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如夏花----苍瞳
  发于:2009年01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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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一暑假谁都不知道我们一起去了一次丽江……当然不会是我出钱.他说是他爸奖励他考上这高中许诺的,但最後没时间陪,就临时把我抓去.反正想节约路费的我整个假期都呆在学校.
穿梭在古色古香的小镇,石桥溪流水车……我都是第一次看到,兴奋地四处张望哪儿人多哪儿挤.丢了几次之後周宇欢终於火了,二话不说解了斜背包带子就梱我手腕上.两人用一根破带子拴著晃荡了一路,最後手就被握住.
都没做任何解释.
那天晚上我躺旅店床上怎麽都睡不著,觉得有什麽不对,真的不对但却不知在哪儿,而且隐隐有些想将错就错.翻来覆去终於要睡著了的时候身侧一凉,周宇欢一掀被子跨上来然後死命摇我
[干什麽干什麽……别摇了要散了.]
我迷迷糊糊想撑起来,迷迷糊糊半睁开眼看他总是笑嘻嘻的脸上竟是一脸颓然,他说[喂 夏萧然我睡不著.怎麽办?]
还能怎麽办……
呵欠连天地被迫和他打了一整夜的扑克……
这样晃荡著晃荡著两年快得跟两天似的.
高三刚开学隔壁班转来一女孩,叫安寻,漂亮得没话说成绩啥的都拔尖.周宇欢那帮兄弟私底下都给打一百分.本来那种大众女神和周宇欢和我都没啥关系的,偏巧那学期我们班和她们班竞争个承办校庆,扛上了.
那几天经常可以看到两班人见面都恶狠狠,周宇欢作为宣传委员更是跟安寻明里暗里都较著一口气.直到最後两人一同把设计方案摆在校长办公桌上.
[真行]那天周宇欢下来对我说,[我算是服了,她的确厉害.]
校庆的事情是搁下了,安寻却往我们班跑得勤了.
班里人怂恿著起哄著,周宇欢终於在一天黄昏在一堆人助威呐喊下杀到隔壁班,头一仰
[安寻,你出来.]
我坐在最後一排自己座位上透过两层玻璃窗看他斜靠在门框上的样子,落日余晖罩著并不是很高的身形,笑得嚣张不已却又的确帅气
强迫自己低头背单词却半个都没看进去.
一周後,我就接到姐的电话.
我反反复复想著姐她说[爸被关起来了被关起来了]的话,手脚都冰冷.实在害怕去敲隔壁寝室的门,他们说他啊,一大早就和大嫂出去了.
我说[哦 那他回来时候告诉他我家里有点事儿得回趟家,可能过几天才来.]
依旧手脚冰冷地收拾了下东西,摸出浑身上下几乎所有的钱买了当夜的火车票.手脚冰冷地呆坐了一路.
家里的变故让我不得不重新安排今後的路,然後终於在村委会到家的那条烂泥路上想明白……那个城市还有学校,再回不去了.
我还在期待什麽,两个男生能做什麽?都是他太滥好人而我太蠢的结果.单方面的痴心妄想最後连一句轻描淡写的”年少轻狂”都排不上.
什麽都不是,我们 什麽都不是.
退学手续是姐帮我办的,那时候正农忙,我脱不了身.姐回来时候对我说那个挺俊的男孩你同学吧,还问你来著.
我顿了一下,然後继续剥玉米籽.
姐说 他让我告你他会来找你的.
我笑笑,指甲深深掐进玉米杆里.
年轻真是很好.我们哭过笑过相信过失望过尽情跳尽情闹怎麽折腾都不过分,最後终归慢慢被治愈.很多年後回忆起来会当初多麽轰轰烈烈多麽伤心欲绝也只是一笑而过,像一部老旧的默片,我们後来读起它都只是缅怀和小小无伤大雅的遗憾.
十八岁那年 我几乎是一夜长大.
004
我当我的小厨师,他做他的小老板.晚上总是我刚做好饭,他就回来.然後坐下吃饭,聊聊今天见闻.吃晚饭他洗碗,之後他打开电脑做东西,我看电视.偶尔一起看些碟什麽的.
日子淡得像水,我却很是满足.竟也并没有怎麽去想叶晓遥或许我想要娶她也真就只是想要一个家的感觉,一个安心的气氛.
有时候也偷偷会想,如果周宇欢是我老婆,这简单日子真是我一直想要的.如果我们彼此相爱,那这样的生活我可以把它称之为幸福.
如果
有时候都会奇怪於他生活的简单,我是一直这样习惯了,他以前起就不是个耐得住静的人,身边也总会围绕不少莺莺燕燕怎麽就没点啥活动.会不会是我住这里不方便?
不过……我又有什麽资格过问呢.
周宇欢不久就要毕业……虽然那也只是个形式.我还是经不住他软磨硬泡说[好吧好吧大少爷你要怎麽庆祝?要我做一大桌子还是怎麽著?先说好我钱可不多,有上限的啊.]
他坐在沙发前抽烟,抽了半支抽到我都等不耐烦他才终於抬头
[陪我去次丽江吧.]
[不去!]
我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拒绝,冲口而出之後才发觉自己口气多冲.
[恩……我是说,反正都去过了不如换个地方?]
真的是鸵鸟思想……一直以来和他住一起都尽量避免谈到以前的事,总担心他从那些曾经里面找出些什麽,然後跳起来嘲笑,更不想自己非得在他面前一遍遍回放过去的蠢.
我掩饰般说到[西双版纳啦,昆明啦……都不远而且也挺不错的……]
他盯著我一字一顿[听好了,我只要你跟我去丽江.]
我把水杯往桌上一砸,冷笑[做梦,除了丽江哪儿都行!]
他忽然就笑了,悠然地把剩下半支烟掐灭.
[夏萧然,你在怕什麽?]
我在怕什麽,你当然不知道.
第二次站在那座古镇面前,我脑子里莫名其妙蹦出的词是”物是人非”.
抚摸著布满刻痕的青砖我想它见过多少悲欢离合生老病死,是不是都看得不想再看,如果有心早就是厌倦不已.
儿女情长说白了就是你爱我我不爱你或者我爱你你不爱我,再来就是你爱我我爱你但就是要折腾来折腾去.看多了,也就烦了罢.
红软千丈尘世纷扰,浮世里的人却乐此不疲,用一生又一生的时间来演这场戏,然後用一个又一个的转身离去,让时间磨平刻骨铭心,没有什麽伤痛不能被治愈.
我还在扶著城门装文艺感春悲秋,周宇欢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说[上次你来的时候,可不是那麽安静.]
我说[是啊是啊 那时才多大啊.总静不下来的麽……]
[你还到处乱跑,丢了好几次.]
我打哈哈[啊呀说那麽丢脸的事干什麽,我们去那边看看.]
他垂头一笑,把我揣衣兜里的手拿出来握住,自然地不得了.留我一人傻在那里不知道要怎麽办.挣开吧,好像又太小题大做又不是女人弄不得那麽矫情,随他吧,总是心里不舒服怪怪的.
周宇欢还变本加厉,举起相握的手在我面前晃晃[嘿嘿,那时候你乱跑我还拿带子捆了你腕子咧.]
……我认命,和这人真说不通什麽道理.
古色古香的城镇,石桥溪流水车
-----我有种瞬时光印记重回过去的错觉,被迫去看曾经的一幕幕,过往在耳边呼啸雷鸣.
晚上依旧是随便找了家小旅馆,洗完澡出来看他坐在床前百无聊赖地把电视遥控器戳来戳去.我往旁边那张床上一趴,索性破罐子破摔了我
[少爷,不然你就玩全套的要不要来打通宵扑克?]
[啧]他关了电视,也顺势往後一仰
[可惜我忘带牌了.]
[正好,那就早点睡.]
把头埋进高高的枕头,鼻子里一下子就灌满霉味连忙翻个身正对上他的极黑亮的眼,吓了一跳往後缩了半寸.[大少爷,又怎麽了.]
[我睡不著.]
[你睡不著我睡得著.自己不带扑克……晚安!]
伸手拉灭床头的灯我重新翻回去,安静了半天才听到他踢踢踏踏走回自己床边.
然後我就睡不著了.
隐隐看到小桌上周宇欢的夜光表指向两点半,我还精精神神睁著俩眼.脑子里乱乱的也不知想了些啥,最後干脆一掀被子坐了起来.
他是睡著了吧,走到落地窗前撩开窗帘一角,他面朝里半蜷著侧身睡薄被盖在肩膀上随呼吸有规律的起伏,也大概只有这时候他才那麽老实.
我不自觉地笑了一下,就凑合著往地上一坐,转头往窗外张望.
老实说还真的是很喜欢这个地方.从这个角度望过去整个古镇都在安眠,小街边挂了那种一串串的纸灯笼,晕出暗黄的星点火光.溪流宁静如初不知疲倦般从这头淌向那头,有著包容一切喧嚣的安然.
忽然就想起了千里之外的家.
背後一暖,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圈入另一人怀中.
我身体僵硬了半秒伸手拍拍面前的手臂示意他松开[怎麽了?]
他却又把双臂紧了紧[你睡不著?]
[…… 算是吧.喂 松开我要被你勒死了.]
[…… ……]
[……周宇欢?]
[…… ……]
我有些慌[喂,你------]
[就这样吧……]
他把头埋进我颈窝,[就这样,你别动.]
他让我别动,我就还真的没动.
什麽也没问,他也什麽都不说.温暖的鼻息抚过已经在凉夜里浸了太久的皮肤,我有轻微的战栗.
那一整夜我都在反反复复地想
以前算是什麽呢,现在又算是什麽呢?一直都是在等待和逃避.
永远就只能就这样,[像]爱著一样.

005
回来没多久周宇欢他家那边就催他回老家上海一趟,他老爸常年都在那边打理著总公司.他骂骂咧咧地收拾著东西我拿个苹果坐外面边看电视边啃.最後他终於忍不住过来往我面前一站
[夏萧然我就要回去受罪了你好歹表现点阶级同志的革命友情同情一下好不?]
[…… ……周宇欢同志,我很同情你.]我嚼著苹果抬头看他
[好了现在走开你挡我电视了.]
看他气得咬牙切齿我有种终於扳回一局的感觉.
他离开的时间不过一周,我却著实不自在起来.弄好了早餐总是一个人吃,中午不会再有人跑几里路过来订盒饭,晚上也没人一边抱怨一边洗碗.
觉察到心烦意乱时候自己都惊讶,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寻思著是不是得想个办法,毕竟现在还是早点适应一个人过活比较好.
他回来那天……哦,应该是他回来那半夜,我因为天气忽然变凉感冒得不轻,正睡得晕乎.就听到外头有人锤门锤得震天响,我还想著肯定不是周宇欢,他不有钥匙麽.
问了句谁,回答我的是更恐怖的捶门声.怕吵著邻居,只好随便披了件衣服下床.
一打开们就愣了,从没见过他那麽狼狈的样子.头发是乱糟糟几天没打理,下巴也是一片青色胡须没刮,眼睛赤红著.从开门那刻起就死死盯著我,欠他钱一样.
[……怎麽搞成这个样子!]
我上前帮他拿过包,退後一步好让他进来.
[怎麽了?]
回头看他依旧沈默,忍不住又问.
[我爸……]他嗓子都是嘶哑的,
[让我毕业了就去上海.]
[…… ……哦]我呆了一下,然後才想起把手中的行李包放下.
[直接去总公司]周宇欢依旧死死盯著我
[之後就不会再回来了.]
[…… ……很……好啊.]我笑了一下
[上海比这里要更有发展空间……而且,做贸易也更有优势……]
转身想过去给他倒杯水.大概是太冷了,手都有些麻木.
然而下一刻玻璃水杯就被扬翻在地,碎成几片,破裂的声音纯粹得刺耳.
[夏萧然……]
他像一头狂怒的兽,死扣住我肩膀就往旁边的墙上撞.
[我说我要走了我说我再不回来!]
那一撞本来就晕乎的我更晕乎,被他一吼总算是恢复半分清醒,咬了牙扬起下巴
[又怎麽样?]
[又怎麽样?你问我?]他笑得切齿.指尖收紧要捏碎骨头一样
[我不信你什麽都不知道!我不信你什麽感觉都没有!]
我闭了闭眼,那层纸,到底还是被捅破了.
忽而升起从未有过的疲惫.关於他的质问,我无言以对.
[周宇欢……]叹息著叫那个名字.之後就再发不出一个音.
我们第一次接吻,却像是疯了一般,他狠狠撕咬著发泄我拼命抗拒血腥味在嘴里散开越来越浓.
[不对……这样根本不对……]
快要窒息的时候才被放开,我用手背抹了下嘴急促地喘气.
[我们都会後悔.你有没有想过之後怎麽办?两个男人拿什麽谈将来?!哪里会有将来?!]
他恶狠狠地用袖口擦去嘴角血迹[谁要管那麽多!]
猛然伸手揪住我领口一错,睡衣的纽扣就被崩掉好几颗.
[你只要爱我就可以了!]
被咬住脖颈的时候我错觉自己是濒死的驯鹿.咬死驯鹿的却不是狮子,是驯鹿自己明知死亡下场还不愿挣扎的心情.
世界上不存在什麽[真爱无敌],我们反而往往因为爱而变得害怕失去变得更软弱.
这些道理我早就懂.
然而……只是无法推开他.
很多时候我们轻易地相信了地老天荒,於我,爱情却往往只存在那一瞬,有那一刻的美妙就好.之後就算没了它,还不是得生活.
我以为我已经足够清醒和冷静,却再一次又抱著希望走近.
他说[你只要爱我就可以了]的那一刻,我想我是愿意去相信的.
周宇欢真的是很乱来而且不知轻重的那种人.
在他爸让他明确回复要不要回上海的那天他跑去跟他爸挑明了我们的事,结果那边当场就摔了电话,放话再不会管这个不孝子.
我坐在床沿看他慢慢挂了机,不知道说什麽好.周宇欢转身冲我别了别嘴
[切,说得就跟他以前管过我一样.]
然而事实证明我们的确是太过乐观.周宇欢做梦都没想到他引以为傲地小公司以为全凭自己实力打拼出来的一方天地,背後却是有人暗中为他打通关节才得以进行顺利的.
周大老板把资金一抽,甚至施加点压力要整死那样的小公司简单得很.
两个人的日子远远没有想象中好过.并不是只要在一起就真的什麽都不怕,除了彼此别无所求.
周宇欢是被人捧惯了的,忽然摔下来顶著巨大的压力要把公司的一切从头打理起,每天忙到很晚回来饭都吃不下一头栽倒在床上.
很多时候我们就只是抱著,不说话.手臂收得很紧,要把对方镶入自己血肉里一样.
很多次想问他有没有後悔,一次次开口的欲望却在越来越绝望的拥抱中消散,能做的只有抬手,环住那个人而已.
说起来,他比我还小一岁呢.
而九七年的金融危机无非是给这样原本就拮据的日子雪上加了层霜.整个亚洲经济都持续低蘼对做外贸销售的周宇欢来说无异於当头一棒.
这样的非常时期我们之间一直隐藏的裂缝也还在加深,隐藏在暴风雨前的宁静之间.
九八年春节前收到家里的信,姐说了母亲越来越严重的风湿,药擦了也总不见好,小侄子都三个月了还没见著大舅子,过年她丈夫想带她回他父母那边,大年三十又实在不忍心留母亲一个人在家.问我,好不好回趟家.
末了说她儿子现在都还只叫了[小仔],让我给起个名儿.
我把信叠了装进信封,忐忑不安.
周宇欢早就说忙了一阵子烦了一阵子这次过年要什麽都丢开的轻松轻松,要好好过,就我们俩.
这段时间其实两人的时间少的可怜.他不是在公司跑就是各个关节搞疏通,我则又在一家便利店当临时工.面对面相处每天一个小时都没有,都像高速旋转著的陀螺,累得不行还被鞭打著停不下来.
其实也很期待和他一起过年,但母亲那边实在是放不下.
跟他说的时候,他脸色倒没什麽变化,垂著头坐在沙发上,眉头微微皱起问我[年货都买了那麽多了要怎麽处理?]
我搓了搓手说[不然就先放著吧,我大概初二初三就回来.]
然後周宇欢终於仰起脸,半边眉毛挑得老高
[你以为我会让你一个人回去?]
远远看到自家的土砖房子,心里越来越不安.我不知要如何向母亲告之我们的关系,不知一直乐呵呵盼著我娶媳妇的母亲如何接受.
[周宇欢,就我同学.在城市那边挺照顾我的.]
到後来,我还是这样跟母亲介绍他.
周宇欢抿了下嘴,也没说什麽.母亲倒是很高兴,拉著他坐欢欢喜喜地去倒茶,甚至翻出不知藏了多久没舍得吃的麻糖.
晚上三个人围著一火盆坐著吃饺子,黑白电视里春晚的高音唱得喜庆.母亲絮絮说著节後要带点纸钱元宝什麽的去看父亲,又问小周有没有对象啊家里人怎麽样啊弄得我苦笑不得.
十一点过外面劈里啪啦鞭炮声越来越响,母亲巍巍地迈出门看邻里的小孩子满田坝地撒开腿跑,忽然叹气说不知道晓遥怎麽样了.
我僵了僵还没想好要怎麽接口,母亲又念叨著说我也不小了二十二了,早该成家.城里的姑娘不够踏实还是回乡下找一个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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