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银无洬难得激动，然後突然抱住了他。「你知道我对你……」
「银无洬！」他制止接下来的话。他不能听……他不想动摇……
银无洬根本不管他，继续说：「逤夜璃，我从来没有这麽重视一个人。风族一向自由自在，我记忆中的同伴个个一身飘零，始终没有固定的落点。我以为我也会这样度过一生。当我遇见了你直到认识你，我才找到了属於自己的归属，尽管你总是让人觉得难以捉摸，我却自信自己一定可以了解你。」
银无洬……逤夜璃心中悲哀的默唤。
他何尝不是跟他有同向的想法，只是……
「你知道我不是一个善於表达情感的人……」
比起银无洬，逤夜璃觉得自己才是那个不善於表达感情的人。
「你是我最重视的人，我不想放开！」
他也是自己最重视的人啊！逤夜璃内心呐喊，却传不进对方心里。
「你知道你今天的行为与言语，非常伤人！我不是一个感性的人，我不懂什麽是哭泣，但心底的痛，那是比哭还难受的感觉，你懂吗？」
被他抱著，双臂传来的压力，足以说明此时心中的激昂。
他看不见逤夜璃的脸，那也是一张比哭还伤心的神情。
「对不起，是我太自私！我选择放弃你的感情，我选择了我的身分。对不起！」眸中茫然望著遥远的天际，脑海中浮上全是银无洬今日受伤自嘲的神情。
对不起，心底再次发出无言的道歉。
他要皇牙带他过来的目的是要让他看清事实，然後想尽办法逼走他。不管什麽手段！
他不想他留在这里，会有危险！
「对不起三字不足以代表什麽，如果这麽简单三次就可以抹去所有事情，那我就不是我了！」银无洬用上了心里所有不满和怨恨冷冷地说。
他真能如此冷静看待他们相处的一点一滴？
他真能将两人一起相处的过往完全抹灭？
「我只有这三字，接不接受看你自己，当初已选择不告而别，如今该说也说了，我想已经没有什麽可以解释了！」不管如何，唯有先狠心划\清界线，对彼此才是最好。
银无洬狂怒地放开，双手紧抓他的双肩与自己相对。
「逤夜璃，你是我爱的人，我的心、我的情赤裸裸呈现给你，为什麽你可以如此冷静对我说这样的话？你知道我是怎样的心情、怎样的心情对你说这些事情！」对上是一双冷冷清清的眸底。「你、你非得要这样践踏我的心才甘心！」
如此冷情的他，若照以往自己的个性，早将他千刀万剐！
偏偏，他却是自己今生唯一放在心上的人，心中最为珍贵的人……
他做不到……
他不甘心！
肩上传来的感触，瞳眸映出愤怒的神情，犹似火焰上身般灼人双重的刺痛。一向高傲的银无洬竟露出如此哀痛的神情，看在逤夜璃眼底十分心疼。
他真想告诉他，不要这样、不要露出这种表情……话语始终梗在喉咙一句也说不出……
深吸一口气，他用力挣开那抓住自己肩膀的双手，看著银无洬，脸上一片平静。
「我不後悔认识你，但是……无奈！」
冷漠，是为掩饰满是痛苦的内心。
一声无奈，是发自心底深处，深切的悲鸣！
银无洬脸色苍白，眉目间写满了悲与恨。
「原来，我对你的情始终比不上主上的位置。你说那是责任，是否，我对你的情就只是可以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东西。」
逤夜璃侧过头，拒绝回答。
这样的举动对银无洬而言，已经给了明确的答案。
他看著他，满溢在眼中无尽的怨恨，不可歇的怒火狂烧。
「我银无洬生平最恨欺骗我的人，尤其是我重视的人。你……」他的心，因为逤夜璃而碎了，碎到糊了。
他嘲笑自己，不停的怒骂自己，悲怆疯狂在心中交错！
「这辈子，我绝不会原谅你！」
最後他笑了，笑得狂妄，笑得悲痛，笑出对自己的嘲讽！
逤夜璃无言看著他疯狂的神态。
然而，又有谁知道在这双冷情无心的双眼里，隐藏著难以言喻的痛楚。深深地、不易发现地……绝望的情感……
「逤夜璃。」坚定的神态，冷冽的目光，仅在一瞬间的转变。
彷佛回到了最初那个狂傲潇洒、冷漠如厮的人，紧闭的薄唇缓缓吐著决裂的誓言：
「你我就此恩、断、义、绝！」

缘劫33

33
逤夜璃脸色微变，很快又回复，硬逼自己露出笑脸，却有著一丝涩然：「不管如何，你总是我……最在意的人，希望你不要忘记！」
这话是说给自己听，也是对银无洬最後的告白。
明知他已经不再相信他，他还是要说。也许哪天，银无洬会慢慢遗忘他，遗忘这名无情无义的人。
现在不说就没机会了……
「现在说这些话，代表什麽？嘲笑我的愚昧吗？」不带一丝感情的眼神，冷冷注视著说这句话的人。「既已选择，多言无益，伤得够了，何必惺惺作态，只是徒增厌恶而已！」
忍住心中涌起的酸楚，逤夜璃露出淡淡笑容。
「你认为是什麽就是什麽。」
银无洬别过脸，不想看见伤了自己还能笑得若无其事的人。
「你的主上之位就好好的坐，我不会再来打扰你。认识你的银无洬，在此时此刻已经消失。从今後，你与我不会再有任何交集。我永远也不会再踏上武林之境这个地方！」
决裂的一句，眸底栖著近乎冰冻般的寒光，全身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息。
突然-----
冷然猛烈的一掌朝逤夜璃打去。
这掌，速度虽快，他可以闪开，然而他却硬生生接下-----
＊ ＊ ＊ ＊
因担心而折返的皇牙，终於找到银无洬，眼中所见却是这一幕，他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看著逤夜璃接受那猛烈的一掌。
「逤夜璃！」他飞快奔向逤夜璃。
「唔！」逤夜璃踉跄退後两步，强撑著摇摇欲坠的身子，咳了数声，只觉胸口如遭千金巨重，隐约听见肋骨断裂声，泛白的唇角流淌下鲜红液体，落至地面一滴又一滴……
皇牙扶住他，「你不该毫无防备。」深沉的语调说明著隐藏的怒火。
逤夜璃忍著咬牙，手一挥，「这是我的选择。」这是欠他的……
皇牙复杂看他一眼。
无视皇牙的存在，银无洬眼中只有生平伤他至深、令他怒不可歇到失去理智的人！
「一掌之後，今生永不相见！」
冷漠的眼神缓绽露一线裂缝，出人意料地泛起笑容深深凝望逤夜璃，最後是头也不回，毅然离去。
那眼，那笑，满是嘲讽，亦是逤夜璃心中的痛。
他在心中苦笑。
一直很想要这样坚定不移的感情，好不容易得到了却逼不得已要放手，真得很痛，为什麽那麽痛！
痛到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逤夜璃……」皇牙的神情是凝重与担忧。
「皇牙，麻烦你！」忍痛收敛心神，他提醒。
皇牙只是静静看著他，并无动作。
逤夜璃苦笑，「我没事，拜托，当我最後的请求……」离去的那人是心中唯一牵挂，他不想他出事。
望著身心受伤却硬要逞强的他，皇牙心中不舍，面对他的请求尽管自己再如何不悦、不想，还是要替他完成！
「希望等一下回来看到的你，不是倒在地上的ㄧ具尸体。否则，他性命不保！」落下狠话，踩出沉重的脚步，离开。
逤夜璃撑著伤体，注视两人一前一後离去的方向，良久良久……
最後，他撑著疼痛难当、虚软无力的身体一步拖著一步，倒在庭内石椅上，用袖口拭去嘴角残留的血迹。
这一掌虽不取其命，断绝关系的意味深厚。
「没想到我们也会有这样的ㄧ天……」
银无洬一定被伤得很深很深，否则他绝对不会这样对他！
这掌，他一定痛，是气极也是伤极……
然而，自己又何尝不痛，何尝不难过？
所有结果皆照著自己的希望而走。他，又怨得了谁？
「哈哈哈……」仰天一笑，笑得凄楚，笑出了哀伤的眼泪。
天意，都是天意啊！自出生到现在的一切，几乎都顺天意而为。
谁说人定胜天，他想改变，他选择这条路，可是最後还是走到原点。为什麽？
谁能告诉他，何人胜过天？
何人逆天而行？
他只知道，天意难为……

缘劫34

34
「别再跟来！」
银无洬冷声警告身後之人。
无视警告的皇牙跟随著，以往的笑然已不存。
他心中，是生气，因为银无洬伤害了逤夜璃。若不是看在逤夜璃的份上，他实在不想理会像刺蝟一样全身都是刺的人！
但是，反过来想，其实银无洬也被伤害的那个人……
「不想人头落地，就消失在我眼前！」又一次警告，银无洬已失去耐性。
对於背叛自己的人，凡是跟他有关的人、事、物，一并厌恶！
皇牙叹口气，抽起腰间折扇，轻摇。「先是吃了炸药，又吃了苦药，现在你最缺什麽药，让我想想……」嘴角挂起了一贯的微笑，他思考著。
银无洬停下脚步，周身起了一阵危险杀气。
皇牙不以为意。「情呀！痛过就算了，回忆最美，忘掉今天一切，保留过往馀味无穷的回忆吧！」
「哼！」银无洬冷冷一哼。
已经被硬生生摧毁的情，什麽狗屁回忆他一点也不想挽留！
「感情这种东西不可能说放就放，相信在你心底，很难完全放下这段情。放不下就不要放，当作是一种磨练，经历过这一段，相信你会找到更好的方向。」皇牙道。
银无洬冷峻的神情，一双眼狂烧著怒焰，内心的火气几乎将他努力维持镇定的面具烧毁！
他现在什麽都不想听、不想理，只想回去深邃璃，不愿再踏入这令人厌恶的地方！
「有些事情无法两全其美，你们两人所选择的路不同，免强在一起最後仍是必须分开，他会这样做是为你好。」皇牙摇头叹息。
「我不想听，走！别再跟！」银无洬怒道。不管他是想安慰或者其他什麽用意，他的声音只会让自己更加火大！
他有他自尊，不需要别人同情！
没再开口，皇牙静静跟著。他知道他很难受，知道他需要冷静，但他有义务让他安全离开这里。
甩不开他也不一想理会，银无洬地继续走。越走越久，越走越沉重。
每一步的踏出，心中更痛一分。
每一步的踏出，过往回忆更一幕幕浮现｜｜
第一次见面，全身包覆紧紧的逤夜璃，看不清的面容，独特的气质却怎麽藏也藏不住，他不得由被吸引……
身受重伤的逤夜璃老是若无其事般，令人印象深刻！
『有时，事情总是不如人意，一切只能随遇而安。』
什都推给上天，什麽都是命！
这次，他仍然用相同的理由……克制不住心中悲愤，原有的冷静、潇洒、从容，已经被逤夜璃一磨殆尽！
眼前，对未来，他突然一阵茫然……
银无洬心境的变化，全数落入皇牙眼中。
他痛，逤夜璃何尝不痛！只是……唉！他无法帮他，只能让他自己想开。
两人一前一後，不知走了多久。
最後，银无洬受不了，回头狠狠怒瞪。
「你想怎样！」
「不怎样，只是怕你想不开。」皇牙耸肩。
「我不需要同情，尤其与他有血缘关系的人，使人更厌恶！」
「很有个性，但我也不爱同情人。」皇牙笑说。
银无洬忍耐有限，要不是看在他跟他没仇，腰间的刀早已砍下去，不让他有机会继续挑战自己的耐性！
「你失去以往冷静，回去深邃璃後必须再好好潜修！」皇牙好心提醒。
「哼！」银无洬冷笑，又说：「若非你们两兄弟，我岂会如此！」
「哎呀！我只是一名旁观者，别牵拖下水！」皇牙连忙瞥清关系。
「本是同根生。」
闻言，皇牙愣了下，开怀大笑。
「哈----这句说得妙，真妙！」
银无洬冷睨眼前笑得开怀的人……心情已经够糟糕，他还在这搅东搅西，根本是故意！
皇牙稍微收敛自己的不正经，认真问：「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银无洬拒绝他的关心。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情字一字误人深，看你这样，还是少碰为妙！」用扇掩住半边脸，皇牙轻晃著头，若有所思。
情……
银无洬原以为已经麻木的心，竟为这字隐隐作痛！
或许，所有的事情，他需要时间来沉淀。
现在，只有离开这里回到本来所在，他才好好静下心，决定自己的未来。
也许，他该做他原来的自己！
他似乎有了头绪，皇牙的目的也达成。
「你我相识自是有缘，也许以後会有再见面的机会，告辞！」皇牙语带双关。
刷！摺扇一阖一开，翩翩蓝影轻转身，化为蓝色光点消失於银无洬身後。
沉默片刻，银无洬冷冷一笑。
「再见面……哼！」
不可能有所谓的以後，绝对没这个机会！
他不可能再踏上此地！
清冷的眼神遥望不可知的一方，眸中多了分难以割舍却不得不抛开的感情，以及……毅然的决心！
「永不再见，逤夜璃！」

缘劫35

35
天屹门，逤夜璃接掌的第一个月。入秋，天气转凉，树叶泛黄，一片一片掉落，颇有萧瑟之意。
殿堂内，又是七日一次的集会。
「主上，我们迟迟一个月没有任何动作，武林各大派门已经开始聚集起来针对我们。青年双眼盯视高坐宝座上的逤夜璃报告著近来的情况。「当初我们势如破竹，一一收服武林各大派门，如今没有趁势收拾残馀的派门，等他们聚集後，想对付就不是那样简单。」
「苟延残存的ㄧ群乌合之众能有什麽作为？」逤夜璃弯起唇角缓缓道：「你们对自己的能力一向引以自豪，怎会面对一群不足以构成威胁的人说出这样的话？莫非你们对自己没有信心？」
「我们绝不可能对自己没有自信，只是很多事情必须三思而後行，我们必须评估状况做出最快速的决定。我们认为趁势追击是最好的方式，我们不该继续浪费时间在无意义的等待上。」
「哦？难道你们不知道等待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逤夜璃眯起眼睛环视在场众人。
整个殿堂的人面面相觑，对他的话抱持不同角度的看法。但确定的是，没有一个人站在支持的立场。
窃窃私语一阵，终於有人站出来。
「主上所谓等待的时机，我们想知道究竟是什麽时候？总不可能要众人们一直等，什麽事都不做！」
「如果你们认为自己閒閒没事，大可互相切磋武艺又或者加紧锻鍊体力。你们要知道，储备体力与精神都是必要的。」逤夜璃笑说。
「主上，天屹门上上下下早已做好准备，只待主上一句话。如今我们所得到却是等待两字，如果主上没说清楚，只怕大家心底多有抱怨。」其中一名护法鼓起勇气的直言，其他的人纷纷附和。
逤夜璃依然故我，悠閒地喝著茶、润润喉，一会才道：
「你这是在教我怎样当一个主上吗？」
「不，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麽意思？」他在笑，却让人有股压力。一些反驳话语不断的人禁了口，一字都不敢提。
这时，久未开口的昊天黓突然插入-----
「众人稍安勿躁，我相信主上自有打算，今日就到此结束。如果有人还有问题，待下次提出，或呈报与我知道。」
他一出口，殿堂下各位将领，直如变了一个人般，眼露尊敬之色，尽管所有人心有异议，却也无人敢提出。
所有人离去後，逤夜璃悠閒地吃著一直被搁置一旁的各色点心。
今日谈论的话题并没有什意义，他知道天屹门上上下下，除了过去熟悉的几个人外，没有一个真当他是主上。
他们对他心有埋怨、有猜忌，每一次聚会总是找他麻烦。
他无所谓。
他的目的并不是这个位置。
「我知道你是怎样的人，我不认为你心中没有计画，等待只是一个藉口。」昊天黓看著他，说得肯定。
「一半一半。」逤夜璃回答的简洁。
「哦？可以说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