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情----霜霜
  发于:2009年01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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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在这又要做好敦亲睦邻的远大志向,又要努力不懈的做复健的忙碌生活中,难得和谐的日子也就这麽不知不觉的溜过,转眼间,一个月又过去了。
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有心人更能在一个月内创造出许多令人瞠目结舌的奇迹,这之中当然还包含了那个在微醺的和风中,在众人的见证下不靠任何辅助、任何人扶持下独自站立高达三分钟以上。
显著的恢复进度虽然让展弄潮几乎是乐翻了天,只是就算是处於欣喜若狂的状态下,他可没忽略掉某人的脸上并没有出现喜悦之色。为什麽?他的成功不也是他的成就,不也让他在医学史上再度留下一笔成功的案例?那麽他脸上那似有若无的愁思又是怎麽回事?
有了疑问,注意力也在不知不觉间多了些。一旦注意力多了,发现某人不对劲的地方也就更多了。
例如有人半夜不睡觉会独自一人跑到客厅呆坐到天亮;例如有人看书的时间会延长,延长到只看一页就能够看一个上午;又例如有人会莫名其妙的神游虚,浑身更是会散发出平常他根本就不可能展现出的脆弱感,而他就是因为在那时偶然间看到了那样的他後,心就一直莫名的悸动。
回想著,究竟是什麽样的事情能让向来不畏任何事情的他露出这种宛若孩童般无助的姿态?说是烦恼他的复健?再无知的人都会说不可能!原因?看他那恢复显著的成绩不就可以了解吗?他的脚不会是让杜子昂失常的原因。那麽,又是为了什麽?
再仔细回想,这些日子以来他和他的相处可以说是相安无事、和平共存,纵然有时会为了复健时所造成的疼痛而忍不住咒骂个一两声,可往常都是他骂杜子昂听。
有时不得不承认,杜子昂那张嘴平日虽然挺得理不饶人,可他算得上是个好医生了,至少他会站在一个病人会有的心态上去看识整件事,然後在合理又能容忍的范围内尽量的忍受病人的情绪发泄,所以不可能是因为他的秽语而失常,再说他会骂也是在起初的时候,现在他根本就很少这麽骂人了,若要依杜子昂的个性也不该会到这时候才发作,更不该会是这样的表达方式。
将不可能的因素一一剔除後,一个月前医院的那场火灾突地在脑中闪过!看了看远处熊熊燃烧的营火,再看向那个瞪著营火却不知道已经闪神到几重天的杜子昂,猛然一记的深呼吸──看来他是找到原因了。

15
『琼丝阿姨,爹地和妈咪的医院著火了,那爹地和妈咪呢?』
看著偶尔还有气爆声响,完全被火焰吞噬的白色大楼,小子昂突然感到害怕了起来。为什麽爹地妈咪没有来找他?为什麽爹地妈咪没有来找子昂呢?是不是人太多了所以找不到子昂?
『爹地?妈咪?你们要去那里?爹地?妈咪!』为什麽要走进去?爹地妈咪为什麽不来找子昂?小子昂又惊又急的哭了起来,也开始没命的挣扎。
他会再也见不到爹地和妈咪!如果现在他不过去,他就再也见不到爹地和妈咪了啊!
「不……别走……别……」
『爹地……妈咪!子昂在这里……子昂在这里啊!……不要走……不要丢下子昂嘛……妈咪!』
「不要!」
辗转反侧於床上的人突睁开双眼,映入眼中的是如墨般的黑以及那双高高举起的双手──
呆滞了好半晌,发现眼前的黑是因为他又如同往常的在宁静的清晨被恶梦惊醒,那双手是他想抓住梦里双亲的渴望,迷蒙的视线是因为梦里梦外失声哭嚎泪流满面所造成的。
又梦到了吗?
为什麽?为什麽?!不是早忘了,不是已经将近二十年不再梦到了吗?不是……早就已经走出那场火灾所留下的阴影了吗?那麽为什麽又要让他梦到?为什麽要让他一再的看著双亲被火舌吞噬的情景……为什麽?
缓缓的收回手,坐起了身半靠躺在床头,杜子昂展开双臂紧紧的抱住曲起的双脚,止不住体内每一粒抖颤的细胞,止不住由心逐渐拓展开的冷意,强烈的酸楚直逼脑海,冲击著每一条神经,杜子昂只觉得头好痛,痛到他无法思考、痛到他无法应付突如其来的激烈情绪。
不该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已经不是二十年前那个不敢承认事实的杜子昂,他已经不是二十年前那个不愿面对事实真相的杜子昂,在慈祥的爷爷奶奶怀抱中他已经重新得到了温暖,在亚斯耐心的开导和乔温柔的照顾下,他已经重新得到了父母的亲情,在杜家所有人的接纳下他已经不再缺乏什麽了,所以他才能走出失去父母的创伤,所以他才能再度活了过来,所以他不该再被往事所影响不是吗?
坚强点,杜子昂!你答应过亚斯,你答应过乔,你更在爸爸妈妈的坟前发过誓!所以你要坚强,你不能输在这一次,不能!
杜子昂就像只驼鸟般的将自己紧紧的抱住,心更不断的对自己说著要加油、不能输的话,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的反覆说著,直到剧烈跳动的心逐渐缓和,直到不再急遽的喘息,直到──他又恢复成原来正常模样的他。
从惊醒到恢复,杜子昂不知道之间是过了多久,只知道,他又和前些天一样的迸出了一身汗,而且这次嘴唇还有些生痛,口中也嚐到了些许的腥味,重拾理智的他唇角不禁泛出一抹苦涩笑意,明天……他该怎麽向展弄潮解释嘴唇因为太过沈淀在克服梦魇所带来的冲击,而在不自觉间咬破了?
苦笑中,缓缓的松开因为太过使力而已显得有些麻痹的四肢,想起身到浴室冲洗掉一身冷汗,手却在掀开棉被刹那蓦然地停住!
卧室里并不只有他一人!
□□□自□□由□□自□□在□□□
後来的警觉让杜子昂暗自惊颤,熟悉的气息让他几乎斥喝出口的话硬是哽在嘴边,强迫自己镇定心神的伸手打开床头灯,然後他看到了离他不远处的──展弄潮!
他什麽时候站在那里的?而他又怎麽会在他卧室里?
意识到展弄潮根本是不请而入的事实让杜子昂觉得不被尊重而沉下了脸,不悦的道:「你知不知道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还有你怎麽会在我的房里?不请自来是没知识的人才会做的举动,堂堂的展家大少爷不懂得这道理吗?」重点是他是不是看到他方才失态的模样了?
人在生气的时候说话最是不留情的,但是对於杜子昂那可以说是指责的话,展弄潮却闷声不响的承受了,他只是静静的凝视著杜子昂,眼中带著杜子昂所不能理解的意思,默默的看著。
但是他的态度却让杜子昂越是恼火。「展弄潮!」
「多久了?」突如其来的一句让杜子昂顿时呆住。
「什麽?」
「我问你这情形有多久了?」不拖泥带水,展弄潮直接就将话题带入重点。但也因为太过直接,所以让早已有自己领域被入侵而不快的杜子昂更加的反弹,不悦。
「这不关你的事,现在请你出去!」不检讨自己那像个小偷般的行径,还敢大刺刺的质问他?
「我问你这情形有多久了?」展弄潮执拗个性在这时算是表现得最淋漓尽致。
「我说了这不关你的事!我困了,请你立刻出去!」
「你若不说,我马上打电话给奶奶,请她马上将你解聘!我想她也不愿意让一个精神状态不是很好的复健师来为我复健。所以,你的意思?」
威胁的话让原本已躺回床上的杜子昂气得坐起。「你小人!」怎麽可以让他打这通电话?不是怕被解聘,怕的是解聘的原因若传回展家任何人耳中,将会出现为他担心忧虑的人,而他最不愿的是再看到他们脸上的愁思,尤其是亚斯和乔!
「谢谢,我这是非常时期使用非常手段!」展弄潮脸上没半点愧疚之色的扬了扬眉,说他小人?哈!听说他这招还是学某人的咧。「你的意思?」
他的意思?他的意思是要不要趁著目前四下无人方便毁尸灭迹之时,乾脆将某人做掉还也较快一点!
「就算你知道又能怎样?挖人隐私很有趣吗?」
「能不能怎样或有不有趣都视你的坦白而决定,眼前重要的是你的意思?说或我打电话?」坦然迎上杜子昂的怒目相向,展弄潮却突然觉得眼前的立场有些好笑,平常都是他呈现出弱势的一面,没想到今天他竟然可以反弱为攻,若许他还真该感谢心中的那股猜测。
他不想说更不想让他打这通电话!头一遭被一个外人逼到如此不堪的地步,杜子昂心中的不平可想而知。自从他十二岁开始就没有人可以这麽明目张胆的威胁他,就连亚斯或龙慕樊都不能,没想到在二十七岁的今天他竟然遇上了,而且对方还是他的病患!
「还是让我猜猜?」就算有拐杖支撑,站久了对尚未全完痊愈的双脚来说仍是一大负担,於是在没过问杜子昂的情况下,展弄潮自动自发的往床上一坐,之後朝著正瞪著自己的杜子昂笑有所指的道:「你会开始做恶梦是从医院的那场大火开始?」
「!!」
虽然杜子昂没有出声反驳,可是从那声轻微的抽气声和那猛然紧握又松开的双手来看,展弄潮知道他是猜对了。
「我猜对了是不是?因为那场火灾才让你开始夜不成眠,甚至平日还出现反常的行为而不自知,但是为什麽?别说你是被那场小火灾给吓到了,这种理由拿来骗三岁小娃还差不多,对我那是污辱你自己的智慧了。而且我相信一个可以临危不乱的投入抢救工作的人,是不可能如此轻易就被一场小小的火灾给打败,至少就我所认识的杜子昂不是这麽一个胆小如鼠的人,你说是吗?」
「若我说不是,你还是会逼到我说是才甘心吧?」杜子昂冷然一笑,然而那颤抖的语音却出卖了他故作的坚强。
「我不用逼你,是与不是你比谁都清楚。我知道我这麽威胁你是卑鄙了点,但是你何不从另一角度去看我为什麽要这麽逼你?又为什麽不去想我的出发点其实是因为关心你才不得不使出这种下下策?」
关心?彷佛像是听到什麽骇人之语般,杜子昂看向展弄潮的眼光著实透露出一抹难以置信的古怪。「你关心我?」
「关心你不可以啊?」什麽眼神嘛!展弄潮觉得自己的一片善心受到污蔑了。
「可是你明明是讨厌我的不是?」不然先前恶意和他唱反调是唱假的啊?
「我也没说现在不讨厌你啊,」展弄潮扬眉,一脸的理所当然。「只是讨厌是一回事,关心却又是另外一回事,就好比你不也对我没啥好印象?可是你还不是为了想拓展我的人际关系而拉著我四处去做敦亲睦邻的事?这样的行为可不是每一个复健师会做的吧?那你敢说你这不也是一种关心吗?」
听他说的一派义正词严的模样,杜子昂却反而露出呆愣不敢置信的神情,「原来你知道我的用意啊?」
「废话!不知道会那麽容易的让你拉著四处当男公关吗?」怒眼一瞪,干嘛说得他好像没脑筋不会思考一样?这回是觉得自己的智商被污辱了!
「就算我平日的性情再怎麽不好,但是知恩图报这道理至少我还懂,你施惠於我在先,我回报给你在後,关心你又有什麽不对?」
关心他又有什麽不对?不能否认的,杜子昂的确被展弄潮这种正直而真切的话所打动了,轻笑中才察觉自己原先的防备竟然在不知觉中消除了?难得的真心交谈没想到可以是这般的和谐?刹那间的念头竟是觉得就算让展弄潮知道一切似乎也没什麽不可以。
也或许是事情深藏在内心深处久了,需要一个不是当事人的『外人』来为他分担一些吧。总之现在杜子昂是真的想尽吐心中积郁已久的往事,他想获得一丝毫无负担的空气,哪怕是只有短暂的时间也可以,只要目前有人能够让他尽量倾吐。
深吸了口气,杜子昂才缓声道:「你知道我叫杜子昂,也知道我是个孤儿,监护人是自己的叔叔是不是?」
他怎麽知道?
「你不会以为我没想过你会私下调查我的来历吧?」迎上展弄潮的愕然,杜子昂一脸你别小看我的表情。
就是这种表情!就是这种奸臣般邪里邪气又有些欠人扁的坏坏表情才是他所认识的杜子昂!虽然很满意可以再次看到这样的表情,但展弄潮仍不免为了自己的行为被猜中而怏怏不乐,他起初那以为握住对方把柄而暗自沾沾自喜的筹码,原来竟早已在人家的算计之中?真是……真是耻辱啊!
无限懊悔的表情叫杜子昂了不禁失笑而安慰道:「你放心,是人都会这麽做的,今天如果换成了我是你,我也会暗中调查敌人的底细的。」
他就没想到在他调查别人的同时,别人是不是也早有心理准备被人查了?投过一记无限哀怨又沮丧的眼神,「你别再安慰我了,我已经确切的明白妄想和真实的差距是什麽了,你的安慰只会让我更加无地自容。」
「噗!哈哈……」怨妇般的表情惹得杜子昂又是一阵笑,到现在才知道原来这个人一坦白起来竟是可以这麽的──可爱!不过这想法当然是不可以让展弄潮知道,要不然目前这种难得的和乐大概会马上变得很尴尬。
而原本正觉得羞耻的展弄潮在看到杜子昂笑得前俯後仰的模样後,不禁也失笑出声。想想,自己还真是蠢得可以,难怪他老是在话?中会输给杜子昂,这麽简单的道理他竟然会没有想到?蠢!真是蠢啊!
没了心中芥蒂的俩人就这麽笑了好一阵子,就连他们也没察觉到的似友似敌的关系借著这麽一笑而消声匿迹,取代之的是一种化敌为友的友谊暗自滋长。

16
「既然你查过我,那麽你也应该知道我是为什麽而变成孤儿的吧?」笑闹过後,杜子昂率先自动接下主题。
看展弄潮点了点头,杜子昂才又道:「那你也知道在我成为我叔叔杜亚斯的养子之前,我曾经因病而在医院住了将近两年吧?」
展弄潮再度点头。
「那麽你知道我住院的病因是什麽吗?」
这次展弄潮摇头了。徵信社在这方面并没有调查得太过仔细只是简单带过,不过对於他养父母的身份倒是加了点就是。
「自闭!」
自闭?听闻答案的展弄潮著实怔住了。「自闭?你?」怎麽可能?一个自闭儿会变成眼前这个得理不饶人的家伙?差太多了吧?
「不相信?」杜子昂浅浅一笑又道:「不过这确实就是我住院的主要原因。你既然知道我的养父母是杜亚斯,那麽你也该知道我那养父母是不同於一般的夫妻吧?」
「嗯。」的确是较不同於一般的夫妻,别人家的是爸爸、妈妈,他家的却是爸爸和爹地,一对同性恋者所组成的家庭。
「虽然杜家所有人不管老老少少都能接受乔──也就是我叔叔的情人。」在看到展弄潮脸上的疑惑表情时,杜子昂主动的加上一句解释。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杜家并不是一个适合让一对较与众不同的情侣住,这全该归咎於杜家在医学界占有太大的存在性,虽然处事低调但是想捕捉一些八卦的好事者也不是没有,所以为了让俩人的生活能够像一般人那样,亚斯才决定和乔搬离旧金山到纽约定居。」
「我记得那是在我五岁的时候吧,因为一场感冒所并发支气管炎,所以我住进了父母所任职的医院,本来因为父母职务的关系,我和父母能相聚的时间并不多,所以在那时我其实是为了能够住院而感到无比的开心,因为这样我就可以和父母有更多见面的机会了。」
想到自己的年少无知,杜子昂不禁又是一笑。可是他却不知道他脸上那近似哀伤的回忆笑容,正如丝线般的牵动著展弄潮那名为疼惜的心,凝望著他笑容的眼更是未曾转移半分,专注得连自己都没发现。
「而事实上在我住院的那几天父母的确常拨空去看我,所以那时我还曾想过如果可以一直住院其实也是不错呢,当然了,如果……如果没有那件意外的话,一切就会更加美满了……」
垂下眼帘,杜子昂轻声呢喃,双手更因为再度剖开心中那深藏多年不愿再触及的伤口而难以自己的颤抖。
而眼光一直没移开过的展弄潮自然也查觉到他的变化,因而也更加注意。
「虽然那时我才五岁,但是……但是就在我被护士抱著逃出医院大楼时,我还是看得出来父母任职的医院失火了,那火不停的燃烧著,烟雾迷漫了整个天空……还有刺鼻的烧焦味灼烫的热度……和一群惊慌失措、惊魂未卜的家属、病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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