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觞谷之情有毒忠----无弋
  发于:2009年01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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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还是趁现在去通知一下东笙后天是出行吉日的事吧。
东笙果真选了铎自清介绍的良辰吉日离开。铎自清已不大记得当时的场景,总之项鸢交待的东西是最多的,之后好像还塞了些自制的药给东笙。
送走东笙后,两位师父都没说话地回了房,而项鸢更是不用说,他虽平时挺爱欺负东笙的,但离别之时,项鸢看起来却很难过。
作为自己唯一的师弟,铎自清心里也觉得不舍,但天下无不散之宴席,该走的始终是留不住的,但他知道离别不会是永远,在他注视着东笙逐渐远去的背影时,出谷的念头也开始在他心中萌生。
是夜。铎自清踱步于裴羽楠门外,盘算着要如何向师父开口。
“自清,还不睡么?”知道是那喜欢装着心事到处跑的徒弟在门外,裴羽楠披着外衣出来。
“师父,徒儿……”话到了口边还是有些犹豫,不过还是说吧,“徒儿也想出谷走走。”
“哦?”裴羽楠没想到眼前这内向的孩子冲闯之心会来得这么快。
“徒儿修的是灵法师,除了修心之外,也需要有些动手实践的活,但在谷中机会实在不多,所以想出去瞧瞧,边积累边修行。”
“唔……为师明白你的意思,可你才十三岁,现在出去是不是太急了些,况且外面的世界纷繁复杂,你又能应付得了么?”
“师父大可不必为徒儿出谷后的安全担心,徒儿平日除了认真修习道法外,师父交待的身法练习也不曾敢怠慢。”
铎自清的话道出了其决心的不可动摇,好似第一次决定要学灵法师那般,口气虽恭敬,却不容他人再来劝说。裴羽楠心中略感遗憾,白天才送走了一个可爱的徒弟,现在又要放开另一个。这铎自清虽生性有些孤僻,但或许因终日与道法打交道,内心应是修炼得很好了吧。若是这般,他倒真可以稍微放心地让他出去,见见谷外的世界,何尝不是修行的好办法?
“那你何时动身?”
“明日一早就走。”
裴羽楠点点头,又听见铎自清说道:“师父,明早徒儿走的时候,您就不必送了,也别惊动大师父和大师兄了。我不想带着你们牵挂的表情上路。”
白天看着大家送走东笙离开时的表情,铎自清就知道离别会让人很难过,他不想让别人因为自己难过,大家像平时那样开开心心就好。
“这……”对于徒弟有点不近人情的请求,裴羽楠颇感不解,但望着眼前这小孩认真清澈的眼神,他还是点头应允了。
跟师父拜别后,铎自清又来到了大师兄的房门外,里面没灯光,想是早就睡了。他轻手轻脚地取下了一直挂在腰间的玉玲珑,系在门上后,转身离开。
在出谷之前,铎自清想要放下在谷中的一切,他不想在离开后还对他们心有挂念,他想要心无旁骛地出去修行。
“今夜之后我就不住在千觞谷了,”铎自清跑到母亲墓碑前,道别,“以后要隔很长时间才能来看您了。”
伴着仲夏夜的蝉鸣,铎自清心知这一晚后再来这里至少也是多年之后的事了。
翌日天才蒙蒙亮开,铎自清便背着行囊离开了养育他十三年的人和地方。快到谷口,他再回首想最后看上一眼即将离别的地方时,他瞧见远处山峰一角站着着一身白袍的师父。
铎自清毫不犹豫地跪到地上,朝师父那方叩了三个响头,“多谢师父养育之恩。”
即使听不到,他知道师父也能看到这三个感谢的响头。拜完,铎自清不再回头地迈出了旅途的第一步。
今子析第一次欺负人是在七岁的时候,欺负的对象是大娘的儿子—他的同父异母哥哥。二皇子宇文鸿夙告诉过他,只要看谁不顺眼了,拿来打就是,可谁知在他把哥哥的一颗门牙打掉后,家里人才告诉他那么做是明目张胆的欺负,没大没小。
母亲从来都告诉他与哥哥相处要懂得和睦,不要哥哥随便说了自己几句便把拳头又送到别人脸上,作为次子,不可妄为。
但是,他还是会抓住一切可能的机会。明明自己在任何方面都比哥哥强,为什么不能让自己光明磊落地展现出自己的强大,偏偏要因为长幼而叫自己次于他人呢。
不过身为兴今城城主家的二公子,平日里在大家面前和谐做人似乎才能博得大人们的喜爱。今子析向来不屑那些成日只会满脸堆笑的虚假大人的关注,他在意的只有母亲对自己的关注,就算现在他所在意的东西似乎开始变质。
今日是今耀武城主长子今子洲的大喜日子,本地乃至外地各个与兴今城有着密切来往的各行业人士都携礼前来祝贺。今府门前门后都是人,今耀武与正室和长子人前人后地招呼,忙得不亦乐乎,而今家的二公子却在这理应出来招呼客人的日子里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过今子析心里清楚家里除了母亲外,其余人不会在乎他的行踪,况且母亲也不会出现在此等场面,他就更不必为了陪母亲而让自己似是摆设一般同其他人一样,摆出无意义的笑,说些无意义的话。
他可是还有自己要做的事呢。
“如何,统络,我让你办的事办妥了么?”一身艳丽如霓的紫袍男子一边饮着身边女子送到嘴边的酒,一边问着眼前半跪深埋着头的部下。
“回主子,主子交待的事一一办妥,统络都跟主厨打好了招呼,也给了赏银,主子只管午夜回去收获战利就是。”
“很好,”男子拍拍身边女子纤细的腰,让她再斟上一杯酒,又把注意力转回面前的男子,“我母亲那边也都安排好了吧?”
“主子请放心,二夫人那边一切交待妥当,只要统络下令,他们会随时带二夫人离开。”
“嗯,好,那你可以回去准备了。我子时就来。”男子站起身,随手拉了拉已经露出半个胸脯的领,去到置在一旁的古琴前,缓缓坐下,开始拨弄起因长久未弹而起了锈渍的琴弦。
统络虽不懂音律,但弦音泛出,由于琴弦的原因听起来虽然有些涩耳,可这并不妨碍男子奏出的悠扬音律。
“想不到主子还是喜爱音律之人。”这是统络第一次听到主子弹琴,虽然打算立即离开,却还是为这瑟瑟琴声停留片刻,想要欣赏一番。
听着的时候,统络还不忘看向服侍主子的女子,但他不明白的是,女子看起来像是没听到琴音一般,只是在一旁呆呆地看着主子抚琴的悠然姿态。
“细细算来,小嫣伺候我也有一年了,想当初她也能弹得一手好琴,”男子左右手在琴上彼此默契地配合着,眼睛时不时朝统络这边瞟上几眼,“可惜啊,不能让她听见太多的东西,这也是为了她好。”
男子自顾自地说着,统络却因为主子的话有些惊愕地再次看向女子,原来她是听不见的,统络微微地叹气,想不到他心仪已久的女子竟然为了服侍主子而不得不放弃听力。
“主子说的是,妇道人家还是专心侍奉主子就是,知道得太多,反而不好。”原先还叫人舒坦的旋律却在知道内情后让人心觉不忍,统络想了想搭出这么一句话,心想还是快些走开得好。
“主子既然没有什么要交待的,统络这就退下了。”统络欠了欠身,转身要离开。
这时男子却又叫住了他,男子指了指在一旁静坐的女子,“这次要是成功了,小嫣就赏给你,难得她也是个好姑娘,应该有一个好些的归宿,况且我知道你对她也有意思,每次只要有她在,你总会情不自禁地看上几眼。我不是不懂你的心意,不过就是时候未到罢了。这次正是考验你能力的时候,做得好了,她就是你的。”
被主子说中心事,统络虽激动却仍然控制住情绪地应了主子后才离开。
在一旁的小嫣虽然无法听到他们的谈话—她也不被允许听到那些内容—但她知道她这一年来伺候的主子要将她赠予给那个每次见到自己都会多看自己几眼的黑衣剑客。虽然听力被公子毁去,但总体来说公子还算上是一位好的主人,从被他从青楼里赎回来的那日起,他便为她安排了想都不敢想的锦衣玉食的生活,他要她做的仅仅只是静静地伺候他身边,不需说话,更没必要听到东西。所以只要公子喜欢,她也无所谓,何况公子答应过自己,一年过后,便会替她找一个好的婆家。
子时。
今子析捎着微微的醉意回到今府,却还没进门就被身后一道黑影吓到,他忽地转身一看,身后站着的竟是满身带伤的统络。
“怎么回事,失败了?”今子析向四周张望了一下,带着受伤的统络来到了门外的一片阴影角落中。
“是,这次行动似乎走漏了风声,主厨换了不说,一个时辰前我们正要下手时还被另一群黑衣弯刀客袭击,死的死,逃的逃,主子怕是回去不得……”
上下打量了半晌统络的伤,今子析从宽袖中掏出一包药递在他手上,挥手叫他离开。
在打开主子递过来的药看到里面暗红的粉末时,统络的脸色更是变得惨白无比,不敢置信仅一次失败就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主子,统络好歹也跟了您三年,对您从无二心,难道您就不能网开一面,饶了统络这一次。统络保证下一次绝对不会再让您失望。”
今子析轻轻摇头,同统络一道跪下,满脸怜悯可惜地瞧着自己能干的手下,“你可知道今日机会有多难得……统络啊,妄我这么看好你,你倒叫我失望了。说是平时失手我大可不去计较,但这次……”他轻轻摩挲着统络狼狈绝望的脸,替他将药送上了嘴边,“既然你这么忠心,不如下辈子再来伺候我吧。”在统络耳边低语着,今子析快速封住统络的穴,欲将药送进他的口中。
“啪!”不知暗中何处飞来的一块石子打掉了今子析手中的药,在他手背上划出一抹血痕。
“谁?”意识到周围有人埋伏着,今子析连忙起身,警惕地环顾四周。
可惜四周没有一个角落再发出任何动静。
此时此地不宜久留,今子析迅速地给统络解了穴,“看来你命不该绝。我且放了你这次,带着小嫣离开兴今城,走得越远越好。”
被解开穴道后,统络有些不敢相信主子再次的决定,可又生怕他心意又变,于是连忙叩了一个响头后,踉跄逃走。
今子析沉着脸瞧着自己放走的属下逃跑后,使劲地踏了几脚被打翻的药,如果有危险的话这药末同样会对他不利。在看到药末与地上的灰混合到一块儿后,他甩着袖子进了大门。
真不知道究竟是哪个讨杀的走漏的风声,今日这种大好机会都被他放过,下一次真不知道要等到何时了。今子析有些气闷地从地窖里取了一坛子的酒打算带回房内消消气,在回屋的路上却见到花园凉亭中站着一个人,怕是参加婚宴的宾客没回去,被月亮吸引住了停下来赏月也说不定。
“半夜看月亮莫非会看出一个仙女来?”不知是不是因为这背影叫人觉得眼熟的原故,原本可以选择一走了之的今子析在端详了那背影片刻后选择轻声来到了赏月人身后。
赏月人没回话,依旧站着,似乎连转身的意思都没有。
“兄台,这半夜三更不回屋睡觉,难道是要出来做什么苟且之事?”他端着酒坛子正坐到赏月人面前,抬头一看,眼前之人果真是自己认识的。
这不是三年前来父亲请来帮他家新府邸安家的家伙么,临走的时候还神叨叨地对自己说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话,他怎么又来了,而且现在还不搭理上前主动说话的自己,紧闭着眼睛,难不成是在接受上天的旨意?
“二公子,回来了?”须臾赏月人睁开了眼睛,一睁开眼看到的就是紫衣男子因酒醉略显迷离的双眸。
在与眼前的人眼神对上的瞬间,这叫人熟悉的深邃却宁静的眼神把今子析看得深感不自在,他眉一挑,抬着酒坛子就往嘴里灌,眼前这男人怎么能够拥有和宇文夙鸿这么相似的眼神。猛灌了几口后,今子析才回道:“死人脸,来我家做什么,我家又没死人。”不对,他眼中没有那个人的阴狠。
男子似是不介意今子析冒犯的称呼,他轻轻抖了抖沾在袖上的霜,与今子析同坐,“在下铎自清,我们三年前就见过,二公子看起来不像是记性差的人。”
“呵,好啊。”轻哼一声,挪了挪位置,今子析把空了一半的酒坛子搁到一边,嘴巴凑到铎自清耳边,轻声问:“敢问铎老先生来敝舍有何贵干呐?”
“应今城主之请来给今家大公子安置新婚房。”虽然耳朵被今子析低语时口中冒出的热气弄得有点痒痒的,但他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
“嘻嘻,呵呵呵呵呵……你该不会就只会做这个吧,啧啧,可惜了……”今子析嘲笑着铎自清,却在不经意间才发觉自己似乎是喝醉了,脑袋里开始有些晕忽忽的,或许是因为今天原本会有的成功却消失不见让心情跌到谷底,一阵令人疲惫的睡意不可抵抗地窜进了意识中。
感到今子析有往侧倾的趋势,铎自清连忙伸手搂住他的肩膀,好瘦,这堂堂城主家的二公子怎么会这般消瘦,看着今子析有些苍白的脸,铎自清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睡吧,今天你应该已经很累了。”铎自清轻轻地对着今子析说着,伸出手,掌中多了两片绿油油的树叶,他轻吹树叶,凉亭内凭空多出了两个背着弯刀面孔僵硬的黑衣男子。
“你两送二公子回房吧。”对着两名男子吩咐着,在今子析被两名男子搀起后,铎自清把那半坛子酒顺手拿走,“身子骨本来就不结实,还喝这种烈酒……”闻了闻酒坛中的烈酒,一股冲人的味道窜上鼻子,铎自清真搞不懂世上怎么就有这么多人爱喝酒的,闻起来分明只有让鼻子难受的味道,况且喝酒还伤身。
在今子析被送走后,铎自清也漫步回了屋。看来跟他曾经算的相同,这今家二公子会在今年犯事,幸好三年前他便与今耀武有约,必定会为他这调皮叛逆的次子解开他十七岁的血光之灾。还好今子析选择的是他大哥新婚之夜,还好他及时提早地来给大公子安置新房,否则今晚的今府怕会是血海一片。
进屋前,铎自清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他为自己所作的事的神不知鬼不觉而感到满意,今夜最多也只有它见证了自己有罪的一面。那些被杀掉的黑衣剑客死不足惜,谁让他们想要取他人性命呢。
“子析,该起床喽。”
“呃?”宿醉的感觉还没过去,今子析挣扎着睁开眼,眼前看到的是母亲坐在床边,“母亲,您怎么来了?”
坐在床榻边的妇人眯眼笑笑,替儿子理开乱做一堆的头发,“你父亲带着你大哥、大嫂去祖佑堂祈福了。我见你没跟着他们去,所以过来看看你是不是生病了。”
眼看母亲在身边,今子析撑起身,掀开被子欲离开床,妇人连忙把他的鞋放到他的脚边,本想给他穿上却被儿子给阻止了。
“你怎么不脱衣服就睡了呢?”见儿子居然套着外衣就睡,妇人关心问着,想要给今子析整理身上皱了的衣服。
“我自己来就好,您去坐着吧。”今子析不自然地搀着妇人坐下,挽起头发拉开房门就出去,“母亲,您先在这儿等等,子析洗漱完毕就回来陪您用早饭。”
在今子析说要离开时,妇人原本起身想要陪他一块儿去,可看他的样子,想是开始厌烦她这个母亲了吧,于是她去到今子析的床边,替他整理床铺。
出了房后今子析就朝后院温泉走去。面对母亲过渡的爱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回应,如果说在过去,他一定会很愿意随时粘着母亲,毕竟那时他一年只能从皇宫里回来几次与母亲相聚。但随着他年纪的增长,加上母亲长期被父亲冷落,他发觉自己逐渐地难以接受母亲日益剧增的爱。但毕竟再怎样,他都不能用太明显的行为拒绝母亲,该守的孝道他还是得遵守。
环顾四周都没有人后,今子析脱掉衣服就下了水。手背上的一阵疼痛在手碰到水后引起了他的注意。
一道划痕?
努力地想着手背上这道新鲜的伤痕,头一夜无名的袭击总算浮现于脑。
会是谁在暗中作祟,对方是敌是友?
今子析猜测着对方各种可能的身份、动机,这时一股别样的气息隐约出现在身后,他猛地转过身,那人正是他并不乐于见到的死人脸。
“就这样用水去泡新伤口,怕是不好。”不苟言笑的黑袍男子站在池子边,冷睇着池中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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