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打在脸上的伤口上,有些刺痛,右臂上的伤则早就痛得有些麻痹了,不大好动弹,银时歪歪扭扭的扛着土方慢慢向着万事屋挪动。
“要是让登势那个老太婆知道了,一定又要啰嗦了,哎……我们还真是狼狈啊……”银时叹了口气,看向靠着自己的土方。
土方的瞳孔没什么焦距,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
雨中,你被雨水打湿的脸不甚明朗,宛若在哭泣,我听见命运崩溃的声音。
“呐,土方你知道的吧,”银时喃喃地说着,“我为什么还要来。”
抱着最爱的人,银时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土方微弱的回应令人心寒。
入夏以来的第一场雨,没有浪漫,没有激情,漫长而寂静的降临,洗刷着这个悲伤的世界,银时想,不管多少年以后,自己也不会忘记的吧,一个像刀刃一样闪耀着光芒的灵魂在雨幕中黯淡,然后那个男人伸手抚上自己的面颊说:“你是在为我哭泣吗?”
“哪有?”银时说着,“伤口被雨淋到太疼了的关系。”
对上银时的双眼,土方好像看着镜子的两面,我透过你看见自己是如此脆弱。
“你还真差劲,就这么点雨……”土方轻声说着臭屁的话。
对上土方的双眼,银时好像看着镜子的两面,我透过你看见自己是如何挣扎。
“我知道不是时候,可再这样下去我不知道是不是还有机会说,”银时停下脚步,努力看着土方,生怕看漏对方最小的表情变化,“哪怕仍然会被你讨厌,被你拒绝我也还是想说,土方……我是真的喜欢你,所以,不要再折磨我了,不要再给自己冠上骂名了,不然,我不知道下一次是不是还会有勇气站在你面前。”银时的语气真诚的简直要让人掉泪,土方则沉默了很久才做出反应。
(六十五)
在那意外漫长的沉默期间,银时甚至已经想了无数遍要不要选择逃离这里。
“我是不会说的,喜欢什么的,爱什么的。”隔了那样久以后,靠在银时肩上的土方终于有了回应,给那个快丧失希望的男人答案。
土方瞟了一眼地面,随着时间的推移,雨滴慢慢积成了水洼,人的心情是不是也像这样一点一滴改变的呢,可即使会有所改变:“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即使会有所改变,土方也不会将真意轻易说出口,说是虚伪也好,狡诈也好,这是保护自己的最后手段了……
明明喜欢,却要装得无所谓,明明想要被爱,却要将幸福冷酷地推开,避开向往的温暖,麻痹自己可以承受所有灾难,一切的矛盾显得如此不合理,却是人类最常用的手法,如若不然,当失去这一切的时候,会如何得痛彻心肺啊。
于是一次又一次,我们与眼看到手的幸福擦肩而过……
……
在银他妈的世界里,万事屋是个永远热闹的地方,可今晚,就只有银时和土方而已,屋顶有些漏雨,像这样的天气是没法睡好的,想来那几个是去志村家了吧,也好,不用目睹大人的狼狈相了。
将土方扔进浴室,确认水温后,银时就出去了,明白土方有他的骄傲和自尊,自己决不会擅自去毁损这一切的,即使一个人处理起来比较困难,即使……混账高杉!像是要拼尽全力,银时抡起右手砸向墙壁却忘记自己的右手臂还严重负着伤,震动拉扯的动作让银时本有些麻痹的右手一瞬间传来剧烈的痛楚。
“痛,痛痛痛……”扶着右臂,银时蹲下身去,听到浴室里土方模模糊糊骂了一句白痴吗你,明明就痛的说不出一句完整话的银时却突然想笑,这个罪魁祸首,刚才还凄惨兮兮叫着杀了我的家伙,这会儿倒有力气骂人了。
没有得到满意的答复又怎么样,自己并不是天真的为了一个答复而战的吧,看开一点的话,其实结果也没那么坏,至少比起上一次被明确地拒绝要好上太多了,那个男人只是不会说爱罢了,可除去语言之外的东西,自己还是可以抱着那么一点点的期望等待着的吧。
……
“不会有些太乱来了吗?”等银时冲完澡出来,土方动作娴熟的帮他把右臂处理了一下,包扎起来,银时的神情有些复杂。
“干嘛?痛的话就喊出来好了,反正这里就只有我会嘲笑你罢了。”绑完后,土方斜睨了银时一眼。
“我的右臂怕是不能全好了,你能来当我的右手吗?”银时一幅无关痛痒地说着,起身去冰箱找草莓牛奶。
“胡说什么!只是被蚊子咬到的程度罢了,谁要……”土方想到了什么的样子愣了一下,别过头去,“我还不至于没用到要让你来操心,也不会再说想死什么的了,即便不能再回真选组……”从几时起,真选组就好像一个禁语,提起它就像被戳到了层层包裹起来的伤口,表面平淡,翻开却是支离破碎,鲜血淋漓,土方说不下去了,即便不能再回真选组?那要怎样?
不受控制的,突然眼泪就涌了出来,土方有些难以致信的摸索上自己的脸,在哭的人是自己吗?在别人面前落泪?这不是爱慕自己的女人才会做的事吗?正因为爱慕,才不在乎让对方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
哭泣抱怨世道的残酷是最没用的做法,因为世界不会因此就停止下来,或向你希望的方向运行,只有坚强起来,用自己的力量才能改变命运,深知这一点,应该是深知这一点的,可为什么泪水就是停不下来呢?眼前是迷雾一般的漆黑深渊。
“土方……”把草莓牛奶的事搁在一边,冰箱门也忘了去关,银时拉过土方,用尽全力去拥抱他,尽管右手不能自由活动,银时仍是尽力去抱了,泡过澡的关系,土方的身体很温暖,这对有些失血状态的银时而言,是个非常巨大的诱惑。
“怎么办?回不去真选组的话……”土方的头抵着银时的胸膛,有些发狠的用力,“混蛋,为什么我仍是恨不起高杉啊!”
与理想不同的是,现实总是充满了讽刺和嘲弄……
“忘了他吧,土方,忘了他吧。”想说不是还有我在这里吗?想说我会守护你的,所以请看着我,请更快一点注意到我的存在吧,银时却什么都没能说,即使是自己也无法忘记高杉临走时那样深刻的一瞥,激烈到仿佛是可以夺去人的呼吸,那已然是摄人心神的魔力了,土方又怎么可能逃脱。
“……”土方用力地抓着银时的衣襟,颤抖着声音低哑地嗫嚅着什么,银时仔细地分辩着,然后那一句话将银时拽入与土方同样的深渊,“近藤先生……”
那是怎样的声音啊,压抑,绝望,充满了矛盾,对于土方来说,近藤就是如此特殊的存在吧,明明只是个大猩猩,却有着不可思议的影响力,有着像土方和冲田这样的狂热信徒,这让银时嫉恨到有些发狂。
要说什么是大将的气度,也许不仅仅是完美的策略和行动力,也不是剑术好就能决定的吧,要不然,土方或冲田,随便哪一个都会比近藤更适合局长这个位子吧,可要说到底是怎样的特质,银时却也说不上来。
“土方你是很勇敢的,那么些困境都坚持过来了,我都知道,所以冷静点,慢慢听我说,你能听到我的声音是吧……”感受着怀里那个人绷紧的身体,银时让自己的声调尽量拉长,好传达到对方那封闭起来的心里。
“……什么?”土方觉得自己长久以来陷在泥潭之中孤军奋战的身体越发疲惫沉重了,肮脏的不快的感觉蔓延到全身,而头顶上不知名的声音还在啰嗦地烦个不停。
“你并不是一个人的,孤单什么的,寂寞什么的,根本不需要去害怕,现在的一切,并没什么,都会过去的,我见识过比这可怕得多的战场,荒蛮的土地上,除了自己以外,全部都是敌人,在这一战中你至少还保住了真选组,而我却什么都没能守护住,那时所感受到的寂寞要悲哀得多也残酷得多,我既然都能挺过来,好好地活到今天,你也一定可以的,土方。”因为久违了的高杉,让银时不自觉地想起了那在寒风中迎来绝望的日子,沉痛到刺骨的旧伤。
“明明不是我,别说得好像什么都知道?你根本不知道,那个人对我意味着什么,真选组对我意味着什么。”土方大声吼着,企图证明银时只是个会说漂亮话的小丑罢了。
“我是知道的。”失去一切的那种痛,银时感同身受。
“什么?”土方有些呆愣,那个人说什么……
“的确我不是你,你最看重的那些东西也与我无关,可至少你的心情,我是知道的,因为我们是那么得相似啊……”银时并没有说错,也没有刻意夸大或虚伪,这个总是玩世不恭的男人此时是如此的认真,抱着最爱的人,拼了命的想将土方带离那个孤军奋战了那么久的泥潭。
黑夜中的光明,有着媲美利刃的穿透力,温暖的好像太阳,对于在黑暗中摸索着的人而言,这一丝的光芒足以消解所有的冰川,圣洁得好像不真实,一次又一次,将绝望的自己带出来,不禁让人怀疑,那也许是只有坂田银时才能引发的奇迹吧。
……
那之后,由银时出面澄清,土方以养伤的名义留在了万事屋,真选组顺利摆脱了副长随意脱离组织的流言蜚语,媒体也终于放弃了关注,负责找人的莜原松了口气,山崎却没有那么幸运了,被他带回来的那几个攘夷分子因为涉嫌暴力袭警,现在天天被吊起来询问,刑是动了不少,可就是不肯承认让土方负伤的人是自己,还拼命说遇上了个妖怪,白发红眼,把他们打到人事不知,笑话,就算是妖怪,那么多人会打不过他一个?这种事报上去,上面的人会信才怪,当然了,山崎心里自是一片清明,却也不打算告诉任何人,反正土方副长还活着,这才是最重要的,山崎不明白的是,一桥大人反复叮嘱着让自己把时间花在这几个废物身上到底有什么意义,是谁打伤了土方副长对他来说有那么重要吗?倒是孝的死似乎并没有让一桥难受多久,这点也让山崎十分不爽。
要说做事手段狠辣,的确非鬼副长土方莫数,可要说到冷血绝情的话,那些幕府里的家伙们才是真正有一手吧,翻脸的速度足以叫鬼也甘拜下风。
短短两天,对已发表死亡申明的佐佐木大人下达了最终判决,以叛国罪及其他大大小小十余宗罪定论,没收一切财产,削去武士头衔,由其他人接手重组见回组,手法干净利落,至于自己早些收到的佐佐木上供的那份贿赂则一字不提,的确是够高秆且厚颜无耻。
屯所内……
“近藤先生,”冲田拉开了局长室的门,瞟了一眼呆坐在里头的近藤,自回屯所以来,他就没有出过门,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里一关就是一整天,不听任何人说话,也不发表任何意见,对媒体议论纷纷的副长脱队的质问也不予回应,对于这种行径,冲田已经无法再忍耐下去了,“小孩子脾气也该发完了吧,给我适可而止啊!”
“总悟?”近藤面色很差,眼里有些充血,他不明白好像冲田这样的人怎么会对自己用那种语气说话。
“够了,去接他回来吧……”叹了口气,冲田又恢复原本一成不变的调调,悠闲地说完后关门离去。
(六十六)
“坐下换药吧。”自那场谁都不愿意提起的战争结束以来,土方就寄住在银时家,虽然一度遭到登势婆婆强烈地反对,在他缴足了银时拖欠的全部房租后,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为这里的VIP了,听到土方说愿意留下来后,银时的胃都有些抽筋,然而面对土方的身体却与想象相反是件痛苦的事,那明显增多的伤痕,记录着他不曾间断的战斗,而除此以外的痕迹,到底是怎么来的,银时连想都不愿意去想,褪下土方的衣服,揭下前一天贴上的药,无意识地避开去看由伊东留在那里的永远不会褪色的烙印,换上新的药,银时做完一切,抱起膝盖坐在沙发上,像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看着土方整理衣服。
想要知道!
那个男人,是出于什么理由决定留下来的呢?
“只要不是真选组,哪里都可以的吗?”银时突然开口,“你会留下来,只是因为这里比较方便吗?”
“啊?”土方闲闲地瞟了对方一眼,“事到如今才来问理由不会晚了点吗?真是的,当然是因为方便啊。”
“!”尽管是自己提出来的问题,银时却难以接受这个预料中的答案,不应该太过于期待的,只会让自己在失望之余显得更加狼狈。
“我说你啊,到底在失望些什么?把我带过来,叫我留下来的不都是你吗?”土方叹了口气,用好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啊的声调说着,“有你在的地方对我来说是比较方便,或者你希望有其他什么理由呢?”
“是吗……哎?”银时一瞬间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头脑有些当机,刚刚那个,可以看作是表白吗?那样暧昧不明的词藻……明明是个不会说爱的男人,却仿佛操纵着言灵,将轻柔的言语化为希望……
站起身,银时小心地靠过去,双手压上土方身体两侧的沙发靠背,强烈渴望却又不安着,看着土方无甚表情扬起的脸:“我说……那种危险的话还是不要轻易出口的好,我可不是什么纯良的家伙啊……”
“哦?”土方勾起嘴角,那种神态与其说是高兴,不如说是带着挑衅意味的嘲笑,却仍是没什么动作。
“喂喂喂,我可不是说笑的,真的会侵犯你哦。”银时有些急躁,尽管理智告诉自己现在出手并不是个好时机,土方的神情却让人有些把持不住。
“做得到的话……”土方加深了挑衅的嘲笑,在银时看来除去惊人的诱惑也同时欠扁得可以。
“叮咚!”银时才刚刚俯下的身体抖了一下,僵硬着的那宛如迎接死亡般一脸觉悟的样子,在土方看来,实在有些可笑。
“阿银,我们来了。”门外,是新八和神乐的声音,听在银时耳中好像是魔王的呼唤。
“太不是时候了,难道是没有给魔王买醋昆布的报应吗?”叨叨着废话,银时一边喊着来了,一边慢吞吞的走去开门,面对转瞬间消失的暧昧气氛,土方忍不住笑了出来,明朗的让银时不敢致信,被称为鬼的那个人也是会这么笑的吗?如果生活就这样一直下去,也许也不错吧……
“你……”在开门看清来人中混入了一名大猩猩后,银时皱起了眉,啊……没错,有些东西再怎么防备也总是会突然杀入你的生活,将一切的美好搅得一团糟,那种东西也许就是命运吧。
“可以和你聊聊吗?十四?”走进万事屋的正是最近名噪一时的真选组局长近藤勋。
“是的,当然。”土方停下了笑声,即使是面对近藤,也冷静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而银时知道要做到这样是多么不容易。
“将军大人……去逝了……”听到这个消息,银时愣住了,将军大人,就是曾因为将军游戏被自己这群人戏弄到裸奔境地的男人吧,尽管之前伊东事件时就已经知道他大限将至,可对于突然去世的消息,一时仍是有些难以接受,不禁让人感叹离去的过于年轻了,充满了悲剧的色彩。
“……是吗?终于还是……”土方沉思了一下,说道,“那么下一任的将军,果然是一桥吗?”
“没错,不久就是正式地宣布他改姓德川了……”近藤说着,突然有些无奈地笑了起来,“尽管一切都不一样了,我们却还要当作什么都没改变地守护他。”
“你想怎么做呢?”土方问着近藤,他坚信这个答案决定着一切的未来。
“幕府的决定也好,将军的人选也好,不管是怎样都无所谓,并不足以动摇我的决意,我所想要守护的东西,才不是这种因素就可以左右得了的!”不管时代如何变迁,近藤永远不会改变,这一点正是让土方执著于他的原因,那个男人永远单纯的梦想会将一切导向那唯一光明的未来,“跟我来吧,十四……”
一桥的继任意味着无穷尽的麻烦,首当其冲的恐怕就是松平大人的失势,至于对多次毁掉他美好计划的真选组的怨恨,就更加不是轻易能够了结的了,然而土方毫不犹豫握住了近藤伸出的手,无所畏惧的迎接即将到来的不可避免的长期抗战,只要你还背负着诚的大义,我就可以化身为利刃,连火焰都能斩断……
“深雪大夫,不,小惠和孝还有松原的事,我已经听说了,可直到被总悟骂了,我才意识到,我怨恨的并不是你,而是命运本身吧……”近藤叹了口气,显得极为疲惫,“回来吧,十四,真选组才是你的容身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