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魅眼发光,当真如猫一般舔舔嘴唇。
不觉大笑:"好一只小花猫。"
陆小凤的笑声在浓烟滚滚的走廊里回荡,显得诡异非常。
其他四人不觉已皱住眉头。
丁小三道:"此时本没有人有心思笑的。"
丁小四道:"也许我们应该坦诚些。"
陆小凤黑亮的眼睛闪了闪,笑道:"笑总是比哭要好的。"
吕人龙道:"有话直说。"
丁小四道:"现在不过两三个时辰,便已死了三人。我们当合力找出解药,揪出真凶主谋,方能活命。"
丁小三道:"况且我们兄弟内力全失。各位情况也是......"
他这话似是坦诚相见,将弱点暴露人前,本是最能博人信任。
然而,在场的人哪个不是心有七窍,又怎会不知。先前只是各自隐瞒,如今话一出口只是挑明。
况且凭他们兄弟合力,自是已立于不败,隐隐竟有威胁的意思。
吕人龙先是一喜,喜的是着九曲迷宫中竟然暗藏解药。再是一惊,这丁氏兄弟此时便要出头托大。只怕现在要随了他们心愿,自己立时便要做了他们探路、涉险的冲锋卒子。
细细想来,现在六人,除去那对丁氏兄弟。
猫样的女人不知来历。看其行动举止,虽不可小视,易不用太过挂心。
四条眉毛的想必就是陆小凤,此人当万分小心。
他身边所站之人,显是位世家公子。武功智慧虽不知底细,必也是人中龙凤,万万小看不得。
如此算来,自己已是尽落下风。莫说杀得众人,便是自保也是万分困难。
吕人龙心中已经千回百转,做定了打算。
面上却不露声色,只冷笑道:"如此怎样?此人将我等捉来 想必武功智慧已入化境。现在身处他人局内如何能反客为主?"
将话题轻轻带开,全不提自己武功内力。
丁氏兄弟正待再说。
花满楼忽然到:"我听得远处隐隐传来流水声音,许能避避这滚滚烟尘。"
吕人龙看了花满楼一眼,目光恶毒。
他已猜出此人是谁。
心中忧心更甚,倘若当真如此,恐怕丁家兄弟合力也不是他们对手。何况自己毕竟势单力薄。
只有最先下手,先发制人,自己方有一线生机。
如此想来,更是不敢停留,快步向前走去。
放下方可成佛
灰色的墙壁,低矮的通道,昏暗的油灯。
没有预兆的突然截止。
面前是一堵石墙,光滑厚重。封闭了所有,前进的可能。
六个人的站在墙前。
花满楼指着一处道:"流水声便是从此处发出。"
陆小凤上前仔细勘察,轻轻敲击,声音似有空洞。
竟是一处暗门。
此门做工精巧,隐藏在一片昏暗中。若不是花满楼指出,怕是谁也发现不了。
小心的打开暗门,是一条向下的漆黑通道。
丁小四道:"此处,通道漆黑,怕是藏有机关。"
丁小三道:"墙壁上的油灯镶嵌十分坚固,恐难取用。"
花满楼道:"且让花某先行,黑暗与否对一个瞎子是没有分别的。"
吕人龙虽然已经猜出,这世家公子打扮的便是花满楼。但现在亲耳证实,还是暗暗感叹:时运不济。
通道中,伸手不见五指,只听得遥远处仿佛传来水声。
红尘中的喧哗和烦恼,似已完全被隔绝在黑暗中。只不过世上一些最危险、最可怕的事、往往就是隐藏在这种平静中的。
一行六人,就在这黑暗中安静前行,各怀鬼胎。
目不能视的情况,总是让人感觉烦躁。平时很容易把握的东西现在,就变的难以捕捉。这种感觉甚至让人崩溃。
陆小凤现在就很烦燥,他希望能赶快结束这件事,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此时,陆小凤想起了花满楼。
这个走在他前面的男人,花满楼的世界无论何时都是这样一片黑暗。
然而他却是那么的平和,从来没有为自己看不到而难过。陆小凤忽的就有那么一点心痛。
他悄悄上前,握住花满楼的手。
悄声道:"我不喜欢这种情况。"
掌心传来温柔的触感,花满楼道:"怎讲?"
陆小凤道:"太静了,我会觉得很紧张。"
花满楼道:"为什么?"
陆小风道:"怪事总在这种情况下发生。"
陆小风听到花满楼轻轻的笑声。
花满楼道:"你若是真的很紧张,咱们聊聊天,聊天往往可以使人忘记紧张。"
陆小风道:"说说那屋子里的事情。"
花满楼道:"那女人让我做了很有意思的选择。"
陆小风道:"什么选择?"
花满楼道:"断子、绝情、散功,三选一。"
陆小风道:"我是万不会选绝情的,就算要割下我的脑袋来,也不选。"
花满楼轻笑,道:"若是割下你那处东西,你就只好选了。"
陆小风笑,贴住花满楼的耳朵低声道:"原来你也不是真君子。"
花满楼道:"跟你这种人时常在一起,就算是个真君子也会变坏的。"
陆小风大笑,然后就发现他们已穿过漆黑的通道,来到一间分外明亮的石室。
这段路在别人走来,定是战战兢兢,提心吊胆,但他们却轻轻松松的就已走过了。
路本是同样的路,只看你怎么样去走而已。
人生的路也是这样子的。
石室,是正正方方的石室。
四壁上点着酥油火把,将不大的石室照的灯火通明,与方才的漆黑通道形成鲜明对比。
石室不大站上六个人就显得有些拥挤。
正对着众人进来的墙面上有一个壁炉,炉口与墙壁相平,炉膛很深,约有一丈多。
壁炉两傍各有一扇关闭的石门,青灰色的石壁上,用朱砂涂着大红的字:
炉内解药,需者自取。
阿鼻地狱,小心业火。
字字血红,字字惊心!
众人小心查看壁炉以及石门,石门上皆有机关,可以轻松打开。
门内又是漆黑不见五指的走廊。
吕人龙道:"这壁炉入口十分狭小,内里狭长,男人恐怕是钻不进去的。"
他的话一边说,眼睛在众人身上扫过,最后停在了猫样的女人身上。
陆小凤将女人揽到自己的身后,道:"也许应该试试再说。"
他在炉子前试了试,然而无论他怎么努力也不能将膀子挤进去。若是平时,他用上缩骨的功夫到还能免强通过,可现在却是一点法子也没有。
陆小凤无奈只得退了出来。
这两日的变故太多,来的又大都突然。
陆小凤实在不想再有人无辜丧命,总是想先作出万全的安排。
陆小凤道:"我们也许应该先勘察一下,那两扇石门后的通道。也许有更好的选择。"
丁小三道:"那也许是浪费时间。"
丁小四道:"那也许是危险的错误。"
陆小凤还想再说什么。忽然,猫样的女人已经环住了他的脖子。形状美好的嘴唇,就这样贴上了他的唇。
唇是火热的,吻是热辣的。
一个漫长的吻。
陆小凤知道,有的时候女人作出了决定,常常是用行动来表示的。
一个深情的吻,一夜激情的欢娱。
常常都表示了女人的决心。
所以当他们的唇分开的时候,陆小凤看到女人柔软的身子轻巧的钻入了壁炉。
这个瞬间,陆小凤几乎是要上前将女人拉出来的。
这壁炉的感觉太糟糕了。
可是,当陆小凤看到女人拿到瓶子,转回身向外爬的时候。他觉得,也许是自己神经太过紧张的缘故。他甚至看到女人的一双猫眼冲他眨了眨,美丽的唇在冲着他微笑。
然而,只是一瞬间的放松。
一切就发生了改变。
一快钢板,就这样出现了,在炉膛深处,手臂遥不可及的地方。
没有任何预兆,没有任何原由。
钢板阻碍了陆小凤的视线,但阻碍不了声音的传导。
陆小凤听到惊叫、挣扎......
陆小凤看到钢板慢慢变红,听到声音渐渐减弱,然后一切又恢复了安静。
陆小凤现在是愤怒的,他捶打着整个壁炉,发出可怕的咚咚声。然而一切都没有作用,炉内钢板的后面,再也没有回声。
陆小凤无话可说,面对生命的凋谢,却无法阻止,让他觉得浑身脱力。身子腿脚都软棉棉的,他就这么靠着壁炉坐了下去。
房间里丁氏兄弟和吕人龙,正研究石门后的通道。
他们的语气是那么的虚伪,声音是那么的聒噪。
陆小凤闭着眼,听着他们的对话。也不开口,只靠着墙坐着。
他现在又饥又饿,而且非常的累,甚至连抬一抬胳膊都觉得困难。
他以前曾受过很多苦,然而没有一次让他觉得这么难抗。他面对的似乎是一次又一次,神经极限的挑战。
这甚至让他有了绝望的感觉。
他想起刚刚在他们进来的那道门框上看到的一行话:
孽海回头,放下方可成佛。
陆小凤想:也许是应该放下了。
他已经经历过太多的江湖风雨,甚至在他还活着的时候就已经成为了传奇。用这个诡异的地方,用这个诡异的迷局,来终结传奇,也许是很好的选择。
花满楼拍了拍陆小凤的肩膀道:"还好么?能站起来么?"
陆小凤道:"只要我想站起来就能。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做。"
他捉住花满楼的手又道:"不过我真的很累,也许一切就这样了结了也好。"
花满楼道:"不会就这样结束的。我们走吧,我们必须走。"
花满楼露出坚定温柔的笑容,道:"想想晚枫。她还在家里等着咱们。"
花满楼的笑容是只有父亲想到了女儿才会露出的笑容,那是温暖而幸福的。陆小凤却被这笑容刺痛了,他确实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陆小凤道:"确实,还要回家呢。"
这时力气又回到了他的身上,他拉着花满楼的手,大步的走上前去。
无论将要面对何种困难,他都一定会克服。
冰水
经过商议,众人决定选择可以听到水声的通道。
吕人龙走在最前面,拿着从石室墙壁上拆下来的酥油火把。后面跟着花满楼和陆小凤,最后是各举着一个火把的丁氏兄弟。
光明的作用是巨大的,它总是可以给人希望。
通道漫长,两边是总也没有变化的青石壁,单调枯燥。
陆小凤是个禁不住寂寞的人,所以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有的是江湖趣闻,有的是青楼美女,有的是武林秘史。
他说的兴高采烈,讲到精彩处,丁氏兄弟和吕人龙也纷纷插嘴。刚才还弥漫在众人之间的压抑情绪,竟一扫而空。
众人说的高兴,陆小凤却发现花满楼始终一言未发,只默默前行。他扯了扯花满楼衣袖,投去疑问的目光,对方竟浑然不觉。
陆小凤猛的捉住花满楼腕子,传来的是不正常的高热。
再看花满楼面色青白,大滴的汗珠从额角冒出,紧闭的嘴唇抿的发白,好看的眉毛也几乎皱到了一起,显然是承受着某种极大的痛苦。
陆小凤正想开口,却看到花满楼冲他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有关系。
陆小凤却还是开口道:"这走的也闷远了,尚不知前方还有什么陷阱机关。我也累的要死,咱们不如休息片刻,养足精神再继续前行。"
吕人龙沉声到道:"前方已经看到微弱灯光,不如到了灯光处再做休息。"
丁小三道:"此话有理,看这火把的样子,也不能再撑得许久。"
丁小四道:"一会若没了火把,又要摸黑前行。甚是不妥。"
花满楼道:"摸黑确是不妥,当继续前进方好。"声音沙哑。
陆小凤无奈道:"那我们速速到了那里便休息吧。"
有了希望和目标,前进的速度自也快了很多。
灯光所在处又是一间石室,一间宽阔的石室。
比之前面曾经见到的,大上了许多。
房间的四壁各燃着一盏灯,昏暗的油灯。
屋内有一个不算太大的坑,半人深。坑底有泉水注入。刚才他们听到的水声,便是从这里传出。
屋子里潮湿阴冷,泉水更是冰寒刺骨,站的稍稍靠近水坑,便有凶猛的寒气袭来。外面本是六月的天气,众人穿的单薄,陆小凤更是只穿条衬裤,都离的远远的看着水坑。
当所有人都走进了屋子,一柱插在角落里的香,啪的自燃了。
这阵势陆小凤是见过的,心中的不安,腾的蹿起老高。
陆小凤骂道:"又是该死的香。"
丁小四叹道:"香无好香。"
丁小三道:"怕是又有什么机关。"
吕人龙没有说话,心中暗暗盘算:天随人愿,当趁乱杀人。
女人的声音就在这时毫无征兆的响起。
"妾身忽然想起,曾在墙壁的暗阁里,遗落有一瓶解药。不知各位是否有兴趣。"
话音未落丁氏兄弟已经扑向陆小凤身后暗阁。
随即,丁小三叫道:"钥匙在哪里?"
"哦,妾身忘了说,潭水很冷。还有哦,香熄灭的时候,暗阁就再也打不开了。"
丁小四道:"也许有人,应该牺牲一下。"
吕人龙道:"没有人会他妈的下去。"
吕人龙嘴里说着,却看了一眼站在陆小凤身后的丁氏兄弟。
一个眼神,有时候能传达很多东西。
下一个瞬间,三个人同时行动。
吕人龙扑向了花满楼,而丁氏兄弟则一左一右的架住了陆小凤。
花满楼似乎疏于防范,竟被吕人龙一击得手,高高的举在空中,向房间中间的水坑甩去。
陆小凤还在挣扎,倘若是平时,十个丁氏兄弟也困不住他。可此时,没有内力全拼力气,他势单力薄,又失了先机,却是怎么也拼不过两个成年男人的。
陆小凤挣脱不开丁氏兄弟,嘴里正待开骂。
却听得一声闷响,一片水声,接着是瓷片碎裂的声音。
再之后是花满楼的一声闷哼。
陆小凤被人架着看不清水坑里的情况,他却知道花满楼定然伤的不轻。因为他的这个朋友,虽然外表温柔,但骨子里硬的石头一般。
陆小凤急的眼红,用尽全身的力气挣扎。
喉咙却被吕人龙掐住,呼吸变的十分困难。
吕人龙冲着水中的花满楼吼道:"快起来,现在没时间给你糟蹋。婊子养的!"
花满楼方才外热内虚,一方面热的烦躁,一方面又提不起半分气力。知道是早前喝下的那杯绝情将要发作,正强自压制。分了神志,竟让那吕人龙偷袭得手。
现在身下泉水冰冷,暂时镇住绝情的发作,将外热逼入体内恰巧填补内里之虚。神志因此清明许多,知道此时若不照了吕人龙的话做,陆小凤只怕立时便要丢了性命。
当下开始在这水坑中寻找。
这水中铺满了破碎瓷片,每动一分膝盖和手掌都传来刺痛。
花满楼自幼失明,感觉较得常人灵敏数倍,这疼痛自也是较得常人强了数倍。虽咬牙忍耐,但还是不时有闷哼,从唇齿间漏出。
又听到坑边吕人龙大吼:"快点!婊子养的贱货!没有时间了!快给我找!"
花满楼在寒冷冰水中摸索,心思也是片刻没有停下。
想救得陆小凤性命,机会怕是只有一瞬。
也顾不得疼痛,暗自在手中扣下一枚最尖利的瓷片。
估计香燃的差不多了,花满楼猛的起身,大声道:"钥匙!接好了!"
同时,将钥匙甩向屋子的远角。
此时,制住陆小凤的三个人,同时弃下陆小凤向钥匙奔去。
陆小凤手脚一得自由,便跌撞着,边咳嗽边向水坑跑去。
他将花满楼拉上水坑,心已是揪痛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