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着办手续听医嘱的时候息红泪打来电话，顾惜朝挑重点急急解释过便收了线，心底有细微的轻松感一闪而逝，他甚至没来得及分辨那从何而来。结果出来的一刻，一家三口都晕晕乎乎如坠云里雾里。傅宗书一想到马上可以抱孙子，激动得简直一刻都坐不住，老教授的儒雅风范如灰扬散，只会转来转去不停叨叨该买的东西。傅晚晴甫为人母全无准备，再加上折腾半天累得不行，只乖乖坐在椅子上满脸茫然，不知在想些什么。而顾惜朝突然升格做父亲，一时竟也失了冷静，嘴唇蠕动良久硬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孩子？他有些眩晕，眼睛不由瞄上妻子尚无明显隆起的小腹，奇妙的充实感与责任感如潮水涌上，堵得喉头发酸。
孩子，我的孩子，我们的孩子--他痴痴地想，竟有些想哭--一个干净鲜活的新生命。眼前的女子纤瘦柔婉，而就在她依旧平坦的小腹中，他们的骨血竟已融出了这世上独一无二的结晶。一股熨帖的暖意流遍四肢百骸，顾惜朝长长呼出一口气，眼睛微微湿润。一个字突然鲜明无比地插入他的脑海--家。啊，原来这就是家的感觉--他伸手轻抚妻子疲倦的脸，换来女子慵懒爱娇的微笑--沉甸甸的温暖，好像填补了生命所有的罅隙。"坐今晚的飞机，我们回美国！"傅宗书考虑再三，终于下定决心一拍手："那边医疗设备什么的都不错，惜朝在大使馆年后还得工作，我跟你们过去！""啊？"顾惜朝吃了一惊："您过去？爸，学校还有课吧？""没事！反正我是荣誉教授，跟教务处说一声就行！我要有孙子了还不得放个一年半载的假！"老教授随意挥挥手，眼里闪着期待而不容推拒的光。顾晚二人无奈，只好顺了老父亲的意，寒假还没过完就一起飞回了华盛顿。

 

 

尾音 唯有相思不曾绝
金秋九月，阳光晴好。顾惜朝缴完费，回身去扶坐在一边的傅晚晴。清丽的女子如今已是大腹便便，浑圆的肚子配上她娇小的身型，看上去颇为惊心。"还有一个月左右，惜朝，你说这次能不能看到小BABY啊？"傅晚晴有些困难地起身，眼睛晶亮。"不知道，待会问问医生，以后产检的次数可能要更频了。"顾惜朝小心握住她的手，另一手搭到她腰上，搀着妻子慢慢走向诊室。这八个月过得还算安稳，傅晚晴谨遵医嘱细心调养，害喜的反应一直不重，情绪也始终不错，没什么歇斯底里的"孕期综合症"，让家里两个男人都轻松不少。
检查的时候傅晚晴脸皮薄，怎么也不让丈夫待在屋里，顾惜朝便无奈笑笑到走廊上等。明媚的暖光顺着窗户洒到身上，让他倏忽间升起迷蒙的睡意。思绪慢慢游移开来，他站在原地，漫无边际地想了许多人事，包括打算彻底退休的老岳父，包括预定明年结婚的方应看，还包括匆匆重逢又急急别离的戚少商。他们俩无论做什么似乎都总是不凑巧--顾惜朝垂眼淡笑--明明彼此的妻子联系密切，两人却并不清楚对方的境况，所有的消息都来自爱人偶尔闲谈的只言片语。戚少商，你过得好吗？他仰头接受阳光的洗礼，微微眯起眼睛。晚晴口中的息红泪是个很好的女子，应该是与你珠联璧合的。我就要有孩子了，马上将会担起一个完整的家，而你也不会太晚。不知道你现在在做些什么--身后的门"吱呀"一声，护士探出头叫他，顾惜朝应着转身，离开了窗外的阳光--但我愿你一切都好，就像我一样。

戚少商和息红泪晚上出去听了场音乐会，吃完晚饭开车回家的路上，看见车窗外的街灯盏盏点亮，法兰克福的夜晚流光溢彩魅惑迷人。息红泪今天出了次庭，此刻已经倦极而眠，戚少商慢悠悠地开车滑过天河般的街道，悠哉欣赏着这城市的辉煌灯火。明亮的夜色让他想起一双幽深的眼瞳，顾惜朝的眼瞳。啊，又想起他了--戚少商轻叩方向盘，挑眉笑了笑--那人还真是随时随地都能蹦出来。自婚宴过后，这近一年的时间里，他想起过顾惜朝无数次。逛街的时候看见的某个背影，吃饭的时候听见的某段音乐，办公的时候碰到的某个问题，还有休息的时候遇到的某种情景，都会让他想起那个人。
还在想他，也许会一直这样思念下去。但已经不再感到难过，每次忆起那熟悉的眉眼，心中只有一片安谧的平和。从心理学角度讲，这是典型的老年人心境。戚少商不由轻笑出声，原来一想到顾惜朝，他就会未老先衰。他想他，温和而又清浅的思念。不再郁结不再渴望，唯余淡淡的怅然与感怀，像思念一朵早谢的花，像思念一个无终的梦。又或许他根本不是在想顾惜朝，不过是借他怀念曾经鲜烈张扬的青春，兼之祭奠从前热情执着的自己。谁知道呢？戚少商摇上车窗，挡住微寒的夜风。这些本都是无所谓的事。自己很好，相信那人必然也是一样。仅仅一面便能明白，傅晚晴是个温良娴静的女子，很适合清冷寡淡的顾惜朝。算算时间他们的孩子也快出生了，日子定会越过越舒心。
结婚之后，戚少商烧掉了那四十九封从未寄出的信。他看着火舌细细吞噬掉那人繁复的名字，恍若燃尽了所有遗失在岁月里的心情。研二的冬天特别寒冷，有天情绪极度低落时，他在信里写道："不是因为寂寞才想你，而是因为想你才寂寞。"而今这句话已经再不合适。戚少商踩了脚油门，在飞掠的光影中向家驶去。如今的他并不寂寞，却仍旧想念；而正因为有了这份思念，他才再也不感到寂寞。顾惜朝，你会好的--两个深深的酒窝陷进脸颊，戚少商的眼睛亮过闪烁的彩灯--我也会好，有什么理由不好呢？我们都会好的，绝对。

白驹过隙，浮沉数年。今后的八月，华盛顿自有他的阳光，法兰克福亦自有他的雨声。无所谓分离，更无所谓结束，只从此各安天涯，娇妻爱子，静度余生。

 

 

后记 淇则有岸
再长的路也有到头的那天，再久的爱也有完结的时候。
如此文艺的开篇其实只是想说明一件事--我写完了，哦也。
投入了许多感情，包括自己的和身边人的，花了心思去雕琢，最终的成品虽然并不出色，自己却很是喜欢，这便够了。尽管这个结局未必尽如人意，还请大家一笑接受。
我写文的灵感往往只是很简单的东西，比如一句话，一个场景，一件物事，或者一种表情。本文的起点便是最后一句，所以基调如此也不甚奇怪。追求真实，于是无可奈何地沉重起来，理所当然地没有后续。本想着要在后记里好好谈谈自己想表达的一些感情，终于还是作罢了，阅读的好处就在于千人千面，何况笔力不足原也没有说破的必要，笑。
从9开始大纲修改了许多。一些欢乐的情节删了，一些哀凉的故事去了，甚至最关键的醉酒回忆也面目全非。某灵写文比较随性，大纲通常单起个提示作用，真正动笔时故事会自己发展，最后便懒得修改顺其自然了。也许这样方才最合适，谁知道呢。风格有些微转换，整体氛围把握尚算成功。而遣词造句虽依旧重复多多，却已有微小进步，慰怀足矣。
初始预定不过是个1万字的短篇，如今竟变成4万7的中篇，真真始料未及。几个很爱的场景没有机会写出，比如暗夜里的孔明灯，有些遗憾，以后如有长进或可调整一二。结局部分并不精细，行文水准参差不齐，许是拖得过长，与近日郁结烦躁的心绪倒也不无关系。心气浮的时候不适合写文，但后两个月事务繁杂，惦记着平坑，急了点，不过并没有草率，所以问心无愧。
某灵想了许久，觉得这文大概就是传说中"彻头彻尾的后妈文"。然而我坚持自己本质上对戚顾是很亲很亲的，安排这样收场，私以为已是他们最好的终曲。我身边有这样的伴侣，抗争不休成功相守，最终却抵不过现实磨砺岁月无情。临了互相埋怨时时后悔，倒不如只若初见从此天涯了。有亲总在纠结戚顾个人是否真的幸福，为什么不呢？人的一生并不会只能爱一个人，爱一个人也并不一定要得到他才是最完美的。相恋相知相守，单样已是极难，又岂能贪多求全？
生活充斥着不断的选择，想过得好，就要学会比较利弊狠心放弃。我让小顾想过，他的心太大，一个人是填不满的。其实谁不是如此？时间的可怕在于它可以淡化一切激烈，比如瑞特对斯嘉丽炼火般深沉的爱，那么永远守着适当的距离保持残缺的美岂不更好？维纳斯如果有了断臂又何来显赫声名？无非是一个道理。幸福原亦是相对的，满足原亦是荒谬的。看不开无所谓，放得下就行。人，终究要在现实中生活，在社会中存活。种种纷繁复杂的关系，又有哪一条锁链可以轻易被斩断呢？
我有时也会觉得小戚很苦。他的表情大多是抿唇皱眉，声音也总是低哑沉涩，颇有点杨白劳的苦大仇深。然而没什么好可惜的，要是顺遂一生，顾惜朝和他灵魂相撞而迸溅四射的美丽火花也就不复存在了。爱过，即便一地残章，终是胜过永不懂情。从这个角度讲，某灵很羡慕小戚，所以下手可能不自觉地狠了点，啊哈哈。他们都会好的，我确信。
整篇文章写得都很舒心，笔触用得淡，情感却铺得细。以后不会再写此类形似心理分析的作品，我要以借外象显内象的至高境界为目标不懈努力。日后的计划无需赘言，说了不做反倒是RPWT。惟愿可以保持良好坑品，渐渐成熟淡定，磨砺洗练文风。每一篇都比前一篇好，每一篇的主题与情节都不重复，即是最深最真的渴盼，亦为最高最远的目标。我会加油，请亲们继续多多支持，拜谢。让我们新文再见，最后，大家新年快乐。

PS：我很喜欢这里的晚晴，顾晚的感情也非常真挚温馨，特此指出，望各位不要质疑小顾对妻子的爱。于是说RP爆发的某灵终于囧囧有神地从头文艺到了尾，有点不妙的上瘾趋势，待我下次转换成欢乐风格再来摆脱这忧伤病毒吧！最后的最后，给所有看了这个郁闷的题目和愈发纠结的剧情还依然坚持读到绝望的结局的亲送上无良作者的钦佩，那么情感丰富的亲妈党出门请向左，那里有面巾纸堆；而性格激烈的行动派出门请向右，那里有西红柿山。某灵顶锅盖逃遁，望各位轻PIA勿念，以上。

2008-1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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