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怜花憋了一肚子火,在心里狠狠骂着沈浪。
想他堂堂洛阳公子,锦衣美食、姬妾成群,别人见了他都得矮上半截,哪里过过这般□的日子?四处躲着人不说,放着高床暖枕的云梦阁不呆,偏要跑到这荒郊来风餐露宿,这都是沈浪那灾星害的!
越来越怒,越怒就骂的越狠,对是自己拉他淌的这趟混水之事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暗骂到兴头上,站起来大叫:“沈浪,你这混蛋!”
“你想不想这混蛋死?”一个突兀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出。
“鬼啊”是王怜花心头冒起的第一个想法,往身后看去,比鬼更可怕,那大树的树皮竟剥落下来,从里面钻出一条人影。
通身乌黑,连头都捂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
那人又重复了一句刚才说的话:“你想不想沈浪死?”
王怜花叫道:“原来你便是那个跟踪我们之人!”
那人嘻嘻哈哈地扯下面罩,道:“不记得我了吗,王公子。”
13.
这是一张很英俊的脸。
剑眉星目,英气十足,走到大街上,应当是极受女子欢迎的。
王怜花盯着他冷笑:“阁下深藏不露,我倒是看走了眼。”
唐天杭哈哈笑道:“你我此前从未相见过,王公子即使没有防备,也是人之常情。”
王怜花冷声道:“阁下苦心陷害,究竟意欲何为?”
唐天杭道:“自然是为了宝图。”
王怜花道:“你即有如此本领,何必多生这些事端,自找麻烦?”
唐天杭伸出手指在他面晃了晃,道:“若是让我手下之人入宫盗宝,身份必然暴光,朝廷追查下来,对我可是百害而无一利。中原有一句话,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已’,若是我找几个武林高手,逼他们不得不出手,而我在事后再从他们手中取得宝图,岂不是容易的多?”
王怜花道:“所以你便找上我们?”
唐天杭点头道:“正是。”
王怜花继续道:“你先是找准时机杀了曾重一家,逼我与沈浪着手调查,设计将这命案嫁祸我等。再故意放跑曾家少夫人,引我与沈浪前去救援,为的就是将那句话告诉我们。你心知我与沈浪相斗数年,非要分个输赢不可,而沈浪又是心地宽厚之人,断然不会放着不管,便假我们之手入宫盗图,背下所有罪名,你好渔翁得利。”
唐天杭拍手笑道:“王公子真是难道一见的聪明人。”
王怜花冷笑道:“即是如此,你为何要设计逼走沈浪?”
唐天杭答道:“为了你。”
王怜花吃了一惊:“我?”
夜色中,唐天杭的语气突然变得暧昧起来:“王公子如此样貌,偏生就男儿身,真是可惜之至啊。”
王怜花一向恨人拿自己比女人,皱眉厌恶道:“你想从我手中抢得宝图,也不见得容易。”
唐天杭盯着他道:“我若说想与你联手呢?”
王怜花一怔:“联手?”
唐天杭道:“你我联手共同寻得这图中宝物,掌控天下,岂不美哉?”
王怜花奇道:“这图究竟藏了什么东西?”
唐天杭道:“你可曾听过‘神威大炮’?”
王怜花道:“自然听过,据说一炮可平一座城池,威力无穷。不过终究是传说之物,不可信。”
唐天杭摇头道:“不,这世间真有二门神威大炮,且就埋在地汀貔绘之处。”
王怜花不觉伸手往怀里摸了摸:“此话当真?”
唐天杭二放光,神情兴奋:“若我们寻得此神兵,以我的财力人力,再加上王公子的智慧,不出几年,天下尽在你我掌握,翻手为雨覆手为云,人人皆俯首我等脚下,岂不快哉?”
王怜花冷笑道:“原来阁下不只想要江湖,更要得天下。”
唐天杭道:“权利、地位、金钱,才是男子汉大丈夫毕生所求!”
王怜花道:“若我不答应呢?”
唐天杭面色一冷:“死。”
王怜花大笑:“我王怜花从不受人威胁,你想杀我,难道我还等着你来杀不成?”
唐天杭也跟着大笑:“我助你除去沈浪,你便是江湖第一人,你我再同掌天下,享尽荣华富贵,这桩买卖不管从哪里看,对王公子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王公子是聪明人,应当知道如何选择。”
王怜花低头沉思起来。
唐天杭又道:“沈浪一死,江湖便无人再可与你匹敌,如此不正是王公子你所要的吗?”
王怜花低低念道:“这的确诱人的很。”
唐天骸醯的极有把握:“王公子没有理由拒绝。”
王怜花道:“的确没有。”
唐天杭喜道:“那……”
王怜花抬起头,笑嫣如花:“可是我偏要拒绝。”
这好比妇人上街买菜,有人告诉她这菜不但白送了,还附加几两银子。
会有人拒绝吗?
当然不会。
但王怜花是王怜花,天下只有一个王怜花。
所以他说了“不”。
唐天杭的脸色很难看,虽然天很黑,但他此刻的脸色绝对比天更黑。
他觉得自己被人耍了。
说了大半天,说得激情飞扬、口水都干了,到最后还是二个字:拒绝。
他在脑海中迅速转过对王怜花调查所得的资料。
除了一大堆对他才华的赞叹之外,那性格总归就八个字:自私自利、阴险狡诈。
这样的人,有什么理由会拒绝自己提出的要求?
可他偏就拒绝了。
“王公子,你可想清楚了?”压着心底怒火,唐天杭沉声道。
王怜花嘻笑道:“唐公子年纪轻轻的,耳朵应当不聋吧,难道没听清?”
唐天杭怒道:“你……!!”
王怜花从怀里拿出那羊皮纸,在他面前晃晃:“唐公子可是想杀了我再夺宝图?”
风过,叶落。
杀气已现。
唐天杭手中已拿了数枚暗器,破空除风,呼啸而来。
王怜花早有防备,手中折扇划过,便将那来势汹猛的暗器尽数打落。
“看来唐公子除了气焰嚣张,这手头的工夫也不怎么样。”王怜花收了扇,悠闲地取笑道。
唐天杭冷笑道:“你这张美丽的脸,若是伤着了,还真有些可惜。我便将你整棵头割下来,涂上药油,收藏于室中,日日相对,王公子你说可好?”
他这话说的着实恶心,王怜花心下极怒,脸上却仍旧微笑:“唐公子这嗜好真是耸人听闻。”
唐天杭怪笑道:“如此王公子便会永远属于我,不是吗?”
话音刚落,他打了个响指,一条人影倏得飞来,落在他们中间。看清来人,王怜花神色一凛,正是那杀人如切菜的杀手。
“乌哭,将王公子的人头送上来。”唐天杭往树上一倚,轻松道。
那被称作乌哭的汉子表情木然,一柄大刀在月下隐有血光。只有杀过无数人的刀,才会出现这种似有似无的血色。王怜花感觉到无形的压力,这人容貌粗陋,在江湖虽无盛名,但那日他与沈浪对了一剑,内力武学分明就不在沈浪之下,虽然不想承认,但单以武功而言,自己也的确不如沈浪。
这人就在眼前,高大的身影像山般,萧肃的杀气自他身上溢开,竟惊的林间鸟儿四下飞散逃窜。
唐天杭嘴角含笑,眼底露出即兴奋又残忍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王怜花的人头成了他卧室中最美丽的收藏品。
刀已来。
任何人见到这刀的气势,都相信它足发劈开一座山。
那刀就直直往他脖颈劈来。
叮——
溅起的火星猛然一亮,又倏的隐了下去。
王怜花的脖子不是钢打铁铸的,当然不可能碰撞出火花。
横在他身前的是一把剑。
泛着青光的剑。
沈浪的剑。
14.
唐天杭像看到鬼一样瞪着沈浪。
青衫,长剑,迎月而立。
他只是站着,脸上带着轻淡谦和的笑容,那气势却足以傲睨天下。
“唐公子,久违了。”
唐天杭脸色铁青:“原来你们早就串通好设这个局引我入套。”
沈浪笑道:“以其人之道还冶其人之身,彼此彼此。”
王怜花拍手大笑起来:“唐公子倒也听话,将这事情来龙去脉说的一清二楚,可省了我们不少周折。”
他这话讥讽之极,听在唐天杭耳里有如针在耳,脸上是青一阵白一阵。那乌哭盯着沈浪,原本沉寂的双眼冒出精光,如同看到猎物的豹子。唐天杭却不敢再轻举妄动,沈浪剑术冠绝天下,王怜花诡计多端,这二对二的阵势虽然自己不见得会吃亏,但必将有一番恶斗。如今宝图仍在他们手中,即便缠斗,也未必能从他们手中夺走,若冒然泄了自己的底,反倒不利。此去关外路途长远,有的是时间与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何苦为了争一时之气而坏了全盘计划?
想到这,心中怒气渐消,反到露出笑容来。
“王公子,你这人在下喜欢的紧,有朝一日必然连同宝图一并取了。”
话音才落,便连同那乌哭一块转眼没了踪影。
王怜花气的想骂娘,想他堂堂大男人居然被男子出言调戏,如此侮辱怎忍受得了。但面前除了沈浪已空空无人,便毫不客气的将满腔怒火都撒在沈浪身上,狠狠踹了他一脚。
沈浪吃痛,叫道:“王公子,你……”
王怜花瞪他道:“你不是要去你沈夫人吗,怎么还不去!”
方才在客栈里的话虽说过份了些,但也是为了引唐天杭上勾故意说的,他此番提起,纯粹是为了故意找沈浪的茬,好出出心头这口怒气。
沈浪自然将他心思看得明白,苦笑一声道:“王公子若能消气,便多打几下吧。”
王怜花还真的举掌拍向沈浪胸口,待落到他身上时,却只是轻轻一碰便收了回去。
“你这人的脾气倒好的紧。”
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道:“方才他的话你可都听清了?”
沈浪点头道:“这人竟有如此野心。”
王怜花道:“他与那乌哭应该都是东瀛人。”
沈浪道:“若那二门神威大炮落在他们手中,不但是中原武林,连天下都恐要遭殃了。”
王怜花冷笑几声道:“这种救国救民的事是你沈大侠的责任,与我可无关点干系。”
沈浪早猜到他会如此说,正欲开口,却听他继续道:“不过唐天杭这厮,我非要将他砍成十八块,扔到江里喂鱼不可!”
沈浪不禁失笑。
唐天杭自然不会就此罢休,一路必定穷追不舍,要想捉他,这地图是最好的诱饵,如此一来,王怜花当然还得与自己同行,二人这段旅程还是要继续啊。
女人的眼泪真是天底下最能让男子手足无措的东西。
熊猫儿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在屋里左转右转,只能干瞪着扑在床上痛哭得朱七七。
这泪是掉不完的么?
都哭了大半天了,不但不见收势,反倒是越来越猛了。
“七七,兴许是个误会……”吱吱唔唔地挤出一句话,下半句便再也想不出来。
朱七七腾的从床上翻坐起来,双目通红嚷道:“即是误会为何不来找我解释?”
熊猫儿又挤出一句:“沈浪也许有苦衷。”
朱七七仰头问:“苦衷?什么苦衷?”
熊猫儿抹了把汗,道:“他现在是通辑犯,怕连累我们吧……”
他这话说的极不肯定,纯粹是脱口而出来安慰七七的。可话刚出口,自己转念一想,一拍大腿叫道:“肯定是这样,肯定是!沈浪现在是朝廷要犯,他怕连累我们,才会如此!”
朱七七跳起来道:“大哥此话当真?”
熊猫儿猛点头:“七七,天底下还有比我们更了解沈浪的吗?他宁愿自己受一千一万个委屈,也不会让你受到丁点伤害,我们应当相信他才是。”
朱七七拿袖子擦去泪:“大哥说的是,沈浪现在四面楚歌,我却还怀疑他,真不配做他的妻子。”抓住熊猫儿的胳膊急道:“大哥,我们马上去寻他。即便是刀山火海,我也要随他一块去。”
虽是深更半夜,但熊猫儿也是急性子,拿了桌上的包裹便叫道:“好,我们立即出发!”
“唐公子这次可真是狼狈。”
水玲珑风情万种地倚在树干上,朝正往这里走来地唐天杭笑。
天色渐明,那东边的红霞艳似火,她脸上的笑偏偏媚如水,与这破晓的晨阳相照应,显得极其妖冶。
唐天杭往她身边一坐,道:“逞一时之勇,非英雄所为。仙子如此聪明,不会不明白吧?”
水玲珑轻笑几声,那笑声甜的像刚出炉的桂花糕,身子一歪,已经倒进唐天杭怀里。
“要不要我帮你去去火气?”
唐天杭伸手轻轻抚弄她的脸,一直滑到胸口,引的水玲珑娇笑不已。
“可是我对一个年近五十的老女人没有兴趣。”他俯在她耳边,低声道。
水玲珑面色一变,腾的从他怀里跳起来。唐天杭哈哈大笑:“你的面貌虽如妙龄少女般娇嫩,其实已经老的足以当我母亲了吧?听闻毒仙子为保美貌,每日必杀一名少女,取之鲜血饮下,当真是耸人听闻啊。”
水玲珑爱美成痴,为保容颜不惜任何代价,真实年龄便成了她的大忌,旁人若是提起,她定会杀之而后快,唐天杭这番言语自是惹她极怒,但以二人目前的利害关系,又不能向他出手,只得冷笑道:“你可不要忘记了你事先答应过我的事。”
唐天杭笑道:“我知道,你要沈浪。”
水玲珑道:“即如此,你为何还要与王怜花合谋去杀沈浪?”
唐天杭道:“要杀他是一回事,杀不杀得了他就是另一回事。仙子放心,你要你的,我拿我的,咱们各取所需,绝不冲突。”
水玲珑冷冷望着他道:“最好是如此,要不然我绝计不会饶过你。”
唐天杭大笑道:“这是自然,毒仙子下毒杀人于无形,在下又怎么敢得罪呢。方才言语冒犯,仙子你大人有大量,休在与我见怪。”
水玲珑笑如春花,眼底神色却极是骇人:“这二人由我来对付,就不劳唐公子费心了,免得伤了彼此和气。”
唐天杭点头笑道:“有仙子出马,还用得着我费心吗?”
水玲珑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唐天杭看着她背影冷笑。
这老女人虽让人恶心,却是极有用处。若不费自家一兵一卒便得了宝图,岂不美哉?
15.
沈浪正坐在茶楼里,陪王大公子喝茶。
他实在不明白,明明已经四面楚歌了,这人怎么还能这么悠闲?
茶是好茶,极品的碧螺春,难得这贴近大漠的地方还能有这样的好茶。不过这杯中之物若变成酒,他倒愿意甘之如饴。
“人。”王怜花突然迸出一个字。
沈浪奇道:“什么人?”
“女人。”
这茶楼之上倒坐了几个面貌清秀的年轻女子,明里暗里不断把目光往这边投来。见沈浪望向她们,立刻羞红了脸。也难怪,他们一个玉树临风,一个气宇轩昂,任哪家姑娘见了也会□大动。
“大敌当前,王公子倒不忘风花雪月。”
王怜花放下茶杯,向他望来:“我说的是一个有毒的女人。”
沈浪一惊:“毒仙子?!”
王怜花把目光投向人来人往的大街,道:“沈大侠说她会在哪?”
“我宁愿她永远不会出现。”想起那个年逾五十,面貌仍如少女般的“毒仙子”,沈浪便是一阵恶寒。数年前自己是见识过她整人的手段,那当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后被江湖正派驱赶,逃回西域,便再未在中原出现。
“她偏偏就来了,或许早已在我们身边。”王怜花把目光从茶楼里的人脸上转过,缓缓道。
沈浪皱眉道:“她不是轻易能对付的角色。”
“沈大侠认为在下使毒的本领敌不过她?”
“未曾比试过,不敢妄言。”
“那我们来赌上一赌。”
“赌什么?”
王怜花目光狡黠:“这次与毒仙子对仗,若我赢了,你便要应我一件事。”
沈浪问:“若输了呢?”
王怜花哈哈一笑:“若输了,我们还有命在吗?”
沈浪摇头苦笑:“那我倒是希望公子能赢了。”
王怜花眼睛亮亮地看着他:“沈大侠愿与我一赌否?”
沈浪道:“只要不是伤天害理之事,在下就答应。”
王怜花笑道:“你是当世大侠,我怎么敢让你做伤天害理的事。到时候我想到了是什么事,再说不迟。不过倒是可以保证,绝不会是违反沈大侠人格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