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没了浮云蔽日、没了凉风飒爽,怕是会让站在它底下蒙它普照的这群人辛苦了些。
八百七十五人恭谨而立着,卫青看到了他想要的结果。
"浨齐。"
"到"
"司莽。"
"到"
"戚扬名。"
"到"
......
有人在喊,有人在应,有人在听,有人在看,有人在闲闲旁观。
也许,今天,也该这样过吧。
"苏大人。"
卫青还是忍不住走到那个人的面前,打断了那人已是辛苦很久的点名过程。
"卑职在。"
他很好,很快的转身,对卫青恭敬回应。
"问一下,他们之中有没有声音大的,让他们出列。"
"是。"
很果断的答复。
"韦产、戚扬名、武鸣、辜奇,你们四人、出列。"
"是。"
一唤一应间,就看着队列中有四人开始规步出列。
"卫大人,这四人的声音是所有人中最大的。"
苏建在说,原来他也是下了功夫的。
--
"韦产"
"戚扬名"
"武鸣"
"辜奇。"
--"见过卫大人。"
原来,这世上懂得规矩的人看来颇多。
刘彻,让卫青慢慢地开始学会自我膨胀逐渐地懂得了权利诱人,是不是卫青就更能够彻底地臣服于你的脚下更懂得向你摇尾乞怜着以便确保着你给他的一切他不会弄丢你不会收回?
刘彻,我该这样想你吗?
也许,只是卫青他想的太多。
"戚扬名,以后你就跟着本大人负责替本大人传话。"
"是。"
"你们三个以后就跟着苏大人,替苏大人点点名,传一下苏大人想对大家说的话。"
"是。"
苏建,你累了颇久,实在该有个人替你分忧一些,卫青很大方吧?
"苏大人,今天的点名就到此吧。"
"是。"
"天气这么热,大家一直站着恐怕也难受了半晌。"
"卫大人此言甚是。"
苏建,你很懂得接话。
"卫青有一个提议,不知苏大人意下如何?"
"卑职不敢,一切但凭卫大人吩咐。"
一切但凭卫大人吩咐,这句话不错。
"苏大人会泅水吗?"
"卑职稍会一些。"
稍会一些。
"卫青想带着大伙去东陂池里耍耍水,苏大人觉得如何?"
"一切但凭卫大人作主。"
一切但凭作主,如此说来你是不反对了?
"戚扬名。"
我唤,用着卫青固有的语气。
"在。"
"告诉大家,我们要去东陂池了。"
"是。"
"众人听令:卫大人有令,众士即刻列队前往东陂池,不得有误。"
有人在喊,喊声不错,很有气势。
这个戚扬名,看来苏建挑的不错,卫青选的也没错。
*
东陂池
怕是建池以来,到今日才体现出它的真正价值吧。
有人游的很不错,有人看着也挺快乐。
喊声叫声,此起彼伏,不间断着。
因为,池子里有人在进行着卫青发起的一场所谓的比赛。
现在在池子里你争我抢拼命游着以争输赢的是据说精于水性的那四十三人,聚集在池边拼命呐喊助威着的是那些所谓略懂水性的三百二十九人。剩下的,是那些说是不识水性根本不会的四百六十四人。他们奉了卫青的命令,站在一旁整齐列队,静默以观。再然后,就是站在卫青身后说是保卫更像是保障的那三十九人。最后就是这些人口中所谓的"大人"的卫青还有苏建。
八百七十七人,聚集在这东陂池边,似乎也是个不小的人数。
新建期门军,以卫青统帅之。
期门军。
除了那位尊贵的天子陛下赐给卫青的四十人当然还包括那位去了未央宫暂时还未归来的疏楼色,再除去那已经被卫青驱逐离开上林苑不知去向如何的那一百二十四人,眼前这号称千人的期门军,现在还留着八百三十六人。
八百三十六人,这会是卫青以后要统领三年、相处三年的最终人数吗?
其实,卫青也不能确定。
他只能慢慢观察着,他只能慢慢考量着。
"卫大人擅长泅水之术吗?"
有人,一直站在卫青的身侧,也许是觉得呆站了太久,该找些话题出来与卫青话话家常,所以他开口了。
"稍会一些。"
我说着这人不久前对我说过的话答复着这人的询问。
那人没再开口问,我也没再开口说。也许,他与卫青都是习惯了少言寡语之人,真要勉强说些什么还真是不太容易吧。
转了头,我继续看着东陂池里顽强拼搏奋勇依旧着的那群人。
辛苦已久,彼岸在即,那些人怕是快要分出胜负了。
卫青会泅水吗?卫青当然会。
七岁多时认识郭解,十一岁多时离别郭解。在认识郭解的那四年里,小五因为郭解没少在水里泡过。
因为,郭解说,将来想要有大出息的人精通某些东西是必须的,其他一些基本的东西也都应该会。
所以,小五爬树掏鸟蛋的本事必须精上加精,这样小五才不会因为没有吃的、偷东西的动作又没别人快而被饿死,就算被人发现了追着打也才能以最快的速度在树上藏身;
所以,小五必须习惯冷暖、适应炎寒,无处可住、无衣可加、无被可盖的日子小五现在经历着也不能保证以后就不会有,只有习惯了适应了小五才不会轻易成了短命之人;
所以,小五骑马射箭必须精通,天赋是一定的,但有很多人通过努力就能达到小五的这种天赋,小五只有靠着天赋再加上刻苦不断地习练才能成为将来的"天下第一"成为小五日后想要天下扬名的根本;
所以小五精通些武功招术是必须的,没人会整日拿着弓箭招摇四方,就算是天天带着弓箭万一招惹的人比你手中的箭多的多,懂得了武功小五才不会轻易被人打死;
所以小五熟识水性善于泅水也是必须的,如果不会水,若是他郭解的徒弟哪天不小心掉到了河里被淹死就白费了他郭解的这番功夫;
所以字是要识书是要读的,这样他郭解的徒弟才不会因为不识字被人骗,才不会因为说不出个"子丑寅卯"被人笑话;
所以......
来到了这一世的十七年,如今我才发现:原来给卫青最多的却是那个叫郭解的人。
"卫大人,你看。"
身旁的人,在向我做着提醒。
其实,卫青他在看,他一直都在看。
他看到了,有人赢了,第一个到达;有人饮恨,屈居于二、三。
他看到了,那四十三人中起码有二十七个是水性不错之人。
他也看到了,让这八百多人在还没荣升为陛下的贴身禁卫之前全部学会泅水并保证不会因为水淹而丢了性命,也许比他想象的要容易些。
"苏大人,都快过哺时了,传令大家回去用饭吧。"
有些事,卫青不想做,能做的人又暂时离得太远,所以也只能有劳他了。
"是。"
看那人传令,看众人匆匆整衣慌然列队。
建元三年九月二十九,卫青住进上林苑掌管期门军的第七天。
有些事,也许,他该着手去做了。
"寒山问拾得: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骗我,如何处治乎?拾得曰:只要忍他、让他、避他、由他、敬他、不要理他,再过几年你且看他。"
再过几年你且看他......只是不知,卫青已经枯等了三日换来了疏楼色今日相告的"赦免"两字,若是再过了几年我又能看到什么?
忍让、忍让,卫青可怜你一世功名,全赖于这忍让二字。
你学的可真是好呵!
"韩信忍胯下之辱而终以封王拜将,勾践卧薪尝胆而以三千越甲吞吴。生存之道:能忍耻者安,能忍辱者存。卫青,这个道理你懂,不是吗?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了,不是吗?仁善退让--那可是你坚持一辈子的信念。"
是在笑吧,我一个人自说自笑。
‘卫大人、太中大夫,你这位大夫比韩嫣做的可强多了,让陛下连他从不离身的第一影卫都派了出来隐身在这期门军里只为保护着你的周全。人都说韩大人深得圣宠,现在我才知道真正深得圣宠的人是谁。卫大人,唐侃有眼无珠、得罪了。'
韩嫣吗?深得圣宠?
没想过有一天,卫青也会在旁人眼中沦落到与韩嫣相同的处境。
是啊,卫青他年仅十七尚是寸功未立就一朝得道做了太中大夫掌管了这一千人的期门军让陛下连他从不离身的影子侍卫都派了出来隐身在这期门军里只为保护着他的周全,若清白如水、无暇似镜,倒真成了旷古未有之奇谈。
‘如果你输了,你就不配再统领期门军。若是你连和我比试都不敢,那么你只能让我更加认定你卫青不过是一个只懂得在陛下面前献媚乞怜的男宠而已。'
献媚乞怜的男宠!
这人,说的还真是透彻。
有多少流言蜚语传来传去,有多少暧昧心思窥探揣测,又岂是他一人之言、一人之感?
"卫青,卫青......我本楚狂人,风歌笑孔丘......看来也不过玩笑而已。"
若还是娜木钟该多好。福临虽然气我怨我恼我,却除了他,没人敢对我有任何不敬。福临总是那样,舍不得放不下,明明该是十足果决的事情,他非要拖泥带水、欲断还留,不管我做过了什么、做错了什么,他可以骂我,别人不可以,别人说一句我的坏话都不可以。
多可笑啊,明明说过一刀两断,明明说过再无牵挂,明明说过任我自生自灭,却一次又一次他做了不该做的事,维护着不该维护的我,让我抽不出心,枉送了念......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倒是真的忘记了,我是卫青,堂堂男子,不该对别人产生了希翼。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扰。
唐侃、乳母、皇帝乳母之子,好大威风呵。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似乎是有人看我一个人放火太过寂寞,想与我共同完成这完整的一句。
身后的脚步声轻轻浅浅,来人似乎是不想被我发现,但可惜卫青却还是听见了。
握着剑柄的手由松至紧,却还是紧了又松。
夜风吹得不算小,将一些东西沾染吹送,空气中隐略传来的那人的气息,是我熟悉的。
我没回头,如果他希望的是直到他走上前来站在卫青面前我才能发觉的话,我该是成全他的。
只是没想到,还没看到人,反而是一件披风先落在了我的身上。
转头,对上那人黑亮的眼。站起,面对那人挺拔的身。跪下,因为那人尊贵的体。
"微臣拜见陛下。"
刘彻,他来了。
"起来吧,今天风凉,注意些身子。"
"谢陛下,微臣紧记。"
"卫青的手艺,朕可是好久没尝了,不介意让朕分享一二吧,朕可是老远就闻到了这香味,卫青烤的是什么?"
"回陛下,是兔子。"
他问了,所以我答了。
"兔子?"
以为卫青不会杀兔子吗?除了马,他似乎没什么是不敢动的。
"朕记得卫青是不怎么喜欢射杀小动物的?"
他还是问了。
所以,我必须回答。
射杀吗?
"微臣没有用箭。微臣只是在这里闲坐,就看到这只兔子跑了过来,兴许是有其他的动物在追赶它,它跑得很急,没看到这边有树桩,一头撞了上去,微臣去看时,它已经死了。"
守株待兔,原来这个词也不尽是完全的传说。如果,从此我也愿成为那个守株待兔之人的话。
"卫青倒是好运气,兔肉好吃吗?"
不知道,我还没尝上一口。
他似乎很有兴趣一尝,吃遍人间美食的人,真的没吃过兔肉吗?
"刚刚烤好,微臣先请陛下试尝。"
将烤兔挪离火堆,我拿出了匕首割下了一块,香味漫溢,只是不知这尝起来会是如何?
他接了过来。他礼教太好,从来不是狼吞虎咽之人,只是轻咬了一口,留在口中慢慢咀嚼着。
过了一会,似乎咀嚼够了,他喉咙滑动了一下,将兔肉送进了腹中。
"卫青少用了一样东西。"
终于,他开口了,声音晴朗,似乎要做一番评价。
"请陛下明示。"
少了一样,是什么?
"盐巴,你没放盐巴。"
没放盐巴,应该是吧。随机而遇的兔子,一时兴起的炙烤。哪里会想要准备的齐全?
没有咸味的烤肉,不知尝起来,会是什么味道?
"别尝了,那种味道不太好。"他阻止着我准备实施的行动。
"春陀,去取些盐巴来。"他侧身,向别人下达着他的圣旨。
"诺。"
那人很听话,恭敬地应着,恭谨地退了。
卫青没那么恭敬,还是违抗了圣旨,举高了手中的兔肉偷尝了一口。
很腥又有些寡淡,真的不是太好的滋味。
"你啊,"他发现了我的举动,却只是一声轻笑,带着些愉悦,"好吃吗?"
不好吃。
"吃不下,就吐了吧,不用跟我逞强。"
逞强吗?其实不算是。他不知道卫青曾经生食过羊肉、生饮过羊血。那种味道,才是至死难忘。这算不得什么。
我还是吞了下去。
"这兔肉细品之下别有滋味,请陛下容臣再尝一口。"
没等到他回答,我又吃了一口。
除了腥,似乎还有些苦。可我觉得,这味道还不够苦。
于是一口之后又一口......似乎是有些习惯了,也没再觉得有多难吃。
"别吃了。"
他就那么突然夺去了我手中的兔肉,那可是一条兔腿呵!这么扔了,你就不觉得浪费吗?
刘彻,你干嘛紧盯着我看?卫青的模样你认识也有五年多了,还没看够吗?你为什么不再笑了,你笑起来很好看啊,除了冷硬竟显温和,会让人觉得温暖,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你受了委屈,我会杀了他。别难过了。"
刘彻,是什么时候起?搂我入怀、轻声安慰,已成了你的一种习惯?忘记了吗?卫青他也是堂堂儿朗、七尺男子。
如果我说我没有难过,我也没有自虐,你会相信吗?
搂了如此之久,怕是我即使解释,你也不会相信吧!
一、二、三、四......十五、十六、十七、十八......三十二、三十三、三十四......五十七、五十八、五十九、六十。
刘彻,你不知道,如果用那些洋人的所谓的"时钟"来算,你抱着卫青已经有一分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