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详----趵言
  发于:2008年1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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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有一次,他们家忽然间就搬走了。他一如往常地放学后到每天约定见面的车站等候,却直到晚饭仍见不到他人担心出来寻找的父亲出现在他眼前,岳懿翔依旧没有到。回到家他没有胃口吃东西,当夜就发起高烧,等到几天後醒过来後,父亲在接他回家的路上告诉他岳叔叔已经搬走的消息。
不知不觉,竟已是十载光隂一划而过。在第一天他们相遇,他告诉他名字的时候,他竟没有想起来......
不知是愧疚还是什麽的情绪重重压在心头,安离珣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除了紧紧望著对方,直到小笙先开口打断僵持:"懿翔,你来了正好。这位同学说是帮你送东西过来的。"
岳懿翔没有理会,起步走到角落里匍匐的女子身边,"妈,回家了。"
回家?安离珣愣了愣,这不是他家吗?岳叔叔开口:"懿翔,你和小琴就在这里住吧。"
"就是啊,琴姐也受了伤,懿翔,你们都住下吧,这里这么大,我们一家人可以一起住啊。"小笙也在一边劝著。
岳懿翔不说话,只是著手将母亲靠在背上背好,直接往门口走去。
"懿翔!"岳叔叔正要阻止,安离珣先行告辞:"岳叔叔,我先去找他了。"想了想又将家长会通知书递上前,"叔叔,这个通知书交给您。下次我再来看您。"边说着边微微倾身,转身追上前去。
岳懿翔在前面大步走著,安离珣在後面紧紧跟著,直到对方忽然回过头,"你要跟到什麽时候?"
不耐烦的语气中赶人的意味相当明显,安离珣不回答,但只要他再迈步,依然紧随其後。几次下来,岳懿翔似乎懒得理会,随他去了。
环顾四周,这是一个虽然不大但还算整洁的房子。岳懿翔放他进来倒是没再阻止,而他也没有时间再多打量身边,刚进屋就放下书包在里面翻找出包扎用品。
看著岳懿翔把琴姨轻轻放在床上躺好,再细心盖好被子後才转身出门。安离珣已经一切准备就绪地在桌前等候了。
岳懿翔走过坐下,任他拉开上衣开始换药。瞟一眼桌上一应俱全的用品,回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情形,"喂,你难道还把这些东西随身带著?"怎么想也太奇怪了吧。
手上动作稍稍一滞,安离珣不知道怎麽解释。每天都把这些准备好,是母亲发生那件事後不知不觉就培养成的习惯,没有想到的是,他们两人竟有相似经历。
乾脆不回答,只专注於手上的工作。"上次换药之後,你有再换过吗?"
看著和印象中丝毫不差的绑法,知道自己在说废话,果不其然听见头顶上传来一声轻嗤。
无可奈何地叹气,"你知道自己伤口发炎了吗?不好好消毒上药怎麽好得了?"气著对方不注意自己身体,手上动作却是小心翼翼,生怕撕去刚结好的痂快。
岳懿翔低头看著正在自己腰间努力轻柔剥离纱布的双手,面对上次他被刀子捅伤血到处流那样严重的情况尚不见一丝慌乱的指尖,现在却在微微颤抖,灵敏的耳朵几次接收到怀里人努力压抑的深呼吸声。
"很严重吗?"他奇怪地扬起眉,愈合能力从来是他自傲的资本,对疼痛的忍耐力也相当好,按他来说,这样的情况实在应该用力一撕了事,拖拖拉拉的什麽时候才能结束?虽然,今天的他异乎寻常地有耐心,一直盯著动作的双手也没有什麽不耐烦。
"不是......"小声回答著,安离珣又闭下眼,平稳下情绪。
和刚受伤时相比,在主人毫不重视的情况下,这样的愈合已是惊人的完好了,相信就算他放任不管,再过个几天就能恢复完全。让他不能静下心来的,是他自己也无法控制的联想,万一刀子再偏一点?是不是以后还会有下一次?......
"爲什麽要去拳击场?"故作平静,小心地提问。
岳懿翔皱皱眉,"你怎麽知道?"
"听说的。"终于成功取下纱布,安离珣退身将两人距离拉开,伸手拿药膏,"爲什麽去?"不放弃地再问。
"想去就去,还有什麽理由。"沉默一会,男人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虽然这麽久没见,安离珣却直觉听出对方声音中的迟疑,明明不是这个原因,但他不愿意说,他也没有办法强迫。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想起两人亲密无间的那个暑假,左胸口处猛地一抽。
心思飘远,手上动作也有些慢下来,岳懿翔盯著半天没有进展的包扎工作良久,终于忍不住伸手:"喂,你搞什么啊?半天不动。"
因爲要将綳带顺著他腰间缠绕,安离珣不可避免地要偎紧他,这麽多年来,他也长高许多,虽然和上高中就身高就一路上窜的他比还是只稍稍超过肩头。眼神滑过衬衫下纤瘦的身体:"你怎么这麽瘦?"台手搭上肩头,意料之中的扎手。
"哪有,只是看上去有点,其实很结实。"他一直坚持运动,吃饭也很规律,但总是长不胖,这也是杨妈极爲介怀的事情。
停了一会,他紧闭下双眼,轻声说出从今天见到他那一刻起就想吐诉的歉语:"对不起......"额际碰触的肌肉明显一阵紧绷,他後退抬眼望入对方黯眸,重复一遍,"对不起,一开始没有认出你来......"
肩上的手忽然用力将他推开,男人低下头伸手草草将他尚未缠好的綳带随意打了个结,安离珣看不见他的脸,心里不由一慌,刚要开口再说,岳懿翔抬起头,脸上平静无波,"不记得是正常的。何况已经过了十年,什麽事都会变。"
淡淡的一句话让他松口气,岳懿翔瞥他一眼,"所以我们就当作不记得,以前的事不要再提,你也不用同情心泛滥地管我的事。"
什麽?安离珣睁大眼,还没反应过来,已被岳懿翔拉住往门口走去。
"等一下!"转眼已到门前,岳懿翔伸手拉开门,将他往外面一推,"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走吧。"
"岳懿翔!"被没头没脑扔出门外,安离珣伸手拍门,屋里却再无动静。好久,终于明白那人不会再理会他,站在门口半晌,想了想,将自己的住址和电话号码写在纸条上从门缝里塞进去,转身离开。没看见洒满阳光的玻璃窗後,那双静静凝视他背影的眼睛。

安详 6

还是没有来......
进教室时下意识地瞥过後排窗边的位置,仍是空空如也,不见主人踪迹。安离珣走到自己桌前坐下,刚拿出书包,就听见李蔚在一旁唉声叹气。
"怎麽了?"记忆中友人还难得有这样沮丧的时刻。
"段考的成绩出来了,今天下午又是家长会,我肯定会被家里那两只给殴死!"脸上的表情凄惨至极,李蔚沉痛地一字一句说道。
"哦,下午就是家长会了啊......"安离珣微垂下眼,父亲已经打电话知会老师无法前来参加,岳叔叔不知道会不会来......
"离珣?离珣!"呼唤声将他思维猛地拉回,抬头便看见李蔚一改先前的愁眉苦脸,凑近的眼中满是探寻地看著他。
"怎麽了?"过于接近的距离让他不适地微微後仰身体。
"离珣,你最近有心事。"李蔚也回到座位上坐好, 嘴里吐出的却是肯定句。
心事么?安离珣皱皱眉,"你最近总是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怎麽,有什么事可以跟我一起商量商量啊!"李蔚一掌拍向他的肩,蓦然又降低声音神秘兮兮的问道,"是终于开窍看上哪个女生了吗?"
啊?安离珣懒得理他,"不要乱猜,什麽也没有。"
"怎么可能?明明就......"还想再逼问的八卦王被友人一瞪,终于乖乖闭上嘴巴不说话了。
"砰"一声向,安离珣一惊抬头,那个高大身影不知何时走进教室,把书包随意往桌子上一扔,丝毫不顾忌周围同学被狂妄气势惊吓得一震的情景,大摇大摆地往椅子上一倒,光明正大地趴下来开始睡觉。
这人!安离珣睁大眼,竟然来学校了!前天被他从家里赶出来後就再没见过他的踪影,昨天放学後他鼓起勇气再去敲那扇铁门,里面也毫无反映。本来准备今天再试,没想到他却主动现了身。
"离珣,下午的家长会就辛苦你在入场时接待一下各个同学的家长了。"上完课,李老师临走前嘱咐著。
"是。"安离珣点点头,交待另外几名班干部一起把相关资料放在每一位家长的桌上。直到站在某个从一大早开始就没有擡起过的头颅旁,终于无法再视而不见地伸手推推对方肩膀,"岳懿翔,放学了......"
对方完全没有反应,安离珣叹口气,继续呼唤。怎麽会这麽能睡?昨晚不知道什么时候休息的......
心里乱七八糟地想著,手下的身体终于动了动,"吵死了!"明显不满的声音传来,岳懿翔抬起头看见是他,把就要脱口而出的咒駡吞回腹中,看著对方流露关怀的双眼,忍不住低啐声,猛地抓起书包就往教室门口走去。
"岳懿翔!"连忙跟上,安离珣拉住肌肉贲结的手臂,"我们一起吃午饭?"
眼前的背影定住一会,正在心惊胆战至极,岳懿翔转过身来,眉头挑高,一脸的不屑,"我们两人只是陌生人吧?"
左胸口处猛地一抽,手上力度减弱,对方立即抽离,头也不回地几步跨下楼梯。
陌生人......吗?
安离珣凝视自己双手半晌,安静转身。
"小珣!"忙著引领前来的家长到自己孩子座位上做好,安离珣听见熟悉声音呼唤,囬过头,岳严西装笔挺站在教师前,一副从公司赶来的模样。
"岳叔叔。"迎上前,将对方带至岳懿翔座位上坐好。
"小珣,你爸爸没来啊?"岳严环顾四周,没有看见好友的身影。
"嗯,爸在美国,赶不回来。"
"哦?"岳严一脸惊讶,"公司原来屡屡要他要美国发展,他总说你们更愿意在国内生活三番五次推托,怎麽这次却答应了?那芊芊呢?跟著去美国了吗?"
"嗯......"含糊地应著,还好岳严看见今天他没有家长来,已经下意识认定夏芊芊也去美国,并没有太过注意他的回答。
"不过时间过得真快,你和懿翔都已经长大了。"岳严目光放远,回忆著那段珍贵的相处时光,"我们两家住得很近的那段时间,现在想起来,真的是很快乐......只是,後来发生一些事,搬家也很突然,没来得及通知你们就走了。你有你爸的联系方式吧?告诉我,我回去跟他联系下。"
安离珣点点头,将地址和电话写在纸上交给岳严。岳严接过收好,想起什么似的又开口,"你知道懿翔在哪里吗?"
"中午放学后就不知道去哪里了......不然我看到他让他来这找您吧。"
"嗯,看见就说一声吧。不过那孩子只怕也不会过来。"落寞地一笑,岳严抬起头看他,"你去忙吧,我自己看看这些资料。"
安离珣微微欠身离开,又忙著解答家长们的各类问题,直到李老师走进教室,家长们的疑问对象换了人选後才得以脱身。
班里开始家长会,从窗口看见岳严全神贯注的神情,明白他对岳懿翔的重视关爱,幷没有因爲和他母亲的离异而有任何差别。心里没来由地一阵安慰。看看离结束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乾脆便四处走走打发。
不知不觉,脚步往音乐室走去。那里的那台钢琴虽然已经有些年岁了,音色却依旧清亮,这间学校的音乐老师非常疼惜它,总会定时调音保养。
音乐课总是安排在上午,下午整层楼都是寂静一片。安离珣踏过安静的走廊,在尽头的音乐室停下脚步。
刚要伸手推门,隔壁房间隐隐传来声响。这时候怎么会有人在?别的年级都在上课......疑惑地皱皱眉。但他一贯没有旺盛的好奇心,念头闪过,也无意再深究,正想不再理会,却忽然听见一阵女生抽高的呼声。担心有什么事,几步走到门前,推门问道:"怎麽了?"
里面的情况才看过一眼,就让他恨不得将自己深埋入地底。连忙把眼光撇开,却再无法挥去脑海中女人深陷快感失神的双眼,和那人投过来的,隐隐透著嘲弄和另外无法读明情绪的暗黑眼眸。
几乎是落荒而逃。再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在操场上,抬眼环视周围一片空旷,伸手捂住自己胸口,杂乱无章的快速跃动,一下下都让他有种欲呕的冲动。
那麽昭然若揭的情欲眼神,他再如何愚蠢迟钝,也明白岳懿翔看向那女生的眼神中没有丝毫可以被称之爲情感的东西存在。他必须不断深呼吸,才能压抑心里不断上涌的恶心感。
他无法理解,仅仅是出于欲望发泄的交合。更无法想像,对方是自己记忆中那个表面上冷漠,其实内心诚恳的好友。
果然,十年的时间,太过漫长遥远。他们之间的距离,已不如他想像中那样触手可及,即使在同一个城市居住,即使在同一个班级上学,但也只是这样而已。他所渴望的一点点友情温暖,他不由自主的同病相怜,都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
眼神一黯,再深呼吸。
其实也没有什麽,这几年不是一直这样过来的吗?
"离珣!"远远传来呼唤声,安离珣囬过头,看见李蔚气喘吁吁地跑来,"你到哪里去了?老师找了你好久。"
"没事。"脸上神色是一如既往的自然平静,"我到处走了一下,回去吧。"安离珣跟上友人步伐。不要再多想,维持现状就足以了。
"懿翔~"赤裸著身子攀上站在窗前不知在看什么的健壮背脊,眼神撇过,操场上空无一人,"你在干嘛?"
岳懿翔皱眉甩开在身上游动的手指,上面鲜红的指甲油让他反感地闭上眼。捡起四处洒落的衣服随意套上,不理会女人娇腻的挑逗,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明明很正常,明明很正常!
岳懿翔狠狠咒駡一声。发泄欲望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生理需求。刚刚安离珣走过房间时他就辨认出了脚步声,甚至可以说是故意让那女人发出声音引他进来。但一看见对方清亮纯洁得如清泉般的眼神,看见里面一览无馀的震惊和厌恶,他竟然感到後悔。
该死的!
怒火不受控制地上涨,只想把那张一如记忆中完美无暇的脸孔撕破。
转身往教室的方向走去,家长会似乎已经结束,几个家长正围著老师谈话,眼神凛厉地梭巡著,在自己位置上看见那家伙正和老头子谈话。
妈的,看到那笑容就心里不爽。明明脸色都那麽苍白,还是维持完好的表情,他不用想也知道隐藏在桌下腿侧攒得紧紧的双手。
毫不犹豫走上前拉住高温的手臂,上面薄薄一层冷汗,让岳懿翔眉头皱得更紧。
"干嘛?"猛地被人拉住,安离珣步履不稳地差点站不住,扭头眼前就是他现在最不愿意看见的脸孔,下意识开始挣扎。
"懿翔!"没想到儿子会来,岳严眼神中不由露出一丝欣喜,这几年,除了小琴来家里闹事时岳懿翔会上门接人,其馀时间从来找不到人。
"走!"手上不顾一切的反抗力道让岳懿翔语气危险起来,莫明其妙地,心里的怒火不受控制地翻涌。
"懿翔,你先放开小珣。"不知道自己儿子怎麽了,岳严努力缓和气氛。
岳懿翔冷冷看他一眼,乾脆拉过他的手往不断挣扎的人额际一放,手上滚烫的触觉让岳严惊呼出声,"小珣,你生病了?怎麽刚刚不说?"
疼惜的声音让安离珣的反抗减慢,岳懿翔抓紧时间扯著他往外走,"懿翔,你等等,我开车送你去医院。"岳严连忙收好东西,和老师打声招呼,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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