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少年乖乖地前去教职员办公室。
「是。」
「我听不见。」
「是的，老师。」
「很好。明天把英文课本第二课课文抄五遍过来，有一个地方错就重抄一遍，懂了吗？」
「那个，老师？」
「说。」
「重抄一遍是错的地方重抄一遍吗？」
「当然是整课。好了，听懂了就回教室去吧。」
「……是，谢谢老师。」
想到明天前要抄五遍课文，少年的脸就快绿了。
为什麽，偏偏八年级时的班导要换成这位杀人不偿命的「大头杀人王」啊。
虽然在心中埋怨，但是少年也不敢违抗老师的意思。只开始在心中计画，趁下午音乐课时偷偷在座位上开始抄课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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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前，少年已经抄完两遍半了。
花两个小时抄完剩下的，然後再用一小时检查有没有地方抄错。
少年边走回房间边这样仔细盘算。
明天绝对可以安心交出去了。少年松了一口气。
终於抄完最後一遍课文，少年转了转僵硬的脖子，看了下书桌上的闹钟。
已经七点多了。
看到时间已经晚上了，少年才想起自己还没有吃晚餐。
平常，自己刚回家没多久时，家里就准备好了一桌食物。不过阿姨已经不在了，没有人准备晚餐是理所当然的事。
少年叹口气，忍著饥饿到厨房里开始搜寻可以料理的东西。
其实自己煮也不是多困难的事，少年默默地想。以前，因为双亲都要上班，打从国小开始为了填饱自己的肚子，就已经学会做简单的料理了。至少下个面、煎个蛋之类的还难不倒
自己。
打开冰箱，里面有鸡蛋、猪肉丝、豆芽菜、豆腐跟皮蛋。
就煎个荷包蛋跟猪肉炒豆芽菜吧～皮蛋跟豆腐正好弄个皮蛋豆腐来吃。
少年这麽计画好後，便开始动手料理。
男人回到家时，正好看到少年把装盘好的皮蛋豆腐端上餐桌。
「啊……欢、欢迎回家。」不知道为什麽，少年有些结巴。
男人兴味盎然地看著少年，眼光也跟著飘到桌上那单薄的三样菜色。
「这是你煮的吗？看不出来你会做菜？」
「家、家政课有学过一些。妈妈她……妈妈以前也有教过我一点。」
看著变得沈默的少年，男人也跟著不发一语，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叔叔还在生气吗？少年看著男人的背影叹气。
以後，我就要跟叔叔两个人一起生活了吗？
没有自信让看起来很讨厌自己的男人，与自己相处融洽，少年对於日後的生活感到无止尽的担忧。
发呆了一会儿，他决定先别管这些。拿了碗筷，少年拉开椅子坐下，准备好好享受自己辛苦的成果。
「喂喂，你怎麽没等我就先开动了呢？」
蛤？
少年的筷子停在皮蛋豆腐上，皮蛋被戳得从豆腐上摔了下去。
为什麽没等他？等等，他刚刚也没说他要吃吧？
少年无言地看著拿了碗筷，用自然到不行的动作拉开椅子坐下的男人。
「我要吃豆腐，可以把你的筷子移开吗？」
「喔，抱歉。」
少年就这样看著男人怡然自得地享用晚餐，虽然想吐嘈「你也吃的太自然了吧」，但是没胆的他只能默默地把话吞下。
因为两个男生的食量不能小觑，少年煮的三样份量不多的菜肴，很快就被两人扫的一乾二净。男人有些不满足地看了看已经见底的盘子，说：「以後三餐就交给你了，饭钱什麽的我会再给你。」
「你、你确定吗？叔叔？」
男人不知道为什麽，眉毛似乎往上挑了一下。
「第一，不准再叫我叔叔。第二，你不煮难道要我煮吗？不想吃黑炭就给我接受。」
「可、可以买外面的吗？」少年还想虚弱地挣扎。
「不可以。」回应少年的是大大的微笑。
然後像不让少年有再反对的机会似的，男人起身回到房间，留下发出「咦咦咦咦咦」的叫声，以及一堆问号在头上的少年。

诈欺 04

时序进入一月底，学校在结业式後开始放起寒假。
没有即时性的大考压力，八年级的学生在放学时，大都聚在一起讨论如何消磨剩下的半天时间。
「阿冲，饭团他们要去唱歌，要不要跟？」
少年还在慢条斯理地收拾东西准备离开，阿明已经跟其他同学商量好该到哪游玩了。
「不了，我要回家。」
「回家干嘛，现在这种时候又没人在家。」
「就有事啦，不说了，掰！返校日见。」
「喂，阿冲！」
少年不理会阿明的邀约，拿起书包急急忙忙地走出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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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人「离家出走」後，也已经过了两、三个月了。这其中除了男人接到一通「你老妈我现在在纽西兰喔，待会要挑战高空弹跳，等我回去再给你看挑战成功证书喔～」内容的电话外，就再也没有其他的联络。
虽然男人马上朝话机另一头回应「要跳不会从我们家阳台跳啊，想跳几遍我都不会阻止你！」的怒吼，但是最後少年只听到「呵呵呵呵呵～」的笑声从话筒传出来，接著就是切断通话的嘟嘟声。
那时，少年看著紧握著话筒的男人背影，完全不想知道男人脸上会是怎样的表情。
阿姨不是很温柔的优雅妇人吗？现在这种情况到底是……
少年努力思索记忆里妇人的亲切身影，对於这种宛如人格被改造的情况感到无法理解。
「会相信她很温柔的也只有你吧。」
询问男人的结果也只得到这种回答，让少年觉得自己是不是来错了地方。行事完全不能捉摸的妇人、一脸就是「讨厌你」的男人，少年开始担心自己还能在这个家中生活多久。
想到这，本来还试著要好好振作的心情，彷佛被打入十八层地狱般，再也难以翻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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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葱、红萝卜、马铃薯……」
仔细核对从食谱上抄下来的食材清单，少年伸手将手推车里的东西中一一比对著。因为男人一句「我想吃咖哩」，少年只好翻找著名叫「制作爱妻便当的八十八种方法」的食谱，努力学习书上列出的制作方法。
趁著结业式的半天空档，少年打算好好尝试咖哩的作法。两、三个月来的掌厨经验，已经让他的做菜能力提升不少。看著男人总是吃得很满足的样子，少年在心中觉得，也许要张罗三餐也不是什麽麻烦的事。
将材料都先切块备好，热炒之後再加入咖哩块及大量的水炖煮。忙了一、二个钟头後，对少年而言还算满意的咖哩终於煮好了。
「应该还可以吧……」少年努力回想以前所吃过的味道，觉得这第一次的尝试虽然不能说完美，但至少还算成功。
想到男人回家时，看到晚餐是咖哩时会有什麽样表情，少年的心里就不禁高兴起来。
「你真的煮咖哩啦。」一进门，闻到浓郁的咖哩香，男人不禁对前来迎接的少年低声询问。
「嗯。」少年有些不好意思，但又觉得有点高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男人看向自己的目光是少见的温柔。虽然只是这种不易察觉的转变，少年还是开心得不得了。
能让男人喜欢上自己就好了。
少年默默地想著。
这样自己就不会再是一个人，不会再被恼人的梦境纠缠。
如果……有人需要自己就好了……
「你不吃吗？」
男人一脸疑惑地看著站在玄关处发呆的少年。
「啊……当、当然。」
男人将盛好白饭的磁盘端上餐桌，少年则负责将咖哩加在热腾腾的白饭之上。
「开动了。」少年开心地享用起这顿晚餐。
当入口的咖哩饭也有好几匙後，少年才注意到男人并没有动手。
「怎麽了吗？」少年不解地看著男人。
「我晚点再吃好了，太烫了。」
语毕，男人拉开椅子站起身来。
少年只能目瞪口呆地看著男人的身影隐入房内。
不好吃吗？
千百种的念头在少年心中闪过，最後得到的结论只有这个。
我果然太自以为是了吧……
以为咖哩饭可以让自己跟男人的关系拉近一点，少年现在只後悔为什麽这麽样得自信过剩，煮出一大锅被人嫌弃的东西。
少年的心情，就跟咖哩的颜色一般，陷入土色的阴郁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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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男人讨厌自己煮的咖哩，但是基於珍惜食物的习惯，第二天的晚餐少年还是热了咖哩来吃。不过为了男人，他另外煮了几道菜准备著。
赶快把这失败的作品吃掉吧！
这麽想著的少年，拼命想消耗那一锅子的料理，甚至连早餐也硬是吃了咖哩饭。
所以，当男人回到家时，看到的就是少年跟所剩不多的咖哩在奋斗，自己的座位上，则是摆著三菜一汤的家常菜色。
「那个咖哩……」
「喔，没关系，我帮你煮了特别的，你吃这里的菜吧。」
男人看了少年一眼後，没有特别说些什麽就坐下来开始用餐。直到少年终於扫光咖哩後，他才淡淡地说了一句：「你很喜欢吃咖哩啊。」
少年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在流理台前刷著原本装盛咖哩的锅子。
原本以为就这样结束的事件，却在一周之後爆发开来。
当男人再度提出他想吃咖哩时，少年忍不住回答：「你为什麽要叫我做你根本不想吃的东西呢。」
「不想吃的东西？」
「我知道我做得很不合你的胃口，这次也许也会这样，所以还是不要再做比较好。」
话说出口的时候，其实少年就已经後悔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麽，嘴巴就像停不下来似地自己动了起来。
当时的失落并没有因为时间的关系而得到遗忘，相反的，却再度因为相同的状况被翻了出来。
时间可以疗伤是骗人的。假装不痛跟伤口没好本质上是一样的东西，给自己的大脑打麻醉剂不代表不会被相同的伤害再次让疼痛复苏。
为什麽自己就这麽笨呢？少年开始责备自己。
「不合胃口？你在说什麽？」
「就是那个意思。」
停不下来，少年明明想住口却还是停不下来。
不意外地，看到男人脸上出现皱眉的表情。
又被讨厌了吧……
煮或不煮其实已经不重要了，对少年而言，对方的「拒绝」才是问题的关键。
我想在这里找到继续生活下去的动力、我想成为讨人喜欢的好孩子——少年打从那个夏天开始就一直这麽告诉自己。
但是，跟男人的距离却从来就没有拉近过。
倾斜的关系在妇人还在家时尚能得到缓和，但是在妇人离去後就失去了这层作用。妇人的不告而别，对少年更是埋下加深不安的种子。
少年自己并不知道，看著男人吃著自己做的东西时，这些不安才得到了放松。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麽，但是我希望你能再做一次。这件事我认为没必要再多加讨论。」
「可是你根本就很讨厌我煮的咖哩吧？我不知道为什麽必须再煮一次呢？」
——你根本就很讨厌我吧？我不知道为什麽还要留我下来呢？
当这句话在少年心中闪过时，少年才知道自己心底的恶梦在哪里。
啊啊，原来我跟咖哩一样。
男人只是在勉强自己，只有笨蛋如自己才会这麽天真地感觉不出来。
那锅没人想吃的咖哩还可以由自己解决掉，那没人想要的自己要由谁来接纳？
「如果，一开始没有就好了……」少年自言自语般地吐出一句。
男人看著少年，对於这句摸不著头绪的话语感到困扰。
「我说，你是不是误会什麽了？」对这小鬼，男人总觉得有些难以理解。「我没有说过我讨厌你煮的吧，真不知道你的结论是哪来的。
「真要说的话，你自己把咖哩都吃的一乾二净，我都不知道要说些什麽才好。说想吃的人是我吧，这点我可是非常确定。」
「可是你不吃不是吗？」
「到底是哪让你这麽觉得？」
「因为……你不是不吃吗……」
看著头低下来的少年，男人有一种想把他丢出去的冲动。
喂喂，你当初可没说你儿子是这种孤僻到不行的怪小孩啊！
男人在心中「问候」了一下逝去的友人，有些烦躁地往沙发上坐了下来。
「第一，我吃了。第二，我没嫌过你煮的东西。所以可以请你告诉我你是怎麽觉得我讨厌你煮的咖哩？」
「……你吃了？」
「吃了。」
少年像看到什麽东西似地瞪大了双眼。
「骗人……」
「喂，我骗你这种东西有什麽好处啊。」
「可是……」
「好吧，真要说的话，问题只有一点。」
「一点？」
「你加了洋葱。」
「我加了……什麽？」少年突然觉得好像有什麽东西快连上线了。
「我想，当著你的眼前挑掉不怎麽好看，所以我就晚点再吃了。」男人嘴上虽然这麽说，但是却是一脸对自己的挑食感到没什麽大不了的表情：「其实没有洋葱的话很不错啊，所以才想再吃一次。」
少年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打从一开始就从没真正认清楚眼前的这个男人过。
「我、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嗯，可以啊。」
「我，真的可以住在这里吗？」少年问了一个，一直盘据在他心中的疑问。
男人没有马上回答，只是一直看著他。
心脏噗通噗通地剧烈跳著，少年紧张地等待著对方会给他什麽样的答案。
「你煮的饭，其实很好吃。」
「蛤？」
「所以我肚子饿了，赶快去煮晚餐！」
「喔、喔，是，我马上就去。」
手忙脚乱地冲进厨房，少年边穿上围裙边想，也许，自己真的很笨也说不定。
就算没有特别说出口，但是好歹男人也吃了自己煮了三个月的饭。想必，一定是他还能接受吧。
「我还真是个笨蛋。」少年的双眼因为洋葱的呛鼻而掉下眼泪来。
虽然如此，他还是不想让男人有挑食的机会。把洋葱切的极碎的少年边吸著鼻子边如此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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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我煮了洋葱炒蛋、炖马铃薯洋葱、炸洋葱圈、还有蔬菜洋葱汤^__^」
男人：「你……\(━□━”)/」

诈欺 05

这一年的过年，对男人跟少年来说都是第一次跟对方单独度过。
一方是不怎麽在意过年这件事，一方是不曾自己决定如何度过新年。於是，年夜饭用披萨解决，这种完全跟习俗搭不上线的事就在家中上演了。
虽然不介意没有丰盛的大餐，但是想到少了一直以来在身边一起过节的亲人，少年咬下饼皮的嘴里顿时觉得苦涩。尤其是在这个，属於一家人团聚的节日里。
「不好吃吗？」
「唔，不费、不费。」突然的问句让少年吓了一跳，来不及将食物吞下就急急忙忙地回答。
「我看你吃得很难受的样子。」
「没那回事，我很喜欢吃这个口味的。」
「那就别摆出一副快吐出来的表情，看到这种表情再好吃的东西也会变难吃。」
「我才没有摆出快吐出来的表情啦。」少年向男人抗议。
也许是同居关系让两人之间的交集更加频繁之故，少年不再用对长辈的态度来面对男人。而男人的口气虽然不曾改变，却也比原先更加多话起来。
虽然时常感觉两人间的对话，好像快要吵起来似的，少年却变得依赖起这样的相处模式。
每天回到家，有人在等著自己、有人同自己说话，虽然不见得都是发生快乐的事，但是有人回应自己这件事本身，就已经是值得高兴的。
怕被丢下，所以去勉强自己。
比起用这种肤浅的想法而去生活，男人这种虽然冷漠，却让人觉得被放在「对等」位置上的态度，反而让少年觉得比较安心。就算不被男人喜欢，自己也不是「被厌恶所以可以放弃」的东西。虽然男人不会有为了配合少年而调整自己步调的念头与行动，但是对於少年的一切依旧是正面接受，不曾想要逃避。
男人说会照顾自己到长大，少年深刻地感觉这个承诺并不会跳票。
不会被丢下的安心感，让少年有多馀的心思去看待男人跟自己的关系。说是家人也不似家人般亲密，说是朋友但是男人却不曾掩饰过对自己的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