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世殇歌----木羊
  发于:2008年12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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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清风赎身的过程很简单,谈妥身价,交了赎银拿到卖身契,便算完成了。老鸨也没有多加为难他们,一副生意人的正经。只是映射在季宇然脸上的神采飞扬之色与怅然若失的老鸨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而对于当事人之一的清风脸上却没有过多的表情,平静淡然,似乎对季宇然的举措早在于意料之中,只不过隐藏在眼底的那一抹清淡的笑意透露着心底的欣喜的,只是这一抹笑意太淡,淡到若不仔细便无法察觉。
  老鸨回屋去拿卖身契时叫上了清风。老鸨对着着他,显得有些忧心:“在我们芸香阁虽说客人可以为其赎身,可最终的决定权还是在自己身上,若是风儿不愿意的话,麽麽这就给你去回绝掉……”
  “麽麽,我是愿意的。”拉住老鸨的衣袖,轻声地说道。
  老鸨一怔,轻叹一气,其实这样的结果自己早就知道了的,只是,还是希望他会说不,唉——
  反手覆上清风的手背:“风儿要知道,外面的天空虽然很美,也许很多人都非常向往,特别是我们芸香阁的人,都希望有一日重获自由,不受他人奴役……可是,往往越美丽的东西,他的毒性也越大,危险也越甚,最终付出的代价也是越大的。
  人生就像是一场赌局,赌赢了,你可以赢得一世安然幸福,可倘若输了,便有可能再也无法翻身,孤苦寥落过一生——风儿你要去赌吗?”
  清风看向老鸨一眼,又垂下头去,声音轻轻的从他唇间飘了出来:“可是我却想赌一回,不管输赢,我都想试一次,况且——”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快乐的事情,脸庞的线条逐渐地柔和起来:“我相信他回给我幸福的”他转过身,“麽麽你也跟我一起信他好吗?”
  老鸨无奈地笑了笑:“好吧,我就信一回。”希望,风儿看中的人是会不一样的吧。
  付了银子,拿到了卖身契,季宇然却没有收入怀中,而是当着清风的面把卖身契撕成了碎片,撒向空中,一阵暖风吹过,那些碎片便零零落落地不知被吹到了哪个角落。
  “我不会用这张纸来约束你,从今往后,你便是自由身”他说,“如今——清风公子只是我季宇然的朋友,暂时居于我们别院。”
  “以后你会陪着我吗?”他问。
  “嗯,当然会。”季宇然说。
  看着眼前这个让自己真真正正成为自由人的季宇然,清风是感动的,因为这个男子,他终于可以跟外面所有的人一样,无拘无束地走在充满着阳光味道的街道上,不用再把自己的命运记挂在别人身上,这一切他都是感动的。
  更何况,这个让他成为自由人的男子,以后会陪着他走过每一天,日出日落春夏秋冬,无论何时,身边都会有他的身影,都会有他的气息——如此人生,遇到了这样一个男子,他又是何其幸运。
  季宇然牵着他的手走出了芸香阁的大门,迎面而来的是一地灿烂的阳光,还有那暖暖的微风,清风转过身,看着季宇然欣喜若狂的表情,粲然一笑:“谢谢你”
  季宇然满脸不加掩饰的笑意,伸手滑过他的脖子:“你可以慢慢报答我。”
  清风并不是太明白季宇然说的报答是什么意思,但看着季宇然那偷欢的表情,隐约感觉他说的那种报答有这更深层的意思。
  不知道怎的,就想到了临行前麽麽跟他说的那些关于男子行房的事——他偷偷看了一眼季宇然,然后又不知道怎的,就想到了报答的意思兴许就是麽麽说的这样,清风的脸便像火烧云似的红了起来。
  季宇然为清风安排的是他两年前瞒着父亲购置的别院,这些年来虽说一直跟父母亲住一起,但季宇然也还是有自己的心思,有时候还是希望有自己独处的空间,于是就买了这么一套并不显眼的别院。
  家中的父亲也知晓季宇然的这个别院,不过儿子既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也就由他去了。
  虽说买了这座别院,一年下来也没有在这里住几日,这次为清风赎了身自然就把他安排到了这里——不过以后,自己也会常住这边了吧,只要一想到往后可以跟清风朝夕相处,季宇然就雀跃不已。
  清风不是一个贪图享乐之人,有这样一座安静雅致的别院对他来已是非常满意,更何况身边还有季宇然陪伴,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清风轻轻地往季宇然身旁靠了靠,只要身边有他在的话,即使颠覆整个天地,他也不会害怕吧?
  两人一起生活的日子真的如他们一开始所想的那般,平淡却又幸福。彼此一起吃饭,一起谈天,一起游山,一起赏月,一起饮酒寻欢……就像每对普通的夫妻那样恩爱相敬,淡淡的生活背后浓浓的幸福。
  每多和清风呆一天,季宇然发觉自己更多爱清风一层,清风身上有着他从未见过的单纯,有这他从未见过的善良,有着他从未见过的真诚……
  清风就像一座蕴藏着无数矿石的宝山,明明觉得山上的矿石已经被自己完全开产尽,可第二日却又发现了在这座山的某一处又有新的矿石,源源不断,每日都给自己别样欣喜。
  拥有着如此特性的清风,又怎能不得季宇然的喜爱?又怎能让他不喜爱?
  清风从不知道季宇然的来历,不知道季宇然的家世,他从来没有问,不是因为他不好奇,而是——他害怕。
  终究多少还是有些害怕,害怕知道了季宇然的家世、来历后,他们的幸福便会不见了……他不知道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只是,这样的感觉在每次想问季宇然时便会不自觉地跳出来,似乎在提醒着自己,要三思……
  踏出芸香阁那一刻开始,清风的便只剩下季宇然一个亲人——所以,他真的不想失去季宇然。
  虽然临行前麽麽对他说‘若是在外不如意,过不下去的话,那就回来,芸香阁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可是,若真是无路可走而回去,那麽麽又该会有多么伤心?
  从小他对自己的好自己全然看在眼里,记在心中,对于老鸨,他就如父亲那般的尊重,那样的爱戴,既是如此,作为儿子,又怎能让自己的父亲伤心如斯呢?
  所以,他不会再回去,他不会让老鸨担心,芸香阁,永远只会是一个过去式的存在,如今——清风的亲人只有季宇然一个人而已,真的只剩下他了。
  所以,他不想去问季宇然的家世,不想去问季宇然的来历,他只想什么都不去考虑,就这样安静快乐的生活着,把这份快乐一直延续下去,然后一直到二十岁,三十岁,五十岁,八十岁,直至最后十指紧扣着含笑共赴九泉,再多年后,彼此化作一抔黄土,于是便真正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那样的话,真的是很圆满很幸福吧。
  可是,如果真的这样幸福的话,上天会妒忌吧?
  “宇然,我们这样幸福,你说老天会嫉妒吗?”
  “不知道,也许吧——”他说。
  初尝性爱滋味的人总是特别的贪,清风也不例外。季宇然好不容易把清风调教完成,第一次完完全全的占有了清风的身子,而尝到了欢爱的美妙滋味的清风对情事竟是出乎意料的贪恋,这让原本还担心他会对此抗拒的季宇然偷笑不已。既然清风自己都这般的兴致盎然,他这体贴的爱人为了对方的性福就算是精尽人亡他也愿意了。
  所以当季宇然的父亲脸色铁青地出现在别院时,季宇然正与清风在帐中行云雨之事,清风因情动而毫不掩饰的呻吟之声,让守在屋外的侍从也脸红不已。即便不看也知晓此时屋内是何等的生香活色。
  有着绝对良好修养的季父,紧握着拳在门口站了半响,终究还控制着自己没有暴怒踹进门去,他一甩衣袖,青着脸回到花厅等候,只是在等待的那一段时间,花厅内的气压低的要冻死其他无辜的下人。
  此时屋内的两个当事人全然不知接下来将会有着怎样的狂风暴雨。
  情事过后的人总会特别的乏困,两人相视而笑,刚才真的太激烈了,仿佛就像是彼此最后一次交融一般的抵死缠绵,相互撕咬着索取着,就如狂野的野兽。
  真的好累好困,季宇然轻拥清风入怀,准备好好休息一番,屋内的门却被打开。
  来的是父亲身边的贴身侍从,季宇然瞳孔一缩,他怎么在这里?还未等他询问,父亲的侍从已开口:“老爷吩咐请少爷和这位公子去花厅一叙,老爷已等候多时。”
  季宇然无言,接下来,真的要风云色变了呢,他抬头看了一眼愈发阴沉的天空,看是要下大雨了吧……既然父亲已经亲自到这里来,大概真的别无选择了,那么快,大婚之日已经到了吗?可是,那么一个可心的人儿,还真的有点不舍放弃呵——
  清风默默无言清理了一下身子,穿好衣裳,出门前,季宇然握住他的手,手心传递着属于季宇然的热烈的温度,让他稍稍安心。
  “不用担心,我们一定会永远在一起。”季宇然说。
  清风点点头,季宇然说的,他信。
  直到见到季宇然的父亲,直到季父开口,清风才知道,原来季宇然的父亲是朝中一品大臣,原来季宇然便是那个传说将要成为驸马的丞相的唯一血脉!
  清风惊愕地盯着季宇然,震惊的心情无以言喻。
  无关他的父亲是一品大臣,无关他是季家唯一的血脉,而是那一句‘即将迎娶公主,成为驸马’炸的他心肝脾肺无一完整。
  他要成亲了?他要成亲了!为什么我会完全不知晓?他既然要成亲了,要做他的驸马,为何还要来招惹我,为何还要为我赎身,为何还要承诺与我永远在一起,这是为何……
  我的人,我的身,我的心,已毫无保留地交到了你手上,可如今你却要做驸马,我该怎么办?我又该拿你怎么办?
  清风身体像被瞬间抽空了一般,无力地倒了下去,眼疾手快的季宇然一把扶住了他,紧紧地拥在怀中。
  “我不要做什么驸马,我只想和清风在一起,父亲,请成全我们。”
  在清风再一次愕然之前,季宇然拉着清风就那样跪在父亲跟前。
  “你——你你,”季父被气的吹直了胡须,原本铁青的脸变成了青灰色,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狠狠地扇了季宇然一个耳光:“好啊,很好,我季家世代知书达礼,不想出了你这么个逆子,真是好啊……
  为了这个男子,你连驸马也不要了,真是有出息了,我养你这么大,就是为了养出这么一个逆子么?哈哈哈——”
  “父亲,我与清风两相情愿,彼此有情,为何父亲就不能成全我们呢?什么驸马,什么荣华富贵,我一点也不向往,我一点也不在乎。”
  “孽障!!!你疯了!!”季父浑身颤抖着指着季宇然,季宇然坦然迎着父亲的目光,毫不畏惧,似乎是下了决心要此次要争取自己的幸福。
  季父移开放在儿子身上的视线,看向他怀中的清风,目光陡然尖锐:“就是他把你迷的神魂跌倒是吗?呵呵,很好——来人,把这个勾引少爷的贱人拉出去,杖毙!”
  “父亲!”季宇凄厉地喊着,然发疯似的把清风护在自己怀中,不让进来的侍卫近到清风的身:“父亲,求你不要这样子,清风是无辜的,他什么都没有做,他没有勾引我,是我自己爱上他的,他真的什么都没有做!”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这个贱人给我拉出去!”季父阴霾地扫视了眼那些因季宇然护着而无法近身拖清风的侍从。
  “不要——”在季父的命令下,侍从也不怕冒犯到他们少爷,硬是从他怀中拉出清风,往外拖去。
  季宇然仍然在不停地求着父亲,而季父则无动于衷。
  侍卫把清风拉出花厅,按到地上,两旁的行刑侍从握好手中的棍子,只等丞相下令。
  而在这之中,清风从头到尾都未曾说过一句话,只是静默着,一言不发。
  季父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季宇然,重新把目光投射到院中的那个少年身上,缓缓地开口:“给我打!”
  “我会娶公主!”几乎是同时,响亮的声音传遍整个花厅。
  季父挥手阻止要行刑的侍从。
  “当真?”
  “当真”
  “好,不错,哈哈哈……那我们即刻回府,皇上定下的大婚之期是后日,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准备”季父大笑了起来。
  “……好,请父亲稍等片刻,我想与清风——话别。”季宇然面无表情地对着他父亲说。
  “好”季父大方的允诺,毫不为难他。
  季宇然走到院中,抱起方才差点就被杖毙的清风,细心地拍掉他身上的尘土,凑进他的耳边,轻轻地说道:“清风,我将许你百年,此生只愿与你共度,所以——今夜,在岚风寺等我,好吗?”
  清风眼中有过一刹那的诧异,继而缓缓地勾起了唇,这便是他对我一生的承诺?他是说他不会娶公主?他的意思是要与我在一起?若是如此,我又怎会拒绝?又怎能舍得拒绝?
  即便是后半生都在逃亡,我也无惧,上天入地,也在所不惜!我早就说过,只要与你在一起,即便是颠覆整个天地,也不会退缩!
  “好,子夜我会在岚风寺等你来,若你不来,我便会在那里日日月月年年一直等下去,等到我死等到我化为尘土那天为止——”清风抬起头,握紧了季宇然的手,“你,不要负我……”
  季宇然有一瞬地僵硬,继而猛地拥清风入怀,紧紧地扣在自己身前,生怕一放手清风就会飞走一般,在他耳中一遍遍地呢喃:“我一定来,清风,请一定等我——”
  季府——
  “今日老夫陪你演这样的戏,真的是丢煞人了!”
  “爹——”
  “用这样龊劣的方式来断掉这份风流债,我真替那个孩子不值。”我季家世代忠良,怎会出了你这么个逆子!若不是后日就是迎亲之日,老夫怎会拉下脸陪你胡闹!”
  “今日还真是多亏了爹,不然我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直接告诉他亦或是直接离开便好,何必要用这样的方式呢?”
  “……虽然如此,孩儿还是不想让他知晓这么久以来只是陪他玩……若他知晓我对他并非真心,恐怕往后会生不少事端吧——虽说以我们权势并不在乎这点事端,但爹您说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孩儿当然是找相当比较和平的解决方式咯。
  如今这样他仍然会觉得孩儿对他是真心,就算不去赴约他也只当是万不得已不能去而已,他也不会怪我——如此这般,岂不是很好吗”
  “这孩子上辈子一定是欠了你的,否则怎会让你在今世这般的戏耍。”
  “呵呵,也许吧,谁知道呢……”
  “听说你让他在岚风寺等你,然儿觉得他会等吗?”
  “依他的性格,我想会一直等下去吧”
  “你这孽障——何苦这般害他……”
  □□□自□□由□□自□□在□□□==
  季宇然跟着父亲一起回了府,而清风收拾了自己本来就不多的衣物,到了岚风寺。
  季宇然终究是没有来,深寒露重,清风只着单薄的衣裳就那样站在岚风寺的门口,呆呆地望着通向寺门那一条唯一的小路——子夜过去了,季宇然没有来;凌晨到了,朝阳升起,季宇然仍然没有来;当夜幕将近,天空出现比昨夜更多的繁星的时候,季宇然还是没有来。
  第三天,陆续来寺院进香的妇孺只在谈论一件事:丞相家的公子被招为驸马,昨日大婚,皇上御赐了一座驸马府,排场大的轰动了整个京城,三品以上的官员都前去祝贺,甚至连皇上都亲自去为他们主婚……
  两天一夜的等待,两天一夜的煎熬,清风的脸上有着异样的苍白,苍白地仿若随时会变成透明然后随风飘散殆尽。迎着又一天灿烂的阳光,他却淡淡地笑了,昨日那整整响了一整天的敲锣吹弹声,连清静的岚风寺都被扰了宁静,原来是因为他大婚啊,原来,他是真的不会来了呢……
  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我说过我会等他,一直的等他,直至我死去,直至我在化为尘土这个世上不再留下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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