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想著,忽闻门口"啊"的一声大叫,抬眼望去,只见张大海明显被惊吓到的表情,大张著嘴巴:"你......你怎麽又回来了?"
他结结巴巴的问,第一件事就是向墙角堆著的那些地瓜看去,忽然醒悟到现在地瓜已经出完了,不会再有被分尸的危险,他这才放下心来。进屋没好气的问道:"你不是走了吗?又回来干吗?俺可得说清楚,你没有东西落在俺这里。"
江百川拿下包裹放到屋中唯一的柜子里,然後手中提著一串铜钱放在张大海面前:"看到了吗?这是我赔你的地瓜钱。"
钱能通神这句话在张大海身上得到了最淋漓尽致的体现,见到铜钱,他一脸寒冬腊月的表情立刻变成春暖花开。
接过那串闪闪发光的铜钱:"啧啧,这些钱够买几十斤地瓜了。"他紧紧的握住钱币:"那个江百川,你看你,走路累了吧?没关系,你先歇一会儿,俺这就给你做饭去,你想吃点啥?这回给豆腐里打两个鸡蛋行不?"他一边说一边就要出屋做饭。
江百川一把拉住他:"行了,别管饭了,先和我下一盘,等会儿有好东西给你吃。"他不敢先把猪头肉什麽的拿出来,唯恐张大海没命的扑上去,就没人和自己下棋了。
一边忙把棋盘摆好,再把那罐白子推给张大海,知道他习惯用白的。
听他嘴里咕哝道:"你就是没过过苦日子,下棋那玩意儿不过是散心的,还能当饭吃不成?"说是这样说,他还是坐了下来,江百川估摸著应该不是自己的魅力大,八成是那串铜钱起的作用。
一边下著,张大海又叨叨上了:"这香味倒挺好闻的,你们就是有钱没地方花,整个棋盘还抹香料,这香料都不便宜啊,真是的。"
江百川翻了翻白眼,心道:土包子就是土包子,这是千年的沈香木,稀世奇珍。
不过他想跟张大海说这些也是对牛弹琴,就忍住了,但有一个问题始终缠绕在心头,正好趁这个机会问出来:"大海,你之前认定我是小偷,江洋大盗,现在又凭什麽相信我不是了?就因为那锭金子吗?"
他真的是很奇怪,在张大海眼里,是不是有钱人都是最值得相信的。
"当然不是了。"张大海呵呵笑了一声,顺手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俺是从昨天开始才认定你不是小偷的,因为你用金子买了俺两个果子,过後还没把这金子偷回去,所以俺觉得俺那天确实冤枉你了,就可恨那个天杀的贼,俺卖了地瓜好不容易赚到的那点钱,都被他摸去了,俺以後再也不去城里卖东西了,那些人忒不地道,要是俺看见别人遇上这事情,早上去揪住那小贼了。"
"呵呵,大海还是个打抱不平的主儿呢。"
江百川也落了一子,他和别人下棋,都是屏息静气,专心致志,从没有遇见过张大海这样的人,不过这种感觉令他非常舒服,边聊天边对弈更是让他感到十分的新鲜。
在这样的心情下,对面的张大海看起来也无比顺眼。
蓦然,他倒抽了口冷气,因为他看见这个棋艺奇高的土包子竟然是用手抓棋子的,而且......而且,江百川一口气没上来,险些晕了过去。
颤颤指著张大海结巴道:"你......你......你的手上是什麽?老天,不要告诉我那是泥巴,啊啊啊啊,你下棋之前都不洗手的吗?"
11
张大海看了看自己的手,再看看棋盘上落下的一点泥巴,憨憨一笑:"哟,俺都给忘了,你看俺每天都是在地头上画个棋盘,拣石子自己和自己下的,就家里这个棋盘棋子也都是石头蛋子,洗啥手啊,洗了也得沾泥,所以俺就忘了今天这是你的东西,没事儿没事儿,这几个白子儿怪好看的,俺等下洗洗就好了。"
说完他站起身,到外屋洗了手才又回来。
江百川这人稍微的有那麽一点儿洁癖,不过这点子脾气在张大海面前可发作不出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否则人家一句:"你不爱待就滚蛋",自己就得傻眼。
因此不得不强忍下来,好在下棋这东西最是耗人心神,不一刻他就把心中的这点不快丢到九霄云外去了,张大海层出不穷又不按章法的妙招,是可以把他的魂都勾走的。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下完了两盘棋,江百川照例又是惨败,他却丝毫没有恼的感觉,只是张大海这回说什麽也不肯再下。
他无奈,只好将包里的腊肉油饼什麽拿出来,两人都饿了,大吃一顿,张大海便在炕上放下有几个补丁的大褥子,两床已经很旧的薄棉被,和江百川招呼了一声,便钻进被窝里。
不一刻的功夫,他的呼吸已是均匀起来。
江百川睡不著,这样的铺盖实在让人难以忍受。
不过没办法,待这几天过去,他赢了张大海就回山,再说江湖男儿,讲究那些锦绣绮罗干什麽。
这样的说服自己,才让他不甘不愿的钻进了被窝里,还好张大海不打鼾,否则他真是忍不下去的。
脑海里回想著下过的两盘棋,不知不觉便睡著了。
醒来时也不知是什麽时辰,只见月上中天,淡银色的光辉从窗子朦胧射进来,将院子中的几棵花树映在墙上,那影子微微的摇曳著,竟也有一番风致。
江百川的生活注定他不会是个诗情画意的人,不过这种安宁恬静的气氛衬著月光,倒勾起了他几分浪漫情怀。
偏头望过去,张大海不知何时把被子蹬了,里面的一件汗褂子腰带松垮垮垂在褥子上,使得衣襟向两边分开,露出一大片蜜色的肌肤,奇怪的是胸膛上那两颗乳头倒是淡红色的,静静在那里也像睡著了似的。
江百川最初脑子里只是想著这个男人究竟有什麽聪明之处,为什麽自己就是下不过他。
渐渐的这个疑问就转化成了一股不服气的懊恼,他悄悄爬过去。
注视著月光下男人熟睡著的英俊脸庞,悄悄的道:"哼哼,你有什麽好,有什麽地方比得过我?为什麽老天爷竟然给了你这麽高的下棋天赋,哼哼,我就不信我会一直这样输给你,你给我等著吧。"
他一边说话,一边抬手就要指向张大海的鼻子,但因为此时两人的距离实在太近,他抬手的时候,便不小心划过了对方的胸膛。
一种特异的感觉传来,不是柔软,但弹性奇佳,他低头看去,原来自己是碰了对方的乳头上。
那本来干瘪著的乳头被这一撩拨,竟微微挺立起来,颜色也加深了一些。
江百川忍不住哈哈一笑,又连忙捂住嘴巴,抬头望望,见张大海没有半点反应,他才坏笑著又去拨弄了那小小乳头一下。
见它瞬间又长大了几分,不由得悄声自语道:"没想到这麽个木头似的土包子,身子倒敏感的很。"
他说完到底不甘心,又拨弄了一下,这回张大海有反应了,"恩"一声翻过身子,吓得江百川不敢再作声,凝神细听动静,发现他只是翻身而已,立刻又睡过去了。
他直起身子吁出一口气,目光直直落在张大海身上,看著看著就出了神,下棋下不过对方的那股懊恼又涌了上来,脑海中忽然闪现出一个奇异的想法。
哼哼,下棋下不过你,可我哪样不比你强,就算是做爱,也肯定是我把你压在身下的。
这想法一出,思绪就像不受控制似的,眼前仿佛已经出现了一幅画面:他把张大海压在身下,对方在他的身底下拼命挣扎,却什麽也改变不了,最後一声惨叫,然後哀泣求饶,他像一个变态一样,越想就越控制不住思绪,以至於等到清醒的时候,竟然发现下身的那个东西硬了起来。
这一下可把江百川吓得不轻,自己是怎麽了,竟然对这个土包子起了反应,这样的话还敢说什麽绝不会栽在一个土包子手里。
不行,太危险了,这太危险了,他连忙爬离张大海的身边,钻进自己的被窝里努力要赶跑刚才想像的那些淫秽画面,逼迫自己赶紧进入梦乡。
12
但人就是这麽的奇怪,当你越想遗忘时,你就越遗忘不了,江百川怎麽也无法赶走脑海中那些色情画面,最後他断定自己是太久没有找女人的关系,索性不再理会了。
脑海里爱出什麽画面就出什麽吧,这样一想,倒反而踏实下来,过了一会儿便睡著了。
迷迷蒙蒙间,仿佛自己身下正压著怡红院的花魁在做一些令彼此快乐的事情,到得尽兴之时,如至云端。
江百川满足的眯上眼叹息,须臾睁开眼来,却赫然发现被压在他身下的,竟是披散著头发的张大海,双目紧闭的模样似乎是昏了过去。
这一吓险些没把江百川给吓疯掉,连忙就要跳开,却怎麽也跳不下床去,他情急之下死命一跳,然後眼前一黑。
待得睁开眼来,只见还是在乡下的屋中,月已西移,墙上花树的影子渐渐淡了。
他吁出一口长气,看来只是个梦而已,虽然够荒诞,但还好它只是一个梦,自己这样的人,怎会对张大海这样的土包子感兴趣,讲什麽笑话呢。
下一刻,他的表情重新凝重起来,幸亏是黑夜,没人能看到他脸上的尴尬。
伸手颤抖著向下身摸去,他险些没一头撞到墙上,自己......自己竟然梦遗了,而且还弄脏了人家的褥子,哦,这太让人难为情了。
江百川回身看张大海,最後他悄悄的爬了起来,然後将被子当作抹布在上面使劲儿的蹭。
正蹭的起劲,外面忽然传来一声悠长的公鸡啼鸣,接著江百川看到张大海伸了个懒腰,然後睁开眼睛,一骨碌的爬了起来,咕哝道:"天亮了,该下地去了。"说完起身就要叠被子。
江百川心里一惊,收回不由自主落在光裸肩上的目光,他破天荒的起身笑道:"你去穿衣服,被子我来叠。"
话音刚落,张大海便怀疑的看了他一眼:"你叠?你会叠被子吗?还是俺来吧。"
"你别门缝里瞧人把人瞧扁了好不好?"江百川恼羞成怒,竟真的叠起那床大褥子来,其实只是怕张大海看到那不能启齿的痕迹。
好在他臂力不弱,擎起大褥子在空中对折的架势还蛮像那麽回事。
张大海於是放心的穿上粗布短袍,又极其奢侈的打了两个鸡蛋在水里搅了一下,等到熟了,便连蛋带水的盛了两大碗出来,与穿好衣服的江百川喝了,便和他直奔自己的玉米田。
江百川险些没把那鸡蛋水吐出来,因为没有蜂蜜什麽的,有些腥气,不过他想到张大海是一番好意,只得勉强咽下。
途中听对方问自己道:"你怎麽又要跟俺下地?告诉你,俺可不敢再用你干活了,否则今年的租子俺算是交不上了。"
他哼了一声道:"我不会帮你干活的,放心吧,我只是听说你在休息的时候爱自己和自己下一盘,所以才和你同去,到时候咱们两人对弈,岂不比你独下要有趣的多吗?"
他这样一说,张大海便不做声了。
到了地头上,太阳已经出来了,一大片土地里已经有好些人。江百川远远望著,暗叹道:难怪李大喜那麽痛恨浪费粮食,如今看来,这庄稼人倒确是十分辛苦的。
想完转头看向张大海,见他早开始干起来,於是他寻了个地方坐下,默默等他休息的时候。
谁知这一干就是一上午,江百川万没料到,张大海口中所谓的休息就是吃午饭的时间。
直到太阳都照上了半空,才见张大海从遥远的地那头跑了回来。
外面的粗布衣服已经脱了,只穿著内里的汗褂子,蜜色的大片肌肤赤裸裸暴露在他面前,看的他不知为何,就是心神一荡,脑海中又回想起昨夜那微微挺立起来的淡红色乳首。
张大海从包袱里拿出几个玉米面窝头,递给江百川一个,他看了看,确定在没有任何菜肴的辅助下自己是不可能吞掉这种东西的,於是很坚决的摇了摇头。
张大海於是就不再理他,自顾自大吃起来,一边用另一只手熟练的在地上画了张棋盘,虽然不细致,但该有的部分一样也没缺,倒算是不错的了。
他又指了指两人身边数不清的石子,随手拿起一颗放在棋盘上,江百川这才知道他是要下棋,不由奇道:"你不要这样著急吧?连说句话的功夫都没有。"
张大海咽了口中的窝头,疲惫摇摇头道:"张老爷子家的地没人管,都是我替他收的玉米,拼死拼活干了这两天,再干这一上午,真是累得连话都不想说了,要不是怕睡著了起不来,俺哪还有心思陪你在这里下棋啊?"
13
他本是无心之语,但江百川听了,却奇异的为这几句再平常不过的话而在心里微微泛起了几丝刺痛,心道果然是面朝黄土背朝天,难怪他瘦成这样。
他甚至去摸了摸怀中那两颗被自己珍视的仙果,想了想到底还是不舍得,於是他闷不作声的开始下棋。
中途一个年轻的女子经过,看见张大海干啃著窝窝头,不由得对他们笑道:"大海哥,你怎麽没带水,来,这壶水给你吧,俺们那边还有呢。"
江百川抬起头来,只见这个村姑黝黑的皮肤,小眼睛小嘴巴大鼻头,总之满身都是缺点,如果让他打分,绝对是属於零分的那种女人。
可就是这样一个貌不出众的村姑,竟然让张大海露出好看的笑容,那声音也格外添了三分的和气:"不用了小娟,我自己带著呢,还不渴。"
小娟"哦"了一声,爽快笑道:"那这样俺可就不管你了。"说完拿那双不大的眼睛在江百川身上一溜,抿著嘴笑了一下,然後一甩大辫子,这才离开了。
江百川被她看了一眼,觉得浑身都起鸡皮疙瘩,抬眼看向张大海这边,却见他对自己露出带著几分羡慕的笑容道:"果然长得好看就是招姑娘们的喜欢,你看小娟看你的样子,俺可从来没看见他对俺那麽笑过......"
他不等说完,江百川就做出夸张的呕吐姿势:"呕,大海,拜托你别说了,你觉得我被那样一个丑女人看一眼是天大的福气吗?"
他抬头看著张大海点头且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不由的仰天长啸:"老天啊,让我死了吧,啊啊啊啊......"
他又低下头,一把拽住张大海的领子:"拜托,大海,拜托你好好看看她的长相,你知道被她看一眼,我身上的鸡皮疙瘩起了多少吗?你可知道我已经有好几年都没有过这种头皮发麻的感觉了吗?那个女人......老天,我是会做噩梦的啊,如果真的必须要娶她那样的,我倒是宁可娶你,最起码看著还是顺眼的。"
"你说什麽江百川,俺是男人你知不知道?"
张大海怒目瞪向对面的人,然後他看见江百川摊手:"没错没错,你是男人,而且是一个李大喜式的土包子,我怎麽可能会娶你,恩,我神经错乱了,没错,是这样,被刚才那个女人吓得。"
张大海更不高兴了:"江百川,俺知道你是有钱人,眼光当然高了,但也不要这样说人家姑娘好不好,哼哼,你喜欢的那种女人除了会扭扭捏捏的弹琴唱曲外,还会什麽,她们会种地吗?她们会纺纱吗?她们会侍弄园子吗?她们恐怕连锄头都拿不起来吧?"他非常不屑的数落。
江百川郑重的点头:"没错,她们是不会,她们也不需要会这些,她们要是会这些,恐怖程度恐怕不会比你那个小娟差,老天,我不敢想象。"
他忽然想起了什麽,连忙凑过去悄声道:"大海,你是喜欢刚才那个小娟的吧,对不对?所以你听不得我诋毁她......"
话未说完就被张大海一把捂住嘴巴,他迅速的前後左右望了望,发现四周无人,这才松开手,一张脸涨的通红,一边抱怨道:"你瞎说什麽啊,别坏了人家姑娘的清白。"
说完了又叹口气道:"有什麽用,俺也是空想而已,小娟的眼光高著呢。"
江百川庆幸自己此时嘴里没有东西,否则非喷出来不可,就那......那样一个女人,竟然还有著攀高枝的心思,难道她都没有照过镜子看看自己长什麽样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