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确定了被点名的是自己,钮循摸摸鼻头开始准备。董健咏有点儿不满,毕竟钮循从昏迷状态到现在没多长时间,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教练会第一个就点钮循的名。本来想说跟他商量一下先换别人的,但是看看周围这么多人,也不好在同事跟下属面前表现的太露骨,另外多年的社会经历也让他不好意思当面反驳这位教练,毕竟这个人可是公司上层指名钦点的,虽然原因他并不清楚。
所有的心思都藏在心底,只在看钮循时露出温柔的神情,帮他把保险绳仔仔细细的绑好。牟士冬也没歇着,从那么高的地方静静地看着这边佩戴安全绳的过程,最后还放心的点点头,估计视力2.0不止。
钮循当然不会揣测这些人心里都在转悠着多少东西,他默默念着“千万丢人丢的太厉害啊”,然后感激的冲领导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开始攀爬。刚开始还好,等到快到断桥平台的时候就觉得手臂很酸,但总算坚持着站了上去。这个时候他还暗自赞扬自己:平时都不锻炼还能这么成功的爬上来,真是不错!等他眼神往下一瞄,立刻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在下面往上看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这会儿换个角度,呃,钮循瘪瘪嘴,再也不敢朝下看了,紧紧抓住上面的吊绳……哪怕没有恐高症,站在这么狭窄的面积上,也会心惊胆战的。
对面牟士冬看着他坦白的表情忍不住咧开了嘴,这一次钮循倒是看到了,主要是那口白牙太显眼。他虽然不知道对方笑什么,但是莫名的有点儿安心的感觉,也回赠了一个感激的笑。
牟士冬被这憨憨的笑搞得有点儿罪恶感,故作掩饰的冲他比划说:“先量好步子,迈步到接近边缘的时候起跳,一下子跨过来,明白吗?”
钮循仔细的听着,然后点头,开始拿脚量……
“步子稍微大点儿,你当是散步还是跳芭蕾?”牟士冬的声音有点儿无奈。
“哦……”
低头看看下面哪些“翘首以盼”的人们,牟士冬有点儿后悔这么早叫他上来了,不过再看他那认真的样子,算了……反正都上来了。
钮循总算觉得差不多了,抿了一下嘴——迈步、起跳、跨出——一只脚踩到了对面的断桥上,本来已经快完成了,可是由于上面的吊绳没有甩好,身子一个不平衡,眼见就要坠向后面,牟士冬赶紧从断桥末端跨过去,大臂一挥把他拦腰捞了回来。
一群人在下面大喘一口气,董健咏觉得自己心都快跳到嗓子眼儿了。
钮循两手抓着吊绳,被捞回去的时候侧脸正对着牟士冬的脸前,“小心”两个字就这么直冲冲的奔着他的耳膜而来,底气足、声音亮,震得他眉头都皱到了一起,连后怕都忘了。
“再来一次,就差一点儿就成功了。”牟士冬用一个专业教练的态度对钮循说道,眼神笃定。
钮循第一次那么近的看着他的眼睛,像是被蛊惑了一般,红着脸点点头,转过身去,稳定好身形,咬紧牙关,重复刚才的动作——一气呵成。
下面的人在喝彩,可钮循有一瞬间的失聪错觉,他甚至觉得整个空间只剩下了自己,和对面那个与自己站在同一平面上的男人,与蓝天一样,触手可及……心跳,鼓噪。
第四章
钮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来的,说在想什么吧,一抓,脑子里空空如也。人家往上爬,他就看;人家叫嚣,他傻笑……等到神智清醒的时候,最后一个人也体验完了,全都列队站好等着教练下达命令。
董健咏看他半天没动,扯了他的胳膊一下,“想什么呢?”以为他是刚才在上面受了惊,一边心疼一边安抚地说:“没事了吧?其实就算掉下来也没大碍的,不是有保险绳嘛。你看刚才那个谁不就在半空中吊了一下么……”
钮循愣愣的听着,慢慢反应过来经理这是担心他呢,忙堆着笑脸说:“没事儿没事儿,刚没怎么样……”
董健咏还想再安慰几句,前面牟士冬开口了,视线若有似无的扫过来,两人都自觉的闭嘴,听他宣布活动成果。
“总体来说,我们这次的空中断桥体验成绩还不错,虽然也有失误存在,但吸取经验教训之后基本所有人都成功完成了这一动作……但是吧,”
一群人开始欢呼,也不管他下面“但是”什么,总之先自我肯定一下再说。
牟士冬很是无奈的翻白眼,这帮人已然不像一开始那么本分老实了。
“你们听我说完!”他不得不大了嗓门说话,“这只是一个开始,你们不要得意的太早,待会的活动项目你们未必能过关哦!”
大家停下了窃窃私语,用询问的表情望着他。
“湖边垂钓……”
“切~~”一个字,姑娘们念的百转千回,尽显鄙视之情。
“好,就冲你们这不服气的样子我也得好好治治你们。按照小组分别选择不同地点,从……”他低头看看手表,“就从5点开始,到7点为止,每个队至少要为今晚的野餐提供三条鱼,长度不得低于十厘米,体重不限,没成果的没得吃……”
听到这里,一窝人又炸开来了“野餐哎~~”“Barbeque么?”“应该是吧,哈哈……”
牟士冬彻底没脾气了,所以说他要躲着女人嘛——多么理智的选择!
下意识的朝钮循的那边望了一眼——好么,这家伙的嘴巴都要咧到耳根子了,女人们好激动也就算了,他有什么好乐的?
钮循当然美啦,听到有吃的他能不美么?如果说他的人生没有男人也照样过得滋润,那么滋润他的源泉便是吃。这里的“吃”不光指一日三餐,正常饮食,还包括随时可以填进嘴巴的零食。其实他这习惯也是后天养成的,原因,他喜欢男人。
钮循的爸妈是很严厉的人,从小对他就过多束缚,他的性格也因而受到了压制,软弱驯服;与父母的距离也越拉越远,很多事都不敢说……尤其是当他怀疑自己是个同志时,更是吓得战战兢兢连续几天睡不好觉、吃不好饭。可人活着就会饿,饿了就要吃,于是他便那种有苦无处诉的苦闷化为食欲,借由吃东西来发泄。到后来渐渐看清事实了,也认命了,好吃的习惯也改不掉了。
大学之后离开家门,工作也留在外省,终于没人整天管着了。让他他彻底自由的,是父母的过世。操心操了二十多年,眼见儿子总算工作有了着落,能省点儿心了,钮循的父母决定进行人生的第一次远游。说来也寸了,人生难得的一次航船旅行偏偏赶上了国内难罕见的一次大海难——钮循连两人的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亲戚看他不哭不闹,表情沉静,以为是受了刺激,不知怎么安慰他。他反倒笑笑说:“日子总能过下去的……”
那段时间他吃零食吃的更疯,之后没多久,他就跟第一任男友分手了。那个男人是他同校不同系的同学,分手时给了他一句“跟个娘们儿似的,整天介吃,我找个女人算了!”说没受打击那是睁眼说瞎话,挣扎了两天,钮循决定忽略:以前为爹妈活,现在好不容易自由了,难道再套副镣铐跟自己身上?
第二个男朋友跟他认识的时候就知道他爱吃零食,还说,他吃东西的时候很可爱……不过结果呢,喜欢的时候怎么都好,分手的时候原来的好也变成了错。
钮循晚上躺在床上,眼里干涩干涩,一滴泪没有,他对自己说“我才不在乎呢,我连眼泪都没流”。之后该吃啥吃啥,该干嘛干嘛,钮循看上去还是那个正常的他。
当然也不能否认某些小问题的存在……也不知道是他先把胃给吃坏了,所以吃了不长肉,还是说他体质特殊,怎么吃都不胖,所以才使劲儿吃,结果吃坏了胃……总而言之,恶性循环,他是东西没少吃、身子没几两肉、还时不时犯点小胃病——套用一句名言“疼着疼着就习惯了”,这“疼”字他给自己的定义范畴为“生理性疼痛”(= =|||),绝无其他。
人类的自我催眠有时候格外的管用,将全部的兴趣沉浸于吃中的钮循觉得日子过得也挺舒心,偶尔看个美男,意淫那么一下下,虽然享受不了恋爱时的甜蜜,却也能免受相应的担忧和伤心,日子,怎么过不是过……
这会儿,忘记了夏季的烈日,忽略掉集训的危险,甚至对于那张刚刚才蛊惑了他的英俊面孔也不再多看一眼,一心只幻想着烤鱼的香味儿,跟着其他队员直奔湖边而去。
牟士冬在这边盯了他好久,发现那张白皙皙的小脸儿上,诡异的神情从刚刚宣布野餐时开始就一直没消失过……诡异,他觉得就这个词儿能形容了。
湖面不大,间隔几米安排一组,坐好了刚能围一圈。
看得出有些人是真钓过鱼的,往那儿一坐,架势十足,安静而又沉稳……
这边儿钮循也挺安静沉稳……董健咏手执钓竿,侧头看着睡得一脸舒心的钮循,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越看越喜欢,差点儿忍不住伸手,抚摸他的脸颊。
这个他在公司一见钟情的大男孩儿,总是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憨憨的笑容每次都会把他带回纯真幼稚的少年时代,他可以握着男朋友的手,大言不惭地说“在一起,一生一世”……事实是,当着诸多亲友的面,他将一枚大大的钻戒套上了一个女人的无名指,说着连自己都想流泪的话“我爱你,一生一世”……
手中的鱼竿有点儿晃动,这才惊觉自己有点儿过了,转过头去,偷偷的从漾着波澜的水面继续端详他的睡脸。
牟士冬先是看到钮循的睡相,然后才注意到他身边的董健咏。他不太明白这个人,明摆着喜欢人家,却又畏畏缩缩、瞻前顾后,究竟是不想让对方知道,还是不敢在人前表现出来?又或者,是钮循的原因?在牟士冬的世界里,似乎没有模棱两可这个词。喜欢就追,两情相悦就在一起;不愿意,要么保持有距离的朋友关系,要么一拍两散。当然所谓朋友的距离很难把握,因此他一直在揣摩中,例如与他的前男友。
想着一些有的没的,他竟鬼使神差的坐到了一帮女孩儿旁边,状似随意的跟她们说起话来。开始还讲解了几句钓鱼的方法,到了后面就成了闲扯了……女人们的话匣子一被打开来,关都关不住。就这样,牟士冬轻而易举的获知了他想了解的信息,例如那位销售部经理董先生已婚,例如钮循同志尚未有女友露过面……
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时,只是有点儿好奇;可等听完了,明了了,牟士冬心里却有点儿闷闷的……强笑着嘱咐那几个女孩儿别空着篮子回去,自己就躲到一边去呆坐了,偶尔眼睛扫一圈,在钮循身上停会儿,再继续发呆……
第五章
傍天黑时,牟士冬领着众人开始支帐篷,本来是双人帐篷,共用的两人合作着搭建……不过几位男士看那些姑娘柔柔弱弱、手上没劲儿的样子,纷纷发挥绅士精神,过去帮忙了。
董健咏本来跟钮循正忙活着,看到还有几个女孩子没人帮忙,本着领导的责任也过去了,临走跟钮循说“等我回来”。其实他的本意是想两个人一起比较好弄,能互相搭把手,可是钮循会错了意,以为董健咏是嫌他笨手笨脚,弄不好……虽然这是事实吧,还是小小的伤了点儿自尊。正一个人站在帐篷前琢磨怎么组合那些零部件的时候,牟士冬溜达了过来,看到他没了董健咏就不知所措的样子心里有点儿冒火。
“等什么呢?离了别人你就打算自己饿死是吧?你是女人嘛,还要等着男人帮?!”
钮循被身后突然冒出的声音吓到了,虽然牟士冬声音很低,但是语句中的一些熟悉的字眼让他心里狠狠的揪了一下,刚才冒出的自卑感此刻再次被升华……
抿紧了嘴,蹲下身,也不知道从哪里下手,只好乱抓,挨个拿起来看看,摇摇头再放下去。
牟士冬在他身后看不见他的表情,就看他默不做声的蹲了下去,以为自己说话太重伤着他了,正在犹豫着要不要稍微表示一下歉意,却又看到他开始认真研究帐篷,便放宽了心,同时自动把他归类为神经大条、不易受伤型人种。
看在他虚心接受批评,态度表现良好的份上,牟士冬决定屈尊帮他一把。走到钮循旁边蹲下,装作严肃的样子看他折腾了一会儿,这才从一堆东西里拨出几个工具和零件,“先装这些……”
钮循开始以为他是看自己笑话的,虽然挺生气,可归根结底还是自己不争气,羞愧的耳根子都红透了。这会儿牟士冬一改开始的语气,帮起忙来,他反而有些适应不了了。
牟士冬说了半天,却见他手底下没什么动作,转头刚想说他,硬是被他红彤彤的小脸儿、细脖子给顶了回去……
两人的距离很近,钮循能听到牟士冬的呼吸声,牟士冬能看清钮循脖子上淡淡的毛发。
此时太阳也落下去了,没了白天的燥热,微微滑过几缕轻风,心情也舒展了很多,颜色鲜艳的帐篷纷纷矗立了起来。
董健咏回去时,那俩人已经把帐篷立了个差不多,钮循正在铺气垫,牟士冬蹲在那里笑眯眯的看着……没多会儿,钮循钻出来,欣赏了一下劳动成果,冲牟士冬开心的笑了,“真好。”
牟士冬感觉面前是一个摇着尾巴等主人亲近的吉娃娃,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拍拍他的脑袋。
董健咏胸口一阵憋闷,挫败?失落?嫉妒?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很复杂。习惯性的用拇指在无名指上摩挲了一下,这是他在思考和压抑情绪时的小动作。今天那里没有平常一直戴着的戒指,是他在临行前以不安全为借口摘下来的……可是,即使戒指拿掉了,痕迹依然存在,忽略不去。
“谢谢啊,牟教练,我们小钮麻烦到您真不好意思……”
钮循和牟士冬看到的是一张充满真诚笑意的脸。
钮循倒没多想,只是挠挠头呵呵笑了一声;牟士冬却听出那个“我们”颇有一番宣称所有权的意味,不禁暗笑:你有什么资格?想归想,面子上还是得装的。
“没什么,这也是训练中的一项任务,教导和帮助队员是我的责任。”
回头看看,所有的帐篷都已经完工,牟士冬也懒得再跟这个人周旋下去,便走到前面宣布:野餐开始。
原来贾琳已经带了两个人在不远处布置好了烧烤炉和食物,这会儿正冲他们挥手呢。一群人立刻飞奔而去。
牟士冬跟董健咏同时看到钮循的眼睛冒光,难得他还故作矜持的转头征询两人的意见。牟士冬不太明白这个人怎么前后情绪跳动这么快,董健咏却是见识过他装满吃食的旅行包的,此刻感觉扳回一城似的,走上去揽住他的肩膀快步跟上了人群。
牟士冬拽拽帽檐儿,心不屑的说:靠再近也没用,结了婚的老男人……
两个男人的心理战,在当事人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开始引燃,甚至连他们自己都未必清楚。
钮循往前走到一半,忽然回头看他,憨憨的一笑,算是表达谢意。牟士冬脑子里就这么横列出一行古诗“回眸一笑百媚生”……摸摸自己胳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野餐进行的很顺利,虽然味道比不得专业烧烤餐厅的水准,不过一边闲聊一边吃着自己的劳动成果也别有一番乐趣。
钮循一只手拿着一串烤鱼吃着,另外一只手还捏着几串肉在炭炉上烤着,乐呵呵的跟身边的女同事聊天。
董健咏看着他那开心的样子,心情也跟着放晴。
这时不知道是谁提议说来玩游戏,输的人表演节目,立刻有人响应了起来。于是大家开始在人群中寻找领导的身影,最后定格在贾琳的身边。可能是周围太吵,贾琳说话时都要贴着牟士冬的耳朵。一瞬间安静下来,这对“俊男靓女”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成了众目焦点,马上有比较三八的人半真半假的开起了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