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身后扶住钮循的两臂,看他一只脚踩上去,另一只脚也提了起来,微一使力,整个人都蹲在了桥面上,再扶一下下半身,看他整个人站稳了,才走回自己那边。
钮循战战兢兢呼出一口气,一个是怕动作太大掉下去;另一个,刚才抓着自己胳膊的大手,还有几乎直扑耳后的气息都让他紧张到不敢呼吸。
“不用太紧张,尽量将身体放松一点,不然两个人很难合作。”牟士冬虽然在其他方面喜欢耍滑头,可是涉及到他的专业领域还是表现的很尽职尽责的。
“好。”钮循本来想点头,可是头一动就会觉得整个身体在摇晃,还是动嘴好了。
牟士冬伸手出去,看他眼睛都不往这边看,只好再出声叫他:“你倒是把手伸出来啊。”
钮循顿悟般的微微抬眼,周围多少人在等着自己呢……“你可千万要争气呀,就算不为自己也得为教练啊,万一把教练拖累了,那就罪过大了。”心里面祷告着,双手已被对面的人扣紧。
触到他手心里的汗,牟士冬安慰的说:“放心,有我呢。”声音低低的,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可这句话却深深地砸进了钮循的心底——牟士冬不会知道,对于一个长久以来与孤独为伴的人来说,这句话有多么重的分量。身处寂寞中的人并不觉得难过,他更无法承受的,往往是想要打破寂寞的东西。
“我喊一二,你就跟着我的节拍走……”牟士冬还在继续自己的教学,说到一半瞄到钮循的眼睛,突然深邃的让他失了神,身子一晃,对面的人及时发现,借着手扶了一下,两个人这才稳住。
打消掉乱七八糟的想法,游戏终是要完成的。牟士冬低声喊到:“开始……一二,一二……”
两个人终于踩着均衡的步伐挪了出去,两双手紧紧相握,偶尔的眼神交流,彼此的力量平衡……“心心相印”,名字虽然矫情了点儿,不过确实贴切——此刻的他们心意相通,向着既定的目标执着的前进着。
第八章
尽管示范很成功,但还是有不少人难以达到“心心相印”,需要反复的练习,不断的磨合,因此该游戏一直持续到午后才算结束。
钮循得此机会远离牟士冬,放松的喘一口气,哪想到中午吃午饭时他又凑了过来……放着那么多的位置不坐,偏要凑到钮循跟董健咏的这一桌,跟钮循相邻而坐。钮循与他贴着的那只手都不知道怎么放了,最后只好勾着自己的另一只胳膊,又热又有汗,没多会儿就印出半圈红印来。
牟士冬怎么会看不出他的别扭,面不改色的继续折磨小朋友——“别扭吧,别扭吧,越别扭越说明问题。跟女人坐一块怎么就不见你难受成这样?”
正想到女人,对面“啪”的又放下一盘子,牟士冬抬头,头上冒黑线——贾琳。
“董经理,怎么样?对于这次的活动有没有什么意见?”贾琳煞有其事的跟董健咏寒暄,眼睛却直往钮循这里瞄,其意不明。
牟士冬叹息,这女人怎么跟警犬似的。
“整体安排都很好啊,既锻炼了身体又学习了东西,还增加了团队的团结……”董健咏虽然觉得奇怪,但该应付还是要应付。
“哦,那就好……”贾琳夹起一块芹菜咬在嘴里,视线又在对面两个人之间打转,咯吱咯吱咬的牟士冬心肝儿都颤,心说我这还没开始行动呢,她可千万别给我找什么麻烦。
“那……钮循呢?”贾琳笑眯眯的盯着钮循开了口,“你觉得怎么样?这次活动有什么特别的‘收获’嘛?”
钮循傻兮兮的,已经被那甜美的笑容蛊惑了,完全没听出人家话里有话。“啊,挺好的,风景又美,活动又很有意思……”余光瞄到旁边的人在看自己,“啊,教练也很负责……”到是学会拍马屁了。
牟士冬看他起码想到了自己,心里开始美滋滋的。
“是吧是吧,牟教练确实是个好人啊,以后有什么事情尽管找他帮忙好了,他一定会尽力帮你的……”
牟士冬听到贾琳的话稍微松了一口气,这姐姐难得一见的不给自己帮倒忙。
“哦……”还是略显拙劣,应付了两句钮循就词穷了,再加上贾琳这句话来的莫名其妙——公司拓展训练结束以后,他们应该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吧?帮忙?帮得着吗?……想到这个,心里稍微有点儿空落落的,以后就见不着了吧……
牟士冬没有发现钮循的失落,不然的话估计他当场就能抱着人家转三圈。故作深沉的点点头:“没有问题。”还不忘扫一眼斜对面的董健咏,那人也不说话,就低着头吃饭,让人看不到他的神情。不过,看不到不代表猜不到,牟士冬一边勾勒着对手的颓败感一边在心里暗爽。
本着私心,延长了午饭休息时间,既增加了与钮循相处的时间,又取悦了众人,何乐而不为。
钮循是个被动的人,但仅限于对方是陌生人。只要你能主动“骚扰”他,并保持住高热度,渐渐的他就会感觉自然多了,话也多了起来。
牟士冬很高兴的看到自己的努力有了成果,想尽办法的逗着钮循说话,例如爱好啦,喜欢吃什么啦,例如QQ号啦,电话号码啦,例如……
贾琳悠悠走过来,“牟教练,咱们是不是趁太阳下山前把训练给结束了?”
“……”牟士冬恼羞成怒,“你是教练我是教练?”
“我只是提点儿意见而已,我觉得大部分教练都是心胸宽广,乐于接纳意见的啊……”
“你……”
钮循看看贾琳,再看看牟士冬,刚才跟他聊天时的那点儿雀跃也消散了。这两个人的关系怎么看都太好了点儿,调侃斗嘴的样子,不是男女朋友,也该差不多可以进展到那种程度了吧。
默默地站起来,往别处走,把还在大眼瞪小眼的两个人留在身后。
牟士冬看着那个落寞的身影走远,拿起哨子恨恨的吹了两声,大声喊到:“集合集合!”
贾琳捂着耳朵,撅嘴,“小气!又不急在一时!欲求不满的老男人……”声音刚好能让前面的人听到。
牟士冬继续喊:“十秒钟内没有入列的人罚跑三圈!”
被带到训练场以后,大家看得不大明白了——面前就一个一米半多高的平台。这是干嘛的?一群人面面相觑,然后都摇头。
“其实呢,”又开始卖关子,“咱们这个游戏说简单不简单,说难不难……最重要的是,你对你的团队是否有足够的信任。游戏规则是这样的:小组成员依次站到这个平台上,我会用一根布带牢牢绑住你的双手,然后要求你挺直身体向后倒去。在这个过程中,小组的其他成员会在下面用双手做成保护网来接住你。”
尽管大家都在质疑这一游戏的安全性,可是没人吱声。他前面说的太清楚,“信任”是最重要的东西,你的质疑必然就表现出对其他人的不信任,放在心里是一回事,拿到面子上就是另一回事了。
说实话,这个难度不高的游戏费的劲比前面几个都多。
站在下面的人不觉得上面有多高,所以会很不理解上面的队友为何要频频回顾下面的情况,表现得十分紧张和不确定。等我们在下面摆姿势摆倒肩膀胳膊都酸了,上边的人还是没有倒。等自己自告奋勇上去了,才知道有多为难。加上自己的身高,差不多是4米的高度,这样硬邦邦、直挺挺地倒下下去,还不摔个头破血流?当然,那是没有人接的情况。糟糕的是,手还被教练又一根布带牢牢绑住了,想挣扎也没有办法。闭上眼睛,背对下面,真的要有十足的勇气才能用背倒向他们。而且你的姿势漂亮与否,也就是是否倒得笔挺挺的,不但表明你对自己队友的信任度,也会影响他们接住你的效果:倒得越直,越安全;否则容易伤到队友,更可能伤到自己。
总而言之,难,很难。
几乎每个人上去都要耽误个十分八分的,下面的人都在鼓劲儿,牟士冬在一边淡淡的看着,一个团队队员间的彼此信任需要他们自己去努力,在互动中逐渐建立起来。
一名队员大声地背对下面喊到:”你们准备好了吗?”下边的人终于等到这一刻,兴奋地回答:“准备好了!”然后1、2、3……倒!稳稳当当的接住。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牟士冬比较意外的是,钮循在这一关过的如此顺利。帮他绑好双手,本来还担心他太害怕,安慰的拍拍他的肩膀,笑着低声给他鼓劲儿:“加油!”
谁知道钮循预备好以后,几乎是没有犹豫的倒了下去……
在完全失重的那0.01秒里,钮循感觉自己就像是倒向了一个完全不可获知的未来,已把自己的生命都完全交到了其他人的手中!那一刻像是飞了起来,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自己担心,因为什么都不在自己手中,什么自己都掌控不了……多像无奈的人生。
稳稳当当地落在无数双托住自己的手中,耳边响起队友的欢呼。那一刹那,钮循有点儿恍惚,抬起头来就看到牟士冬略带担心却又透露出欣慰的眼神。钮循微微一愣,随即又冲他露出开心的笑容,洁白的牙齿正对着太阳闪闪发亮,这男孩儿的阳光形象看的牟士冬心肝儿扑通扑通的在胸腔中作响——真想跳下去,抱住他,亲亲那红扑扑的脸蛋儿。
不急,那一天不会太远的……
第九章
“昨天我已经说过了,今天咱们的主要任务是培养团队合作精神,所以下一个项目仍是团队项目——双人平衡木。”
“啊?那不是跟独木桥一样?”看着面前平行的两根平衡木,脑子里不自觉的联想到上午的画面,大家纷纷发表感慨。
“当然是不一样的,”牟士冬伸出一只手指左右摇晃,“这个难度更高哦~因为其中有一个人要扮瞎子。对于一个眼睛没有残疾的人来说,在失去视觉的情况下,很容易失去平时的平衡感,在这种情况下,还要求你在平衡木上前行,就更增加了难度。而同一组的另外一个人的责任就是充当队友的平衡杆,为他引导脚下的路,并保证队友的安全。”
环顾一周,看到大家脸上了然的表情,牟士冬才继续说:“好,现在排成两行,两人一组,一次两组。你们自己协商,选出一个人充当‘瞎子’,到我这里来戴眼罩。”
男士们为了表现自己的勇敢,站队的时候通常都会自觉的排在前面,这一次也不例外。于是,牟士冬就看到了离他几步远处的钮循。
钮循正在盯着牟士冬手中的眼罩看,直觉感到上面的视线,一抬头刚好跟对方对了眼。牟士冬半勾起嘴角,若有似无的笑了,钮循赶紧把视线转开,可是刚好把粉红的脖颈留在了人家眼中。
董健咏正好站在他旁边,看到他不大自然的样子,以为他是紧张,安慰的说:“没事儿,待会儿我在上面走,你只要帮我看着脚底下,跟我说左右就可以了。”
“啊?哦……”钮循听到一半才知道董健咏是在跟自己说话,刚睡醒似的应了一句。
董健咏颇有点儿自作多情的感觉,干笑着掩饰内心的尴尬。
前面两组人大概用了半个多小时的时间走完了全程,虽然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但还是掉下来一两次。钮循看着看着就联想到了枪战片里的主角,在高科技的帮助下潜入布满红外线的密室盗取宝物的镜头,心里不禁跃跃欲试。
几番转头,瞟一眼董健咏,又不好意思开口说要交换任务,因为理由实在太幼稚了。
倒是董健咏注意到了,先开了口:“怎么?有什么事?”
“啊……”钮循一下子急中生智,“我想说,待会儿还是我在上面走吧……那个,经理啊,我是怕,万一,万一您不小心滑下来的话,我不一定能扶得住您……您在下面的话,我觉得更安心些。”
董健咏本来还想驳回他的意见,怕摔着他,结果听到最后一句“安心”,心就整个软了下来,脑子里回荡的都是“有我,他会安心”,完全忽略了人家说话的前提,沉浸在自我满足的世界里。
就这样,最后站到平衡木上的变成了钮循。
说实话,牟士冬在给他戴眼罩的时候也挺担心的,不过自己告诉人家自由选择任务,现在又不好再去干涉。最后只好闲晃似的跟在钮循的另一边,貌似在监督两组人员,实际上大部分时间眼睛都盯着钮循的脚底下呢。
“再往左一点儿……”这边董健咏正在指挥着钮循往哪儿放脚,“好,回来一点儿……”
右脚半天没敢落地的结果就是,钮循失去平衡了,身子开始两边倒,董健咏赶紧捏紧了他的手撑住他,另一只手从他身后扶了腰。
牟士冬皱皱眉,看着那两只手很是碍眼,心里只巴望着“小子,争气点儿,赶紧给我走完咯!”
见钮循已经站稳了,董健咏的两手还没挪地儿,他故作公正的说:“下面的人只能在危险的时候起到保护的作用,但是另一方一旦可以保持平衡了,你必须回到自己的定位,否则就会被视为犯规——你只是辅助者,而不是主导者。”
董健咏余光扫过去,牟士冬像是在看自己,又像是在对所有人说……慢慢的收回放在钮循腰上的手,另一只手松了力道,轻轻在下面托着钮循有点儿汗湿的手。
“快到了,慢慢来。”董健咏看着前面不到一米的距离告诉钮循,可他其实挺希望这个过程继续下去的,因为此刻,钮循是依赖着自己、需要自己的;他在仔细倾听着自己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紧紧跟着他的步伐……因为偏离了他,就意味着会摔落在地、会受伤、会疼。是的,他希望钮循可以如此依赖自己,不是在游戏中,而是整个人生。
但,路总是要走完的。当钮循的脚尖与平衡木的末端齐平时,牟士冬刚想松口气,却见他又抬起了一只脚。原来董健咏正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以至于没反应过来要告诉钮循已经到终点了。
钮循走了这么长时间,也找着了感觉,就凭着直觉往下踩,可探了半天仍是腾空,就试着再往下踩,这一下可好,重心彻底前倾了,整个身子都朝前倒了下去。
牟士冬本来就站在他们正前方,看到这情景先反应了过来,扒拉开董健咏,两臂一张,身子一矮,撑在钮循的腋下接住他,往后快退了几步,慢慢缓了下来,直至站定。
牟士冬怒视董健咏吼道:“你队友的安全都掌握在你的手中,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能松懈,你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走神,至其他人的安危于不顾?!”
董健咏握紧了拳头,看到钮循掉下去的那一刻他担心害怕到心脏都揪起来了;好容易看他没事,定了心,却又被牟士冬当着众人的面吼,尤其是那么多自己的下属看着,他顿觉颜面尽失,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但这种时候你越是表现的强词夺理就越是失了身份,给人笑话。于是他郑重的低头认错:“对不起,我一定会吸取教训。”声音不卑不亢,不会唯唯诺诺也没有盛气凌人。
牟士冬见他这样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暗自感慨:钮循到现在还没落到他手里也算是老天有眼了……
钮循在牟士冬的怀里还没摘下眼罩就听到他的大吼,惊得连眼罩都忘了拿,半天才反应过来抬手去摘,从黑暗中解脱,第一眼看到的却是牟士冬的喉结,随着咽喉的细微活动正在上下滑动……“咕嘟”,钮循也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董健咏的道歉声从身后传来,钮循连忙赶走脑子里的萎缩思想,将手脚从人家怀里拉回来,偷偷的挪开几步,自以为达到了安全距离才开口说话:“董经理刚才已经告诉我到终点了,是我自己没听清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