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家的哥哥们----今天很好[下]
  发于:2009年02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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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生得十分俊俏,乍看竟有几分眼熟,只是眉宇间带着一股睥睨天下的傲气,一看便非池中只物。只不知道这又是哪位大人物。
“你是凤庭吗?”
那人一怔,随即皱眉:“为什么是我?”
我不好意思道:“这屋里,只有你我不认识啊。”
可事实上,我觉得这个答案的可能性不大,是直觉。
我注意到屋里的气氛似乎又因我的措辞不当紧绷起来,唯有大哥,竟是松了口气。
大哥回头,望向那人:“见也见了,你可以走了。”
那人瞪向大哥,神情阴鹜,我正以为他要发飙,他去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甩袖而去。
生气了?
可是为什么啊?
年纪不大的样子,脾气竟是出奇得不好呢。
我怔怔地看向其他人,却发现他们也像见鬼一样看我。
二哥似乎也松了口气:“他这次真能死心?”
“他不会走的。”大哥沉声。
“我不信他敢在这里怎么样。”三哥冷哼,锋芒毕露。
我这才想起问:“三哥,你什么时候来的?”大哥会来,我都跟做梦一样了,连三哥也来了,我就有点迷糊了。
裴家这次是要迁移到行县了吗?是不是过两天爹娘和左伯右婶也会过来?
三哥瞪了我一眼:“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跟那痞子跑了,你还认我这个三哥!”
我被打击得不行,还是强笑道:“三哥,话不是你这样说的……”
出乎意料的,这一次,三哥“痞子”出口,二哥竟然没有暴跳如雷,而是若无其事地瞟向窗外。
嗯……他们的关系貌似终于更加微妙了,好奇怪的气氛啊。不知怎么,我竟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二哥,大哥和三哥来了,你怎么不早告诉我。”知道的话我就会乖乖地在客栈养病,才不会心里不安四处乱跑,也就不会落到衙门里了。“对啦,那个县令怎么样啦,有没有为难你啊大哥?”
大哥对着我沉稳地笑:“没有。”
我松了口气:“那就好,我们这是在哪里啊?”
二哥笑了笑:“县令家。”
“……”
好惊悚的答案。
“那县太爷人呢?”我虚心求教。
三哥冷静地阐述:“充军了。”
我张大嘴巴。
即使用这么平淡的语气说出来还是显得很惊悚呢……
大哥体贴地手动将我的下巴合上:“他犯了太多恶事,百姓敢怒不敢言,而今被查办,行县的人都很高兴。放心,不是因为你。”
大哥就是大哥,一语道破我的心思,只是……真有这么简单?我狐疑。
大哥诚挚得笑。
……我妥协。
反正,大哥说不是,就一定不是了,就算是,八成也我也没什么办法。家里人听说我入狱后的反应,我基本想像得到,谁让我有个神仙一样的爹和厉害的大哥呢。还有刚才那个人,看来也不简单呢。
“大哥,刚才那人是谁啊?我认识……不,是我‘应该’认识的吗?”
“他是凤禹。”
“凤、禹,”我品味着这两个字,然后毫无头绪,“他和凤庭有关吧。”
大哥看着我,却又像是透过我看向别处:“他是凤庭的弟弟。”
“弟弟?”我惊呼,“他看起来跟我差不多大啊,我还以为凤庭跟我一般大呢。”
大哥别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凤庭比你大三岁,不过……他生得年少,少说个两三岁也看不出来,所以鲜少有人能分清他们兄弟的大小。”
二哥笑道:“凤庭爱玩,相比之下,他像弟弟多些。”
“那我与他一定合不来。”我嘀咕。
“为什么?”
“每个年龄都有自己该学该懂的东西,若让人觉得幼稚,岂非很不知上进?嗯……这个是三哥教我的!”
三哥吓了一跳,八成是没想到我会突然把他供出来,瞪了我一眼,对着大哥干笑两声:“理应如此……咳!如此。”
大哥皱眉:“少庭,你方才真的没想起什么吗?”
“想起一点。”
“什么?”
“……我想起有个人,我很讨厌,”我说的是实话,头疼欲裂之时,有个纠缠我的名字呼之欲出。
“不会是我吧?”洛三千瞪我。
二哥和三哥竟然也不约而同地看向我。
“怎么会?”我失笑,我说得那个人我根本没见过:“凤庭。”
满屋人呆愣。
“我想起,我很讨厌那个叫凤庭的。”
因为我并不讨厌凤禹,所以我才能断定他并非众人口中的凤庭。
十六岁以来,我第一次这么直接地表达自己的情绪,因为对那个人,我真的非常厌恶。
毫无理由。
接下来的日子,我乖乖地在“县令故居”养病,也不知道大哥到底是以什么名目,将这里霸占了个彻底。不过我已经不会去追究了,反正我家的人似乎多少都有些来头,我隐隐感觉到二哥和三哥恐怕也不简单,就算有一天,他们突然告诉我其实我是当朝太子,我也不会惊讶的。
后来的几天,夏荣和尚青来看过我;洛三千的医术原来很有名,这一次为了赔罪直接住到了我隔壁;二哥和三哥也在,而大哥基本时刻陪着我,只有那个凤禹没再出现过。我知道他就住在这宅子里,却似乎故意躲着我。
然而,那日之后,我对他竟多少有些牵挂。
难得今日大哥不在,我吃饱喝足四处溜达,正好看见廊桥边上三哥。说起来,和三哥也有段日子没好好聊聊了。
“三哥!”
我一蹦出去,三哥似乎吓了一跳。
“想什么哪,那么出神?”
“噢,没有……”
我不禁诧异,这还是我所知道的三哥吗?这态度,这语气,这周身散发的惆怅气息……我不禁担忧:“三哥,你怎么了?有什么事情不能和我说吗?”虽然我知道自己很没用,但是听听别人说话顺带着保守秘密,这样的事还是能做到的。
三哥似乎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态,又挺直了摇杆,回复成原来那硬气书生的样子:“小庭,你说,如果从小到大,你一直以为自己喜欢的是一个人,可是最后却发现对另一个人的感觉也很……复杂,这是怎么回事呢?”
“都喜欢呗。”我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二哥瞪了我一眼:“只能选一个的那一种。”
我想了想,摇摇头:“‘特别’是什么样的感觉?”
“那你对大哥是什么样的感觉,还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来是想问我凤禹的事吧?你对凤禹很关心啊?那是什么样的感觉?”
他这一问,还真是把我难住了。
“这……”大哥是我最重要的人,我即使抛开一切,也绝对不能伤他半分,而且,我希望永远和大哥在一起,总也不用分开;可是对于那个初谋面的凤禹,却似乎还有着更加特别的东西在里面。
我看到凤禹见我的眼神有一瞬间的伤痛,竟是忍不住心生怜惜,仿佛他就是我身体的一部分,他疼我也疼,我并非对他有所眷恋,却好像比任何人都希望他过得好。
半晌,我终究叹气:“这个问题,我答不出。”
有脚步声自身后传来,我回头,看到大哥不知何时立于身后,背着光,看不到他的表情。
午后的廊桥,暖风微熏,池面的荷花似乎也受不了太阳的毒辣,开得无精打采,半点不见精神。
大哥不知何时来到我身后,背光的角度让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隐约瞧见他嘴角似乎轻抿了一下。
“大哥,你回来了。”我笑着打招呼。
不用看,我也知道三哥的脸色一定很不好。他定是觉得问了不该问的事情,我再笨,也知道刚才那一刹那间的气氛,绝对称不上和谐。
大哥走近,脸上依旧是暖融融的笑意,与平时无异,我竟反而更觉得揪心。我的无知,终究是伤到人了。这样的时刻,我竟不知道自己该是继续糊涂下去,还是换一双清明的眼睛,看透所有。
“大哥。”三哥起身,底气也有点不足。
大哥看看他,忍不住又是叹气:“你和他,还没闹够吗?”
三哥皱眉,似乎想反驳什么,可是一张口,却又没能说出半个字。
大哥对待我总是宠溺包容的,而对待二哥和三哥,多少要严厉些,这样温和的神色倒是少见。
“一口气争到这个份儿上,还有意义?”
三哥冷下脸:“我也许只是一时……我……”
“对,你是一时糊涂,他也是。”
听到这里,三哥浮现出纠结的神色,大哥却忍不住笑出声:“怎么,许你一时蒙蔽,不许他玩心骤起?他是什么性格的人,你比我清楚。你那所谓‘真心’……”大哥突然看看我,我茫然。
大哥抬头继续道:“还是你认为,你那若当真是‘真心’,我能容你到现在?”
三哥眸光一凛,露出几分锐利,随即似乎又有些慌乱。
半晌,他使劲叹气:“大哥,你犯不着激我,我承认自己当初也是别有用心,但这样的日子,我过得很快活。”
大哥的眉心微微隆起,然后轻叹:“书宣,你看看我吧……”
三哥怔住,竟是好半晌没说出话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沉寂。
我已经无暇去在意大哥的称呼,只因这一声中所蕴含的辛苦,竟让我忧心不已。
“大哥!”
大哥笑了笑:“没事。少庭,你病刚好,要注意休息,回去吧。”
我点头:“你跟我一起回去吧。”
大哥似乎有些意外,最终还是颔首:“好。”
他似乎从不会拒绝我。
三哥却突然大声道:“大哥,是他还不死心对不对?他还真敢在这里闹翻了天不成?就算是,难道我们还怕他?”
大哥停下脚步,没有回头,握着我的手却微微使力:“怕?”
大哥的声音,很冷。
我抬头,却是浑身僵硬,我从没见过大哥的眼神如此阴鹜。
好半晌,两人都没有说话。
“大……”
“没事。”大哥的语气依旧云淡风轻,只是分明透着说不出的坚定。
我反握住大哥的手,我相信,真的,只要大哥说没事,就一定没事。
渐行渐远,大哥突然道:“少庭。”
我停下,不知怎么不敢抬头。
“你喜欢裴家吗?”
“那是我的家啊,哪有人问自己喜不喜欢自己家的……”我的声音很低,与大哥的对话多半是轻松而愉悦的,鲜少如此,我不喜欢这个话题。
“是啊,”大哥突然笑了笑,“‘裴家’是你的愿望啊。”
“大哥,你怎么了?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我不由担忧。
大哥没有回答,只是又问:“那你喜欢作裴少庭么?”
我点头:“喜欢。”无论之前发生过什么,我都只想保持现状。
“那么,你就永远是裴家的一员,无论发生什么,记住,无论发生什么。”
“嗯。”
第一次,我开始反省自己。
我突然觉得自己很讨厌,和那个什么凤庭的一样讨厌。
我的愿望又如何?如果家里的人只为我一个人为难,又何必再估计什么我的愿望。不过一句话而已,我都不记得了,大家却那么小心翼翼地为我守着……这样的愿望,我不要也罢。
我曾经单纯的以为,我的从前也必定是个简单的人,所以我所谓的愿望也必定简单得很。清醒后第一眼的天空,是最纯净的蓝,简简单单的颜色,最是让我欣喜,然后我仿佛脱胎换骨一般,接受了自己的亲人,接受了自己的所有缺点。我以为,日子就像我默背的诗篇,一页一页重复照抄,一成不变,完全不必动脑,这样的生活我甘之如饴。
原来,不是的。
原来我想要的不只是如此,听到大哥的话,我比什么都难过。
“大哥,我的愿望……到底是什么?”
如果一个小小的心愿要用我珍惜之人的心血去换,那么我裴少庭不要,无论从前,还是现在。
大哥终究什么也没说,或者在我问他之前,就有这个心理准备。大哥对我太过宠溺,答应我的事便一定要做到,即便最后有所质疑的人是我也不行。
我不想问二哥和三哥,他们都努力做到让我“不知道”,我不想让他们觉得挫败。我能问的只有聂小算和洛三千,前者别说现在行踪不明,而且已经被大哥收买了,而洛三千……他那种爆发力太强的个性,说出来的事实难免有偏颇。那么,就只剩一个人,一定可以告诉我一切!
我爬在矮墙上埋伏,伺机,纵身一跃,哎呦……
疼疼疼疼!
眼前的人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我,竟然都不知道过来扶我一把。
我龇牙咧嘴忍痛起身,心中燃起一股无名火:“凤禹,你为什么躲着我!”
凤禹还在发呆,俊秀的眉眼竟然透出一股我之前未曾发现的孩子气,还满可爱的。
“你……你病好了吗?怎么会在这里!”我好心地等他回神,想不到他第一句话不是为自己不来扶我道歉,竟然是言辞犀利的质问,真是真是……不好啊!
“我想跟你问点事情。”毕竟有求于人,我笑得有点讨好意味。
他却宛如见了鬼:“你和我有什么好说的,还有,见我不会走正门啊?你爬墙干什么?”
切,我难道不知道走正门。他那一大班子侍卫七七八八地跟树似的立在门口,一见我靠近,就用眼神凌迟我,好似我要进去干什么杀人放火的勾当。难道我和凤禹有仇?真要有仇我也早不记得了啊。
“总之,你坐下,我有事要问你!”我也来了脾气,朝他一指。
他一怔,不确定地望着我:“你……想起来了?”
当然——我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是不知怎么,看着他小心翼翼的目光,心中竟有点不忍。没等我说话,他突然冲过来扳住我的肩膀,激动地道:“你想起来了……你根本就没忘对不对!你不会忘了我的,是不是!”
“啊,我……其实我……”我被他摇得头晕。
突然,他松开手,用无比认真的神色对我说:“凤庭,我不许你离开我,你回来,你回来!我给你,我把你的一切都还给你,我再也不抢了,你快点回来!”
我脑中“嗡”的一声。

天家人

他的宣言太过突然,我竟不知道如何是好。
凤庭凤庭凤庭——他竟然叫我凤庭?
我第一直觉是“你才凤庭,你全家都是凤庭”!
不过,看到那人挫败的表情,我的心就像二月的柳条,在春风雨露的滋润下迅速柔软了,然后,我好声安慰:“你认错人了,我不是那个人。”
他一怔,低下头,喃喃道:“不行吗?呵,我早该知道,你从来不在乎这些,让给我的,都是你不要的,而你要的,你从来不放手。”
“这……”其实我想说,这不是人之常情吗?
“什么都是你不要的,连我都是你不要的!”
喂喂,这么说就不好了啊!
见他伤心成那样,我心里真的很不好受,思前想后,我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头——
“……你别哭。”
“别戳我!我没哭!”
我郁闷,分明是我来找他问事情,为什么事情会突然演变成这样呢?
凤禹站在我面前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绝对不会是心情愉悦就是了。我想想,终究叹气,从了自己的心意,伸手抱住他,用我最温柔的声音说:“别哭啦,我没有不要你啊。”
凤禹身体明显一僵,然后我立刻感觉到自己的左肩膀湿透了,他没哭,那一定是鼻涕了。几乎是瞬间形势就翻转过来,我由拥抱者变成了被抱者,凤禹死命地抱着我,如同在沧海中抱着浮木一般绝望,我甚至不敢挣脱,仿佛我一松手,他就会被悲伤至死。见他如此,心中疼痛的感觉更甚,他难过,我亦然,这就像天生的牵制,是前所未有的感觉。我这才发现其实他的肩膀很单薄,此时此刻轻微的颤抖着,强忍着抽泣,很难相像他担负着什么。
比我还要小啊……我突然由衷感慨。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概是哭够了,此人很不厚道地将所有的鼻涕都擦到我身上后起身,双目炯炯地望着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摇摇头。
这个对话有些跳跃,我不太衔接得上。
他脸色骤变:“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就来安慰我,你烂好人的个性真是一点没变!”
我当这是夸奖,笑了笑,毕竟我家里人都说我心如蛇蝎,这还是第一个说我是好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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