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受,江扬。"苏朝宇抢过啤酒,把温水推过去,打断他说,"我一直都接受你作为长官的一半,那也是我爱著的你,不需要因此而歉疚、解释。"
"所以理智上我理解你的不信任,但是......"江扬仿佛自嘲似的笑了,琥珀色的眼睛里闪著凄迷的光,"但是感情上,我很难过。"
苏朝宇被震了一下,他知道江扬的坚定和刚强,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麽好,隔了良久才说:"对不起,江扬。一边是弟弟,一边是你,我没有办法......相信我,这并不是一种选择,而是......"他宝石般璀璨的眼里隐然有晶莹的水色,他咬著嘴唇强忍著悲痛:"而是因为,罗灿时时可能丢掉性命。在生命和难过之间,我选择前者,就算是再给我一百次的选择,我还是选择前者的,对不起,江扬。"
江扬并不生气,他直视苏朝宇的眼睛,目光里都是深情:"坦白地说,朝宇,你能为弟弟去出生入死,我只有敬佩和感动,我以你为荣,并且知道,这样的情人,会多麽珍视我。我们都是男人,彼此依靠但绝不会相互附属,我爱的你,从来不是我、或者爱情的附属品,你一直是这样的独立果敢决绝,敢想,敢做,敢拼上性命,去赌一个梦想,我为你著迷,却又忍不住著急,我的朝宇,我能拿你怎麽办?"
苏朝宇没想到江扬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脸上发烧,一时说不出话来。江扬却话锋一转:"可是我不仅仅是你的情人,更是你的长官,要对六万士兵负责,他们中的很多人,已经为江家服务了三代,我怎麽能因为自己的任性和冲动,让他们为难。所以,朝宇......"
"我不应该再让你为难,我已经让你为难了,是吗,我的长官?"苏朝宇忽然明白了江扬的用意,他忍不住反击,"让我来问一个问题,如果丢在那里的,不是包括罗灿在内的十二名普通的士兵,而是你,那麽是不是我就成了英雄?"
"苏朝宇,你太天真了。"江扬一拳砸在桌子上,蜷在苏朝宇脚下昏昏欲睡的明星因而警惕地站了起来,目光灼灼地瞪著江扬。
"是,我承认,我固执的认为生命都是平等的,但是事实上,三六九等生而注定,罗灿和其他的士兵不值得长官去冒犯军部的权威,更不值得让你难受,对吗?江扬,你说过,让我给你一周的时间,可不可以坦白地回答我,这麽久了,如果我没有走,你会做什麽?"苏朝宇说的心平气和,却丝毫不肯退步。
江扬凄然一笑:"我做了所有能做的,不过都没有什麽用。"
"回来的这几天,除了镇静剂作用的时候,我从来没有睡过,眼前总是迪卡斯的硝烟战火。"苏朝宇的手指没入明星的颈毛,机械地揉著,"我知道我走了一步再臭也没有的棋,可是除此以外,我看不到任何希望和其他方式。那是一条死中求活的路,我也不想死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我有许多放不下的幸福,我舍不得,可是我始终不知道还有什麽其他的方法,我很绝望,江扬。"
江扬不说话,无尽的黑夜,阵阵凉意,无所不能的长官也不知道如何解决这个问题,他理解苏朝宇,苏朝宇也理解他,他们洞悉彼此的弱点和最深刻的无可奈何,但他们站在情感和理智的两极,彼此凝视,无法调和。
揪心的痛。
江扬想伸开手臂抱紧他的爱人,可是却被隐隐而来的胃痛折磨著,明星察觉了他要冲过来的举动,於是挺起身子来唬他,无力而坚定的保护自己的主人。江扬只能无可奈何地站起来:"我想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我先回去了,朝宇。"
苏朝宇的身子一震,这句话使那些深情的表白都变成了分手的前奏,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手指不自觉地按住了胸口的戒指。
江扬向外迈了一步。
"江扬。"苏朝宇低声地叫他,声音那麽绝望,带著无可挽回的悲凉。江扬忍不住回头。
苏朝宇追了过来,平平托起的手掌上,放著罗灿贴身的坠子,另一只手紧紧攥著白金指环,说:"长官,您後悔了,是麽?"他死死咬著嘴唇,身子不能控制地颤抖,闭上眼睛,一滴泪顺著脸颊滚下来。
苏朝宇绝望地抬起头,努力想抑制泪水的涌出,可是却徒劳无功,他死死握住那枚象征著他们爱情和全部美好过去的戒指,他怕极了。
江扬想拥抱他的爱人,让苏朝宇安心,可是一阵痉挛般的胃痛让他不得不转身大步地离开,他拿走了罗灿的玉佩,再不敢看苏朝宇的眼睛。
已经过了子夜,风急露重,残存的枯叶被风卷得哗啦哗啦的乱飞,苏朝宇站在阳台上看著他的情人从大楼里跑出去,并没有车等在外面。江扬的背影显得孤单、脆弱。
他甚至不敢追过去。
温暖的液体不断地滑到腮边,苏朝宇闭上眼睛,明星又踢到了一个半空的啤酒罐,携著雪白泡沫的黄色液体汩汩流出,苏朝宇俯下身子把它拣起来,只看到自己手指微抖,眼泪一滴一滴的,砸在地上。
他下意识地左手抚胸,隔著衣服,他也能感受到戒指的存在,爱情让他幸福,也给他力量,可是这个时候,它不再那里了,也许,永远都回不来。
江扬的背影已经消失在子夜的街道上,他走著脚步就慢了下来,刀剜斧砍般的剧痛从腹腔里传了出来,他努力忍著却压抑不住,只跌跌撞撞地走到一根电线杆下,扶住大口大口地喘著气。
从未有过的疼痛,晚上吃过的飞机餐被吐了出来,却还是难受之极。他挣扎著从贴身的口袋里拿出止疼药干咽了几粒,却只引发了更强烈的疼痛,他坚韧如山的身体已经完全支撑不住,六万官兵的指挥官蹲跪在路灯下橙色的光晕里面,更可怕的是,他看到自己吐出的胃酸中,竟和著咖啡色的液体──今天整天,除了白水,他没喝过任何饮料。
凌晨一点半,睡得正香的程亦涵被一个必须要接的电话吵醒,江扬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痛楚:"叫个车到卫戍部队这里接我,还有......我大概需要直接......去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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绚烂英豪第五部之怒海争锋
作者:醉雨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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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一点半,睡得正香的程亦涵被一个必须要接的电话吵醒,江扬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痛楚:"叫个车到卫戍部队这里接我,还有......我大概需要直接......去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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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3点,浅眠的江扬又一次从疼痛里醒来。
程亦涵坐在特护病房的会客茶几那里开一盏小灯写著什麽,听见声响赶紧过来担心地瞧著。江扬叹了口气:"我能不能喝水?"一小时前,他刚刚接受了一次胃镜检查,虽然叫来了经验最丰富的大夫,用了口径最小的软管和最好的咽部麻醉剂,但他的副反应还是很大,呕到最後,整个军服衬衫的後背都被冷汗浸透了。江扬只是轻度胃出血,但是疼痛却远非"轻"可以形容,医生不但检查了瓶子里那咖啡色的、消化过的血液,还看了瓶子的标签:"吃这个止疼?这个的副作用就是增大胃出血几率。"程亦涵觉得很难受,沈默地接过了新开的所有药物。
"对不起,不能。"程亦涵用一个大夫的职业拒绝了长官的要求,"至少再过1小时20分。"
江扬遗憾地看了看床头的饮水机才吩咐:"叫安敏送一套衣服过来,我明天直接去办公室。还有,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苏朝宇和秦月朗。"
"对不起,不能。"程亦涵黑色的眸子里是坚定的光。他知道江扬不愿意把胃疼的事情告诉任何人,甚至包括自己和苏朝宇,江扬认为这是一种软弱,身为指挥官,不管能力与否,他必须是个神。这让程亦涵觉得难受,他不想要一个神做哥哥,相信苏朝宇也不愿意要一个刀枪不入的人当情人吧。
江扬摇摇头:"亦涵......"
"对不起,不能。"程亦涵站得笔直,恍然间,江扬觉得他回到了几年前,程亦涵带著脾气站在门口跟他赌气就这样,字字铿锵,绝不回头。"您需要休息,而不是工作。"
房间里的气场很诡异,江扬胃疼得难受,却只是躺著望著他的万能副官,眼睛里一副被欺负生病的哀伤;程亦涵为对方的逞强气结,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沈默,终於,眉头皱了起来,转身从柜子里取出一套早叫人拿来的军服远远放在江扬可以看见的地方,又拧了一个热毛巾递过来。
"亦涵。"江扬只是轻声叫他的名字,自己挣扎起来擦脸。程亦涵知道他疼得发抖都不肯让医生瞧见,便也不帮忙,又扔下一句:"明早晨检不合格的话,您就请签假条。"说著,从灯下拿起一摞基地指挥部的专用信纸,字迹工整语气得当的假条已经写了5天的量。
"好,好......"江扬无奈又放心地叹了口气,脸色苍白,因为太累而沈入睡眠,却时不时醒来,迷蒙地看看表,又继续合上眼睛。
凌晨4点半,程亦涵狠心把刚刚睡稳的江扬叫起来,按数吃药喝水,又叫人从家里煮了香绵的红枣小米粥,让他吃了几口。清晨6点,江扬醒来洗澡,7点接受晨检,7点30分,看过晨检报告的程亦涵从微波炉里拿出热乎乎的粥给江扬当早餐,8点,边境基地最高指挥官江扬中将如常地准时坐在指挥官办公室里。
秦月朗在飞机上睡得很沈,美貌高挑的军务空乘从身边来回好几次,他全然不觉。
阴雨来临前的那个下午,卢立本对跟他一起长大的好兄弟的调令十分迷茫:"为什麽?"
"唔,换个空气。"秦月朗眯著眼睛躺在吊床上望著他蜂蜜色头发的友人,"你去不去?"
卢立本不说话,握抢的手却推了吊床一把,秦月朗是交叉著双脚窝在那里的,没料到对方力气那麽大,立刻脸朝下摔在草坪里,等爬起来的时候,卢立本早就愧疚地逃到玫瑰花丛後面去了。秦月朗毫不犹疑地追过去扭打,两人都是擅长近身搏击的,一时间像电影里决斗的高手一样花样繁复,非常好看,擦玻璃的勤务兵和修枝丫的园丁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儿过来看。
秦月朗直击对方小腹:"为什麽?"
卢立本轻巧地抓住他的手腕一拧:"这话该我问你。"
秦月朗借力打力,就势扭翻:"我等过......"又踢对方左腿:"爱过......"再勾右膝:"试过......"最後终於在卢立本屁股上给了狠狠的一脚:"都不愉快。"
卢立本如同他们成长中的无数次对练一样,让他踢,然後转身抓他腰身:"要怎麽愉快?"
"分开。"秦月朗忽然松懈,整个身子便直直倒了下去,卢立本慌神,用力揽住,第一副官的後背离地面只有两拳。他注视著他的眸子,他深呼吸,他也深呼吸。
卢立本忽然放手,秦月朗毫无悬念地摔在一片花丛里,玫瑰的刺在他脖子里划出了血痕,香媚的花瓣如血滴似的兜头而下。秦月朗笑著流泪,灰蓝的天空开始落秋雨,点点滴滴,他等自己被浇湿了才站起来,却再一次迈不开步子。卢立本站在十步以外,撑一把黑伞,眼神里看不出是伤感还是歉疚。
"长官。"空乘轻轻推了推他,"请系好安全带,飞机马上就要降落了。"
秦月朗想了一下:"凉毛巾。"
"请稍等。"空乘走开,很快回来,有淡淡男士香水气息的凉毛巾,秦月朗擦擦眼角、鼻翼、太阳穴,看著地面军队规划的建筑整齐到像玩具一样,还是觉得非常不清醒,干脆破没形象地把毛巾顶在头上,又要冰水。
他扣好风纪扣,准备开始新生活。
对苏朝宇他们小分队来说,秦月朗的到来是一个彻底的灾难日。当然,心平气和地讲,秦月朗本人对此不承担任何责任,但是,一纸"执行参谋长兼暂代特别行动小分队直属长官"的书面委任,宣告了苏朝宇被彻底架空。就在吴小京不分青红皂白地数落未见面的新长官和江扬的时候,苏朝宇的书面申斥就到了,训练营的三日无探视无身份禁闭,意味著他连接听紧急电话和接受不可替代军务的权利都被剥夺了。
在众人还没回神的时候,第三纸申斥被程亦涵亲自带来。向来冷面的副官代表指挥官召集所有参与行动的人员开小范围会议,从军部和边境基地的高度把苏朝宇等人一一斥责,耗时一小时四十八分。最後的处罚决议相当简单明了:特别小分队队员在例行的书面和小范围口头检查这些必要的精神处罚以外,两周内的公私活动限定在中心防区内,并无限期丧失紧急行动权,所有参与此次非常态行动的人员取消当月军官津贴、戍边补助和全年奖金,从苏朝宇开始,由全额为起点,按照军衔等级递减扣除下月起的工资,直到能够弥补所有行动的消费损失。
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程亦涵面无表情地合上文件夹,从另一个纸袋子里抽出一张纸来:"最後一项最高指挥官特别命令,我就不宣读了,请诸位自行领会。"说著就以非常标准的军人姿态离开了会议室。
程亦涵虽然年轻,却绝对是个气势如虹的副官,加上他从私人感情上很生气这一场意外行动加重了江扬的胃病,因此一场批斗会开得毫不留情,此时,七个人看著那张纸,都没勇气拿,过了一阵子,还是苏朝宇安静地站起来,第一个拿起纸看了一眼,递给王若谷,然後第一个离开了这个令人尴尬的地方──外面正在为秦月朗举行短暂的交接仪式,好多人都想看看闻名帝国的元帅第一副官,热闹非凡。
王若谷读完,怔了怔,双手使劲揪著自己的头发,最後,抱著膝盖哭了。田小萌拍拍他的肩膀:"别这样。"
江扬明文强制军犬明星退休,并宣布可供校级以上有独立经济能力和稳定收入的军官领养,还允许它享受兽医站的终身免费基本医疗──这是近乎神话的结局,大多数类似的军犬都会在丧失了行动价值以後,在孤独伤痛里度过下半生或者接受毫无痛苦的人道毁灭。
吴小京手指紧紧相扣,紧紧皱眉,纠结地想了很久,最後叹了口气问身边发呆的康源:"你说,江扬这家夥,是好人吗?"
去关禁闭的人没人什麽好收拾的行李,苏朝宇只拿了最简单的洗漱用具和手机──虽然通讯工具一定被没收,但是他还是希望在"出狱"後的第一时间看见任何有丧报或者喜讯的短信。
他徘徊了一阵子,还是下意识地顺著小路走向指挥大楼。走到大楼前的花坛附近,苏朝宇想,他还要为昨晚的决绝和冲动向江扬致歉,用情人的身份。他并不是有意刺激江扬,只是当感情在原则面前显得相当柔软的时候,他最信任的情人选择了过於冰冷的原则──於是他放弃了以往的理智,顺手抓起冲动并真的砸疼了那个一直爱他、护他的人。他何尝不知道那些看似悄无声息却令人动容的爱,那些没有海誓山盟却始终如一的爱,他的江扬始终站在背後,无条件地回护,不计较地关注,但是自己却说了什麽?
江扬,对不起......苏朝宇低头匆匆走著,把从昨晚就想好的话重复了默默重复了一次。
"苏朝宇!"集训营的教官齐冠军在苏朝宇都快要走到中心大楼刷卡器旁边的时候厉声吼:"你还乱跑!"说完指指身後的车,又拎起苏朝宇收拾好放在铺上的小袋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