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误惜朝----苏寞
  发于:2009年01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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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想,如果非要同敖宣一起,他也就认了。
兜兜转转,却还是回到了原点。
只是突然想到,灵素仙子轮回那六世,敖宣是怎么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的,看着心中的人转世成了飞虫走兽,还是一心一意等在那里。
这样的痴心,如果是对他的,他也只能认了。
可是不是这样的。
南陵思君语音低沉:“其实你还有些放不下罢,就算如此,我只能说你这样选择,的确是再好不过的。”
柳席卿笑了一笑,神色沉静了许多:“你也觉得?”
“敖宣这人太固执,认定的事情就不肯回头。如果他肯回头看一下,所有事情都不会这样。”南陵思君突然轻叹一声,“也罢,谁都有年少气盛做错事的时候,而我自己也有过,这千年以来,我一直想着,是不是有一点后悔了呢……”
不在乎当不当仙君,只求清闲到底不过是柳公子一厢情愿的想法。他同南陵思君才到南天门,立刻就被赶来的命格星君拦下了。
命格传来玉帝的一句话:“柳公子,你若不将凡间的事情了结,就不必回天庭来。”
堵得柳席卿一句豪言壮语也用不上来。
南陵思君微微惊讶之后,似乎想到什么,默不做声。
柳席卿很有骨气地说:“既然如此,那么我也不打算回来了,反正天庭凡间也差不了太多。”
命格皱着脸:“柳公子有所不知,你这样会以私逃定罪,触犯天条。”
柳席卿忍无可忍:“定罪就定罪,是上诛仙台还是被发配到什么地方去?!”
“私逃下界,这是大罪,根据以往来看,要投入畜生道轮回七生七世。”
柳席卿转身深刻地看着南陵思君:“若我轮成畜生了,你会不会来瞧我,就像敖宣和灵素一样?”
南陵思君回答得干脆:“绝对不会。”他想了想,又慢悠悠道:“就算是猫猫狗狗也罢了,万一是臭虫王八蚯蚓,一切免谈。”
柳席卿恨恨道:“算他玉帝够狠,我照办就是,只是要做好不知要花多少年,说不定那时候灵素仙子都成了八十岁老太婆了。”
命格星君赔笑道:“八十年?断断不用这般久的……”
于是柳公子在回天庭之后连一盏茶时候都没到,又灰溜溜地下凡去了。

第二十二章

到达凡间之时,人间还是四月中的好时光。春暖花开,处处繁华。
要柳席卿去寻敖宣和灵素,怎么也拉不下这个脸面。可是要是不去寻,他在凡间待着委实没有意思。柳公子只好一面同自家面子问题寻思不定,一面领着南陵思君在京城逛了个遍。南陵思君倒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只是临近午时十分指着一家茶楼道:“柳兄,我看我们还是进去坐坐。”
待走进茶楼,一眼看到临窗而坐的三人时候,柳席卿只想转身落荒而逃,总算还没丢脸到家,一抬手道:“这样巧。”
萧怿支着颐微微一笑:“席卿,你来了。”
他叫席卿之际语气熟稔,像是在叫十分亲近熟悉的朋友一般。柳席卿一怔,脑中突然闪过一个片段,像是泼墨画似的,朦朦胧胧,似是而非。
谢婉怡瞧见他,也颇为欣喜:“柳公子,你家里的事情办妥了吗?”
柳席卿点点头,一转头,正对上敖宣的眸子。敖宣正拿着茶盏,淡淡望过来,清淡地笑了一笑。
也不知这笑到底是掺杂了几分真心。
原本照柳席卿想的,他只需知道灵素仙子在哪里,能时常见着就好,结果萧怿很是客气地说,他在城外正好有一间别庄,他平日也不常过去,尽管住着就是。
一直没有表态的南陵思君居然答应得爽快,根本都没问柳席卿的意思。
柳席卿十分明白,或是自以为明白:他的仙阶远远不如南陵思君,自然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于是四个人同住同行,过起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日子。
谢婉怡喜欢料理花花草草,将萧怿别庄里一些养得半死不活的名贵花草救活了大半。
敖宣倒是安静得不得了,最多坐在外面看看谢婉怡种花,又低头看看手中的书册,更多时候则茫茫然不知在想些什么。
柳席卿看到他的时候,十次有九次都在发怔。偏偏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也猜不出敖宣到底在想什么。
柳公子顿时觉得很是无趣。本来还以为敖宣起码会挖苦两句的,他都想好对应之词,结果敖宣竟然一句话都没涉及他走了又来这件事,弄得他十分泄气。
只是这个状况持续久了,柳席卿也慢慢好奇起来对方到底是有什么事情要这样想不清楚每天惦记着。
如果是想到什么有碍观瞻的,那么脸上必定会露出猥琐笑容;如果是做白日梦,那么还会傻笑流口水罢;如果是心里想着杀人放火,起码也要咬牙切齿一点。可是敖宣硬是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是茫茫然坐着,低垂着眼,睫毛轻颤。
这样敖宣想事情,柳席卿想他在想什么,也不算无事可做。
南陵思君则忙碌得要命,每到夜深人静之时,都有仙官下凡来为思君扛来一叠一叠的文书,说是凡界的事情。
这天午后,柳席卿照旧躺在庭院中的长椅上午睡,敖宣则坐在不远的地方看书。春日天暖,也十分适合午睡。
柳席卿做了个乱七八糟的梦,梦中的男子一身淡青长衫、雅白的里衬,手执折扇,被一群人众星拱月地围着,可是行止之间却像是走在云端一般不可触及。那青衫的男子轻慢回首,五官模糊不清,却见十步之外的菩提树下站着一个少年。他轻轻问了一句:“那边树下的站着是谁?”菩提枝动,叶子沙沙作响。
树欲静而风不止。
那么,人心止了,树动不动都是一样的。
柳席卿缓缓睁开眼看着湛蓝的苍穹,又转头看看坐在不远处石桌边看书的敖宣。
敖宣也感觉到对方看过来,稍微迟疑一下,还是别过头去向着他微微一笑。
柳席卿突然觉得心底涌起一阵陌生的情绪,似乎有些痛楚。很像……凡间情爱的那种求而不得的痛楚,这不像是他自己的情绪,却又隐约熟悉。
正好南陵思君一脸倦容,敲着肩过来,将柳席卿推了推,也坐在长椅上。
柳席卿转头看他,很是幸灾乐祸:“文书都批完了?”
南陵思君半躺在他身边,语音模糊地道:“嗯,完了。”
柳席卿玩味着:“原来天庭之上事务也这样多。”
“可不是。底下这许多仙官,却不会替我拿个主意,只会把东西带来再带回。”南陵思君睁开眼,眼中清亮,看着柳席卿,“你昨夜睡得倒香甜,害得我连文书都看不进去。”
他话音刚落,只听咣的一声,似乎是茶盏磕到什么的声响。
柳席卿循声看去,只见敖宣坐得端正,茶盏正翻到在手边。柳席卿笑了一笑,抬手将南陵思君往外推了推:“又不是昨晚才如此,难道之前不是这样?”
他说完后,才发觉这话听起来又一点不对,只好又补了一句:“我也就这点爱好,你也是知道的。”
南陵思君轻笑出声,眉目清晰,仪态竟有些魅人。他待笑容微敛,又微微转头看着敖宣:“六公子这几日倒是安静得很,像是在想什么一样。”
这点柳席卿早就发觉,闻言也简单地嗯了一声。
“不知他在想什么,我倒是有些好奇了。”
柳席卿也想知道,但还是端出款派来:“人人都说风摇树动,人心止了,树动不动都是一样。”
柳席卿敢发誓在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看见敖宣的嘴角微微一抽。
南陵思君嗯了一声:“很有些禅味啊。”稍微顿了顿,又道:“不过六公子的相貌真是不错,天庭中也找不出几个像他这样的了。”
这点正是触到了柳公子不高兴的地方。他怎么说还是一介翩翩公子,现在被衬得黯然失色,十分忿恨:“我看也就这样。男人靠的又不是皮相,就算长得再好,也不如女子娇媚。”
“是么,我还道敖宣这样子很对你的喜好。”
“先别说我不是断袖了,就算是,也是喜欢温柔纤细的秀美少年罢,他这样的太高又不够秀气,抱都抱不住,更不用说温柔了。”
南陵思君若有所思:“原来你喜好这一口。那东华清君府上那个叫清池的仙童是这样模样的。”
说起清池,柳席卿虽然觉得他未免不够男子汉气概一点,但是颇有好感:“清池乖巧老实,倒是不错的。”
突然听到一声响动,只见敖宣站起身,一手按在石桌上,微微握成拳。
柳席卿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听到他们在说的那些话,虽然没什么,却无端有些心虚。他无意中伤谁,只是静下来仔细想想,怎么都有些低劣。他被敖宣无意中伤到的,纵然全部还回去,又代表什么?
只见敖宣微微吁了一口气,慢慢转身走了。
柳席卿的小良心终究不是敖宣之流可比的,只是迟疑一下,很容易就追上了:“敖宣。”
敖宣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看他,还是淡淡笑了笑:“柳兄,什么事?”
柳席卿想了想,说:“你别放在心上,有些话……想多了就多,不想,也就是这样,没别的意思。”
敖宣抬手执起柳席卿的手来,轻轻勾住他的手指。柳席卿从未见过他这般温良,也说不好这是假装出来的,还是真的。敖宣只是抓着他的手指,没有说话。他只是,不知该说什么,巧言辞令都是那么苍白无力。
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呼,听口音是谢婉怡的。柳席卿一个激灵,放开敖宣的手,疾步循声而去。
敖宣手中空空,径自站在原地,突然微微苦笑起来。
柳席卿赶到之时,只见谢婉怡站在花圃边上,瞪着一个穿着灰白布衫的男子。那男子看模样是府上的家丁,柳席卿见不是什么杀手,微微松了口气。突然想起如果是杀手死士,他这样赶过来,也没什么用处。
谢婉怡一见柳席卿,立刻躲到他身后,指着那家丁道:“都是他,把我好不容易养活的眼儿媚给踩坏了!”
眼儿媚是茶花的名字。
柳席卿顿时觉得很头疼,这才仔细看了昂着头站着的男子一眼,却心中一震。他没有见过当年天庭上的灵素仙子和鹤君使是什么样子的,但是这一眼,他立刻就知道这男子就是那位鹤君使了。
那位鹤君使虽身为下人,却还有当仙君时候的傲气:“柳公子,确实是我不小心踩了那棵茶花,公子怎么罚我都成。”
柳席卿一想这是什么状况,踩坏一株茶花,在他看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何况这株茶花也不是什么最名贵的品种。
谢婉怡却一反往常斯文温柔的模样,指着鹤君使道:“罚你就可以将这茶花换回来么?!”
“谢姑娘不妨等我家公子回来了,看公子怎么定夺。”
这句话一出,果真绝杀。他们不过是客人,还不能将自己当成了主子。
柳席卿对这位鹤君使当即另眼相看:“那便等萧兄过来再说罢。你叫什么?”
“小人安池络。”依旧是那个平平的语气。
柳席卿记在心中,又忍不住看了拖累他到这个地步的安池络一眼,转身去揽谢婉怡:“谢姑娘,这棵眼儿媚当真救不回来了么?”
谢婉怡摇摇头,斯斯文文地说:“我再试试看好了。”
灵素仙子同鹤君使第一次在人间相逢,便是互看不顺眼。
柳席卿心里高兴,觉得离回天庭的日子也不会太长了。
南陵思君立刻迎头一盆冷水泼去:“柳兄在凡间待了这么久,莫非不知道什么叫做欢喜冤家么?”
说得柳席卿再也高兴不起来了。
这天夜半时分,又和往常一样,淡淡瑞气出现在房内,两位仙官飘然而来,只是两手空空,没有文书。
那两位仙官先是行了礼,才低声说了几句什么,神色甚是紧张。
南陵思君虽一直笑意盈盈,眼中却渐渐阴霾起来,轻轻吐出一句:“哦,当真?”
柳席卿估计是出了什么大事了。
只见南陵思君走到面前,皱着眉道:“玉帝让我立刻赶回天庭去,恐怕我今夜就得走。”
柳席卿也站起身来:“是什么要紧事么?”
南陵思君微微一笑:“我会尽快赶回来。”
柳席卿陪着南陵思君和两位仙官走了一段路:“这里的事,你且放心。”
“不是我不放心,只是你这几日实在运道不怎么好。什么都先搁着,等我回来再说。”南陵思君淡淡说完,化为一片霞光同两位仙官踏云而去。
柳席卿看着霞光消失,只觉得今夜似乎不怎么困。
夜凉如水,星河绚烂。
突然颈边一凉,一个清亮声音在耳边喝道:“说,敖宣在哪里?!”
南陵思君说他这几日血光太盛,可是他不过前脚刚走,怎么后脚这血光之灾就来了?
柳席卿其实也不甚害怕,他不管如何都成了仙,凡间武器不能将他打散魂魄,如果对方也是仙君,更不会无缘无故犯下天条。
“快点说,敖宣在哪里?拖拖拉拉的,小爷可没有这个时候陪你。”那执剑的少年一身火红的衫子,眉清目秀,和敖宣有那么些相似。柳席卿顿时了然,往东面一指。
那少年也不道谢,收了剑就大步走了。、
柳席卿觉得还微微有些不放心,往敖宣住的院子走了几步,遥遥就听见那少年气急败坏地大喊大叫:“六哥,你到底是怎样才肯回去?!你是我们水族的护族神将,在天庭上和那些人搅合什么?”
只听敖宣低声说了句什么,语音模模糊糊。
柳席卿估计也不是一句好话,只见纸窗上映着那个少年跳脚的模样,十分有趣。
只听那个少年怒道:“我知道你是惦记那个什么叫灵素的,也好,我这就去杀了她,断了你的念想!”
柳席卿一惊,连忙转身去找谢婉怡。她终究是凡人的血肉之躯,还是一介弱女子,怎么能挡得住龙族那一击。
柳席卿冲到谢姑娘的院子,才放慢了脚步。不管如何,那少年要想避开敖宣来害灵素,终究是难上加难,但是谨慎起见,还是他多留个心好了。
夜凉如水。
柳席卿站在谢婉怡的房门外,终于还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还没等他领悟什么,就听见几声刀剑交杂的声音,其中有一人大喝了一句:“来者何人!”随后便是一声惨叫。
柳席卿本来还当是东厢那两兄弟一言不合干脆动起手来,现在听起来似乎不是这样。他想起那场大火之后出现的黑衣杀手,连忙疾步走到谢婉怡的房门口,敲了两下门,就直接推门而入。
“敖容,若是被你得手了去,我还有这个脸当什么护族神将么?”敖宣抬手在桌上轻轻叩着,又转过头看着弟弟,淡淡一笑,“我从来就不稀罕当护族神将,当年时候就是这样。你们用得着我的地方才会想起有我这么个人在,等到没用了,也不用管我死活,不是么?”
少年一呆,嘴角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
敖宣慢慢垂下眼,静静道:“当年我浸染了妖气,被迫打回原形,就是灵素仙子在一旁照顾。而你们东海的人呢,可曾想过来看我一看?”
少年的脸涨得通红,还是一言不发。
敖宣一拂袖,房门自发自地打开了。
少年知道他是下了逐客令,还是不甘心就这样离开,磨磨蹭蹭还想说些什么。
外面喧哗之声忽起,似乎还有刀剑夹杂之响。敖容又是一怔,回头看着自己兄长,连连摆手道:“六哥,我是一个人过来,没有带帮手,真的。”
敖宣倏然站起身,走到房门边,又回首道:“我知道你来是想劝我什么,原本我也可以答应你们同南海的那件婚事,不过现在不能了。”
他立刻朝谢婉怡住的厢房赶去,路上碰见几个黑衣蒙面人,看功夫路数和那日放火的那群杀手是一样的,心下更是焦急,生怕自己迟了片刻。
敖宣匆匆赶到,只听见谢婉怡房内突然传出一声尖叫,有些声嘶力竭。他也顾不得男女之防,一把将门推开,手中的诛神剑狠狠钉在房中那人的背心,剑尖透胸而出。
谢婉怡脸色惨白,直直看着敖宣,突然抬手捂住了嘴。
诛神剑泛起淡淡的幽光,映亮了剑光后那张脸庞。
敖宣呆呆地看着,竟也一动不能动,眼前一片血红。
柳席卿的身上隐隐有淡淡紫光逸出,是元神飞散的前兆。他背后胸口疼痛入骨,只想指着敖宣破口大骂:“老子什么都为你们想,还被你背后刺一剑,这是什么世道?!”动了动嘴唇,却连骂的力气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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