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如夏花----苍瞳
  发于:2009年01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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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宇欢哼了一声说[他才不会.]
我吓一跳,瞪他[瞎说什麽呢.]
母亲看了我们半晌,立刻就笑开了花冲周宇欢说[哎……萧然是不是在城里有女朋友啦……还不好意思给我这个当妈的说.]
我在後面拉了拉他的衣摆,他就当没感觉到,笑,慢条斯理地说
[不是女朋友,是男朋友.就我.]
语气再自然不过,平静之後有被压抑的残酷.
母亲呆住,眼角有些不受控制地抽搐,转过头来茫然地看我
我都可以感觉心脏猛然地收缩血液瞬间涌上头顶,还得强笑著拉过周宇欢说[这种玩笑你都敢乱开,看把我妈吓得.]
周宇欢也笑,眼中阴影深得我看不清,说[我没开玩笑.阿姨你别想你儿子会娶妻生子了.]
然後就当著目瞪口呆的母亲面,吻了目瞪口呆的我.
006
这是我这辈子过得最糟糕的春节.
夹杂母亲难以置信的叫喊,向後倒下的身影,医院刺鼻的消毒水味,还有从未凶过我一句话的姐姐狠狠一巴掌.
我知道我想向家里隐瞒,想同时和周宇欢在一起又要装成个孝顺儿子对跟家里决裂了的他多麽不公平,我也知道他只是害怕我会听从母亲的话老老实实成家.但依旧忍不住为他的不信任和残忍寒心.
我母亲七十多岁……怎麽受得住这种打击.
很累,维持著这样被所有人不认同的感情著实很累.
我却放不下同样身心俱疲的他.大年一过,我向躺在床上的母亲狠狠磕了十个头,然後坐上回城里的火车.
我是个卑鄙又贪心的人.我知道母亲和姐姐都忍不下心真正抛下我,所以自私地用他们的[不忍心]来保护联系我和他之间脆弱的线.
家人,还有周宇欢,说要舍弃,可真到了临头……我两样都丢不掉.
周宇欢初一就回去了.等我到家的时候他也只望了我一眼,然後拉开门急匆匆走出去.
经济危机的影响还未结束,磕磕绊绊的生活依旧在过.
却有什麽改变了,我们都不忍心去戳破.
之前那种什麽都没挑明时候矛盾著难耐又心安的幸福不见了.每天都觉得被压抑著,到底是错在哪里,难道不是相爱就可以了麽?
那天累得睡不著无聊地一个人看电视,那种更年期妇女最喜欢看的八点档.忽然觉得,这大概就是所谓[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被油盐酱醋磨灭了激情,对著一张脸看几十年审美都还疲劳呢.
想虽是如此想,却从没动过要和他分开的心思.以为会一直这样下去,好歹还不算寂寞.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再一次领教到老天捉弄人的手段.
我在饭店厨房烧菜,外面小刘在催三号桌的快一点.连忙把油往锅里一浇等著油热,去另一个灶看煲的汤.汤却有些濮了,只要用抹布包著把手将它拿下炉子.外面又有在催汤的,一边奇怪今天居然还人挺多一边手忙脚乱地把汤煲放桌上.背後有嘶嘶声窜起我还没注意,等觉察到不对的时候才发现刚热的油烧著了.眼角扫过煤气灶的开关,心下咯!一下,坏了.
我只来得及转身护住头後面就炸了,滚滚的热气忽然间就袭来.左边下身升起灼烧般剧痛,随後就没了知觉.
左腿大面积烧伤,胫骨粉碎性骨折……老实说算是很轻的了.煤气爆炸,还好外厅和大厨房离得远,除了我再没人受伤.但人家半个饭店都被我炸了.
周宇欢顶这张黑脸金刚的脸风风火火闯进来是时候我刚醒不久,他几步就要冲上来被一边医生拦住说醒了要先做检查把他轰了出去.我暗自松口气……不然绝对是一顿好揍,.
拿到催费单他看了一眼就揣包里,没给我看也没说话,坐在我旁边木头一样一动不动,我则死死盯著医院惨白的天花板.
赔偿饭店的费用精神损失的费用,我看病吃要住院的费用,加在一起虽算不上是天价,我们也的确出不起.
护士长马著脸拿著单子晃来晃去[再欠费可就要停药了啊.]
然而一周之後所有的费用居然都付清了,周宇欢说是向银行借的钱一句带过.我暗想真当我是傻的啊,这怎麽说也是近百万,你什麽资产都没有拿什麽作抵押凭什麽借?
刚出院不久他说要有一笔生意,非要亲自跑一趟可能一个月才回得来.我说成,我没事儿的你忙你的.
走之前晚上我仰面躺了总觉得左腿还隐痛隐痛的睡不著,他翻身过来抱住我说[我们做吧]
中途我痛得眼泪都要出来回肘狠狠给身後的人一下说妈的要被你弄死了.
他挨了下正的就像不痛一样垂头咬我後颈动作不停.虽是粗鲁了点但还是小心翼翼没压倒我左边身子,忍了忍想我住院这几天他的辛苦也终於不好再冲他发火,只咬了唇心里发狠哪天要连本带利要回来.
[等我回来……夏萧然你等我回来……]
他呢喃一样说,一下下咬在肩膀.一口一个印
隐隐带血.
仔细想想搬来和他一起住之後,我们还真没分开那麽长时间过.厨师的工作没得干了,还好有便利店的临时工.店主人是个好人,请假那麽久都没炒了我.
周宇欢一直都没打电话回来,我也不是很在意.或许是忙或许是觉得没必要……都到这个地步再整天刚恋爱小情侣样每天煲几小时电话粥怎麽可能.
然半个月过去我还是忍不住了,打他手机.那边响了好久才接.我憋了一肚子火刚开口就想骂人.
[夏萧然?]
那边的男音显然不是周宇欢,我顿了一下[我是,请问您是?]
[我是周宇欢的父亲.]
沈默著挂了电话的时候,我都说不准自己是什麽心情.哭吧,又不想.愤怒吧,好像也没有.死一般的平静.
那几十多万的钱是周宇欢跟他父亲借的,条件就是等我好了他得回上海继承总公司,当然,还有在上海等著他的被安排好了的生活……正常的生活.
我记得我还嗤笑著说周先生我不相信周宇欢是那麽容易屈服的人.他说他会回来就一定会.
那边的声音不温不火[但是他为你下跪,为你求我------]
呆住
他父亲带些轻笑,停了一会儿[你却还要毁了他的生活?是你给了我控制他的筹码……]
他本该高高在上,坐在大理石办公桌後指点乾坤,他有那个才能和野心.我凭什麽做困龙的浅滩,把他拉下来,每天为温饱挣扎,受人闲气?
[为情所困]?笑话,都不是什麽情圣.是男人就给我活得张扬恣意一点!
豁出这段感情不要,任何人都不能侮辱到他的尊严,我也不行.
这是我的固执,是我对现在社会的爱情最起码的坚持和最後的底线……
姜果然是老的辣.叱诧商场几十年打拼到现在地位和财富,周老板的确懂得用什麽来说服我.一路踉踉跄跄过来,两人都满是伤痕都想不到会有放开手的那天,到最後这样的决定还要我来下.
好吧 事到如今也没什麽好挣扎的了.夏萧然又不是那种要纠缠不清的人,自尊自爱这个词我还是懂的.
那就……走吧.
向著相反的方向,淹没在人浪里直到谁也找不出谁.

007
我们一别六年.
六年前只身一人带著几百块钱闯入另一个城市,不知不觉中竟也被这个城市缓慢地改变.
这里成了继丽江後我最喜欢的地方.
整顿後的府南河说不上清澈见底好歹还过得去,傍晚总有小两口或老两口沿著它散步,夕阳下微波粼粼,平静又美好.
小茶馆无论什麽时候都是满满的,从早上九点到晚上总见得各式各样的人坐在露天场子的竹椅里,或打牌或聊天,悠然自在.
恩……而且川菜和成都小吃也著实不错.
我继续干我的本行,跟著店里看起来吊儿郎当却烧得一手美味川菜的师傅混,把成都最地道的粗口学了个遍.
住一条不起眼的小巷子,还是师傅帮我找的房子,一室一厅旧是旧了点总还能凑合.
过年时候一定会回家,母亲在一年前去世.
最後的日子里我和姐也一直呆在她身边,母亲爱讲我们小时候的事,讲父亲的事讲起来就精神.
我听著,有时会忽然想哭.
再没人提及周宇欢.
那个用冷漠口气说著[他男朋友是我]的人,那段混乱的闹剧就像被生生剪切到一样
不复存在.
隔壁卖担担面的妹子时不时会往这边跑,穿著制服的女学生偶尔会在一餐饭後留下写了数字的字条,师傅瞧著我笑得暧昧
[哟呵,小夥子看不出来哦,凶起在哦,有一手哦……]
我笑笑不置可否.
在周宇欢之後,大概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去爱了罢.
真的 那种不顾一切的想要接近,背弃了很多东西,绝然得肯为一个人受苦肯为他承受的冲动,是真的没有了.
这种看似细水长流却波涛汹涌,一撕开就是两败俱伤的感情,一辈子那麽一次就够了.
……再来,保不准还留不留得到个全尸.
一个人的时候也会拿出那时的事想一想.
让人成长的并非只有时间,还有经历.二十岁之後开始不相信那种抛开生活抛开物质来谈论的感情.
看那些还是学生的孩子们牵著手一起去看电影去逛街我总有种过家家的感觉,就算当时他们觉得多真.
然而跟周宇欢分开後回头再看自己,发现那时的我们也不过如此……为将来打算的太少,以为只努力在一起就好.
真的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却经常是想到一半还没开始感慨就被隔壁!啷!啷的巨响惊醒,然後传来师母中气十足的怒吼[又给老子扯谎,说,是不是打麻将切了?安?!!]
半分锺後师傅就会来敲我门,我只好摇著头起来把垂头丧气的师傅领回家躲躲.
……用成都话说这种惧内到这个地步的就该叫[耙耳朵].
我真是很喜欢师傅和师母.吵吵闹闹,不高兴就哭,生气就骂,喜欢了当我面都会亲老伴一大口……
蛮好.
师傅他们从来没问过我之前,怎麽会那麽狼狈地拖著还有些瘸的腿差点晕倒在他们家门口.
只是庆祝我出师那天,微醺的他把我拖到小木板凳上坐了,草编扇子在手上摇啊摇.
他说人活著嘛……就自在点,别自个儿跟自个儿过不去.每走一步都要回头瞧一眼以前,时间就这样被浪费掉,傻不傻嘛……就一个坎,过得去英雄好汉过不去灰头土脸!
我深以为然.
再年轻点的时候,一点委屈都受不得总要闹得天翻地覆.现在能忍则忍当受则受,老了,耗不起了.有功夫回头不如想想今後的路要怎麽走.
我以为会一直这样下去
在这个同化了我的成都看美女斗地主喝大碗茶悠然到老.
却是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周宇欢.
那天其实是在帮师傅顶班,在一家蛮高水平的酒楼.
别人花了大价钱请师父去做一桌,他却为了看一场四川冠城队的主场足球赛死活不去,就拿我顶缸,这头拍了肩膀语重心长[小萧然啊……你早就该历练历练大场面了]那头就把脸画得五颜六色跑去体育场了.
还好一桌下来没出什麽差错客人都还满意,有惊无险顺利交差.换了衣服正准备跑路,脚刚跨进一楼大厅就愣在当场.
周.宇.欢.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并不很显眼我却一眼就看到,穿著随意,头发理得很整齐,面容几乎一点没变.对面的女人端庄美丽又优雅,显然受过极良好的教育.
周宇欢……
怎麽只是默念了这个名字,就觉得痛到发抖……
会被看见,会很丢脸,要走……双脚不听使唤,眼睛里只有他熟悉的笑.然後他就看到我了,微微愣了一下,凑过去跟女子交谈了一句,就起身走来.
比起我的天崩地裂,他可以说是面不改色.我没来由觉得悲哀,这六年难道都是白过了?到底世间有没有一种伤痕不能被时间抚平?
[夏萧然.]
他停在我面前,伸出了手[好久不见啊,原来你来成都了?]
我死盯著他伸出的手臂,反应空白了一秒锺,之後才想起要把手递过去,胡乱握了握.除了说[是啊]就再不知道要怎麽办.
然後直到被他引领著走过去,直到他对那女子介绍[夏萧然,高中同学大学时候也一起住过段时间],直到他回过头笑[易浅雪,我妻子.],直到周夫人问了我好些关於周宇欢以前的事,直到我如梦方醒赔笑著说[我还有事儿,先走],直到他也笑著道别,客套著[有空来找你玩.],直到最後几乎是夺路而逃……
------我都一直在抖.
心脏,连带著手脚 都是.
六年以来以为自己是很理智也是很会治愈保护自己的人,没想过找他更没有寻死觅活.也是认真想要戒掉他,之後的日子会很冷静地走.
结果却发现,过不去的……从头到尾只有我一个人而已.
有点哭不出来.
回去师傅居然还没回来,我洗漱都懒得倒头就睡.一晚上都梦的是周宇欢,一大早上爬起来对著窗外吼[滚你妈的逼!!]
觉得自己真有点跳梁小丑,说了要放下,也作出副一切都过去海阔天空的样子缩了几年,看到他的那一刻用那麽长时间堆砌起来的厚厚心防那麽轻易就被瓦解,他甚至什麽都没做,云淡风轻得让人咬牙切齿.
滚你妈的逼……

008 完结篇
第二天我旷工,师傅估计是昨晚看球看高兴了跑去喝夜啤酒喝高了,今早也起不来索性放我去了.
在家闷了一天,干啥都提不起精神,一边一个劲儿地觉得自己没用一边继续情绪低落.
晚上九点过的时候有人敲门……不,应该是捶门.我正颓得不行,灯都没开.想应该不会是师傅吧,他该以为我已经睡了.
还在捶,我骂了句[锤子]爬起来开门,一整天没吃啥东西一下子站起的时候晕眩了一下,扶了床沿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忍不住边骂边过去开门.
小巷的路灯早就坏了,冬天的夜又来得格外早.七八点锺的时候就已经全黑了.
我打开门根本没看清来者何人就被一个大力掀翻在地板上.靠得太近才感觉到那要灼烧起来的气息……和七年前的那一刻多麽相似.
低血糖症状上来了,手脚在发软只能任他把我往里拖然後一脚将门踹关上.
他一句话都不说,一只手就把我两只手腕都压住,用身体重量抑制住我抬起想把他踢下去的腿.我倒吸一口凉气,觉得他妈的小腿骨又要断一次.
[周宇欢给我滚下去!]死瞪大眼,逆光中只看得到他身形的轮廓,表情都隐藏在一片黑暗之中.
[滚下去滚-------]
他根本不听我废话,另一手把我下颚一抬就欺上来.
越来越激烈地索取,越来越粗暴的动作,越来越浓烈的情欲气息,火热的身体,粗重的喘息……我却都只感觉得到冷,从头到脚的冷.
疯狂地骂著,那麽多年的平静全碎了怎样睁大眼睛泪水止都止不住.
从开始拼命一样的抗拒,到後来拼命一样抱紧他……
我们在十二月的夜,纠缠在冰冷地板上做爱,就像这是今生最後一次那样,从没有过的绝望.
他有妻子,有事业.
我不会蠢到去问他会不会抛下那一切,不会矫情到对他道歉或是等他道歉,更不会落魄到求他给我一个承诺.
爱和结婚生子是两回事情.
我简直开始痛恨自己的清醒,人总要活得没心没肺难得糊涂才比较快乐.
都要完全脱离人性,我们像兽类一样撕咬交缠.因为冷而想要靠得更紧.
我们都明白都很清醒,只是无法避开彼此……注定用渐行渐远来换一次粉身碎骨的交汇.都看得见自己的下场,还是走得义无反顾.
都觉得那麽痛,还是因为贪恋那一点点的快乐而继续下去.
没有温存,没有安慰,我们既然没有将来这些东西再多都枉然,恶狠狠地亲吻恶狠狠地结合,在彼此身上留下印记,身体记得就可以了.
[周宇欢周宇欢周宇欢周宇欢……]
连名带姓恶狠狠地叫那个名字,一遍遍,凄厉又狠绝.
压抑了太久的言语和感情堆积了六个春夏秋冬终於寻到一个可以爆发的出口,像是之前长长的等待都是为这一刻.
很多人漫长而平静的一生都不会有的一刻.
早上醒来时候,他已经穿好衣服,背对著我说他会在成都呆段时间.然後拉开门就走了出去.
我笑,聪明人果然都懂在规则内玩.
把被子拉过头重新倒下去,头痛欲裂,其他地方的痛就更不用说了.
想起他昨晚说简直就想杀了你说怎样才可以逃离世界说明天就是世界末日好了,用一种近乎凶恶的表情.
那种话也只能在那时候说,我想,世界上比感情重要的东西还有很多.
现在我真的舍得了,舍得放下你了.
连著几天周宇欢都会过来,偶尔会说说各自现在的情况,大部分时间都在做爱.绝口不提……我不辞而别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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