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面妆----映无邪
  发于:2008年12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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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余杨和沈寂去医院後杨蒿把余杨的行礼放回家然後去了公司,他不只单单要管余兰兰的链锁店,方劲公司的一些事一样通过网络交给他去做,忙的时候他三天也合不了眼。
余兰兰醒来时看见余杨,有些不满的咕哝:"杨蒿,不是说好了下午你去公司不用陪我的,不是还有小琴吗。"
"妈,是我。"余杨坐在床边握住她的手。
"杨,杨杨?"余兰兰瞪大眼:"你怎麽回来了?"手下意识的去抓头上的帽子。
"你还想瞒我多久?你是不是想让我愧疚一辈子?"余杨握住她的手在轻轻的发抖,要很努力才能压抑住泛酸的鼻子和泛红的眼眶。
"傻孩子,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余兰兰摸摸他的头,转眼看到了沈寂赶快转移话题:"这位是?"
"阿姨好,我叫沈寂,和余杨在一个音乐学院。"沈寂上前,手搭在了余杨肩上。
"你好,我们家余杨受你照顾了。"
"那里,彼此照顾而己。"沈寂低头看余杨一眼。
"我已经跟医生约好了明天去做检查看骨髓合不合适。"余杨没理他只是对余兰兰说。
"我也会去做检查。"沈寂接话。
"这多不好意思。"
"阿姨不用跟我客气。"沈寂笑得很温柔,眼神却是看著余杨。
余兰兰若有所思。
杨蒿去医院时是晚上八点整,余杨正陪余兰兰吃饭,不见沈寂。
"杨蒿,吃饭了吗?"余兰兰问:"一起吃?"
"我不饿,你们吃,我去找下医生。"杨蒿探了探余兰兰的额没发烧才离开病房。
余杨一会儿後也追了出来。
"吃饱了?"
"我也有权力知道妈的病情。"
"我还以为你白天已经问过了。"
余杨抿下唇没说话。
杨蒿叹气,在拐角的地方扣住了余杨的手腕把他拉进怀里,余杨刚要挣扎。
"别动,我就抱一会儿。"杨蒿在他耳边低语。
余杨没再动,任他抱著,时间像是一下回到四年前那个教学楼的楼顶天台。走廊很安静,可以听见彼此的心跳在同一频率的跳动著,时间忽然变得漫长,像是过一个世级那麽久远。这些句子并不是只能在小说里才能看到,在某一些特定的环境下,便能真切的体会。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由远渐近的传来,杨蒿松开余杨,拍拍他的肩:"走吧,去主任室。"
余杨看不清他的表情也看不到他眼睛里面的情绪流动。杨蒿还是杨蒿,只是更加让人难测。
杨蒿留下来守夜,余杨被他赶回去休息。扶余兰兰躺下,整理好被子,关了灯,坐在病床对面的沙发上打开手提电脑继续未完的工作,脸在屏幕後面忽明忽暗,余兰兰躺在床上看他:"杨蒿,你会不会恨妈?"
杨蒿停下手里的事起身坐了过去:"乱想些什麽?早点睡,医生说了休息很重要。"
"我不是不能接受你们是同性恋,这个有遗传我早就知道。可是你们是亲兄弟,有相同的血缘,是我亲生的儿子,你让我怎麽接受自己的两个亲生儿子彼此相爱?"余兰兰说著就又激动起来,闭上眼喘气。
"妈,你不要想了,你现在只要养好身体就好了。"
"沈寂是个不错的孩子,你也应该考虑别的人选。"
杨蒿只是轻拍著她,没有答话。
余兰兰叹气慢慢睡去。
余杨的骨髓不符,沈寂也是,余兰兰倒还来安慰他们说这种情况一般兄弟姐妹的机率会高一点。
余兰兰是独生,母亲在产下她後难产去世,父亲一直没再娶,余兰兰五岁那年他们家收养了杨梓新然後一直到42岁去逝,遗愿就是让杨梓新娶余兰兰。
余兰兰有时候也想过要不要以此逼余杨结婚生子,但她想,这样不过是又多一个余兰兰在世上罢了。
余杨在很久以後都不明白余兰兰为什麽到最後都没有要求他去结婚生子,她应该知道她只要说了他就一定会照办。杨蒿却能明白她是什麽心思,所以他坚持不肯答应余兰兰,放弃余杨另外找人。杨蒿想其实到了最後余兰兰已经懒得管他了吧,因为她以为余杨已经有了一个沈寂。
余杨回来的第三天杨蒿去北京出差,方劲公司的一单生意,一直是他经手的,本来早就该面谈签约,杨蒿放心不下余兰兰於是一拖再拖。
走的时候他告诉余杨他会马上回来,最多两天。也不让他去送他,从医院回家换了套衣服直接打车去了机场。而前一晚他在医院又是忙到天快亮了才闭了一会儿眼。
余兰兰看著窗外,余杨在给她削苹果,她忽然喃喃的像是自语:"杨蒿忙的时候三四天都不合眼。"
余杨手上的动作停了下然後继续。
杨蒿一直没问余杨沈寂跟他是怎麽一回事,他本来有机会问的,但他没问。沈寂每天都会来医院同余杨一起陪余兰兰一会儿,有时杨蒿遇上,也是客气的打招呼。余杨不知道他是已经答应余兰兰放弃他还是笃定沈寂和他之间什麽也没有。
在杨蒿走的第二天余兰兰病情恶化,余杨守在抢救室外焦灼不安,但他还能克制住不打电话给杨蒿。杨蒿在下午来电话,问余兰兰的情况,余杨却再没法克制,余兰兰进抢救室已经八个小时,医生已经是换第二批进去。
杨蒿坐当晚的飞机回来,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余杨趴在余兰兰的病床上睡著了,杨蒿长长的松口气,倒在了沙发上。

29
余杨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病房的沙发上,身上盖了一条毛毯,空调开在25度不会太冷也不会太热。他闭上眼,蓦然又睁开,刷的起身二三步跨到余兰兰的病床前,也正熟睡,脸色虽然苍白气息倒还均匀,余杨手扶上额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病房这时被推开,杨蒿进来,手里是小米粥和馒头。
"醒了?"
"嗯。"余杨看他镜片下面的黑眼圈:"昨晚几点回来的?"
"2点。过来吃饭。"杨蒿简洁的回答,将早餐放在茶几上。半天见余杨没动静就抬头看他:"还没刷牙?"
余杨皱下眉:"对不起。"
"道什麽歉?"杨蒿取下眼镜放一边,端起碗喝粥,不以为意。"去洗脸,然後过来吃饭。"
余杨顿了顿,还是进了病房附带的卫生间。
余兰兰住的是A级病房,沙发茶几空调附带卫生间。当初余兰兰觉得太浪费不肯住,杨蒿也只是笑笑办了入职手续将她搬进去。他的强势隐藏在温和的表面下,余兰兰很早就知道,意思意思念几句也就随他去。
余兰兰一直睡到下午,醒过来时看到坐在沙发上打开笔记本电脑办公的杨蒿:"这麽快就回来了?"声音嘶嘶的细微。
杨蒿起身倒杯温水然後扶起她慢慢的喂她喝。
"杨杨呢?"喝了小半杯水余兰兰推开杯子问。
"我让他回去休息了,守了你一夜都没怎麽睡觉。"
"你昨晚连夜赶回来的吧?你就好好睡觉了?"
杨蒿放下杯子,推推眼镜:"在飞机上睡了一小会儿,再说我也习惯熬夜。你要再休息一会儿还是让医生来给你看看?"
"我想喝点粥。"余兰兰觉得有些饿。
杨蒿关掉电脑,拿沙发上的外套穿上:"我下去给你买,顺便叫医生过来看看。"轻轻带上门,眉头就皱了起来,因为化疗的关系,余兰兰的食欲一直不太好,今天却忽然说饿。
先去了护士站叫医生,然後踱到电梯门口按键进去。
按下一楼数字键,杨蒿手插在外套的口袋里盯著金属键上的格子一级一级的往下跳,手机在口袋里被握在了手心。
也许是他想得太多。
但是,还是叫爸他们过来一趟吧。
杨梓新到S市的第二天下午五时正,余兰兰去逝。之前还在跟杨梓新聊著他们小时候的种种,後来说有点困了杨梓新扶著她躺下,却再没醒过来。
余杨觉得她是安心的没有痛苦的走的,因为除了没有呼吸没有心跳,余兰兰跟睡著了没有一点的区别。他坐在病床旁,脸埋在手掌里,然後泪水就从指缝里流了下来。
後事基本上都是杨蒿一手操办,余杨在很多时候就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呆。杨蒿除了必要也不去打扰他,沈寂还是偶尔出现,陪著余杨坐著也少有说话。葬礼那天柳柳从瑞士赶回来了,一袭黑色的著装剪短了头发的柳柳有职业女性的干练,她和杨蒿余杨沈寂打招呼,余杨看见了她左手无名指上的白金指环,没有多馀的装饰,就是一圈再普通不过的指环。柳柳说她结婚了,和大她五岁的瑞籍华人丈夫去公证结的婚,她说过年的时候会和丈夫一起回国探亲,到时介绍认识。
余杨轻轻的点头说好,他点头的时候视线的馀光看到了自己左手尾指上工艺粗糙的黄金指戒。在医院陪余兰兰的那几天里有次她抓了余杨的手仔细的端详完说了句真好看,余杨不知道她是说他的手还是说的戒指或者说的是配上了戒指的手。那些都再也没机会知道了。
余兰兰遗产中的不动产银行存款股票留给了余杨,和程凤经营的精品链锁店则给了杨蒿,程凤也趁这个机会将链琐店的经营权全权交给了杨蒿,说是该退休好好修息休息,她准备去国外儿子那里。
处理好一切事务後余杨也准备回维也纳,他还有一年的时间从音乐学院毕业。走的前一天晚上收拾好行礼在厨房冲了杯即溶咖啡端去杨蒿房间,他果然还在埋头看文件,意思意思的敲敲敞著的房门余杨就跨了进去。
杨蒿从档里抬起头接过咖啡道谢,余杨淡淡的说声早点休息转身要出去,手就被拽住了。
"陪我一会儿。"
余杨回过头,杨蒿正用另一只手取在鼻梁上的眼镜,他忽然觉得这场景再熟悉不过,记忆里有画面翻越了重重的时间阻拦与现在重合在一起,却是有很多东西都不一样了。
"明天几点的飞机?"杨蒿松开抓住的手,微抬头看他。
"下午三点。"余杨靠在门板上,双手插进裤袋,视线往下落在地板上。像是那里会突然冒出一朵蘑菇来似的。
"沈寂和你一起回去吗?"
"他要晚两天。"
话题在这里结束,两人一时都不知道应该聊些什麽。
半晌,余杨还是问了这两天一直想问的问题。
"你为什麽一直不问我跟沈寂的事?"
杨蒿转著手里的杯子笑:"你跟他有什麽事?"
余杨皱眉,他就不信妈没跟他提过,要不然他何必在她面前表现得那样明显。
"余杨,我们是双胞胎。"
余杨挑眉等他下句话。
"你不会戴著我送的指戒跟别的男人在一起。"没有人会比他更懂他了,这辈子。
"你这算是自信还是自大?"他就是看不贯他脸上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模样,也有点恨自己这个戴贯了尾戒一但取下来心神不宁的习惯。
杨蒿笑著放下手里的杯子,余杨莫名的全身戒备,杨蒿却只是手搭上他的肩轻推他出门:"我没记错的话明早范棋和王志会过来找你,你早点休息。"
门在身後轻轻的扣上,余杨的手掌在裤袋里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
跟王志和范棋一起来的还有王志的女朋友,或者叫未婚妻更来得准确,还是那个成都妹子。王志和她一起考了S市的公务员,留在了这里准备成家。提到这件事王志就一脸感慨,其中的曲折风波不提也罢,余杨於是多看了那女孩两眼。范棋在广东一家外企上班,碰巧这段时间休年假在家,一身行头是现在标准的小资精英打扮。
11:40杨蒿车停在楼下接他们去吃饭,算是小聚一下,然後回家拿行礼送余杨去机场,在王志范棋的道别声里杨蒿只是将拎的包递给了他,笑了笑说:"一路顺风,到了给我电话。"然後推他进了安检。
余杨总觉得有什麽地方不对劲。
他本来以为......
是了,他以为杨蒿会有很多话要跟他说才对,明明四年不见,明明是在那种情况下分开再没见过。昨晚的那两三句话,今天的一句一路顺风,这就完了?
过了安检区,在那头等自己包出来,视线落在安检区外,他们已经转身走远了几步了。余杨看著杨蒿,他是越来越不明白他了,说什麽双生子是有心灵相通的,屁呀!他在心里狠狠的骂脏话。杨蒿是在这个时候回头的,两人视线一接触余杨像是被烧红的铬铁烫到急忙的收回视线。假装弯腰去拎早就出来被工作人员放到一边的包转身往候机室去。
於是他没看到杨蒿的笑。
余杨,转身就是天涯,却再也不是离别。

30
一年後的某天,十月,阳光明媚,在久雨後的晴天所有人都打心里的透出愉悦来。
呃,某人除外。
"!!啪!"
杨蒿办公室的门被人用力推开撞到墙上又弹了回来然後被人按住。杨蒿叹气,从电脑里抬起头:"我不心疼门,问题是撞到你自己了怎麽办?"
余杨一屁股坐在办公定的沙发上:"撞死最好。"那张同杨蒿一模一样的脸上面无表情语气毫无起伏。
杨蒿推推眼镜:"怎麽了?"
"生霉了。"余杨往後靠,手放在扶手上撑著头。
"没去找王志?"
"他忙。"
"要不来公司?"
"不要。"
"那,办个补习班教学生?"
"没劲。"
"或者去考研?"
"麻烦。"
杨蒿想如果这是漫画的话,自己额头上绝对已经挂了三条黑线了,余杨会不会有点被宠坏了?
"最近没跟沈寂联系?"
"有啊。"余杨低头看自己右手的手指。"我回来多久了?"
"两个月零五天。"杨蒿一向把余杨的事记得比自己的还清楚。
"沈寂说要组个小型的乐团玩。"
毕业後沈寂没有和余杨一样回国,和几个音乐学院的同学组了乐队在那边玩。
"很好啊。"电脑提示有新的邮件到,杨蒿拿鼠标点开,是一分店上个月的财务报告。
余杨又没了声音,杨蒿一边流览一边看他:"怎麽不说话了?"忽然跑来公司撞开他的门然後抱怨一通他无聊了就完事了?这可不像是余杨会做的事。
"没赞助。"余杨捌开头。
他们这种由刚毕业的音乐学院学生组成的小型乐团要真能拉到赞助那才叫怪,没名气不官方还不成气候,大概没人愿意拿钱往无底洞砸,又不是钱多得当柴烧。商人讲究的是利益回报率,利字在前,没赚头的事谁做?
"你在捌扭什麽?我的钱不是你的钱?"杨蒿关了邮件打电话叫秘书泡一杯咖啡再倒杯开水进来。
"哥,我是不是很像败家子二世祖?"整天不知道赚钱就知道花钱。
"你要真是二世祖就好了。"那还好打发。
余杨皱眉:"有你这样当哥的吗?"
杨蒿笑,正想要说什麽秘书敲了敲门送咖啡进来了,白开水是给余杨的。
"你想做什麽就去做,钱方面不要去胡思乱想。"杨蒿将椅子滑开咖啡轻啜了一口後拿在手里摩挲。
余杨本来一直凝视著手里的玻璃杯,然後像是下了什麽决心,放下杯子起身向杨蒿走去。杨蒿没动,只是挑眉看著他慢慢走过来,看他双手撑在办公椅两边的扶手上,身子半弯下来,很久没修剪过的头发先掉了下来,他们的头发长度和初相见时调了个头,余杨的长杨蒿的短。
不动声色的将手里的咖啡放在了一旁的窗台上,然後余杨的唇就落下来了,轻轻的像一片羽毛覆盖在他的唇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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