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
"玉清子，你那老爹一向标榜自己大公无私，我是替你不值啊！"
"你当真以为我降不了你？"
"玉清子，若是当年我自然不是你的对手。但到了今时今日，你不是我的对手。"
思雪轻笑，笑声悦耳。
另一个笑声响起，盖过了思雪的笑声。
"呵呵，如果加上我，是否依旧不是你的对手？"
尹子轩的脸上又挂起了笑容，银发掩映着他碧绿的眼眸，闪着莹莹的光。
"我就一直纳闷为什么你长得如此像青风，却又不是他。我原以为你是他的转世，但你身上却一点他的感觉都没有，无论我怎么找，也找不到他的影子......"
尹子轩笑，思雪却不笑了："为什么要找他的影子？我有什么比不上他的？"
"没什么。你很好，唯一不好的就是--你不是他。"
"尹--子--轩！你太过分了！当初如果不是我放你离开，你早死了。"
"哦？你终于还是承认自己是‘她'了......"
"你，你早就知道？"
"不算知道，只是猜测。那时你虽蒙了面，可这对碧绿色的眼睛是骗不了人的。"
"哼，你果然够聪明。也活该你那倒霉的哥哥算计不死你，还赔上了自己性命。"
"他想杀我，顺便一石二鸟灭了冰雪城，抢夺莲花圣物。可惜他算掉了你，他以为莲花不过是一个能满足人欲望‘死物'，却不知这蓝莲花原来是个心思细密、手段狠毒的‘活物'。"
"我若是手段狠毒，又怎会放你生路！"
"你的心思我可猜不着，就像你要化作青风的模样却又偏生是个女子，我还真是不明白。"
"我明白。"一个声音突然响起，一看却是青风，"不是你像我，而是我像你。"
青风一边说话一边走了过来。
"莲花，思雪，我该叫你什么呢？青青，我这么叫你应该没错吧？"
思雪的身体突然一颤，僵在原地。
"青青，我以前就这么唤着你，把什么心事都对你吐露。从出生起你就陪着我，我把你当作可以倾吐的朋友，虽然你从不说话......"
思雪的音量明显放低，缓缓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你忘了我胸口的那颗珠子了么？"
"修罗珠？"
"是。"
"尹子轩那妖孽送你的东西，你果真还带着，到了今天居然也没丢掉......"
青风干咳两声，道："你别转移话题。这珠子见到不同的人就会有不同的反应，以前我没注意，否则我早该发现你就是‘青青'。这珠子每次到你身边便发出微弱的光，轻轻颤动。以前是，现在也是。"
思雪冷笑一声道："你也变聪明了，看来尹子轩调教得很好啊。青风，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说句不中听的话，你也算是我的分身之一，所有冰雪城的子民都是我的儿子，而你却是长得最像我的。可你们居然帮着外人来对付我，你们不觉得惭愧吗？"
"你为了自己，而牺牲掉整个冰雪城的人，你自己不觉得惭愧吗？"
"我可没有非要他们的命，那日我杀的都是外人，棋生那个死脑筋我不是也没杀么。谁让他想不通，非要把我关回水晶罩，才自己启动了禁咒灵嗜，害我功力大损，还赔上了所有人的命。是你们自己不智！"
"我们的任务就是看护蓝莲花，不管它是圣物还是魔物。长老没有做错！"
"青风，你们都被玉清子利用了，到现在还不明白吗？我才是你们的主人，你们都是我生的，我怎么会害你们呢？"
"人都死了，你还这么说，不觉得可笑吗？青青，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化作一株青草呆在我身边，但如果没猜错，当初子轩被抓也应该与你有关，是这样吧！"
"这可不能怪我。他自己的任务没完成，回去也得死，我这也是帮他一把。再说谁让玄冰那个小家伙这么喜欢你，我看着也是心头不忍啊......"
"你利用玄冰告密，让子轩受刑，又操纵棋风去劫空狱，自己却假装好人放了子轩。我说得没错吧！"
"赫赫，棋风可不是我操纵的，他什么都知道，完全是自愿的。可惜这家伙太摇摆，说是对我忠心，却又放不下你这个弟弟，真是让人懊恼。所以现在他什么也不记得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你把我哥怎么了？"
"我什么也没做过，你可别胡说。"
"我不信。"
"不信就拉倒，我也没功夫事事都向你解释。想报仇就上来，没本事就哪凉快哪呆着去......"
青风咬着嘴唇，一个箭步就要冲上去，却被人从背后抱住，挣脱不得。
不必回头，这怀抱依旧熟悉，熟悉得他想哭。
子轩的怀抱总是有一股凉凉的暖意，肌肤的冰凉和心中的温暖交织出这种奇怪的感觉。
那日，子轩从自己脖子上解下修罗珠挂在青风脖子上的时候，他也是这样从后面抱着青风，那种感觉熟悉得就像是昨天。
尹子轩抱着青风，在他耳畔低语："别去！"
青风任他抱着，一言不发。
尹子轩又道："我真的没有骗你，我不说自己的来历就是不愿意欺骗你。我那时受的伤都是尹子辕干的，他想利用我的事好出师有名，可没想到你却救了我。我本打算早些离开，却又舍不得你，结果最后还是中了圈套，害了你......"
"好了，别说了。"
尹子轩急切道："你要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
青风打断他道："我信你，你别说了。"
尹子轩仍不死心，又道："你真的信了？"
青风道："我只一点不明，想问你。"
"你问。"
"尹子辕是你什么人？"
"同父异母的兄弟。"
"他为何害你？"
"这还用说？"尹子轩放开青风，把他的身体扭转过来，正对着自己，"南海之外，有鲛人。我父亲就是鲛人之首，而我却是他这一生最大的污点，我的母亲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一个寻常的采珠女。"
"你是半妖？"插嘴的人不是青风，而是阿九。
尹子轩却只看着青风，没有理会他，就像没听见一般，又或者只是假装没听见。
半妖，这称谓从一开始就带着不尊重，也就是阿九才能如此口没遮拦的说出来。
不是人，也不是妖，一半一半，就是半妖吗？
阿九自己不喜欢别人这么叫他，但又常常以此自嘲，现在这么脱口而出，对于他而言倒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青风却不太明白，他问："为什么说是污点？"
尹子轩对他倒是有问必答，他柔声道："鲛人一族首领却有一个人类女人生下的孩子，自然是全族不容的。所以他为了挽回声誉发动了对冰雪城的侵略，却有去无回。我也就更成了尹子辕憎恨的对象，没死真是万幸......"
青风又一次看到尹子轩眼中闪过的暗淡的光，幽幽的。
阿九见这二位忙着眉目传情，没人理他，也只好知趣的踱到一边。这边思雪正带着怒气看着青风和尹子轩，而林树却饶有兴致的看着思雪的表情，眼中闪过熟悉的戏谑之情。
这是阿九再次见到林树以来，头一次看到这样的神情。以前林树逗他的时候常常会闪过这样的眼神，那时阿九见了就生气，今天看到居然如此亲切。可惜转瞬即逝，清冷的目光又笼罩住了那双美丽的眸子，朦胧而幽远。
思雪道："玉清子，你看够了没？"
林树道："我看不够，你这样嫉妒到发狂的表情，我看多久都不够。"
"玉清子，你自己失去了所爱，是不是巴不得所有人都和你一样？"
"别把你那些狭隘的爱情观扣到我身上，只怕你连爱都没有过，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罢了。"
"我今天这样，难道不是拜你所赐？我不过是想要自由，想要爱，难道我有什么错么？你那位老爹就知道普度众生，我就不是众生吗？为什么我就该住在那个该死的水晶罩子里过一辈子，所谓的开花结果不是应该更美丽吗？我不是炼丹的机器，也不是造人的工具，你们把我关在里面，说我是魔物，怕降我不住，就为了这个莫须有的罪名关了我多少年？玉清子，这笔帐我们今天一并算了吧！"
这一大段的话，思雪说得没有一点间歇，一口气吼了出来，吼声震天。
林树抬手向天，叫声"来"，手中已然多了一把桃木剑。这剑比起以前的剑略有不同，剑身更长更宽，剑柄呈红色，两根丝线粗细的红色木纹从剑柄一直延伸到剑尖，交织盘旋如同两条飞升的蟠龙，煞气逼人。
阿九不由得往后退了三四步，才算稳住心神。
思雪双手击掌三次，赫然从背后生出无数只手来，每只手都握有一把尖刀，一齐朝林树刺来。阿九数不清有多少只手，多少把刀，只觉得满天满地都是刀光，明晃晃的吓人。
只听思雪再一击掌，那些刀便"嗖嗖"飞出，一轮未到第二轮又凭空丢出，顷刻间那刀化作满天刀雨，铺天盖地而来，刀带着风发出了刺耳的呼啸。
林树一把桃木剑舞得飞快，把数百把尖刀挡在身外，可那些刀却仿佛没完没了，只要思雪一击掌，手中就能生出更多尖刀。成千只白花花的手臂在她背后不断扬起，就看到明晃晃的尖刀齐刷刷飞出。如果这时候有一张门板挡住，那么门板一定会变成一张现成的刀床，都不用加工了。
所以，阿九很快见到了血。
在这样白茫茫的大地上是很容易辨别颜色的，一点点血就可以看得很清楚，更何况这绝不是"一点点"......
血就这么流下来......
血的主人却浑然不觉，依旧挥舞着手中的木剑，虎虎生风。
第十六章 恩怨
阿九想上去帮忙，却根本无法靠近，就算靠近也不过多个箭靶，变成刺猬而已。可是这么眼巴巴看着，阿九的心像被放在火上煎烤，那些伤像是刺在他自己的身上，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林树虽是病怏怏的，但他却有着强大的法力，他总是那样沉稳，从来不需要自己担心，每次的担心都是多余的。阿九信任林树，只要林树在身边，他就什么都不怕了。
阿九曾以为林树是不会倒下的，却在那次停尸房里眼看着他倒在自己怀里。从那次以后，阿九才知道，原来林树也会受伤，也会有一天消失不见，再也找不到了。
林树一走就是几个月，阿九不敢问他的消息，他不想让易牙多心。如果不是那次吵架，他也无法知道林树的去处。
来泰山，阿九不知道有几分是为了林树，但如果林树不在这里，他肯定不会来得这样毅然决然。
林树，这个白衣少年，如今看着却已脱去了原本就不多的稚气，成了白衣公子，不，是白衣仙子。
仙子，不是应该仙法无边的么？仙子，不是长生不死的么？
林树是仙啊，为什么还会受伤呢？
阿九想不通，可这时间更容不得他去想通了。眼看着林树的桃木剑越舞越慢，刀锋无情，把那雪白的长衫撕扯得七零八落。阿九正要冲出去，却有人比他抢先，此人正是尹子轩。
尹子轩手握双叉，一身银甲上阵，挡在林树前面，任凭尖刀向他飞去。阿九吓得叫了起来，又要往前冲，被青风拉住了手腕。
"别去，子轩不会有事的。"青风说话的时候声音镇定，阿九一下子冷静了下来。
尹子轩敢冲出去，就必有把握。
果然，片刻之间，思雪的尖刀便失去了威力。那些明晃晃的利器一碰到尹子轩的银甲都纷纷落地，噼哩啪啦掉了一地。
思雪却不死心，千手齐动，手上的尖刀换成了冰刀，一扬手，黑压压飞过来一大片。
尹子轩朝林树眨了眨眼，林树盘腿而坐，口中念念有词。尹子轩站在林树前面，双手合十，竟也在默念着什么。
眼看着刀锋逼近，林树的音量突然变大，高声道："神首循黑道，冥冥超至灵，暗明期朔望，阳德晦阴精，高镇黄旛阙，茅戢耀霜清，至心俟多福，稽首讽真经......急急如律令，罗真君神咒，赦--"
一道红光从他掌中涌出，在尹子轩身边环绕一周。尹子轩双手分掌前推，叫声"起"。那一圈红光化作熊熊火焰蹿上了三丈高，把上前把冰刀融化于顷刻间。
思雪恨声道："尹子轩，你这薄情寡义的东西！"
"青青姑娘，我们之前有情义这种东西么？"
"尹子轩，你对我果真一点感情都没有？"
"我说过了，起初接近你是以为你是青风的转世，后来却发现不是，虽然我也借助你的帮助找到了真正的青风，可我不欠你什么。倒是你害得我和青风千年分离，今天你不找我，我也要找你算账！"
"哼，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必手软。还有谁要上的，都尽管来吧！"
话音未落刀已出手，看不清走向，嗖得一声钻进火圈不见了。林树叫声不好，投出桃木剑，就听到砰的一声，一把黑色匕首正钉在剑身靠上三分之一处，没入剑身半寸有余，还好没有刺穿。这桃木剑虽是木制，却带着神力，寻常之物难以伤它。如今被这把匕首刺进了剑身，且正刺中那盘旋上升的龙纹，威力可见一斑。
林树面色难看，阿九还没见过林树这副神情，他也不管什么危险终于冲到了林树身边。阿九看那桃木剑躺在地上，就要去捡。
林树低喝："慢--"
阿九正想说话，却听见背后簌簌作响，一扭头，身后的情景吓得他差点没脚软摔倒在地。
阿九总体来说也算胆大了，但他也有怕的东西，这东西很多人都怕，可按理说身为九尾后裔的阿九不应该害怕的，可他就是怕，而且怕得很。
现在，这种令他害怕的东西就铺天盖地朝这边袭来，他除了腿软之外舌头也软得就只能说一个字了，只听他颤颤巍巍叫道："蛇--蛇--蛇--"
这些蛇通体发白，银色环状花纹一圈一圈从蛇头一直绕到蛇尾，像缠了一根银色缎带。这种银白相间的蛇就这么层层叠叠纠缠着爬了过来，口中的火红色信子一吐一收间甚至能看到两粒毒牙闪着银光。
阿九真恨自己这双没用的腿，现在是站不住，挪不动，还好没有发颤，不然就更窝囊了。
林树鼻子里冷哼一声，道："让你逞能！活该......"
这话分明数落阿九的，换了平时阿九定会气得找他理论，如今听了竟有些温暖。林树还是关心他的，就算是自作多情，阿九也是这么感觉的。
蛇。
好多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