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详----趵言
  发于:2008年1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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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懿翔感觉身後轻轻的脚步声。甚至不需要多加思考,脑子就自动反应出来人身份。腰间的伤处似乎有些感染,果然不应该第二天就受不了挑衅,还没愈合就上场,结果虽然胜了,却也给了对方做小动作的机会。
安离珣也不说话,直接走上前稍稍撩起随意披上的校服衬衫下的紧身背心。果然......熟悉的纱布上布满已干结的深红血迹。
"跟我来。"将衣服拉平,安离珣率先向前走。几步後囬过头,岳懿翔站在原处没有动作。稍稍停一下,也不催促,回身继续往校医室的方向走去。
校医室内是意料之中的空无一人。原本在这里任职的老医生最近身体不适,已经好几个月没有来上班,安离珣高一时曾跟著他学过一年的基本包扎急救知识,手上一直有钥匙。手脚迅速地从柜子里拿出需要用的碘酒纱布绷带等,正要出门,却听见脚步声走近。下一秒,门被推开,岳懿翔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
安离珣退至治疗床边,"坐到这里。"他指指床上。岳懿翔走上前坐下,任他动作熟练地撩起上衣,揭开纱布。
乾涸的血迹结成痂快和伤口粘得很紧。安离珣小心地拉扯著,还是稍稍动作就可以隐隐看见伤口被再撕开后流出的血丝。眉头不由皱紧,心里盘算著更好的办法。忽然,一直放置在一侧的手抬起覆上他犹豫不决的指尖,一怔抬头对上幽黑眼眸,还没体会到他要做什麽,手指已感觉到一阵蛮力--
"啊!"下意识一声惊呼,一低头。果然又是一个新鲜的伤口,鲜红的液体汹涌而出,连忙抓过台面上纱布盖上用力压紧。
"你疯了?!"看见被丢在一旁的纱布上整个被揭开的痂块,这么长的伤口,不知道有多痛,这人却连眉头都没动一下。
"这有什麽?"岳懿翔不耐烦地看著他,"你动作快点。"
动作快点?安离珣抬头瞪他,"是谁把伤口又扯开,现在不止好血怎么包扎?"手上力度加大,继续说道,"还有,三天竟然都没有换过药,你根本不想它好是不是?"而且可以看见感染的迹象,从纱布上的红色痕迹看来,恐怕这三天扯开伤口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
似乎找不到反驳的说法,岳懿翔沉默著不再说话。安离珣也就一手保持按压的状态,一边四处查看有没有别的地方需要处理。瞥见黑色衣边下隐约可见深色青紫,伸手将衣物拉高,面积惊人的连绵淤青让他睁大双眼,不由倒抽口冷气。
"喂!"似乎刚发现他的举动,岳懿翔抬手压住他欲更上提衣物的手,发出警告声。稍稍停顿一下,安离珣不理会对方的阻止,加大力度揭开包裹健硕身躯的布料。
或许腰间伤口确实对他仍是有影响,对方的力道不如以前。安离珣成功将衣物掀至腋下,眼里的震惊越来越浓。入眼所及之处,全是片片淤青,遍布在身体各处,情景相当触目惊心。
"这是......"指尖抚过深色痕迹,喃喃开口,却被一把挥开,衣物也又被拉下,完好掩盖所有的暴力印记。
"这些是怎么来的?"安离珣抬头盯住暗色眼眸追问,对方却别开眼不与他对视。
"关你屁事?你到底会不会包?包完就给我滚!"恶狠狠的话语砸下来,安离珣却毫不以为杵,"怎么弄的?"虽然这只是两人第二次有交流,心里某个角落却总觉得自己曾和眼前这人有过交集,仔细想却又像指间沙,总是抓不住头绪。但有关他的事,就忍不住的在意,看见他受伤也不能放著他不管就了事。奇怪,明明他的事不关己态度曾被李蔚责怪过好多次,现在这样,还真是不像他了。
岳懿翔看他一眼,打定主意般的不再开口,任他反复询问敲侧,就是不予理会。最後也没有办法,只能把伤口包扎妥当,又从一旁药柜中取出一定量抗生素装好交给他,然後看他头也不回地往校门口走去,完全不理会才刚刚响起第四节课的上课铃声。
叹口气,将校医室门带上锁好,再回望一眼笔挺的背影,转身往教室方向小跑前行。

安详 4

打开房门的瞬间,屋内玻璃器皿砸落地板的碎裂声一下子涌入耳内,相伴而来的还有女子的哭闹咒骂声。
放在门把上的手半天没有动静,伫立在门口不想踏入房间。眼神控制不住地黯然下来。
最近母亲的症状有不断严重的倾向。原来只要他说明自己身份,还可以勉强得到回应,现在却是谁也不认,只是偶尔对杨妈和颜悦色一些。
正在踟蹰之间,杨妈蹒跚的身影从房中迈出,看见安离珣,眼里微微掠过一丝叹息。她是安解傲新婚后请来照顾打理的管家,夏芊芊工作轻松,呆在家里的时间很多,安解傲又常常不在家。两人有时聊聊天,夏芊芊对她相当依赖。自那件事后,夏芊芊精神崩溃,再不亲近别人,唯有她和安少爷可以接近,最近却不知怎么了,夫人在家里常常失去理智,做出更多伤害自己的行爲,每每需要少爷回来时包扎处理。
"少爷,你回来了。"杨妈走上前接过他手上的包。
"妈她......"疑问的话语刚涌入喉中,听见本稍安静下来的屋内又是一阵尖叫声,安离珣下意识冲入房间,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的暗红。
"杨妈,帮我把包拿来。"扭头对外面喊一声,动作迅速地扯过床上布巾,压在纤细手腕不断冒出温热粘稠液体处。
"放开我!放开......" 女子还要挣扎,安离珣深深吸口气,一贯平和的声音流露掩不住的伤痛,"妈,先静下来,让我把血止住......"
夏芊芊怔了怔,一时间不再有动作。瞥见杨妈递来书包,安离珣指示著从里面取出纱布綳带,接过开始不知何时忽然变得如此熟稔的包扎。
看著安离珣手脚麻利的缠绕,杨妈不由轻叹,"少爷,这几年来真是辛苦了。"
手上动作微微一滞,安离珣没有回应。处理妥当後,确认不再有血流出,心里庆幸伤口幷不太深。将母亲抱起放在床上,盖上薄被。
"下次要注意别再把锐利器械放在能让她拿到的地方。"和杨妈走出房间,安离珣轻声交代。杨妈点点头,转身著手准备清理一屋的凌乱。
解下身上尤带深红印记的衬衫,放在水盆里泡好。安离珣用力地搓洗,眼神一片恍惚。
这个家,什麽时候竟会变成这样了呢?明明母亲的宠溺轻笑尤然在耳,一切美好画面都清晰可见,却全部被定格在了昨天。
没有食欲,书也读不下去。安离珣乾脆放下课本,以不惊扰到杨妈的轻声动作,推开门缓缓融入夜色中。
只是散散心漫无目的走,把脑子里的烦恼忧愁慢慢放空。这是他一贯自我疏解压力的方法。渐渐地,眼前的景色熟悉起来,是每天上学放学的方向。果然即使是反复走的原因么,下意识步伐就往这条路上迈开来。
"你搞什么啊?!那个姓岳的受了伤好不好?有什么好痛的?"嘈杂的路边大排档,一个男人声音压过喧闹,引起安离珣注意。
姓岳的?安离珣扭过头,在他前方不远处,几个身材结实面目凶狠的男人围坐在一张桌子上,其中一人抬起手狠狠打向另一缩著肩靠坐在角落里的頽丧身影。
"就是啊,盖子你也太没用了吧!那姓岳的才被捅了一刀,这样你都被他踢下场。幸亏老大反应快,暗地里又狠撞了他一下,我们才没有白白化力气煽动他上场!"另一人谄媚的冲著里面块头最大的一位一笑,毕恭毕敬地把空了的酒杯填满。
"但他真的好可怕,要不是亲眼见到他流了一地的血,根本不敢相信那人身上有伤啊!每一拳都像石头砸下来,根本抵挡不住!"被称作盖子的男人露出一副与身材不相符的恐惧模样,辩解道。
"算了。"老大故作豪爽的大手一挥,"妈的,至少扳回了一局。这该死的姓岳的以爲自己是谁,竟敢到我的场子闹事。下次看我不把他打得满地找牙!"
"听说他还是高中生耶!"衆人听见老大的豪言壮语後齐呼一声後,另一男人开口道。
"未成年人?竟然也敢到拳击场混?"盖子睁大眼睛。
"不会吧!盖子你竟然连个高中生都打不过?!"
"闭嘴!......"
"不过,看他一副不要命的样子,高中生来混拳击场干嘛?也没听说他是哪个帮派的......"老大皱起眉头,思索道。
......
交谈的声音渐渐变小,安离珣呆呆的站在路边,他们说的应该是岳懿翔没有错吧......原来那些大片淤血是这样来的,爲什麽要去打拳击呢?爲什麽他总是觉得他似乎有些面熟呢?疑问一个接一个,心里翻滚著从来没有过的强烈冲动。
--我要了解这个人。
"什麽?你要岳懿翔家里的地址啊?"李老师抬头疑惑地看著他,"有什么事么?"
"做值日时发现他的书包拉在教室没有带走,而且这几天他都没有来学校,想到他家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安离珣祭出早想好的托词。
"嗯。"李老师拉开抽屉翻找著,"你去看看也好。但他的来去向来自由,我们也管不着。"边说著边抽出记录本打开某一夜,上面龙飞凤舞的大字写着安离珣隐隐知晓的某个著名宅院。"这是上次他父亲来时留下的。唉,整个转学过程我连岳懿翔的人都没见过,全是他父亲一手包办,那天带他进班里也是我第一次见到他。这样的小孩果然不好带啊......"
安离珣记下具体的地址,微微鞠躬告退,李老师又想起什么似的拿过一边的通知书,"是了,离珣你到他家去的话顺便帮老师把这个交给他家长吧。"伸手接过,是前几日发下的家长会通知书,点了点头,走出教室办公室。
应该是在这个附近吧......?安离珣环顾四周,努力寻找指路牌。这里以前曾听父亲提起过,住着的都是有钱人家的大户,父亲也有许多好友在此定居,本来也有要搬过来的想法,正在打算中时,家里却发生了那件事......于是就此搁下不再谈。这几年家中事务不断,也再没人有访亲探友的心思,父亲整天泡在公司用繁忙工作占用时间,他则必须时时小心关注母亲的状态,防止意外的发生。
17号......顺着整齐的别墅群向前走,应该就在前面不远处。看见16号的门牌,心里松口气,步伐稳定地向前方有着一片生机盎然的翠绿庭院走去。
伸手按下门铃,却没有人回应。走几步到门前往里张望,不小心一碰,虚掩着的铁门就悄然开启了。
怎么没有关门?心里警惕顿起,正在犹豫着要不要进屋,却猛然听见不远处的别墅内传来玻璃器皿碎裂的声音。
不会是......心里一惊,身体已经下意识地侧身闪入铁门,大步往屋子走去。
走到门口,正想再试着按下门铃,里面传来的熟悉至极的吵闹声却让他整个僵住。
女子一时哀哀哭泣,一时破口大骂,偶尔还伴有最近越来越频繁听见的摔砸声......太过熟悉了,他几乎只需闭上眼就可以在脑海中描绘屋内的情形,这个曾经无数次在家中上演的,让他唯恐避之不及的场景。
几乎有一瞬间,他想拔腿就跑,但终于还是只定定的站在门口良久,在里面的哭闹声和男人女人的劝慰声渐渐变小时,才抬起不知何时已麻痹的右手,按下了门铃。
"请等一下。"温婉的女子声音响起,刚刚就是这个声音反复吐出柔和的安慰话语,在勉强控制屋内可想而知的混乱情况的同时,也不断给予门外的他以平静。
门被拉开,女子头发微乱,领口不齐,眼眶微红,甚至可以看见遮掩的手臂上犹有丝丝殷红,这样狼狈的样子,却在她露出和煦微笑的一刻被彻底掩盖。
"不好意思家里发生了些事,请问你是哪位,有什么事吗?"女子歉意的笑著,一边微微台手不着痕迹地抚过理顺额际散落下的发丝。
"因爲大门没关,我就唐突的走进来了。我是岳懿翔的同学,因爲最近几天他都没有到学校,老师担心家里是不是有什么事就让我来看看。顺道送还他拉在学校的东西和家长会通知书。"安离珣擡起手让女子看手上挂著的书包。
"你是懿翔的同学呀。他幷不在这里......"女子正想说什么,又爲难地皱起眉,最後还是敞开大门,"嗯,还是进来慢慢说吧,刚好琴姐也在这里。"
琴姐......就是刚刚那个哭闹的人吧......
下意识想要拒绝,一个男人的声音忽然响起,"小笙,是谁?"
女子拉著他进门,"说是懿翔的同学。"一边回应著一边带领他走进客厅。
厅内犹是一片混乱,一个女子蜷缩在角落里,时不时仍传来隐隐的呜咽,男人无可奈何地站在一侧,眉头皱得死紧地大口吸烟。
听见脚步声,男人转过头来,"你是懿翔的同学?他在学校发生什麽事了吗?他......"说著说著,男人的声音忽然停下来,盯著他的脸看了好久,突然抬高声音,"你不是小珣吗?"
小珣?这样称呼他的只有父亲的朋友,看著眼前男人的脸在记忆中搜索著,忽然灵光一闪,"啊,是岳叔叔!"
心里狠狠的一跳,有关岳懿翔难解的面熟终于有了答案。但是......但是......想起记忆中那个虽冷漠却依旧童稚的脸孔,再忆及这些天短短几面已清楚感受到的肃杀之气,怎么会......
抿紧嘴,想问的话堆积成山,却不知从何开始,直到一声冷笑打破沉默,"怎麽样?这出戏够精彩吧?安家大少爷?"

安详 5

深深吸口气回过头,岳懿翔不知何时开始倚在门边,脸上表情琢磨不定。
是了,确实是他。安离珣怔怔地凝视著和自己记忆中影像逐渐重叠的眉眼。
大约是他七岁的时候,那时他们家甚至还没有住在这个城市。一天父亲带他参加一个生日会,据他所言,是原来在美国留学时认识的挚友受邀回国发展,而那个生日会,正是为他儿子所办。那个父亲的挚友,自然就是岳叔叔。
岳叔叔家住得离他家幷不远,就在几个拐角就能走到的另一个住宅小区内,他就是在那次的生日聚会上认识了岳懿翔。
前来参加的小朋友不少,父亲把他带到小孩堆里,笑著让他和小朋友们好好相处,就坐到岳叔叔身边兴冲冲的叙旧去了。剩下他和几个年龄大概在幼稚园左右的小孩子们大眼瞪小眼。在被缠著玩完各种稀奇古怪的小游戏後,他终于找到个空档溜出屋子,躲到修剪精致的小花园内独自休息,在那里,他终于看见除了刚进门见过一面,而後就再不见踪影的主角--岳懿翔正躺在大树下呼呼大睡。还记得当时心里相当不满,就是因爲要爲这个人庆生才害得他不得不放弃父亲承诺以久的全家人一起露营的计划,现在倒好,主角在这里见周公,他却无事可做,下次父亲能抽出空来,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怒目瞪著对方舒适至极的睡脸良久,结果不知怎麽了,竟也不知不觉躺在他身侧的柔软青草间睡熟了。
待到醒过来,岳懿翔已不在身边,想到父亲还在屋内急忙刚要起身回去,就看见一个小小身躯搬著有自己大半身高的盒子走到他身边,"啪"的一声放下,也不理会他,自顾自地打开盖子开始摆弄里面的飞机模型。
明明心里反复提醒自己正在生眼前这个人的气,还是控制不住的盯著对方灵巧的手看,最後,终于还是觝挡不住诱惑地挪进一些,渐渐加入安装的行列。
直到夜幕降临父亲和岳叔叔发现两人不见了四处寻找时,才在花园内看见两个孩子不知何时变得友好亲密起来,在安装好的飞机模型旁热火朝天地说著话。
从此,他和岳懿翔常常有机会就一起玩,岳叔叔和父亲乐得看见自己的孩子也成爲好朋友,常常两家人一起出门短途旅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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