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仆人一边走一边不住拿眼偷看他，一副看好戏的表情。不过王虎显然不知道这种表情是什么意思，他不自禁摸摸自己的脸，心里立刻突的一跳：坏了，今天早上忘记洗脸这码事儿了，难怪人家仆人老看我，这像什么话？我可是爱干净的老虎精啊。想到这里，王虎立刻叫住仆人，让他在这里等自己，然后回身跑到不远处的一个人工湖边，用手在水里拨拉几下，便向脸上团团抹去（具体姿势请想象小猫用爪子洗脸的情形）。

慕非凡正和绿平小凡往后园来找王虎，天已经大亮了，老娘还等着自己和新媳妇去请安呢，他一想到吃斋念佛的老娘看见王虎时的反应便有股大笑的冲动，甚至可以说，他这一生中也从来没有对一件事这么的期待过，所以在左等王虎不到右等王虎也不到后，他干脆破天荒的纡尊降贵，和两个心腹一起来后园寻人了。

“爷，你说夫人会在哪儿呢？他不会是还蹲在鸡窝前吧？天啊，这要让咱们府里这群下人给瞧见了，啧啧，那口水都能把他给淹死啊，这么的没有仪态……”绿平一边走一边唠叨着，忽见慕非凡停了脚步，声音有些怪异的道：“没有，他没有蹲在鸡窝前。”

“爷怎么知道的？”绿平诧异的看向主子：难道爷什么时候学会算命了？这不可能啊。下一刻他听到小凡的声音，似乎是鸡被掐住脖子只能从嗓子眼里发出声音的那种怪异腔调：“因为爷已经看到他了。”

“在哪里在哪里？”绿平好奇的四处望，然后终于看见了在湖边认真洗脸的王虎，他看了半天，才呻吟着问自己英明伟大无所不知的主子：“爷，新夫人……他……他在干什么？”老天，不会的，他不会是在洗脸的，他是个人，不是只猫，对，他只是……只是在检查湖里的水质，绝对不是在洗脸，新夫人绝不会是一只千年猫妖的（梨花：绿平啊，你猜得不错，他不是千年猫妖，是千年老虎妖）

慕非凡的嘴角又抽了几下筋儿，一直等到王虎拿手抹脸的动作全部完成，匀称的身子站起来伸了个优美的懒腰，他才眯着眼睛道：“看来他的确是在洗脸，没错的。”他下了结论，然后听见身旁两个心腹的呻吟声，事实上他也很想为这个男妾迥异于常人的举动呻吟几声。

“好了，我们赶紧过去吧，不然一会儿谁知道他会到哪里去。”他说完，踏上一座精致秀气的小桥，向王虎走了过去。

真是的，这人类的手就是不好用，连几棵粗毛都没有，也没有柔软的肉垫，啧啧，比起我们老虎来，真是差的太远了。王虎非常痛心的叹息，如果不是之前和伙伴们约定好不能变身，他早就变回老虎的模样进那座灵秀的山林了。

07

“夫人留步。”身后传来一个冷冽的声音，王虎左右望了望，似乎没有别的夫人，他回过头去，就见慕非凡带着绿平和小凡追了过来，大概是他也觉得叫王虎夫人怪别扭的，于是直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你追过来就是为了问我叫什么名字？”王虎诧异的问：恩，看来这只豺狼的求知欲挺旺盛的，在这一点上倒和自己挺相配，十二只妖精里，他也是求知欲最旺盛的了。

“不是。”慕非凡叹了口气，从来没有人敢像王虎这样对待他的，被他问话的人没有一个敢抬眼看他，更别提还敢不答反问了，不过看了一眼长发及腰，只别了一根簪子的王虎，他不自觉的就被这份半含英气的美艳蛊惑，没有出口的训斥就这样又吞回了肚子里去。

“我叫王虎，兽中之王的老虎。”王虎很强调后面兽中之王这四个字，在他看来，这四个字可是威风凛凛的，谁知刚说完，小凡就笑出声来：“王虎？夫人，我看你叫妖狐差不多，你这么的美，我以前只听说过狐狸精才能如此。”因为慕非凡对五个夫人从来不在意，所以府中真正打理后房事务的便是小凡，几位夫人没有一个敢得罪这小辣椒的，而她也有些瞧不起这些以色侍人的女子，言语中从不客气，也因此才敢对王虎这么大胆。

王虎吓出一身冷汗，心想这个女子竟然知道狐狸精，以后可不能小视，得当心着点儿。不过他显然是杞人忧天，因为慕非凡狠狠瞪了小凡一眼，就这一眼，便让小凡知道面前这个男夫人在主子心目中的分量与前几位有些不同，虽然以后不知道，但是目前来看，不是自己可以得罪起的主儿，于是她很乖巧的闭上嘴巴，向王虎露出甜美笑容。

“我叫慕非凡，你以后叫我非凡就行。”慕非凡牵住他的手，恩，很与众不同的感觉，不像那些女子柔弱纤细，而是骨肉均匀，握在手里十分的舒服，他在心里暗暗评价着，一瞬间便爱上了这份手牵手的感觉。

“我没有问你的名字。”王虎有些困惑的说，登时让跟在后面的小凡和绿平险些摔了个跟头。

慕非凡的定力显然要比两个心腹强多了，他不过是顿了一下脚步而已，握住王虎的手丝毫没有放松：“恩，我知道，不过以后既然要相处，自然要知道彼此的名字。小老虎，我以后就这么叫你吧，你刚才在湖边干什么呢？”

“我……我在湖边洗脸。”王虎有些心虚的回答，这个慕非凡说话还真是好准，自己可不就是一只老虎吗？只不过不是小老虎，是老老虎，不对，应该是老虎祖宗才对。

“哦。”慕非凡呻吟般的应了一声，再次从王虎嘴中得到肯定答案，回想他刚才洗脸的有趣样子，他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不过有道热流倏然窜过下身让他险些出丑他是知道的，叹了口气：不是吧，自己不会栽在这个傻老虎的身上吧？老娘说那个铁口直断的钱半仙明明算出自己会爱上为自己生育孩子的六夫人从此不可自拔，并且两人之间会经历种种波折才最后在一起，自己还会为爱人遣散其它妻妾。他又看了看王虎，立刻否定了自己的猜测，不会的，自己不会栽在他身上的，也不会栽在任何人身上，因为王虎很显然是个男人，不能生育孩子，而他同时也是自己的六夫人，这样自相矛盾的算命结果绝不可能成真的。当然，最重要的是，他慕非凡可是无情无心之人，他不会爱上任何人，更不会放他的那位原配夫人离开慕府，哼哼，才三年而已，报复不过是刚刚开始罢了，他怎么会有那么好的心肠给她和她的家族自由呢？想到这里，慕非凡便释然了。

“慕非凡，我们要去哪里？”王虎被慕非凡拉着走，感觉出他心情似乎挺乱的：不是吧？不是这个豺狼认出了自己妖精的身份，要把自己弄到前院请道士和尚收了他吧？哼哼，这不是不可能的，刚才那个女孩不就说自己应该叫妖精吗？（梨花：拜托老虎精，小凡是说你应该叫妖狐，不是妖精。王虎：妖狐还不是妖精？都一样。）而且慕非凡也说要叫自己小老虎了。他越想就越觉得是这么回事。想起临别时大家的约定，不到生死关头不许使用法力，但现在是自己的生死关头了吧，那就顾不得许多了。想到这里，老虎精立刻将周身布满护体妖气，空着的一只手也暗暗聚了一道光箭，只等看见和尚道士就骤然发出，给他们来个先下手为强。

08

“娘，我和小老虎来给你请安了。”慕非凡的声音响起，这回换成王虎猛然摔了一跟头。

“怎么……怎么会是他娘？”王虎狼狈不堪的爬了起来，手忙脚乱还要装作不动声色的收回护体妖气，对了，手里，手里还有一枚光箭，收起来，都要收起来。他忙的满头大汗，然后听见面前一个慈祥的声音道：“非凡，是带你的第六个夫人来给我请安吗？就是这个孩子？这低着头团团乱转是干什么呢？”

“啊？啊？是问我吗？”王虎在百忙之中抬起头来，额头鼻尖全是因为骤然收功而激出的冷汗：“那个……那个呵呵，是我，我……我没干什么，慕非凡，咦？慕非凡呢？”他转身左右望望，老天，人呢？怎么没了？

“我在这里。”声音从下方传过来，王虎低头一看，只见慕非凡跪在一个蒲团上，而自己的面前也铺着一个蒲团，恩？这是什么意思？让他也跪下吗？不是吧，让他堂堂要飞升成为妖仙的老虎精给人间一个老妇人下跪。王虎心里非常的不爽，然后慕非凡的话就证实了他的猜测，他说：“小老虎，赶紧跪下给娘请安。”

慕非凡真是服了这个男妾，从一进屋，他就跌跟头，垂脑袋，团团转，忙了个不亦乐乎，现在竟然还傻傻的杵在那里，没看见自己都跪下了吗？看见王虎还指着自己的鼻子尖儿问他道：“什么？让我下跪？”他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拽下王虎，递了个眼色给旁边的丫头，丫头立刻乖巧的奉上茶来。

王虎一把接过，感激的向丫头道谢：“谢谢了，奇怪，你怎么知道我口渴了？”他抬起茶碗一饮而尽，然后将空茶碗递回给目瞪口呆的小丫头：“那个，麻烦能不能给我换个大壶来，这点水根本不解渴。”他说完，满屋子的人除了跪着的慕非凡和在上位坐着的老夫人外，全都摔了个仰面朝天。

慕非凡鼻子差点没气歪，他这一辈子也没有这么沉不住气的时候，实在是这个王虎太气人了，刚想吼两句，忽听上座传来一阵大笑声，老夫人在那里直拍巴掌道：“好，好孩子，虽然这个……仪态差了点儿，但却是真性情，难怪钱先生说非凡会为这个六夫人收心，哈哈哈，没错，只有这样的孩子才值得非凡去真心爱护，恩，话说回来，大概也只有这样的孩子才能收服这匹小野狼，呵呵，好，看来这回老身是真的可以抱上孙子了。”她一边说一边看向那些大受打击的丫头们，中气十足的吼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给六夫人倒茶啊，记得，用大茶壶。”

王虎斜眼看看已经气得面色铁青的慕非凡，暗地里又吞了一口口水，心道他娘也说他是小野狼，可见他和狼的确是有渊源的，只可惜这只狼看起来实在是好厉害，呜呜呜，我堂堂一老虎精竟然吃不到一匹狼，实在是太丢脸了。

虽然早知道自家老娘的德行，但慕非凡还是气坏了，听听听听，竟然称呼自己的儿子是野狼，不知情的谁不以为这是自己的后娘啊。他没好气的看向自家娘亲：“拜托，娘，你看清楚好不好？小老虎是个男人，那位钱半仙说他能给我生孩子，你相信吗？”看到自家娘亲骤然大变的脸色，他心里的郁卒一扫而空：呵呵，太好了，这么多年终于扳回一城了，看她以后还敢不敢逼着自己娶了一房又一房的妾氏。

“什？什么？男……男人……”老夫人一下子站了起来，围着王虎转了三圈：“不可能，绝不可能，你瞧瞧这孩子长得，唇红齿白，老身我还没看见过这么漂亮的孩子呢。他怎么可能是男人，哼哼，别以为我老眼昏花，就给他梳个男人头来糊弄我。”

慕非凡强忍着笑：“娘亲说哪里话？孩儿哪敢糊弄你啊，谁不知道您老人家虽然六十多岁，但那眼睛绝对是雪亮雪亮的，不过请你再仔细看看，小老虎没有胸这是显而易见的，他脖子上可是有喉结的哦。”此时的他再不复昨夜的冷酷，就像个调皮的孩子捉弄母亲一样，就连王虎这只清心寡欲的妖精，都不由得为这份暗藏其中的温暖而心情一荡。

说话间，老夫人已经看清了王虎果真是有喉结的。她在呆愣了约半刻钟后，忽然扔了龙头拐杖，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天抢地起来：“哎呀老天爷啊，我不活了，你不开眼啊，怎么让我养了这么个不孝的儿子啊？竟然故意娶了个男人来气我啊，老天爷，你让我那些心痛病中风病腹胀病都发作了吧，我不要活了，到时候两腿一蹬，我管这个不孝的儿子娶谁呢。哎呀我的老天爷啊。”慈祥的老夫人双手拍地，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哭得好不伤心。

09

慕非凡的面容抽搐了几下，又来了又来了，就不知这回是不是真的能发病，他有些后悔，毕竟是自己的娘亲，岁数也大了，万一真因为打击太大而气出个好歹怎么办？以前她又不是没病过，他连忙上前往上搀扶老娘，一边对小凡道：“派人去请冯大夫过来预备着，一旦娘真的有不测好及时医治，对了，再去药铺把必备的……”一语未完，王虎也凑上前来，仔细看了看老夫人，他忽然奇怪道：“慕非凡，你紧张什么？你娘身体好得很，活到一百多岁是不成问题的，要什么大夫预备啊？”此语一出，满屋子人都大惊失色，慕非凡不悦道：“小老虎不懂不许瞎说，娘的旧疾甚多，一受打击便容易复发，今日是我考虑的不周，一心只想小小报复她强逼我娶第六房小妾的事，想让她看看这第六房小妾是个不会生孩子的男人，竟然就忽略了她这些旧病，唉，也是她有几年没有发作了，才让我粗心至此。”

王虎歪着头：“是吗，没想到你竟然是个面冷心善的人，这样孝顺自己的娘亲。”他又偏过头仔细看了看老夫人，然后不解道：“不对啊，老夫人明明就什么病都没有，慕非凡，我也是略同医术的人，这个老夫人是否有旧疾瞒不过我的。到底给你娘看病的是哪个医生？肯定是个庸医，想骗你的诊金故意说你娘有病的。”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让慕非凡也开始怀疑，再低头看向自己的娘亲，只见她正目瞪口呆的看着王虎，眼中满是惊讶和心虚，他立刻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哼哼冷笑了两声站起来：“好，老娘，算你狠，竟然和儿子也用这招，哼，这一辈子也没人能骗得了我，你是第一个，你就偷着笑吧你。”他说完转身就走，一边对绿平道：“待会儿那个老冯头来了，你让他到我的书房里一趟，小老虎，我们走了，不用敬茶了。”

王虎连忙站起身来到慕非凡身边，想了想实在忍不住，又回头道：“对了，老夫人，其实你根本不用拄那根龙头拐杖的，你走路又急又稳，拿着那个东西只是碍事而已。”说完这句话，他才满意的跟着慕非凡离开了老夫人的房间。

一路上慕非凡也没有说话，王虎跟着他走了半天，看见小凡绿平吓得都不敢说话，他不由得奇怪，拉着慕非凡的袖子道：“你为什么不高兴？刚才看你明明就是很孝顺的样子啊，你娘没有病，你应该高兴才是，为什么摆着一张臭脸？”

慕非凡回身看他，只见他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天真单纯的好奇，一点也没有幸灾乐祸或者嘲笑的意思，面对这样一双眼睛，满肚子的怨气忽然间就消散不少，他拉住王虎的手，回忆了一下才叹道：“小老虎，我不知道你娘是什么样子的，可我这个娘啊，唉。”他叹了口气，想了想接着道：“怎么说好呢？她属于那种想孙子想疯了的老太婆，为了抱孙子，什么手段都使出来了，开始我不理她，后来她忽然病倒，那个姓冯的神医是我们平阳城最有名的大夫，他也跟我说娘没有几日好活了，若想让她好转，除非冲喜，这回你明白了吧？”

王虎摇了摇头：“冲喜是怎么回事？是重洗吗？把府里所有的衣服重新清洗一遍？”他不解的问，登时让身后的小凡和绿平忍不住大声咳嗽起来。慕非凡叹了口气，懒得去想这个男妾怎么会单纯成这个样子了。他耐着性子解释道：“冲喜就是办喜事，冲冲家里的晦气。所以在我娘得了心痛病的时候，我娶了第二房小妾，她得中风的时候，我娶了第三房小妾，她得了腹帐病的时候，我娶了第四房小妾，娶第五房小妾是因为她忽然得了气喘病。而娶你倒不是因为她得病了，是……”他忽然住口不说，而是深深的看了王虎一眼：“算了，事情都过去了，还提它做什么，小老虎，你这么的单纯，但愿不是装出来的。”

王虎为之气结：“喂喂喂，我哪里单纯了，我可是最聪明的老虎……”精字没说出口就被他咽了回去，好在他还知道是在人间，而自己是只妖精，不过：“呵呵，慕非凡，我觉得你娘真的很聪明呢，竟然想出这种法子来骗你，恩，真的很好啊，看来有时间我要跟她多学习学习，嘿嘿，有人说过的，学无止境，对不对？”

慕非凡打了一个踉跄，眼中十分罕见的流露出一种叫做惊恐的情绪：“老天，小老虎，当我求你，你千万不要跟那个老太婆学，添乱的人有一个就够了。好了好了，不说这些，我们去吃饭吧，这都晌午了，闹得连早饭都没有吃，你昨晚也没吃什么东西，难道不知道嚷饿吗？”他一边说一边拉着王虎进了书房，彼时又有家人来报说冯神医到了，慕非凡眉头一皱，冷笑一声道：“带神医去偏厅等候，上茶水点心，顺便让他好好想想有没有对我撒谎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