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难忘----四月菊
  发于:2008年12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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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英杰安静的身影,出现在眼前,俊朗的脸上,带着暖暖的笑。江文翔抬起手,小心翼翼的伸向他,心里像被正午的太阳晒过,透出懒洋洋的温暖。就在伸手触及的瞬间,笑着的宋英杰消失了。江文翔一惊,回身,却看见他拖着一个大皮箱,落寞,凄然,哀伤绝望的从自己身边渐行渐远。4年前,宋英杰就是这样,一步步的走远……江文翔突然大口大口的喘息着,空气好像正在从他的肺里一点点抽离,剧烈的痛,像一柄柄巨大的剑,贯穿了身体。眼泪无声的落下,滑进嘶喊不出任何声音的嘴里,泛出阵阵的腥甜。
  “文翔……文翔……!”
  是谁在轻唤着自己的名字?这么熟悉的声音,这么亲切的感觉,这么温存的语调,是谁?颓然的转着身,四下依然漆黑一片。
  “文翔……江文翔!”
  还在喊,到底是谁?江文翔胡乱的挥舞着手臂,妄图打破萦绕在身旁怎么都摆脱不掉的黑雾。然而,挥舞出去的手臂却被什么紧紧的纠缠住,任他拼了命,也摆脱不了的束缚着。一种毛孔悚然的惊惧,霎时笼罩了他!
  想要挣脱,却被紧紧束缚。想要逃避,却无路可走。刺骨的剧痛,却伴随着呼吸,变本加厉的凌迟着他的神经。宋英杰苍凉的背影、悲伤而又绝望的眼神,再一次浮现在面前。心骤然间缩紧,痛的他不知所措,呼吸越来越急促,困难的好像马上要停止一般。
  忽然,一个温暖的怀抱,带着熟悉的气息,轻轻的靠过来。慢慢把他纳入一个宽厚的胸膛。耳畔,响起犹如母亲心跳一般令人倍感安详的跳动声,一下下,击碎了围绕在身旁的幻像。
  一切,又重新归回平静。
  疲累的抬起头,如愿以偿的看见韩翼安逸的侧脸,伸出手,紧紧环住这个日夜思念的身躯,江文翔欣慰的松了口气。“翼……”呢喃的轻唤着,眼泪,却顺着脸颊,凄然而下。
  宽慰的抚摸,伴着江文翔梦呓的呢喃,自后背缓慢的传来。江文翔眉头一紧,忽然惊醒过来。
  鹅黄色的灯影下,父亲的脸,印上眼眸。
  “……爸……?”江文翔惊讶的看着父亲,语气中溢满了不确定。
  “哎……醒了?”江父低下头,看着神情茫然的江文翔,温柔的笑了笑,一脸释然。顿时,一抹难抑的疲惫,从黯然的目光中流泻出来。“感觉好些了吗?”低沉的声音中,透出软软的温柔。
  江文翔点点头,挣扎着,就要从父亲的怀里出来。
  父亲却突然收紧了双臂。“爸爸还从来都没这样抱过你吧?”
  江文翔猛然一顿,嘴角不自然的抽搐了几下。随即身子一软,又重新跌回父亲的怀抱,一霎那,心里乱的厉害,不知是该心酸,还是该欣慰。
  “再让爸爸抱一会儿……你刚才难受的厉害……”父亲的话没有说完,可是江文翔却忽然了然,他以为他会死!一抹凄楚的笑,浮上唇角,心开始涩涩的发酸。耳边,父亲苍老的声音,再次传来“一转眼,都过去二十几年了!……我和你妈妈这么多年里,就只是沉浸在我们俩的恩恩怨怨里。疏忽了对你的关心和照顾!……好在,你是个好孩子,一直都很听话,很懂事,都没怎么让我们操心!”
  说到这里,江父有些凄然的笑起来,低头看了看依偎在怀里,乖巧的儿子。心里一酸,眼眶竟有些潮湿。短短十几分钟前,眼前的人,还在噩梦里疯狂的挣扎,挥舞的双臂,嘶喊的痛呼,扭曲的面容,就连呼吸,都时断时续。江父见状,惊慌失措的抱起他,紧紧的搂在胸口,那一刻,他惊惧的无以言语,好在江文翔慢慢的平静了下来。“于是,我们变的更肆无忌惮,完全忽略了你的感受,只是单纯的想着我们自己的希望!……希望你成才,希望你成就事业,希望你变的强大,从而无所不能……却从没想过,你也许并不觉得这些,就是幸福!”
  “爸!”江文翔挣扎着坐起来。仅仅半个多月的时间,眼前的父亲,竟像是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满脸的倦怠和悲凉的沧桑“您别这么说……要不是我,您和妈妈,也不至于闹成今天这样!”
  江父长长的叹了口气,游离的目光中,满是悲痛“我和你妈妈……那是因为狭隘。但是自尊心作祟,又让我们谁也不敢承认,结果全推脱到了你的身上!……是我们,害了你!”
  “爸……”江文翔凑过去,轻轻的搂住满是悲伤的父亲,温柔的宽慰道“爸,我不快乐,并不完全是因为您和妈妈”一抹悲沉的黯然,爬上江文翔疲惫的双眸“是我自己,选择了一条艰辛的错路!……还弄的全家,也跟着不愉快!”
  江父温柔的抚摸着儿子触骨的背脊。许久,他才缓缓的开口,淡定的说道“每个人追求的不同,得到的快乐自然也就不尽相同!”
  江文翔闻言一惊,随即鼻子一阵酸涩,眼泪夺眶而出。
  江文博慵懒的靠坐在开满冷气的奔驰车里,目光深邃的看着体校略显破旧的大门。这所不大的中专学校,在过去几年曾经身名大噪红极一时。毕业的学生一度因为能文能武,身价又底而成了企业家们的抢手货,可是短短几年后,因为管理不善,国家政策改变等因素,却只落了这么个出租场地的下场。
  时近中午,一群一伙的学生顶着炙热的太阳,溜溜的走出校门,东西南北各走各的,顿时,校门口跟开了锅似的。而韩翼高挑清瘦的的身影夹在乱哄哄的学生里,几乎分辨不出来。
  “韩翼!”江文博匆匆推开车门,探出半个身子,朝一闪而显的韩翼大喊了一声。
  韩翼的目光闻声寻来,见是江文博,微微一笑走过来。
  “让您久等了!”隔着车门,一声不轻不重的歉意,带出淡淡的提防和疏远。
  虽然以前江文博就见过韩翼,但是像今天这么仔细的观察他,还是第一次。韩翼有着宽阔的额头,挺立的鼻梁。浓密的重眉下,一双微陷于眉骨下的眼睛炯炯有神。精干的短发,配以一件淡粉色的横纹圆领T恤,一条明显磨旧的浅色牛仔裤,外加手上随意提着的一个黑色单间挎包。这形象,怎么看都觉得,他应该是个很阳光很潇洒的学生,而非一个做那种生意的人。
  “没有,我也刚来”江文博一边客气的答道一边推开另一侧车门,示意韩翼进来说话。
  韩翼也不推辞,一躬身钻了进去。可刚一坐进车里,韩翼就开始暗暗后悔。这辆车,江文翔曾开过很长一段时间。副驾驶座上的保险带扣夹过他的手、前挡风玻璃旁的纸盒是他和江文翔一起从超市淘的、后排座上,他们曾经做过爱……这部车里,几乎每一个地方都有着他们朝夕相处的身影。所以一进来,那种物是人非的悲伤,就让韩翼心里很不舒服。
  “这次贸然的约你出来,主要是因为文翔!”怔怔间,江文博极有磁性的声音,传入耳膜。韩翼微微一惊。虽说这是预料之中的话题,可是亲耳所闻时,心里还是不免有些慌乱。但究竟为什么慌乱,韩翼却不得而知。
  “前两天,文翔是不是来找过你?”
  江文博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一时之间韩翼竟猜不出,他这话究竟什么意思。是来兴师问罪吗?还是,江文博另外有话要说?“他是来找过我……他说,是为了他妻子的事情,来向我道歉的!”
  江文博闻言,眉头一紧,刚才还闲散的目光,一下子变的锐利锋芒,好像发现猎物的老鹰一样,让人不寒而栗。“他们早就没任何关系了!那些话,可能是专门说给你听的!”说话间,那仿佛要杀人的锐利已被一抹幽深的悲痛所替代。
  韩翼惊讶的看着江文博,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从认识到现在,虽然他们的关系有些微妙,但他从来都没想过,江文翔会欺骗他。“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江文博看着韩翼,长长的叹了口气,目光中,充满了悲悯。“你最近的遭遇,我略有耳闻。但是文翔的事,你应该什么都不知道吧?”
  “他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也不知是这车里冷气开的太足,还是韩翼太过紧张,身上竟透出一层冷汗。
  “这话说起来就长了!”江文博抬起深邃的目光,直视住韩翼明显露出紧张的脸。心里多少有些快慰,此刻的情形看起来,他对文翔还是有感情的。于是低沉的声音中若有若无的掺杂了些许欣慰“去年冬天,你被绑架的事情,是我父亲一手策划的!”
  韩翼倒吸了一口冷气,心里隐隐的,竟有些疼。是为了江文翔有这么狠毒的父亲,还是为了自己后怕?不管是什么,暂时都顾不上细想,他现在只想知道,江文翔到底怎么了?
  “我是最近才知道的,但是文翔大概当时就有所感觉了。父亲作为救你的条件,非逼着他,让他结婚。这就是为什么,文翔后来会和一个女人走在一起的原因!”
  不出所料,江文博在韩翼的脸上,看到了心痛。
  “谁知道,这个女人竟知道了你和文翔的事儿。一气之下,她找人对你做了那些猥琐的事情,同时,她也报复了文翔……”
  看着江文博越来越低沉越来越黯然的样子,韩翼突然有了很不详的预感。“他怎么了?”小心翼翼的询问,好像生怕问的大声了会惊到厄运,真的降临在头上一样胆怯。
  “他……”江文博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沉吟了半天,欲言又止,好像心里正做着极大的挣扎。许久,悲沉到耳语的声音,才缓缓的传进韩翼耳中。“被几个人带到废工厂里轮奸了……”
  一时之间,韩翼惊得竟忘了呼吸。“怎么会……他怎么会发生那种事……”呼吸。随着惶恐的呢喃,突然变的紊乱,心好像在被成千上万的人踩踏一般,疼的不知所措。怎么会?他怎么会在发生了那么可怕的事情之后,还神情自若的当着自己说那是他的妻子!怎么可以,明明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反而还来向自己道歉?他究竟想做什么?他究竟想把他自己逼到什么程度,伤到多深,才肯罢休呢?
  “他现在怎么样了?”韩翼怔怔的问道。
  “说老实话,不太好!……他自从那天回家以后,就一直高烧不退,意识也是时好时坏,昨天,又进医院了!我……”不待江文博把话说完,韩翼就焦急的抢先开口“我能去看看他吗?”
  他脸上那一抹深深的恳切,浓重的让江文博都不忍拒绝。
  站在病房门外,面对即将来临的重逢,韩翼的心里百感交集。自从那日江文翔当着他的面亲口说出那句,我的妻子时,韩翼的心就彻底的瓦解了。他当时就想,这辈子,永远不要再见了!……可是现在,透过几净的玻璃,望着里面病床上的人,死了的心却再次疯狂的搏动起来。
  屋里,江文翔半靠半躺在病床上,消瘦的身影隐没在床榻之间,显出的单薄,让人揪心。侧过的脸,朝向背对着门的窗户,沉静的,好像正在专心致志的凝望着什么。可窗外,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
  韩翼轻轻推开门,江文翔没听到似的,一动不动。韩翼又关上门,江文翔依然不动。于是韩翼踮起脚,小心翼翼的挪到床边,果然,江文翔歪向一边的脸上正挂着酣然。
  一抹无声的笑悄悄爬上韩翼阴沉的脸。挨着床沿,他蹑手蹑脚的坐下,静静的望向江文翔。
  有多久没这样安静的凝视过这张即使在熟睡中也脱不开落寞的脸?感觉好像过了一个世纪,过了千年那么久。可事实上,一个多月前,韩翼也曾这么悄悄的凝视过他。那时的他,虽然消瘦,却并没像现在这般脱骨。有些心疼的触上江文翔裸露在毛巾被外,像山峦一样突兀的锁骨,硬梆梆的手感,就像直接摸上了骨头。韩翼不觉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夺眶而出。短短的一个月,怎么会瘦成这样?
  顿时,一种前所未有的懊悔,就像巫婆诅咒的毒药一样,凶狠的煎熬起他的心来。回想那日,江文翔在炎炎烈日下待了那么久,都还苍白如纸不见血色的脸,以及那被汗水沁湿,依然随风摇曳的衣衫,还有那满脸水洗般的汗。明明都已经显而易见了他异于常态的虚弱和消瘦,为什么自己却偏偏视而不见?就因为伤心?因为难过?因为气愤?所以对爱人的安危视若无睹?原来……自己竟是这样的狭隘!
  眼泪不争气的落下,一颗颗打湿了衣衫。迷蒙中,一只微凉的大手,慢慢覆上,一下下温柔的拭去他满脸的泪痕。抬起眼,对上江文翔疼溺的目光。韩翼一惊,下意识的抬手抓住自己脸上,江文翔那清瘦纤长的手。
  一股暖流,从韩翼的掌心,透过江文翔微凉的手,传递进他心里。就像冬日正午的太阳一样,带着喜人的安详和舒适,温柔的抚摸过江文翔冰冷疮痍的心。刚才醒来时,真以为自己又是在做梦,可是当手真真切切的触摸到那些冰凉的眼泪时,江文翔惊呆了!内心的悲喜就像滚滚江水,惊涛骇浪的涌显出来。
  “不是说过,以后都不要再为我难过了吗?”带着淡淡的决然,江文翔缓缓的把手从韩翼掌中抽出,放回身侧。
  韩翼动了动眉头,满脸的落寞。
  “当初不配,现在……更不配!”最后几个字,被江文翔说的掷地有声,好像特地要让韩翼听的更清楚似的。“所以,你还是走吧……”语终,他又淡然的补充道。
  韩翼一惊,诧异的盯着江文翔,满脸错愕。
  “我没能力保护你,也带不来幸福给你。你跟着我,只会穷途末路,伤痕累累!”好像看不到韩翼的惊慌,江文翔依然不紧不慢的说着,不带任何感情。就像,他本无情!
  “不!……这次我无论如何都不离开你!我的心里,只有你。没有你,我的心就像被抽空了一样,空荡荡的无处安放!……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吃多少苦,受多少伤,我都不在乎,我认了!”
  “可是我不想总是看着你受到伤害!……为了我的痛,一次就够。以后,随着时间的流逝,你会忘记我的!”江文翔坚定的目光不容置疑的望向韩翼。“忘了我,忘了过去。像正常的人们那样,过一种简单安定的生活!”
  韩翼倔强的摇着头,眼泪顺着眼角纷纷坠落,说不出的凄楚。江文翔不觉又抬起手,再一次轻轻拭去他眼角的泪,像乖哄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温柔的抚摸着他的头。“坚强点,时间会冲淡一切的!……你会遇到真正对的人!”
  “不!”突如其来的怒吼,让韩翼自己都为之一震。“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对自己这么绝情!难道就这样分开,你不会难过吗?这半年里,你就没有惦念,没有痛心,没有因为悲伤而寝食难安过吗?”
  江文翔不语。可韩翼还是在他深邃的目光中捕捉到了一抹疼痛。谁能在一场用尽力气的爱情中说不难过?谁又能眼睁睁看着爱人离开而不痛心?清冷的夜里,谁会不被思念紧紧纠缠而不得安宁?韩翼不能,他江文翔又何尝不是?
  “还是说,你根本就在害怕承担这份责任?”
  江文翔一愣“你也觉得我很懦弱?”
  看到江文翔眼中的绝望与落寞,韩翼的心,一阵狂痛。慌忙间,只能抓住他的手,紧紧的握在掌心。而他的手却异常冰凉,带着拒绝,一动不动的任由韩翼握着。“你不是懦弱,是太善良!每一个待在你身边的人,你都会竭尽所能的去呵护去保护,为了这些,你可以委曲求全,甚至牺牲自己!……没有谁,能像你那么勇敢的了!”
  江文翔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他的笑,在看韩翼看来却有些苍白有些苦涩,更多的还有一种难以言语的无奈。
  欺身而上,韩翼轻轻的爬靠在江文翔瘦骨嶙峋的胸膛。“我们不要再互相折磨了好吗?”仰起脸,意外的对上他双眸中的沉痛,霎那间,所有的强硬都在这抹沉痛中分崩离析,剩下的只有内心最软弱的脆弱。“翔!我好累”
  抬起手,江文翔揽住身上的人,缓缓抱紧。他何尝想放手,他只是害怕,怕他不幸福不快乐,怕照顾不好他,怕再次辜负他,更怕……未知的离别!“可是,我没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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