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精时代----月光夜叉[下]
  发于:2008年12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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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的他并不知道自己做的这个决定是对是错,但这个决定改变的绝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命运。

阿九和玉清离开的时候,秦诺站在金深旁边远眺目送。
金深道:"你要舍不得,我就把阿九给你留下。"
秦诺没好气道:"你怎么不说我要舍不得,你就放我走?"
金深拦腰抱起秦诺,笑道:"好容易找到个宝贝,就这么放走?你当我疯了吗!"
秦诺挣扎,肩伤扯得他直咧嘴。
金深道:"刚才在小情人面前装大侠,现在知道痛了吧!"
秦诺本想说自己和阿九不是那种关系,可话到嘴边又觉得跟金深解释不着,他又不是自己什么人,误会就误会呗。
于是便闭了眼,装睡。

阿九走到马车前的时候,眼睛已经可以看见,他回头望了一眼,正好隐约看到远处金深横抱着秦诺的身影,再看的时候玉清挡住了他的视线。
"小心。"
阿九苦笑:"我真的弱到这个地步,看一眼就会死么?看来我真成了累赘......"

"胡说,我家九儿怎是累赘?"一个清澈悦耳的声音突然响起。
阿九没来得及朝声音方向看,胡不归已经朝他扑来,正准备一个狼抱,却被玉清挡住了去路。
胡不归迎上去,用身体撞开玉清,带着笑意张开双臂:"九儿,不到为兄这里来么?"
阿九没瞧见刚才那一幕,只看到胡不归的笑容,那笑容如百花绽放,他也不知怎的迷迷糊糊便朝胡不归走去。
每走一步,胡不归笑得愈灿烂,玉清的脸色愈难看。
就在阿九快要走到跟前的时候,胡不归往旁边一闪,让出了站在他背后的人。
黑色的衬衫只扣了中间三颗,微敞的领口隐约看到银光闪过,仿佛不经意的露出了戴在脖子上的项链。

阿九心跳加速,忙低下头,喃喃道:"牙,你也来了?"
易牙看着他,深邃的目光中闪烁着淡淡的光芒,口中说出的话却硬得要死:"是,我来了。"

胡不归摇着扇,翻身上了马车,笑着说:"玉清大人真厉害,把胡八的家底都讨来了。这行天马车可是个好东西,我都没坐过呢......"
玉清不理他,回头问易牙:"你们什么时候到的?"
易牙道:"原本早到了,先去拜访了少昊神君,来这里的时候正看到秦诺把珠子交给阿九,便没有现身。"
玉清道:"可有收获?"
易牙道:"路上说。"

说完便扯了阿九准备上车,想想似乎不妥,愣在原地半天没动静。
胡不归从马车上跳下来,两三步走到阿九面前,一把抱起阿九径直上了车。嘴里笑道:"既然大家都当君子,不肯动手,就只能我来当小人了。如果你们二位打算飞回去,我也不介意跟阿九在这马车里看风景,聊人生,好好温存一番。"

易牙和玉清互看一眼,各自从左右飞身上车,把行天马车挤了个满满当当。
车走得慢不要紧,咱不急。

马车一路走的是摇摇晃晃慢慢悠悠,时间长正好讲故事,胡不归便把之前打探的情况大致说了说。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少昊君虽是金深的老爹,也是个管不了事的主。一提起他的儿子,那脸色比杀了他还惨。如果不是易牙亮出当年在天宫当值的招牌,恐怕一准轰了他们出来。
金深当年的确很是骠悍,整天闲逛无所事事,专找老实人的麻烦。你说他不分是非,倒还冤枉他。他是专帮坏人,谁坏他帮谁。搞得恶名昭著,最后人间被他闹得底朝天,他这个作爹的去了也降不住。反倒是人间圣王舜帝不知用什么法子把他捉了,五花大绑了要处死。最后从轻发落改为流放,身为西方天帝的天昊君在自己的领土划出一块来修葺关押金深的监狱。
舜帝亲自督工建了这么一座墓穴,就为了锁住金深。结果到最后还是让他跑了出来,现在大概能降他的普天之下没几个人了。

胡不归讲到这里叹了口气:"也不知这金深打的什么主意,如果要真跟他对上,不是好玩的。"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大家都很沉默,毕竟在如此拥挤的空间里说话也是一种体能消耗。

马车摇摇晃晃到了梨花宫,大家一致认为这里比较适合于解开阿九身上的封印。
封印是当年玉清在阿九转世时封的,解法他自然知道。
当初他用玄人珠作盛器,将阿九的魂魄安置于内,又用了冥鬼珠 和净畜珠的神力将阿九的力量和记忆封印。这种法术被称为"魂灵术",其效力与灵珠的数量和始法者的功力相关。因为当时只能找到这三颗珠子,所以只是对阿九的记忆作了主要封印,而他的力量还是有所保留。
此术并非纯道家法术,还融合佛家的六字箴言,施法的时候稍有不慎便会前功尽弃,弄不好阿九还会被灵珠的力量反噬。
现在要想解印并取出玄人珠,玉清一个人的力量稍显不足,他留下易牙帮忙,胡不归便主动请缨在外面替他们守关。

沐浴焚香之后,阿九站到了地下密室的一张石床前。玉清将其余五颗珠子按照混天珠、修罗珠、净畜珠、冥鬼珠、遁地珠的顺序依次排好,修罗珠和净畜珠的中间留出了一小块空位。
珠子摆在一起自然的显出本色,发出各色光芒。
玉清朝易牙点点头,后者坐上了石床的空位,将阿九放在他盘起的双膝上,然后开始动手为阿九宽衣解带。

阿九惊诧的看着易牙,易牙却不看他,只是手上的动作更麻利了,三下五除二给他脱了个精光。
阿九脸皮本来是厚的,这身体也不是没给人看过,可突然这么暴露在两个男人面前,他也不由得脸发热,耳根发红。
这话也不好意思说,越说越显得自己心虚,不坦荡。只好眼观鼻,鼻观心,啥也不说了。

玉清手执桃木剑,向易牙示意。易牙将阿九的身体转过来正面对着自己,双掌与阿九双掌相接,才向玉清点了点头。
玉清木剑朝天高举,口中念道:"天地玄宗万气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惟道独尊体有金光覆映吾身,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包罗天地养育群生,内有霹雳雷神隐名洞慧交彻五气腾腾......"

咒语一起,五颗灵珠发出的五色光芒愈发强烈,自中心向上射出了五道光柱。
阿九觉得胸口发闷,心跳加速,好似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想要蹦出来,却又找不到出口。
冷汗一下子就出来了。
心中烦躁,却听到易牙传音入密:"别动,调整呼吸,全身放松。"
阿九稳住心神,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从掌心感觉到源源不断地暖流涌向自己的身体,好受多了。

玉清剑尖指到第一颗混天珠:"白之平等,色之智光,天道骄傲,净除我执,断除堕落,再无变异--急急如律令,嗡!"
混天珠周身的白色光芒变得更将强烈,珠子缓缓升起,在半空中悬浮着自转。
他再指着第二颗修罗珠:"绿色之成,所作智光,净除修罗,戒忌戒妒,断除斗争,修罗重生--急急如律令,嘛!"
这次换作修罗珠升空,绿色的光芒映得四壁生辉,仿若碧玉。

玉清将剑在手中挽一个剑花,然后指向了阿九的方向。

第二十二章 身世

玉清开口念道:"黄之自生,色本智光,净除人道,无明贪欲......"
阿九突然感觉一股热气自丹田升起,缓缓上升,愈来愈热。到了胸口的时候已经热得厉害,烤得他口干舌燥,热汗淋漓。
能感觉到易牙在不断向自己输送内力,试图缓解他身上的炙热,但胸口的那股热气实在厉害,不多时连易牙也是满头大汗了。

玉清的声音听起来飘飘忽忽,愈发幽远,阿九的意识一点点抽离身体,感觉整个人轻飘飘的,不知什么时候双臂也没有了易牙的支持,软软的叠放在胸前。

"无生无死,无病无痛,贫富贵贱,人间归一--急急如律令,呢!"
最后一声呼出,阿九的整个身体如刚才那两颗珠子一般缓缓升起,自胸口而外发出一道黄色光芒,金光闪耀,晃得人睁不开眼。
玉清加快了速度,把剑先后分别指向其余三颗灵珠,轮流念出咒语。
蓝色法界,体性智光,净除道中,畜牲伏法,戒愚戒痴,断除闇哑--急急如律令,呗!
红色之妙,观察智光,净除饿鬼,再无悭吝,断除饥渴,大慈大悲--急急如律令,咪!
黑蓝大色,圆镜智光,净除地狱,消除瞋恨,断驱热寒,永无疾苦--急急如律令,吽!

三颗珠子升到空中,分散成弧形,阿九的位置移到了正中,五颗灵珠最后形成了一个圆形。五道光柱缓缓向中心倾斜,最后都相交于阿九胸口的那根黄色光柱上,汇于一处。
易牙起身退到一边,与玉清相对而站,双手呈手印式,二人同时开口念出最后一句咒语,异口同声:"嗡--吗--呢--呗--咪--吽!"

在最后一字出口的同时,阿九的周身被一个巨大的彩色光球包裹,他胸口的那道黄光愈来愈强,一团亮光缓缓从左胸心脏的位置溢出,一点点,一点点,越来越大,越来越亮......
玉清和易牙都停止了动作,静静等待这最后的一刻。

无声无息,在跳出阿九胸口的那一刻,光突然弱了,像是排队一般带着光晕蹦跶到了灵珠组成的圆圈队列中,正好排在修罗珠与净畜珠之间,六灵珠终于汇齐!

天生六道,天道、人道、阿修罗道、畜生道、恶鬼道、地狱道。
六道轮回,因果报应,善恶二业,依业而生,依业流转。
上古,因为久远所以忘却了时间。
天地混沌,盘古开天。
从此六道生。
天赐祥瑞,生出六颗珠子,各归一道,合为"六灵珠"。

六灵珠其实就是掌管着六道轮回的钥匙,自出现之日起便成为天地间窥视争夺之物。
元始天尊将六颗珠子分别放在不同的六个地方,由不同的人保管,只是随时岁月的流逝有的珠子流落到了不同的地方,也有人为了得到六灵珠而生死相争,却从未有人真正集齐过这六灵珠。
在赌约期满的那一天起,玉清就开始搜集六灵珠。
他向天尊承诺不见阿九,他断了与阿九的所有联系,专心专意找寻六灵珠的下落,当然那时他并没想到这些珠子最后会用到阿九身上。

他只想也许集齐了六灵珠,便可以得到比元始天尊更大的力量,只有当自己强大的时候,才可以保护自己心爱的人。
这一点他和胡不归其实很像,只是他做的更隐秘,不动声色。

他没有像胡不归那样与自己父亲撕破脸的勇气和冲动,他更温和,更隐忍,也更冷静。
可是当他看到阿九与易牙一天天走近的时候,他的温和、隐忍、冷静都没了。

对阿九,他气,却下不了手。他把所有的怒火都烧到了易牙身上。
没错,易牙的苦差事是他派的,人也是他抓走的。
只是他没有想到自己一时的冲动,会导致整件事不可收拾。

这世上"后悔"二字就算是神仙也无法抹去。

六道光柱在眼前晃动,阿九的身体越来越轻,恍惚间他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他看到母亲拉着自己的手,站在山头望着进山的路。
小小的他顶着一对尖耳朵,拖着一条长尾巴,尾巴上分了九个杈,身上的毛也没有褪净。稀稀拉拉的小软毛,看着就像只小毛球。
他蒲扇着大眼睛,咿咿呀呀问母亲:"娘,你看什么?"
母亲不说话,默默拭泪,口中嘤嘤念着:"候人兮猗......"
阿九听不懂。
他抓抓头,挠挠耳朵,不敢多问。

终于有一天,一个男人经过,母亲不顾一切冲上去,搂住他不让离开。
后来阿九知道这个男人就是自己的父亲,只是他没能看清楚父亲的模样,便被母亲打发到山里去了。
男人第二天就走了,母亲留也留不住,眼泪就像山涧的清泉般涌出,阿九看了都想哭。
但男人还是走了,临走的时候留下一句话:"我会来娶你。"

男人一言九鼎,果然来娶母亲。但新婚之后,他又走了。
留下的还是母亲和阿九两个人。
这样的日子过了不久,家里变成三口人了。

阿九很早就知道自己和别人是不同的,可真正让他理解这种不同带来的差异,那是当母亲生下了他的弟弟之后。
这是个多么柔软的生物啊,光滑细嫩的皮肤,机智灵巧的眼珠,小小的身体却能发出那样洪亮的哭声,多么神奇!
最重要的是,他的耳朵和长在两侧而不是头顶,他也没有尾巴,更没有绒毛。
每当母亲抱起他的时候,脸上就会绽放光彩,嘴里喃喃道:"这下可好了,有了你,你爹爹就不会抛下我们了。"

阿九觉得奇怪,却不敢多问。自从有了弟弟,母亲看他的表情都不同了,有时候阿九觉得母亲像是在看一只地上的爬虫,或者一块洗皱了的抹布。
这种表情他后来在父亲的眼中也看到了。
不过只看到过一次,因为那一次之后,阿九便再也没有见过他。

弟弟有了名字,是父亲取的。
叫做启。
而阿九依然用着母亲取得乳名。
母亲说父亲可能还没想好阿九的名字,以后会有的。
阿九不知道,以后是个什么日子,为什么这一天一直没有到来呢?

一直到他被送到青丘山的时候,阿九也没能等到自己的名字。他甚至连自己的父亲姓什么都不知道。
母亲跪在一扇门前请求,那扇门一直没有开。
她咬咬牙,把阿九一个人丢在那扇门前,扭身就走。阿九扑上去拽着她的衣袖,她甩开他。
阿九不松手,她缓缓蹲下,温柔的说:"九,这里是你外公家,乖乖呆在这儿,等我安顿好就来接你。"
母亲说她会来接他,他傻傻的点头,忍着眼泪不哭。

他目送着母亲窈窕的身姿在路的尽头慢慢消失,眼泪模糊了他的视线。
许多年以后,阿九回想那一幕,都会泛起自嘲的笑意,有时候笑得厉害了连眼泪都会笑出来。
多傻啊!居然真的相信那个女人的话。

他曾经找过那个女人,远远的看到她披挂着贵人的衣饰,头顶着桂冠接受众人跪拜。
她的旁边站着的男人高大魁梧,同样是身披华服。
那就是他的父亲和母亲,伟大的夏禹姒文帝和他温柔高贵的妃子涂山氏女娇。
他们的目光带着欣慰,那是因为他们看到了不远处正在与同伴格斗切磋的英武少年,他们"唯一"的儿子--姒启。

阿九没去之前一直以为自己再见他们会激动得无法自抑,却没想到自己竟能如此平静,就这么远远的看了一眼便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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