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他在衣服上抹了两把手,期期艾艾道:"对不起姑娘,那个......你......你穿的实在太少了......"他忽然把餐桌上蒙著的上好棉巾给扯了下来:"你......你先披上这个再说......"
"大海......大海......"江百川奔了过来,眼看那女子已经自己爬了起来,流下两行屈辱的泪水,他不由得在心里大声叹气,暗道天啊,大海拿餐桌布让人家披上,也难怪人家会哭,再怎麽说就算不是花魁,也是数一数二的红人,什麽时候受过这种气啊。
"大海,你看到了吗?这就是梨花带泪,真正的女人最惹人怜惜的时刻。"其实那扭曲了的嘴脸真的不怎麽好看,可怎麽说也是自己家大海有错在先,江百川不得不抽搐著嘴角说出违心之语。
"怜惜?"张大海怀疑的回身仔细看了看,忽然惊叫一声:"啊,是够让人心疼的,这胭脂水粉不便宜吧?这一哭把粉都冲开了。"他自以为热心的上前:"姑娘你别心疼,明天俺让江百川买两盒胭脂水粉陪你......哎哎,姑娘你去哪里?你穿的太少了,这里面男人多......"
江百川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拉住想要追出去的张大海:"你不用追了,被你这麽说,不去自杀已经算是她坚强了。"他看著那如避蛇蝎似的躲到角落里的其他三个红姑娘,不行,这样下去他怎麽可能让大海迷上妓院里女人的温柔手段,去退了那门亲事呢?
"咳咳咳......你们......不用这样了,我的朋友就是好开个玩笑,你们习惯就好了。"江百川硬著头皮企图挽回张大海的形象,然而那三个曼妙的女子却齐齐向後退了一步,其中一个勉强陪著笑容道:"江公子贵人眼界高,还是让云香姐姐来服侍您吧,我们都还有些别家公子的约,这就告辞了......"
"哎哎哎,别走啊......"江百川急了,伸手拉住说话那女子的手,却在下一刻就被张大海拍了下去:"你干什麽对人家女孩子动手动脚的?看你像是个知书达理的人,怎麽还不如俺......"他没说完江百川就差点晕过去了,他再也忍不住,指著张大海的鼻子恶狠狠吼道:"笨,就是李大喜也没像你这麽笨,这里是妓院,妓院知道吗?这里是男人寻欢作乐的地方,哪个男人到了这里不化身成狼,唯独你,不但没变成狼,反而变成了大白兔,老天,老天,我真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妓院?"张大海被这两个字吓得呆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恍然大悟道:"原来是妓院啊,怪不得......"他的脸忽然红了,让江百川非常想知道他後面没说出来的话是什麽内容。
不过张大海当然不会说,他只是回身望了望自己的身後,想了想又回过头来笑道:"江百川,你能不能每次说话别用那个什麽夸张的说法,刚才俺还真担心自己身後长出了狼尾巴呢。"一句话逗的那三个女子都笑了起来,而江百川则夸张的倒在地上。
"大海,女娲娘娘当初造人的时候,大概是忘了给你装上一根弦吧,还狼尾巴,你就算长,也是长出兔子尾巴来,还狼尾巴......"他郁闷的自言自语,一个没留神,那三个女子已经迅速逃了出去。
江百川扼腕叹息,怒目看向一脸无辜状的某人:"看看看看,都是你都是你,一个英俊的男人,又有冤大头帮他出钱,结果竟然把妓女们都吓得落荒而逃,你呀,也算是嫖妓史上的第一人了。"他嘟囔著抱怨,而张大海却是一脸的不以为然。
"俺们当农民的,就盼著娶个实诚的女人,生两个娃子,大了好帮俺们种地,这种风一吹就倒的女人,只适合你们这些不会种地下田的富家子弟,不信你去问问你常提起的那个什麽......什麽李大喜,肯定是和俺一样的想法。"
18
"恩,这个应该没错,李大喜在遇到那家夥之前,大概真就是抱著你这种土包子想法。"江百川耸了耸肩:"不过很可惜,他永远的没机会了,因为某人已经将他吃的死死的,哦,或许说他把某人吃的死死的会更恰当一些。"他本来想说李大喜被沈千里剥皮拆骨吃干抹净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不过怕眼前这个土包子会真的以为沈千里吃人,只好换了个对於张大海来说同样不易懂的说法。
看著某人一脸的迷茫,江百川选择彻底的投降。下一刻,门口一个幽幽的声音飘来:"君若扬路尘,妾若浊水泥,浮沈各异势,会合何时谐?"烛火的映照下,墙上一个婀娜的影子行云流水般迈进屋来。
张大海一个高儿蹦起来:"鬼啊......"下一刻,他的嘴巴被江百川重重捂上:"呵呵,云香,何必妄自菲薄,我这不是来了嘛。"不行了,不能再让张大海说话了,否则这妓院里就没有敢伺候他的妓女了。
云香美若天仙的脸稍微扭曲了一下,不过到底是花魁,大人有大量,假装没有听到张大海的那句惊叫,她嫋嫋娜娜的来到琴桌前坐下,微微一笑道:"来者是客,双同,去叫一桌最上等的酒席来。"她忽然又掩嘴一笑:"不过也或许不用我们多事,江公子大驾光临,妈妈恐怕早把酒席预备好了吧。"弹指间她已经将自己的魅力展露无遗。
张大海呆呆看著云香。江百川在旁边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心想还好还好,虽然这家夥太过迟钝,但眼光还是有的。他得意的看向对方,欣慰的笑:"怎麽样大海,终於知道什麽叫国色天香风华绝代了吧?终於知道真正的女人,她是宜嗔宜喜,一颦一笑都流露出万种风情了吧?"
"啊?"张大海回头看他:"嗯,我不是看那个,我就是觉得你说得真对呢江百川,原来她们果然喜欢梳这麽高的发髻啊,我这会儿就在担心,你说那发髻万一倒了怎麽办?"话音落,云香的脸上也微微变色,有些挂不住了。
江百川一个大意,就让张大海找到了发挥毒舌本色的机会,最气人的就是当事人说得特诚恳特认真,一点都没意识到他的话是可以气死人的。
上下打量了张大海几眼,云香的目光转向江百川:"百川,你领著这麽一个农民过来干什麽?"语气中没有不屑,只是有些不解,云香的确是一个大度的女人。
"唉......"江百川叹了口气,索性摊牌:"这不是大海没尝过真正女人的滋味吗?我就是把他带来让他开开眼,了解一下什麽叫软玉温香,什麽叫芙蓉帐暖,谁知道叫了四个红姑娘,全被他气跑了,唉......"他一边说,那边已经把酒席布置好了。
云香的眼睛一亮,连忙道:"若这样说,我倒有个主意,你知道先前伺候我的雨浓吧,她因为长得出色,已经挂了牌了,若说她服侍人的本事,这些年耳濡目染,也早学的差不多了,就是运气不好,偏偏被那个张老板给标下了初夜,你知道那个张老板最喜欢虐待把戏,看女子求饶哭泣他就越来劲儿,我这里正愁著怎麽救雨浓呢,如今你来了,倒不如替大海兄弟标下雨浓,就算那张老板已经得标了,可这洛阳城里谁不知道你啊,那肥猪就算再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和你争,是不是?"
江百川一拍大腿:"没错,就这麽办,大海虽然嘴巴毒点,但他老实憨厚,心地也善良,由他去照顾雨浓的初夜是最好不过了。"他转身出去找到老鸨,故意把口袋中所有的现银都标了雨浓,那张老板刚刚过来,正准备享受一番,可见到对方是江百川,屁都没敢放一个,便灰溜溜的走了。
这里江百川兴冲冲的转回来,张大海已经把桌子上的菜吃了一半,看著他直笑:"嘿嘿,江百川,这菜做的真好吃,就是量太少了点儿。"他发表评论。不过江百川没有回答,他在心里呐喊:你以为这里像你们乡下吗?吃顿饭就跟喂猪似的。
"行了,你吃饱了是吧?吃饱了就赶紧点儿,春宵一刻值千金呢。"他推著张大海就往外走。
张大海回身看著桌上饭菜:"我......我还有点没饱......"他不住声的嚷嚷著,而江百川则选择暂时失聪。
"江......江百川......你不吃吗?你还没吃呢。"张大海被推的直跑,却还不忘回头提醒江百川。
"我不用你管。"江百川彻底的服了,好在目的地也到了:"看见没?就是这间,你进去吧......"他脸上露出暧昧不明的笑容:"大海,人家女孩子是第一次,你温柔点儿啊,别拿出种地的那股劲儿来。"他又指了指对面的房间:"看见了吗?那是我的房间,你办完了事儿如果觉得兴奋的睡不著的话,可以到我那里谈谈告别童子之身後的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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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帘半卷,静室生香,精致绣房内的锦榻上,江百川心不在焉的坐在那里看著面前的茶杯发呆,云香坐在铜镜前,一边梳理著长发一边透过镜子观察著江百川的脸色,她自认为很了解这个男人,但她今天才发现,她向来以为意气风发神采飞扬似乎世上没有什麽能难倒他的这个男人,竟然也会有心事重重的时候。
"百川,你怎麽了?"云香将头发披在身後,只穿著一件抹胸和百摺长裙款款来到江百川身前,春葱般的手指剥了一粒葡萄送进江百川嘴里。他喜欢自己这个样子,认为是最妩媚最豔丽的一刻。
"不知道,就是心烦。"江百川甩了甩头,拿起几上的茶杯一饮而尽,然後抬起头,直愣愣的瞪著门外,那一边,就是他把张大海推进去的屋子,他不知道为什麽此刻自己的心竟然在隐隐作痛。
就听"砰"的一声,对面的门忽然被打开,张大海跌跌撞撞的冲了出来,没命的向这里狂奔。
江百川大吃一惊,连忙迎上前将他扶住,一边著急的问他:"怎麽了怎麽了?"奇怪,难道是那个张老板不甘心,又雇了人杀回来了?哼哼,他看那头肥猪是不想要命了。沈寂已久的杀气一下子就窜上了江百川的脑门。
"不是......不是......"张大海脸色煞白,颤抖著身子进了屋,拿起茶杯没命的灌了下去,然後才一副惊魂甫定的样子对江百川委屈哭诉道:"她......那个......她要脱衣服,我......我都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她就要脱衣服,我......我没有碰过她一下,真的江百川,我真的没有碰过她一下啊。"他望著江百川,就差没有哭出来。
"老天,我道是什麽呢?"江百川拍了一下脑袋,耐著性子解释道:"大海,这里是妓院,是给男人寻欢作乐的,她脱衣服是再正常不过的了。"他犹豫了一下:"算了,既然你不习惯,那我们就走吧。"
这句话一说完,张大海便开始笑了,他的脸都绽成了一朵花:"没错没错,虽然......虽然这里是妓院......可俺都是要娶亲的人了,俺可不能对不起俺将来的婆娘......嘿嘿,江百川,那刚才花出去的银子还能要回来吗?"他只知道给老鸨的十几锭银子,还不知道标下雨浓花的那一大笔钱。
江百川都不明白自己是怎麽想的,为什麽标到雨浓後反而又要带著张大海离开,这根本不符合自己向来的性格。不过当他一听到那句"俺都是要娶亲的人了,俺可不能对不起俺将来的婆娘",心里的火又蹭的一下子冒了出来,二话不说就拽著张大海来到雨浓的房间,把他推了进去後,又大吼道:"这回不许出来了,知道吗?不把事情做完就不许出来。"
云香看著江百川气呼呼的杀了回来,一张脸上还是愤恨与不甘的神色,她心中不由得泛起了一丝惊讶,急忙上来按著江百川坐下道:"百川,你这是怎麽了?他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农村汉子,会慌一些也是正常的,值得你生这麽大的气?"
"我......"江百川一时语塞,半晌才一屁股坐下:"我......我没有生气......我就是恨铁不成钢......"
云香抿嘴一笑:"原来你恨铁不成钢是这个样子的啊,我还以为你是嫉妒呢......"她不等说完,江百川就愣住了,双目直勾勾的看著云香,半晌忽然道:"云香,我来问你,如果一个男人,他本来是瞧不起另一个人,认为他很土很憨甚至很呆,可是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却对这个人产生了一种......一种情欲的想法......然後他都没有时间把这种想法赶出脑海,於是他决定离开,可在他离开的时候,又发觉他......他竟然放不开这个人,云香,你说......你说这个男人会爱上那个又土又憨又呆的男人吗?"
云香惊讶的看著他:"百川,这个男人是你吗?"其实答案已经很明显,只是她真的有些不敢相信。
"你别管是谁,告诉我答案就可以了。"江百川无力的伸展了四肢,其实由自己刚才的描述中,他自己都认为答案是不乐观的。
云香苦笑了一下:"百川,这还用问吗?那个男人不是会不会爱上另一个土气的呆男人,而是他已经爱上了。"她又叹了口气:"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是你,百川,你这麽聪明,若是置身事外,早就看的通透了,还用来问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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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香叹气的同时,江百川已经将眼睛睁到了极限大,过了半天他忽然跳起来,激动的大嚷道:"不可能,我和他,不过就是相处了几天的时间,我怎麽可能在这麽短的时间内爱上一个人,还是一个土包子?我是谁?我是江百川啊,我怎麽可能......"没道理的,老天爷玩自己也不是这麽玩的,他一个好兄弟倒霉的载在土包子手里已经很让人意外了,没道理自己也会栽在一个土包子的手里,而且最让人郁闷不齿的是,他竟然比沈千里栽的还快,确切的说,才......才一天多一点的时间,就是闪电般的爱情也没有这麽快的啊,江百川越想,脸色就越白。
"这样......"云香沈吟了一下:"或许在这样的推拒下,百川,你还是有机会挣脱他的吧,不过我想,无论是什麽原因,无论你们是怎样的相处,无论时间的长短,那个人......确实是走进了你的心里
想摘出去不是那麽容易的,百川,你......你愿意试一下吗?"她有些期待的看著江百川。
"我......我愿不愿意试?"说这句话的时候,江百川的底气立刻就显得不足,还不等他琢磨琢磨,对面的房间就蓦然传来一声惊叫,确切的说,是男人的惊叫。
江百川"蹭"的一下就窜了出去,一边大声嚷嚷:"哎呀真是的,没看见别人干个事儿像你这麽大动静的。"他砰的一声撞开门,心里的酸水已经咕嘟嘟的开始往外冒,甚至他都在考虑自己是不是要闭上眼睛,否则他不敢保证当看到赤身裸体的雨浓坐在张大海怀中时,会不会一时兴起杀了那个可怜的女孩子。
不过房间内的情形一点也不像他想的那样,张大海和雨浓坐在桌子的两边,似乎正聊的起劲,看见他进来,两人都愣了一下。
江百川不敢置信的看著桌上还冒著热气的茶水,他瞪大了可怜的眼睛,颤抖著手指指向那杯茶:"你们......你们就......就在这里喝茶?聊天?"虽然心里面松了口气,可他还是不能想象,面对著千娇百媚的雨浓,张大海这个土包子竟然能如此君子。
"是啊,这里的茶很好喝,点心也非常好吃呢,江百川你要不要试一试啊?"张大海起身,热烈的介绍著。
"不用了......"无力的感觉又泛了上来,江百川想吼,却吼不出来,他已经气到会柔声说话了:"那你刚才叫什麽?我还以为你被雨浓给采阳补阴了呢。"他说完,雨浓的脸立刻就红了,转过身偷笑,而张大海却是压根儿不懂采阳补阴是什麽东西,还憨厚的笑著解释:"没......没有,刚刚我倒水的时候,一不小心......嘿嘿,一不小心烫了手。"
江百川一头就躺到了榻上,算了算了,随这个土包子去吧,就像云香说得,自己得努力的跳出来,说什麽也不能再任心里那爱情的小芽继续成长了,必须在它成为参天大树前把它扼杀在摇篮中,江百川很有信心,人他都不知杀了多少个了,何况是一棵嫩芽,还是长在自己心里的,这太容易了。他完全忘了之前自己是打算回龙虎山的,却被媒婆的一席话给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