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珍珑----且听子[下]
  发于:2008年1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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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想说什么,只听一声叫:"哎呀你怎么了?!"
窈窕人影一闪,一只粉嫩嫩的玉手就拉住我的头发拧下一沱水。
我对着突然窜上来的梁秋凉笑道:"有人想将我打得跳河。"
梁秋凉转头看向荐疏。
荐疏的脸一阴,哼了一声张口就要开声。
"放开!!"
一道女声,就响了起来。
情景颇为诡异。
不过噔噔噔的一小串脚步声后,一袭芙蓉纱裙便拖到了城墙头的台阶上。
不过十三四岁,小巧细致的面容,很是好看的,只是比起梁秋凉来,还是差了一截。
小美人气鼓鼓地嘟嘴指着梁秋凉拧着我发丝的手,重复一遍:"放开!"
我轻笑着打招呼:"尹姑娘。"
尹珠珠的手就立刻放下了,低头对我嫣然一笑:"望生公子。"
--尹珠珠,膝下无子的尹世军一双姐妹花女儿之一。
姐姐尹玉已出嫁,只这小女尹珠珠被接来了这里,以陪伴失去义子李兰青而心情沮丧的父亲尹世军。
我再次觉得,女人是很奇怪的动物。
似乎对于比她们漂亮特别是漂亮很多的人,总会先持一种警备观望的态度,也会带些小心地试探讨好,一旦得到甜头就会沉溺其中庆幸不已,碰到钉子则会立时跳开唯恐不及。
也就是说,到了最后,不是特别喜欢,就是特别讨厌。
很明显,尹珠珠亲近我,讨厌梁秋凉。
尽管梁秋凉可算国色天香。
"你还是穿女装吧,其实我也觉得看着不太舒服。"我趁尹珠珠低头,对梁秋凉轻道。
早就知道被我看穿性别的梁秋凉挑眉轻答:"若是着女装,我怕要跳河的就是尹二小姐了。"
"尹珠珠?为什么?"我皱眉。
"你没看见她一见你就脸红?"
"没。"我仔细回想,重复一遍,"没。"
梁秋凉一叹:"那是因为她在见你前就开始脸红了。"
她说完,带着些捉弄地瞟了眼尹珠珠,又若有所思地瞥了眼荐疏,故意将头又向我靠近了许多。
我看着梁秋凉带着戏弄一般闪亮的笑容,干笑一声,抬手挡开她扯着我头发的手。
于是刚抬头的尹珠珠恰好看见我俩这般深情对视而笑,两手相靠,似要握住。
"你......你们......他,他是......"尹珠珠睁大眼睛,盯向我,"你喜欢他?!"
"当然不是。"我想也不想地否定。
梁秋凉已站到我身后。
尹珠珠惊喜的眼神一直追随着我。
而我已走到荐疏身前,出其不意伸手一搂,回头对着尹珠珠璀璨一笑,那个叫真心诚意:"我喜欢的,是他!"
顿时就接到荐疏猎猎的目光射过来,灼得我一边脸颊几乎生疼。
立刻一个念头闪过。
不好,被鄙视了......
而此时梁秋凉也朝我挨了过来:娇声道:"那我呢?"
我立刻用另一只空着的手紧握住她的肩:"你也放不下。"
一旁荐疏的声音哀怨轻叹,加入阵营:"那我怎么办。"
我回身揽过荐疏的腰:"你是唯一的。"
长久沉默。
尹珠珠,彻底傻了。
然后惊天地泣鬼神的呜哇哭声里,小美人的身影呼啸而去。
梁秋凉与荐疏的憋笑声这才漏了出来。
而我一笑又一叹。
又被逼视了......
那,再被鄙视一下也不要紧了......
想着,便听一句吼声传来:"你怎么可以......"
"偷窥呢?"我已对着那个从哨台后嗖地站起身来红面赤耳横加指责的人,干干净净地截断他的第一句话。
"啊?!"召一清顿住,急忙看向梁秋凉,结结巴巴赶紧否认,"我没有!"
现在的我与梁秋凉只是初交,还不好问这赖在这里不走的召一清与她究竟什么羁绊。似乎是知道梁秋凉的真实身份与性别,尾随而来到这崖谷关。
至少看起来,他对梁秋凉,倒是真情实意的。
"你手筋断了?"我想着,口中问道。
"......没有。"召一清惑答。
"脚筋断了?"
"......也没。"
"啊啊,看来不让百姓出去放牧也不是个办法,都放到城头哨台来了。"我叹,"让咱们俊朗气清的召公子一脚踩中牛粪拔也拔不出来,才在那里憋了这么久。"
"你!"召一清分明富贵出身的好面相红的红白的白又青到一块儿去,"我才没有!"
"我想也是。"荐疏宽慰般道。
"当然!"召一清立即接口。
荐疏继续:"那就是被牛粪绊了一跤又不小心啃了一口,怪不得嘴巴这么臭。"
梁秋凉噗地轻笑一声。
召一清呆站在那里回答不能。
而我大笑两声,左拥右抱地走下台阶去。
神清气爽地走到最后一阶,被人猛地一推,我也不回避,就这么哎哟一声结结实实趴倒在面前黄土上。
灰头土脸站起来回过身,面前两人收回一同使出的阴掌,俱是笑脸盈盈看着我,然后潇潇洒洒一个转身,双双往来路而回。
"喂喂干嘛去?!"我一边拍灰一边道。
梁秋凉道:"劝人。"
我笑。
是劝人回家还是劝人自杀。
荐疏道:"打水。"
我更笑。
是打水还是打得人落水。
罢罢,估计是想打我落水。
面前两人背影走远,我拍拍屁股,仰头看了看正日到中天灿烂得不行的太阳,提步离开。
--梁秋凉,荐疏,尹珠珠,召一清,还有许多认识不认识的或者我认识他他认不出的人,组成了这闲暇无聊的一段时光。
总有些奇怪,有些不适应,有些说不上头绪的忐忑。
也许我需要的,是平静。
但显然这里,不是我想要的地方。
烽烟战火的第一步铁蹄,即将无情地重重践踏。
我拍拍老马还算壮实的背脊,换来一声回应般的轻嘶。
再默默胸口实打实的一叠银票。
满意地舒了一口气,牵出马来。
左脚踩镫,便要一跃而上。
却堪堪,以这么个半屈半躬的姿势,僵在当下。
因为砰砰声响,自空中遥遥传来。
会如我这般正午落跑的,估计天下间也没几个。
会让我改变主意顿在当下的事,也只有寥寥几件。
--那在这大战前夕,又有几人还有闲心思放烟花?!
在这正午放烟花。
分明是在东南方,尹世军和成璧联军驻扎的方向!
谁敢在成璧那甚至比我还要治军严明的领地里玩这种游戏?
良久,我苦笑了一声,下马。
摸着马背鬃毛,将它牵回马厩。
一瞬间,莫名的寒意与苦意袭上心头。
成璧啊成璧,又想拖我下水了。
怎么就这么肯定,我还在这方圆百里,能见到这莫名烟花的地方呢。
想着,我勒马一个回身,马不停蹄地出了营寨,奔向集市。
市集寥落,杂乱一片,幸好,还剩了几家走得慢的仍在收拾货物。
"哟客官需要些什么?"小贩看见我拿起他货摊上卖剩的各色烟花爆竹左看右看,早挨了上来,一个劲地兜售,"这几种都是很有名的,‘一字开',‘双头蛇'......"
"麻烦每种一样。"我直截了断地打断他的话,对着有些愣的小贩笑道,"再麻烦,在每包封面上写一下名称。"
小贩怪异地瞧我一眼,还是乐呵呵地点头应承着张罗去了。
半个时辰后,崖谷关城南门前,就上演了一场别开生面的"百花会"。
各色各样的烟花,在越来越多的观众们开怀的笑意里相继升空绽开。
我保持着那个微笑,直到尽数放完,才蹲身捡起地上那一张张被炸烂的名称纸条,心头的阴云,却越积越深。
所谓习惯,就是个这么荒唐的东西。
经验累积,下意识而成的动作,很多时候解人危难,有的时候自找麻烦。
比如现在。
若是撒手不管纵马而去,怕已经是另一番样子。
这习惯性索求答案也得到了答案,却反而走不了了。
抬手摸摸胸口剩了大半叠的银票,站起来。
笑。
多久,没大醉一场了呢。

五十五至五十六章

有人酒不醉人人自醉,有人不想醉也容易醉,有人醉了还想再醉,还有人想醉也醉不了。
不过什么人,喝酒壮胆这句话,总是有点道理的。
于是我现在晃晃酒瓶子,对着隔着两张桌子的那前一刻被我泼了满头满脸烈酒的锦衣青年笑得好不客气。
梁秋凉从那青年的钳制里脱出手来,三两步跑到我面前,脸色红了一片,显然受了惊吓。
"裘凉,你也来借酒浇愁?"我叫了声现下梁秋凉的化名,笑着,醉醺醺站起来。
梁秋凉气恼地瞪我一眼,只道:"该回去了。"
天色早黑,她寻我也寻了不少时候吧。
"怕是......"我还没说完,有人就帮我接上:"休想!"
亮堂堂的刀剑快闪花眼,我对着一气逃光了旁人只剩下那锦衣青年及护卫一众的酒楼大厅不着边际地扫视一轮,目光落在在锦衣青年身上。
宋青山,尹世军旁系,不算太亲也不算疏,仗着本就在崖谷关声名赫赫的本家和与尹家的姻亲关系,跋扈一众的典型代表。
尹世军的政绩相当不错,只可惜人一走,该乱的,还是得乱。
我挑眉瞧一眼此时红了脸更是娇艳欲滴的梁秋凉,哭笑不得。
这世道,男风并不盛行,却也不鲜见。富贵人家更有以男风来张扬气阔之嫌。若是女装,至少还可喝退那群丢不起面子的衣冠禽兽。男装,可要如何是好?
"嗯,不回。"我道。
宋青山一愣。
"我们去西山。"我继续道。
"......干什么。"宋青山道。
我很悠闲地瞟了宋青山一眼,顺便打了个酒嗝,字正腔圆:"打•架!"
宋青山哼了一声:"在这里就可以了!"
"这里?"我也学他哼了一声,很挫败地发现我这一声没学像,往后一缩的人至少比他那声增加了两成,抬头看了看这富丽堂皇的装修,摸了摸下巴道,"算起来,这该是你二叔的表妹的妯娌家开的店,你三太公的表侄一家都最爱来,还有你四婶的......"
"好!"宋青山一个抬手打断我,脑门青筋暴起,"去西山!"
于是诡异气氛里,我被明晃晃的刀子围了一脖子"架"到西山去。途中那是步履蹒跚东倒西歪,不时哼哼小曲打打酒嗝,吓得众拿刀客也跟着东摇西晃维持刀尖与我脖子的安全距离,紧张得惊呼连连冷汗涔涔。
"到了。"宋青山黑着脸停下脚步。
我嘿嘿一笑,摆开架势。
宋青山往后一跳,那五六柄稍稍松懈的刀子又立即提了上来,挡在面前。
而我就迎着那片刀光--直挺挺倒了下去。
"咦?!"
"......死了?"
"醉了吧......"
"好像睡着了。"
"喂!"宋青山一把揪起我的衣领提起来,"打架啊。"
我黏黏糊糊说了句:"我的人,还没来,胜之不武......"一个侧头,再不管拳打脚踢,睡死过去。
不知多少时间过去,我揉揉眼再睁开,面前还是那个铁青着脸的宋青山。
他身后铁青了脸的众家丁。
还有个铁青着脸的梁秋凉。
还有一堆铁青着脸提着刀拿着剑背着斧头扛着枪的我那群戍卫队兄弟们。
连召一清也铁青了脸不知从哪里扛了一把精钢大刀护在梁秋凉身后严阵以待。
"照你的吩咐,带人来了。"梁秋凉面色复杂地看着我。
"......头。"戍卫队里和我混得最好的刘广往前站了站,看了看我估摸着仍酒红的脸色,轻道,"您这叫我们来这荒郊,是抓贼,还是......"
"打架。"我斩钉截铁道。
一边宋青山的脸直接黑了。他身后五六个大汉,也往后退了两步。
"......以多胜寡,胜之不武。"宋青山有些结巴。
"不错。"我点头。
"那......"
我不理宋青山,自顾缓缓站起来。
对着一众迷惑的众兄弟,淡定自若扬眉一笑。
不剩一丝一毫的酒糊涂。
"所以这次,正如裘凉告诉你们的--参战者,位加一爵,勇战者,二爵!"
众人,不语。
所有人都看着,那传来悉嗦声响,脚步渐近的树丛深处。
终于明白了,来到此处的意义。
而我终于转头,与他们,望向同一个方向。
那一个,终于露出了誉齐旗帜的方向!
即使来的只是少量先头兵,这一战,也并不轻松。
兵力,兵容,兵阵,我方全落下风。
唯一上风,也足以成为我不战而胜的筹码的,就是我身后--那冲天而起的振奋冲杀声!
观望与落败,也不过是一瞬的判断。
自以为万无一失,偷袭崖谷关而来的誉齐人马被当头一棒,落荒而逃。
兵荒马乱锦旗歪斜的景象映入眼帘,我不禁畅然大笑。
身后与我一道冲杀上来的兄弟们一同振臂高呼欢庆胜利。
此时才提着把剑慌慌张张分开人群杀到我面前的杨世威则是一边脸红一边脸青,还算沉着地急问:"怎么了怎么了?!"
我看了眼随成璧出战的尹世军临行任命的这崖谷关代守,一把揽住他的肩,凝重道:"出事了。"
"什么事?"杨世威再怎么迟钝也分辨得出这至少是一场胜利,闻言苦笑一声。
我便又是一阵大笑,转身对着众兄弟大声道:"庆贺胜利犒赏兄弟们的酒钱,杨大人答应先垫付了!弟兄们,飘香楼!!"
闻言,欢呼雷动,谁还管杨世威苦着脸作何表情,各自收了兵器拥向了城内最大的酒楼,飘香楼。
不醉不归,一醉方休这等字眼,便该是用在这种时刻。
这场莫名其妙的大捷,好生激奋了一把数月间一直处于待战的紧张状态却不得伸展的众将,连百姓也闻风而来,飘香楼的老板更是搬上了珍藏多年的美酒免费招待。
席间不断有人问起这前因后果,我醉意熏然牛头不对马嘴,众人只得摇头作罢,先醉他一场再说。
我的确不愿意也不能说明这因果,但这不说明,我是装醉。
事实上,是多年未有的一场大醉。
从假意约宋青山往西山打架时就铺下的醉意熏上来,说不明原因的一醉解千愁。
于是等杨世威支使人架着我拖回营帐,我已经连梁秋凉嘟嘟囔囔骂了些什么都听不清了,死死抱着个空酒坛子一边敲节拍一边和一起被拖回来的兄弟们对唱着全跑了调的山歌。
直到被扔进被铺,还听见杨世威借着四周无人还劝梁秋凉早日回去,梁世伯会担心云云,也被梁秋凉顶了回去。
杨世威果然是和梁家有渊源,才放任梁秋凉待在这么危险的地方,分力照料。
想着,我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恍惚间额上一阵舒适的冰凉,毛巾的柔软触感。
"怎么醉成这样。"
似乎听见有把熟悉的声音这样说着。
我哼唧了一声又笑一声,宿醉的感觉还是一样糟糕,混沌着便要继续睡。
"只要是人,再冰再冷,也会有感情,你又何必总是推开......是被人伤害舍弃过,还是你伤害舍弃了谁。"那人继续道。
我有些清醒了,却又似更是迷惑,怔怔开口:"谁说,我无情......"
谁说,我无情。
和霜天白绰在那芦苇间笑闹奔跑的日子,和龙翼影翼同生共死的日子,谁说,我曾忘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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