,所有的人都吃得食不知味。
应文瑾在一所寄宿制私立贵族学校上课,应天刚想把她叫回来,但是白姝没同意。她可以想见如果文瑾回来,接下来的事情将演化成多麽难堪的家庭大战。
而导火索无疑是饭後应天刚的对应以暄的发言:
"在精神病院的苏步云不是你亲生父亲。你是我的儿子,我才是你父亲。"
"你电视剧看多了?"应以暄不屑地笑。
他想过过苏步云不是自己亲生父亲比较好,只有那麽一次,小学一年级被父亲没有来由的惩罚下在人来人往的家门口跪了一天一夜的细石子不准吃饭不准睡觉那一次,又饿又冷,下半身几乎完全失去知觉的他在黑暗里面和邻居怜悯或看热闹的冷漠眼神下面,脑子里面只想著这个人要是不是自己父亲就好了,要是自己没有父亲就好了。
但是人都会有个父亲,不管是活著还是死了,如果这个人不是自己父亲那麽自己身体里面流的另一半血又是从哪里来的?
看著老实胆小的母亲和单调重复的家庭生活,他想不出来,所以他从不怀疑,哪怕他十分厌恶这一半的血缘,但是他从不怀疑那个变本加厉折磨自己的沈默男人是自己父亲这个事实。
这也是他绝大部分时候无法反抗只能默默忍受的原因。
很小的时候他就几次想杀了苏步云,但是总顾虑著白姝,因为是母亲,虽然她不会在自己要挨打挨罚的时候护著自己免受皮肉之苦,只会沈默和避开,但是她会问儿子饿不饿,会在他挨完打受完饿去上学的时候偷偷塞给他一块钱要他买个面包吃,会在节假日尽量带他上街陪她买菜好避开打骂。
他记得,老实贤惠的母亲对父亲很好,他们从来不吵嘴,总是早早做了他喜欢的饭菜等著丈夫下班回家,如果晚一点还没回来她就会坐立不安,总担心丈夫在外面除了什麽意外。而如果他放学回家晚了一点,等待的只有男人不分青红皂白的打骂。
忠贞老实的母亲那麽在乎那个男人,眼睛里根本没有别的人,所以他才一直忍耐。如果他是这个女人生的,那麽那另一半的血不是那个男人,那是谁?
应天刚?
那时候根本不知道在哪个角落的男人?
多神奇!
母亲和苏步云离婚,然後嫁给应天刚,他以为也是不得已的,因为这个男人穷追猛打太厉害,加上娘家人的压力和对於未来的考虑,征求过他的意见以後母亲才不得不答应嫁给这个人。甚至他觉得,母亲隐隐是有为他打算的意思,才应了这个男人。
但是,这一切现在都面临被推翻的怀疑。
"我有证据。"应天刚早猜到这种回答,於是拿出准备已久的东西。
5年前苏步云入院的血型化验单、1年前应以暄入学体检抽血的化验结果,以及白姝的医院验血单。前者血型为O型,後者写著AB型,白姝的写著B型。
外加一份日期是6年前的DNA亲子检验结果单,上面写著应以暄和应天刚的名字。但是具体内容应以暄提不起兴趣去看。
"我是A型血,加上你妈B型,所以你是AB型。你没发现其实你和我长得有点像?"应天刚看著面色忽然沈寂下去的应以暄,得意地眯起眼睛仔细审视著面前的少年道。少年立体分明的五官轮廓和苏步云那种典型的东方男人容貌一点都不像,硬要说像的话只能说像母亲,端正立体的深刻脸廓和五官和白姝一般的精致柔美的线条完美地融合在一起,虽然有些美得不像男性,但是本人的气势不但很容易补足这点,反而因为两者结合使得这副外表的主人更加散发出常人难以企及的气质和压倒性的氛围,作为一个领导者再好不过。
所以也没什麽好挑的了,连文瑾都没有这麽完全地继承到父母双方的优秀基因,何况那丫头被他们宠坏了,绝对不会有如此坚毅的意志和处变不惊的内敛态度来面对种种挫折和意外。
但是现在他必须先不择手段驯服这只羽翼未丰的小兽,然後再说别的。
"如果你不相信,我们还可以去医院,当面验一次DNA。"於是他用快乐的神色挑衅少年的沈默,等著对方缴械投降。
"够了,天刚,不要说了!"
一直沈默不语的白姝突然语气激动地打断自己的丈夫。事实一直令她很难堪,这是她一直不愿意让别人知道真相的原因,哪怕现在她已经和她一直喜欢著的这个男人真真正正结了婚,但是她始终曾经背叛过苏步云,在那段婚姻里,她有对前任丈夫有过不忠的行为,而面前这个孩子就是她的罪证!虽然是她和真正喜爱的男人结合产生的孩子,但是那种对不起苏步云的心虚的罪恶感一直在折磨她。
现在把这件事说出来,对她而言有很大成分像丑闻。
尽管这是足够令她自豪的儿子,但是也像抹不去的罪证和会行走的炸弹一样时时让她寝食不安,提醒她过去的事情,让她总是从噩梦里惊醒。
如果看不到,就可以自欺欺人地当作不存在。为了所有人好,她答应放他去自生自灭。只希望他远远地,永远不要知道真相!
但是应天刚对自己儿子的执著完全在她意想之外。
"他是我儿子,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我认我儿子有什麽不可以?!"
是,他们那时候背著苏步云做了对不起他的事,但是他一直认为刚新婚就把妻子一人扔在家里独守空房也是大大不对,以为娶到手了就万无一失可以丢一边不再过问,但是老婆也是人何况还是根本就不爱你的人!
何况那次出事以後,在所有家人亲戚都撒手不管的情况下,苏步云住院疗养的所有费用全是他在支付,没有记恨20年前他从自己身边抢走白姝的事,也是尽了人情。
所以他认回自己的儿子光明正大,却不知白姝究竟在顾忌什麽。
"你告诉他,谁才是他真正的老子!"应天刚看著白姝,眼神有些暴躁,他知道,这个又臭又硬的小子只听得进她的话。
应以暄看著白姝欲言又止的苍白神情,跟以前苏步云把自己一个人拖进房间毒打的时候她的神情一样,这麽多年,除了那张脸丰满了些多了些皱纹以外,真的没有多大变化。那双又大又黑的眼睛幽怨地看著自己,透漏出复杂的感情。
像被人当头敲了一棒,应以暄忽然明白过来很多事情,包括以前想过的和从没想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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