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倾斜----Wordlag
  发于:2009年02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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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妈妈有些茫然地看他,许久才摇头:「你、你是嘉禅的......」
沈真谦表情突然有些尴尬,只说:「我叫沈真谦。」
「沈真谦,真谦,」梁妈妈依旧茫然地点点头,推开他起身:「谢谢,你,你里面坐......我还在煮饭。」
往厨房走几步,她突然回过头问:「嘉禅呢?」
「呃......他、他在车子那里。」
「车子,」梁妈妈又点点头。「你、你快坐啊。」
看著梁妈妈走进厨房,沈真谦这才不自在地坐到沙发上,坐姿端正到太过不自然。外头传来脚步声,梁嘉禅扛著两箱不晓得什麽东西进来,一进门看他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还怪异的挑挑眉毛。
「你干麽坐这麽正?」
沈真谦紧张到没有理他。
梁嘉禅歪歪头,放下箱子往厨房走去:「妈!」
梁妈妈被他吓得锅铲差点砸到脚。她按按胸口,看向出现在厨房门口的大儿子:「嘉禅......你回来了......」
「我给你买两箱水果回来。」梁嘉禅觉得自己上次那样太窝囊了,这次一定要风风光光的才可以。
「水果,」她胡乱点头:「好、好......」
梁嘉禅皱眉:「你怎麽了?」
「没有啊!」她瞪大眼看儿子,突然想到自己这个样子,会不会让大儿子误会自己歧视同性恋,他自己一个人在台北已经很辛苦了,如果家里还不接受他,如果连妈妈都不接受他......
梁嘉禅一脸莫名:「你干麽哭啊?」
「哭?没有啦!」她抹抹眼睛:「油烟啦油烟,你快点出去──你弟──你弟很快就回来了。」
梁嘉禅哼两声,刚要离开,梁妈妈又突然叫住他。
「嘉禅!」
「啊?」
梁妈妈朝他招招手,将他叫来旁边,放低声音说:「外面那个......是你......是你那个......」
梁嘉禅很自然地接:「我老婆。」
梁妈妈手又一阵软,不过这次他抓到了关键字:「老婆?你的意思是说......你是男生那边的?」
梁嘉禅皱眉:「什麽男生那边......喔!啊,对啦,拜托,我怎麽看都是一号吧?」
「一号?」这回换梁妈妈皱眉,不过她很快会意过来。点点头,她彻底松一口气。也对,大儿子从小就这麽好强,怎麽可能是......是当女生的。稍稍安心之後她又问:「对了,我看他,很像外国人......」
梁嘉禅点头:「因为他是英国人啊。」
「英国喔?」梁妈妈睁大眼眨了眨,又问:「可是他刚刚说中文耶,他还跟我说他叫,沈、沈真......」
「沈真谦啦。」梁嘉禅说:「好像是混血儿,所以会说中文。」
「真谦......很好啊,这名字,」她看著锅子小声说:「长得也乾乾净净,很漂亮的一个男孩子。」
梁嘉禅很得意:「是吧?很漂亮吧?」
「是啊......很漂亮,很漂亮。」
她在心里又念了几次「沈真谦」这个名字,念到她确定下次说出口时,能够很顺很顺。
将菜端往客厅,沈真谦看梁妈妈端著菜出来,似乎有些挣扎是不是要起身帮忙,梁妈妈看他这个样子,连忙说:「你坐著你坐著,我来就好。」
沈真谦犹豫片刻,梁嘉禅倒是抢先他一步起身跟进厨房:「沈真谦你坐著啦,你哪里会端这麽烫的东西啊。」梁嘉禅看他端过最烫的东西,大概就是泡著温牛奶的马克杯了。
被他这麽说,沈真谦有点糗,不过还是乖乖坐著不动。
终於饭菜都摆好,三个人气氛微妙的坐在桌边,梁嘉禅率先拿起筷子要夹菜,却被梁妈妈一手打掉。梁嘉禅吃痛地缩回手:「干麽啦?」
梁妈妈正襟危坐,快速地瞪他一眼:「等你弟弟回来。」接著有些不自在地挪挪身体,尽量让自己笑得很和蔼地对真谦说:「你......真谦,我听嘉禅说,你是混血儿啊?」
沈真谦笑得很僵硬:「奶奶是英国人。」
「喔......那其他都是台湾人?难怪中文这麽好......」她不自在地点头:「那你......现在是在做什麽的?」
沈真谦楞了楞,实在不好意思说他没有一个正式的工作名称,严格说起来,他根本就没有工作。但是这样说总是不太好,於是他有些困难地回答:「做......类似,帮忙乐团......的工作。」
「帮忙乐团?」梁妈妈有些摸不著头绪地念,突然说:「啊!你也是做音乐的?」
沈真谦僵笑:「算吧。」
「喔......就是这样才会认识......」
沈真谦也只能点头,抬起视线就看见梁嘉禅笑得满脸讨人厌,却又得压下想瞪人的冲动。
好尴尬,不过......不过跟梁嘉禅他妈妈说话没有沈真谦想像中的恐怖。
他其实稍稍有些放松。
梁妈妈看看时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佑乐这小子不晓得干什麽到现在还没回来,不然这样,我们先吃,不要等他们了。」
听见梁佑乐这个名字,沈真谦又开始有些紧张,他握著筷子的手稍稍收紧,一口菜也挟了几次才放进嘴里。
梁嘉禅看他几眼,没说话。
他也跟著看向梁嘉禅。
他想梁嘉禅不会明白他在害怕什麽。
他对于青礼的感觉越冲越淡,他却没有十足十的把握可以告诉梁嘉禅自己已经不再爱著于青礼。
如果见到了于青礼,他却发现那些情感并没有消失该怎麽办?
他该怎麽办?梁嘉禅又该怎麽办?
他对梁嘉禅的愧疚越涨越高,堆积到对梁嘉禅的温柔束手无策的地步。
欸,梁嘉禅,其实我不知道该拿你怎麽办。
就算自己已经不喜欢于青礼了,他想自己依旧无法忍受的。
他的骄傲跟尴尬,逼得他无法忍受。
无法忍受,无法承受。
他不知道该怎麽在于青礼面前坦承自己喜欢的是男人。
不知道该怎麽在他面前承认,他跟梁嘉禅的关系超乎一般朋友。
这些无关乎他还爱不爱于青礼。
他只是单纯......单纯的、该死的,连自己都痛恨的怎麽都学不会放下姿态,放下莫名其妙地骄傲,抛下那种几乎要将他勒死的尴尬。
他又怎麽能够在梁嘉禅面前,表现的一点都不愧对他?
「真谦......」梁嘉禅看他脸色怪异,刚开口喊他,门板突然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一下子沈真谦紧张到无法动弹,那头传来梁佑乐的声音。
「妈,我们回来了──」
于青礼跟在梁佑乐身後出现在他们面前。
「梁阿姨好。」于青礼笑著朝梁妈妈打招呼。
梁嘉禅则死死盯著沈真谦看。
梁妈妈放下筷子:「啊,快过来坐著,饭菜都煮好了。」
梁佑乐脱掉厚重的外套,于青礼已经早他一步来到桌前,先是跟梁嘉禅打招呼,接著视线一换,却是低著头,全身僵直的沈真谦。
他一愣:「真......谦?」

半倾斜(36)

沈真谦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快停止了──或是已经停止了,耳边一阵嗡嗡的耳鸣,他还没来得及有反应,梁嘉禅已经捧著饭碗自动自发的坐到他旁边,还靠得特别近,俨然一副宣示主权的样子。
梁妈妈笑得很尴尬:「你认识真谦?」
于青礼这才反应过来:「啊,我们是在英国的同学。只是真谦怎麽......?」
梁妈妈咳两声,开始思考叫于青礼一起来吃饭是不是好事,她一开始只是想这孩子很聪明又很乖,找他一起来,说不定会帮上什麽忙,尤其她一个人又不晓得该怎麽办。她委婉地说:「嘉禅他,带......带他的......」
梁嘉禅倒是很自然的接口:「我男朋友。」
沈真谦手上的筷子一下子掉到桌上,他手忙脚乱地捡起,视线始终没对上于青礼。
跟著来饭桌旁的梁佑乐了解状况之後满脸欢喜,用手肘撞撞于青礼,压低声音说:「没想到我哥也会做好事,他终於做对一件事情了。」
于青礼没理他,整个注意力都放在沈真谦身上。因为太过惊喜,以致於他一下子没发现沈真谦不太正常的神态。
他笑开:「原来如此,所以上次梁大哥回来,才会这麽生气。」
听他又说起那件事情,梁嘉禅用力将饭菜咽下,理所当然地说:「那不是我的错。」
虽然本来被于青礼忽略有点不开心,不过听梁嘉禅这样说,梁佑乐还是选择先跟哥哥杠上:「马的你有脸说这种话!」
梁嘉禅七平八稳地再重申一次:「那不是我的错。」并且一点心虚的神态都没有。
梁佑乐气了:「马的你还说──」
梁妈妈赶紧将梁佑乐压下,低骂:「你丢不丢脸啊你!」然後不好意思地看向沈真谦:「对不起啊,你不要理他,我小儿子就是这个样子......」
沈真谦想逼自己微笑,却发现他全身僵硬到笑不出来。
手是冷的,他突然想,自己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四肢发冷过了。
他知道于青礼在看他,他曾经因为这样的视线无法喘息,今天也是。
然而这次让他喘息不过的,却是那些怎麽也抛不下的壳。
他觉得自己额头大概冒出了一些冷汗,也许连嘴唇的血色都褪尽了。
「好了,」梁嘉禅拿著筷子指指于青礼:「既然你知道我跟沈真谦是两情相悦情投意合,就不要再打我们家亲爱的的主意,趁早放弃吧。」
梁佑乐冷笑:「说什麽屁话。」
梁妈妈又紧张地往梁佑乐後脑轻打:「跟你讲不要说脏话!」
梁佑乐抗议:「我说的是实话──」
梁嘉禅又指指于青礼:「欸,你听到了没有啊?」
梁妈妈实在是一个头两个大:「嘉禅你也一样!你跟青礼说这是什麽话!」
「这是宣言啦。」然後又低头扒两口饭。
于青礼看多了他们家乱七八糟的样子,不以为意地笑笑:「这样想起来,就觉得之前的事情满合理的了,只是我没想到,真谦你竟然──」
梁佑乐插嘴:「什麽合理?于青礼你被打傻啦?你被打了还合理?」
「奇怪了,」梁嘉禅有点不开心:「说得好像你吃素的一样,你打我有小力过吗?」
「我干麽对你小力?」
不理会他们兄弟俩的争吵,于青礼迳自说:「我本来还以为下次见到你,要明年、或是更久以後了,所以今天看到你很开心,感觉像是绕了一大圈又绕回来一样。」
于青礼稍微斟酌用词著说:「只是我没想到你竟然......跟我一样,满惊讶的。」
沈真谦闭上眼,努力平稳情绪。
他觉得很好笑,自己永远无法改掉这种想在喜欢的人面前武装的滴水不漏的个性。他努力想让自己当一个光滑的镜面,却狼狈的遮不住那些明显到让他遮也遮不住的裂痕。
他不在乎自己是同性恋。
他从来都不在乎自己是同性恋,他也不怕别人知道他是同性恋。
比起这个他更在乎于青礼怎麽想,想他不过去台北一趟,回来的时候却多了一个「男朋友」,他感觉自己好像做坏事被抓到一样,难堪地无法呼吸。
他想起十几岁的时候那场离家出走,回到家时已经时至傍晚,奶奶焦急地问他去哪里了,他撒了一个小谎,说自己只是跟同学出去玩。
他连承认自己是离家出走的勇气都没有。
无法承认自己那个短暂、难堪,甚至有些丢脸的叛逆。
现在想起来,其实他最害怕的是在亲爱的爷爷奶奶面前,变成一个行为有点偏差的孩子。
就如同现在他的这些忐忑不安。
他明白于青礼什麽也不会多想,可是他却忍不住手脚冰冷,忍不住紧张难堪到胃痛的程度。
他可以不爱于青礼,可是于青礼自始至终都是她很喜欢的一个人。
所以天知道,他有多在意于青礼是怎麽看他的。
他多在意自己在于青礼眼里是个怎麽样的人。
于青礼见他一直没说话,才停下话题停下来狐疑地看著始终低著头的沈真谦,这才发现他脸色苍白,连嘴唇都咬出一些血丝。
他很少看过沈真谦这个样子,开始觉得不对劲,於是伸手要去触碰他:「真谦?」
只是他手还没摸到,突然桌子就被两道力气用力拍下,俩兄弟同时喊:
「姓于的你不准碰他!」
「于青礼你干麽!」
于青礼缩回手,有些无奈,没想到这俩兄弟吵架之馀还在观察他。「没干麽,只是真谦有点奇怪,真谦,你怎麽了?」他抬起头才发现沈真谦不知道什麽时候站了起来,拳头握得死紧。
梁嘉禅也看向他:「欸,真谦?」他伸手要去拉他,却被狠狠甩开。
沈真谦抬起头看向于青礼,墨绿色的眼珠有些模糊,嘴开开阖阖许久,才乾涩著说:「我......我是同性恋。」
梁嘉禅眯起眼:「真谦?」
「我......」他又用力咬紧下唇,许久才像宣示般地说:「我跟梁嘉禅......在交往。」
餐桌上一片安静,他又支支吾吾好几个「我」,于青礼歪歪头,试探性地喊:「真谦?」沈真谦却一下子翻倒椅子,瞪大眼,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看在场的所有人,颤抖著声音说:「我、我离开一下......」然後起身往门口跑去,当门甩出一声巨大的撞击声时,餐桌上的所有人才彷佛醒过来一样。
梁佑乐一脸莫名:「现在是怎样?」
梁妈妈推了推梁嘉禅:「你快跟去看看啊!」
梁嘉禅恨恨地瞪一眼于青礼:「马的,回来找你算帐。」

半倾斜(37)

照道理说,沈真谦不认识高雄的路,应该不可能走远才对。梁嘉禅的步伐从略跨大步,到急得小跑起来。他一边打沈真谦的号码,一边来回在马路上找寻沈真谦应当很好认的纤细身影。
他焦躁地低骂:「怎麽一下子人就不见了!」
他从这条路探到另一条路,沿途拦下路人问有没有看到形迹可疑的外国男子,路人听到「形迹可疑」四个字皱了皱眉,脑海中的想像跟实际状况完全不一样。
见他一脸疑惑,梁嘉禅只好摇摇手,扔下句谢谢就走人。
「马的,怎麽不接电话啊!」
他发现自己竟然满身是汗,明明入了夜之後的天气挺凉。他拉了拉外套,开始担心起来。
要是沈真谦到处乱走,走到迷路了该怎麽办?
要是沈真谦手机根本没带在手上,那又该怎麽办?
他停下脚步,脑中的想像越来越恐怖,乾脆点根菸镇定心神。「不至於笨到不会用公共电话吧......」刚这样想,又心头一凉。
如果他身上没带钱该怎麽办?
依沈真谦的个性,不可能去跟路人借那一块两块的。
脑海中的想像越来越过火,他近乎愤恨地按下重播键,用力将手机压在耳边,直到手机都快被他打到没电,那头才像是妥协一样地接起。
当沉闷的嘟嘟声消失时,梁嘉禅反而一下子反应不过来,楞了几秒他才吼:「沈真谦你人到底在哪里,你──」
「梁嘉禅。」
梁嘉禅一愣,想脱口而出的脏话又硬是塞回肚子里。他试图调整自己焦躁的语气:「你在哪里?你是不是迷路了?你告诉我你身边有什麽,你──」
「我没有迷路,」那头沈真谦的语气很镇定,却有股若有似无的低落。「你不用担心。」
梁嘉禅脾气又被狠狠提上来。「不用担心!马的我急到都快去报案了!我快被你吓死了,我以为你手机没带在身上,我以为你乱跑,不知道怎麽回去──」
沈真谦沉默一会,低低地问:「你没去报警吧?」
梁嘉禅气窒,咬牙骂:「我可以现在就去报警。」
「你在生气?」
「废话──」
那头沈真谦像在笑:「你怎麽『以为』了好多东西。」
梁嘉禅正要开口,又慢慢眯上眼:「你在哪里?」
沈真谦想了想。「先不要告诉你好了。」
「啊?」梁嘉禅语气又一下子凶狠起来。
沈真谦说:「我想跟你说一些事情,见了面就说不出来了。」
梁嘉禅:「哪些话是我们面对面不能说的呢亲爱的,是吧?」
沈真谦没对这句化作反应,只接著说:「不过我在你附近,看得到你。」
梁嘉禅闻言,突然全身紧绷了起来。他三百六十度都看过一次,也没办法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中看见沈真谦的身影。「你该不会在骗我吧?」
「我没有骗你,我看得到你,你在原地转一圈的样子很丢脸。」
「......」梁嘉禅一下子觉得有点恶寒:「我突然觉得恐怖了,好像什麽恐怖片,变态跟踪狂之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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