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吗?
刘彻,你为什么要这么问呢?
你忘记了,你自己是谁了吗?
你可是天子,金口玉言、掌权天下、至高无上的皇帝。
你需要这样问吗?
你要卫青如何答?
也许你说的对,他不懂、他不明白。
也许吧。他要给你时间,让你成长,让你成长为一个可以亲自为他举行冠礼置办婚席的皇帝。
"微臣遵旨。"
也许我该多说些,类似于什么:微臣惶恐,幸蒙圣上厚恩,微臣必当万死以报,但凭陛下调遣。
可惜,卫青只能认认真真地说出这四个字,再无其他。
也许,你是想保护卫青。或者,你是想保护你自己。
其实没关系,怎样都好。只要最后,卫青还是卫青,我还可以是我,就好。
"陛下,原来您在这里,臣等总算找到您了。陛下与卫大人的骑术果然非凡......"
有人在说。有人在看。
很多的人伴随着马蹄声初歇,停留在不远处的地方,状似旁观。
没有韩嫣,也没有公孙敖,不过还是经常见到的那群人,有些已混了个脸熟名知,有些还不知道名字。只是今天,略有些不同,他们之中今天又多出了一人。
"陛下。"
那人白衣似雪,翩然下马,上前有礼的一辑。
"长卿,陪着朕在这上林苑里闲走了半日,你是否已拟好了锦绣文章?"
长卿--
有人回语,淡然说道。
长卿,司马长卿,西汉俩司马里的那个司马相如。
"回陛下,草民已经有了一些构想,草民的这篇赋初名为"上林赋"。"
"是吗?上林赋?比之于长卿的那篇子虚赋如何?"
"这个草民不敢妄言,还是请陛下待草民草拟完后亲自圣裁。"
这个司马相如,一举一动都透着斯文俊雅,倒是不失了他才子名声。
"长卿如此说,朕倒是有些迫不及待想一睹你的这篇上林赋。走吧,众位爱卿与朕一同前往蒲陶宫,朕要与众卿一同观赏长卿作赋。"
"诺。"
一个人的开口,一众人唯一会有的回应。
看他策马扬鞭,翩然而去,好不威风。
十九岁,他只要十九岁,而且还是个帝王。
卫青,你能要求他什么?
三年。好,刘彻,卫青给你三年、让你可以成长为真正的刘彻。
"小青,我们也去吧。"
轻拍着马首,我淡淡说着。
它也是小青,另一个小青。只是时光已过的太久,久到有时会遗忘了种种,忘记了过去小青的曾经离去。还以为,它就是小青、它未曾离去。
凄凄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首不想离。
--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有些想见传说中的那位卓文君了。
黑压压的一群人,如果是一个个的数过来,大概要从天亮数到天黑也不一定数的清楚。
其实不用去数,已经有人说过了,这有一千人。金口玉言、皇室威仪,他说的应该没错。
但我还是听到了,人的名字一个个被叫着,然后叫到名字的人是干脆的一个"到"字做着回应、然后一番小跑着奔向自己该站的位置。
还是有人为我做了证明:一千人的名字全部提起、队列整型完毕之后,却也没有用到天黑。
"大人,已经点名完毕,请卫大人指示。"
指示吗?也好。
只是,要用多大的声音,才能让这千百人都听的见,只怕是卫青拼了命扯开喉咙喊也未必人人都能听得见。
所有人都在看。
看他们年轻的皇帝陛下派来的这太大中大夫大人何其年轻稚嫩,比不了韩嫣的绝美非凡,也没有东方朔的聪明通透,他是怎么做到那秩比千石,位列四品的太中大夫?
我也在看。
看高台下这黑压压的人群里有几个人在认真等着听我开口发言,看那些兴奋非常的眼睛里想要窥探的究竟会是什么?
"今天就到这吧,吩咐大家去用饭,明日辰时三刻在此集合。"
其实,卫青可以不需要很大的声音,他只要用平时的语气对站在他身边的副将吩咐一声就好。
"卫大人?"
那人在喊,看来他似乎还有疑虑。
"苏大人,大伙已经站了不少时辰,也该是饿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
苏建,苏建。几次微行认识了他。知道他以后会随着卫青沙场征战,两人交情也算不错。我却没想过在今日他就成了卫青的副手。
"苏大人也该累了,早些用了饭,好好休息吧。"
这个人还真有毅力,整整念完了一千人的名字,怎么说也该是口干舌燥了,他却风波不显。
转身,迈步。
别人站着,所以我也不怎么好意思让自己一直坐着,所以我也就陪着这些人站着,站了那么久,我也该歇歇了。
"你们看,卫大人他怎么走了?"
"是啊,不是要带着我们练兵吗?才刚点完名字,他怎么就走了?"
"练兵,你们还真相信,我看这个卫大人分明就是在耍着我们玩的。"
"不能吧,好歹我们也是陛下亲自挑选出来的,那天陛下不是也说对我们寄予厚望吗?"
"这个你就不明白了,在陛下眼中,我们这些人算什么,哪里比的上这个卫大人和那位韩大人。"
"不会吧,他看起来也没什么?兴许,不过是比我们生的好命一些,有一个深受陛下宠爱的好姐姐。"
"是啊,若不是那位卫夫人为陛下生了第一位公主,这小子凭什么升的那么快?"
"你们小声点,被卫大人听到了不好。"
"你怕什么?那么多人都在说,他听得过来吗?再说了,他听到了又能怎么样?那小子看起来没有几两肉,还不够本大爷两下收拾的。"
......
很多人在说。有的低声细语,有的高谈阔论。有的听的清楚,有些却很是模糊。
其实,没必要很认真去听,那么多人,即使有些人不曾开口,但大致的想法也与这些侃侃而谈的人差不了多少。
建元三年九月二十二,十七岁的卫青。外表还稍带着稚嫩孱弱,看起来弱不禁风,又哪里有什么威严可畏、气势逼人?
刘彻,你真的以为卫青可以管的了你的这些期门军吗?
......
今天的天气可不怎么好,似乎有些闷热。乌云压日,不会是要下雨了吧?
一千多的人若是一起在此淋雨倒也快哉。
只是,这雨似下非下着,这天一直阴郁着,让人不由地看着天,一直揣测着。
总为浮云能蔽日 ,长安不见使人愁。
只是不知,在一些人的眼中卫青算不算得上这蔽日的浮云?
"大人,已经点名完毕,请卫大人指示。"
这个苏建倒真是懂得持之以恒。
点完名了吗?
估计此时应该还不过未时,他点名的速度似乎又快了些。
"好了?让大伙散了吧,明日辰时三刻在此集合。"
说完了卫青要说的话,我也该走了,估计今天这雨是淋不上了。
"大人,明日恐怕有雨......"
是吗?原来这人也懂得观测天象、预言风雨。
"明日辰时三刻全体在此集合,苏大人明白了吗?"
"卑职明白了。"
明白了就好。
卫青这样日日站着,是真的有些累了。
跨步走着。我还能听的清身后有人高声说着我吩咐的话:
"全体都有,明日辰时三刻在此集合。现在,解散。"
当然,我也能听到人群中已不算私语的附耳低言:
"已经五天了,这个卫大人一句话也没跟我们大家说过,倒是难为了苏大人点名辛苦,我看这个卫大人也就是来混日子的。"
"说的就是啊,我们可是要在这里待上三年,你说这三年,这个卫青是不是真的就打算这样过去啊?"
"你傻啊,这样过有什么不好?这里吃的、住的哪样不好?还有俸禄领着,每天只要这样站着几个时辰,一切就高枕无忧了,这种好事,可不是人人都能碰着的。"
"可是......!"
可是什么,卫青是真的听不见了。
脚步未见迟缓,我离那些人也是越来越远,只怕人群此时也散的差不多了。
五日吗?
原来我已在这上林苑里待着有五天了。
可是吗?
一切高枕无忧有什么不好?你可知道我们伟大的皇帝陛下将卫青留在这上林苑里看似委以重任的真正原因何在?
三年吗?
还真是个想起来不算太短的年月,若是告诉你们,这三年卫青真的打算这样悠闲来过,你们又当如何?
可是--
可是?
原来,还有些人懂得说"可是"二字......
一夕骄阳转作霖,梦回凉冷润衣襟。不愁屋漏床床湿,且喜溪流岸岸深。千里稻花应秀色,五更桐叶最佳音。无田似我犹欣舞,何况田间望岁心。
只怕此时,这站在雨中的众人没几个体会得了这久旱逢甘霖的喜悦之情吧。
秋雨也是纷纷、润物无声,却因为时节不宜远比不了那春雨之贵。
其实,卫青还是喜欢雨的,他很想享受那种"海棠不惜胭脂色,独立蒙蒙细雨中"的感觉,也不在乎什么"一夜绿荷霜剪破,赚他秋雨不成珠"。
其实能看到雨,就好。
细雨纷纷,不大也称不上小不大,没让人太过于模糊了视线,还看得清每一张脸。
"武可发。"
"到。"
"辜奇。"
"到。"
"吴明夏。"
"到。"
最后的一个名字,也被苏建叫到了,今天算是点名完毕了。
"大人,今日点名完毕,请卫大人指示。"
这个人放好了竹简,离开了雨遮,走到了我的面前,说着每日必有的重复。
"苏大人辛苦了。"
连续点了六日的名,他还真是辛苦的紧。
看他抬起头,眼带惊讶地看着我。
怎么?卫青说了一句比平日不一样的话,值得你那么讶异吗?
"这是卑职的职责所在,称不上辛苦。"
这句话说的好,明明很是有礼恭敬,我怎么就是听到了他话中对我的浅浅不满?
"苏大人,劳烦你查一下,看看今日有多少人未到?"
我问着。我等着他整理出个人数报给我听。
"回大人,卑职已经合计过了,今日共有七十三人未到。"
这个苏建,倒也不错。
"苏大人还记得他们的名字吗?"
"这个自然。"
"那就劳烦苏大人列出个名单交给卫青。"
"是。"
该说的话卫青似乎都已说完,也许他该说散队离开了。
"卫大人,要吩咐众人解散吗?"
这个苏建,卫青不过才沉默一会,他就知道如何以对。他对卫青似乎真的不报什么希望了。
"不,麻烦苏大人,喊几个人出来。"
卫青不想喊破了喉咙,失了风雅。所以,他请别人来替他喊。
"是。"
"陈可宁、汪直、瞿或。就是这三个人,有劳苏大人了。"
"是。"
这个苏建,与卫青倒是有几分相似,不该问的他也知道不去多问。
有这样一个副手,卫青这三年里应该活的更能轻松些。
"陈可宁、汪直、瞿或,叫到名字的三个人出来拜见卫大人。"
有个不错的嗓子,真是好,办一些事时也相对轻松许多。
点到名字的那三个人,果然很快就走出了队列。
"拜见卫大人。"
这三个人声音整齐划一,倒是有些默契。
"你是陈可宁是吗?"
"小的正是。"
"你是汪直?"
"小的是。"
"那么你就是瞿或了?"
"是。"
"看来本大人的记性还不错,没将你们记得混淆了。"自夸自褒,难得卫青还有如此作风。
"大人博闻强记、出众非凡,我等实在佩服之至。"
伶牙俐齿,这个汪直倒是有副不错的口舌。
"本大人博闻强记,自然非凡。"我赞同着他的话,却也没忘了我接下来要说的话,"既然本大人没记错你是汪直,那么本大人好奇地问你一句,唐侃、郭孝、区求,这三人又是谁?你一个汪直怎么就有四个名字呢?"
那人的惊慌是必然的,讶异也是必然的。卫青用了五日的时间,方记下这一千人的名字与相貌,他的辛苦若是没有些收获,该是多不划算!
"大人,小的--!"
看那人满是惊慌,扑通一跪。倒也算是个诚实之人。
"你很有义气,不错。"
卫青简单的一句话,他应该是当做称赞来听了。脸上的惊慌退了,要说的话也没再继续。
"陈可宁,宁何,孙茂,这两个名字是你帮忙应该答的吧!"
"小人知错,请大人恕罪。"
很好,卫青的一句话,又跪下了一个。
"瞿或--!"
"小的有错,请大人恕罪,小的以后不敢再犯。"
这个瞿或,更显通透。
"是吗?你替几个人应了到,说来给本大人听听。"
"三,三个。"
是吗?三个?
"柳蒙山、韩青和、郅誉、路统、严嚣、袁诚,本大人很好奇,这六个人里你忘记算到的人是哪三个?"
"小的知罪,小的真的知罪,请卫大人宽恕......"
这人的这次的磕头认罪,想来算是真心的吧。
"你们有什么错?本大人说过,你们三个是义气的人。"
"是,大人说的极是,卫大人明察秋毫、慧眼独具,小的们以后必为卫大人马首是瞻、肝脑涂地。"
明察秋毫、慧眼独具,马首是瞻、肝脑涂地?看来,这个汪直学问也是不错。
"可惜的是,本大人的期门军里留不下你们三位这种"义气"之人。"
"大人?"
是啊,你们三个该是惊讶的。
"苏大人,将那未到的八十四人还有眼前的这三人,列出名单后张贴出去,这八十七人限令今日戌时之前全部逐出上林苑,再不是我期门军之人。"
卫青呵,卫青。倒也算是有些为将模样了。
"是,卑职领命。"
这个苏建,答应的还真是快。这雨,不知明日是否会停。
"今日就散了吧,明日辰时三刻,在此集合,苏大人不会忘了卫青要说的这句话吧?"
我问。
"卑职明白,卫大人走好。"
卫大人走好--既然别人已经说了,卫青想来也是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