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雷震宇苦涩地回答。崛川实一定早就发现了吧，却什麽都没有跟他说......为什麽？「还有，我的宇是宇宙的宇，不是下雨的雨......」
「啊？不是雷阵雨的雨喔？」
所以，误会的根源就在这里了。如果雷震宇没记错的话，当初崛川实拿著一张纸条到处问人，那张纸条上写的名字，就是小雨。
那家伙，在漫长的二十几年过後，连雷震宇本人都淡忘了的现在，还一心想著当年只相处了几个小时的小雨......那时崛川实才几岁？三岁？怎麽可能有人会把三岁时发生的事情记得这麽清楚......
崛川夫人感叹似地摇摇头，「那孩子啊，平常看起来像个白痴，其实脑袋很好，还很死心眼。被他缠上，你想逃都逃不掉喔。」
雷震宇苦笑了一下。的确是想逃都逃不掉，而且知道了真相之後，他连逃的立场都没有了。
有人这样惦记著他，长达二十几年呢......雷震宇怔怔的，一时之间，不晓得该如何面对这整件事才好。
「妈！」忽然间，有人破门而入。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来者何人。「妈你怎麽忽然跑来也不跟我连络一下--」
崛川实还在喘，可见他一接到电话就十万火急地飞奔回来了。看到雷震宇也在场，崛川实也不管他妈，赶紧跑过去搂住雷震宇的腰，担心地问：
「老板老板，我妈有没有欺负你？就像台湾的连续剧演的那样--」
「死小子，你皮痒讨打吗？」崛川夫人在旁边叫嚣，但崛川实才不管她，果然是有了媳妇不要娘，虽然谁是媳妇还很难说。
「老板？你说话啊！」崛川实著急地捧著雷震宇的脸颊，大概是在检查有没有被甩巴掌的痕迹。他真的连续剧看太多了。
说实在话，雷震宇真的不知道这时候该说什麽才好。质问崛川实为什麽不告诉他？还是先谢谢他来找他？不管怎麽说，这时候最紧急最重要最应该告诉崛川实的一句话应该是--
「董事长要来了。」
「啊？」
「Linda说的。」雷震宇拍掉崛川实搂著他的腰的手，整了整西装。「她说你爸已经下飞机，马上就要到公司了。」
「什--麽--」崛川实惨叫。正如Linda所言，他们果然被摆了一道。崛川实立刻转向他妈，寻求奥援：「妈拜托你，你这次一定要帮帮我......」
崛川夫人优雅地坐在椅子上，慢条斯理地喝起茶来。「哎哟，我帮得上什麽忙啊？儿子长大啦，谈了恋爱就不要妈啦！」
「妈，我刚刚不是那个意思......你明知道摆得平爸的只有你，帮帮忙啦，妈！」
「哼，我可不知道喔。而且我飞来台湾也没跟你爸说，说不定你爸正在生我的气呢，我哪敢去惹他喔。」
「妈--」
「谁晓得你又闯了什麽祸，你爸当初把你扔去美国，就是希望你自己一个人可以学著独立一点，自己做的事自己负责，你有本事就把小雨顾好，这样才算是男子汉大丈夫！」
雷震宇总觉得自己好像也该帮忙说点话，「那个，这件事我也有责任......」
「小雨你不要帮我的笨儿子说话，阿姨知道你从小就很乖，要是出了什麽纰漏也一定是因为这个笨蛋，绝对不是因为你！」
崛川实张大嘴，看看他妈又看看雷震宇，然後喜孜孜地对雷震宇说：
「老板老板，我妈对你好好喔，这样以後你们婆媳之间就不会有问题了对不对？」
雷震宇哭笑不得，「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
叩叩，敲门声响起。显然已经在外面偷听很久的李衡定把头探进来，一脸憋笑不住地说：
「对不起，打扰一下......董事长到了。」
叮！雷震宇彷佛听到拳击场上的钟声，代表一个全新的回合即将展开。

King's Man-18-

首先走进会议室的，是负责迎接贵宾的林贞芷。雷震宇从没看过她那麽谨慎、那麽紧张，甚至压力大到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董、董事长，麻烦这边请......」
不等林贞芷结结巴巴地说完，一名头发花白、拄著拐杖、背脊挺得笔直的老人，已经健步如飞地来到崛川实面前，用日文破口大骂：
「混帐家伙！老子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崛川实讨好地搓搓手，陪笑道：
「别这麽说嘛，爸，生这麽大气对身体不好，来，这边坐。」
老人哼了一声，也不客气，一屁股就往大位上坐。这名老人就是崛川集团的创办人兼董事长，崛川信之，也就是崛川实的父亲。看他刚才走路的样子，任谁都不会以为他真的需要拄拐杖才能走路，那根拐杖想必只是拿著好看，顺便表现一下主人的威风所使用的道具。
「芳子，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儿子！」老人继续骂道：「好的不学，尽学坏的！老子送他去美国念书念了十几年，结果变成什麽样子了？同性恋！还搞到公司上下人尽皆知！这叫老子的脸往哪里摆？」
「没有人尽皆知啦，目前只有一部份的人知道而已，哈哈哈。」崛川实哈哈笑著，发现没有人跟著他笑，自己乖乖缩了回去，「我闭嘴、我闭嘴就是了。」
崛川董事长凌厉的目光来到雷震宇身上，「你是谁？在这里做什麽？」
「喔，他是老板啦。」结果某人还是闭不了嘴。
「什麽老板？」董事长又瞪过去。
「就是旅馆的老板啊。」崛川实一脸理所当然地回答，把他老子气得吹胡子瞪眼：
「听不懂你在说什麽！」
雷震宇默默地在心中为董事长鼓掌。不仅要经营整个集团，还要跟崛川实这样的儿子周旋，真是......辛苦他了。
「算了算了，你来回答！」董事长气急败坏地用拐杖指著雷震宇。
雷震宇使了个眼色，让林贞芷和李衡定先回避。等门关上，才回答：
「我是崛川先......我是说，崛川实先生的部属，我叫雷震宇。」
董事长的白眉拧了起来，「雷震宇？没听过。」
「他就是你宝贝儿子的亲亲爱人啦。」崛川夫人凉凉地补了一句。董事长一听，差点没跳起来。
「你、你好样的！」颤抖的指尖指向崛川实，「搞同性恋也就算了，竟然还对自己的属下出手！你、你、你，我真是被你气--」
「哎哟不是啦，我又不是因为老板是我的属下才对他出手的，不然办公室里那一堆员工不都成了我的禁脔--」
雷震宇实在听不下去了，乾脆从崛川实背後捂住他的嘴，「我看你还是少说两句好了。」
不过崛川董事长还是被自己的儿子气到快中风。等他好不容易顺过了气，忍不住痛骂：
「你这畜生！我怎麽会生出你这种儿子！」
「可是爸，如果我是畜生，那你不也是畜生了？因为我是你生的嘛！」崛川实扳开雷震宇的手，笑眯眯地反驳。这下子不只是董事长，连雷震宇都受不了了，大骂：
「你给我闭嘴！」
嗯？怎麽有echo？董事长和雷震宇互看一眼，发现原来对方和自己一样，都很受不了崛川实这死白目，顿时产生了一种惺惺相惜的默契。
「真是对不起。」崛川董事长忽然对雷震宇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我家的死小子不知好歹，竟然做出这种事......拜托你，请你考虑他的处境，跟他分手吧！」
「爸！」
「亲爱的！」
崛川实和他妈同时惊叫。
「爸你怎麽可以这样，我才不要跟老板分手！」
「亲爱的，你这梗太老了，拜托你跟上时代潮流好不好！」
强中自有强中手。雷震宇忽然发现，崛川实的个性肯定是遗传自他妈没错。
「你们两个都给我闭嘴！」崛川董事长瞪了白目母子俩一眼，「我是在跟雷先生说话！」
整个场面的焦点忽然来到雷震宇身上。雷震宇有些啼笑皆非，这种八点档连续剧才有的白烂剧情，怎麽会发生在他身上？要是董事长当场掏出支票簿，那就更妙了。更何况，他跟崛川实根本就不是那种海誓山盟的关系......
不是吗？雷震宇扪心自问。虽然还没有时间好好详谈，但崛川实的确跨越了二十几年的时间鸿沟，飘洋过海来找他了。他们，真的不是那种关系吗？
「实。」
崛川实惊讶地望向雷震宇。他有没有听错？刚才老板是不是叫了他的名字？
「你想跟我分手吗？」
崛川实立刻猛摇头。
「我想也是。」雷震宇笑了。「对不起，董事长，我没办法跟你儿子分手。我想辞职可能还比较容易，那我辞职好了。」
「老板！」崛川实喷泪。他万万也没有想到，老板在董事长的压力之下，竟然宁愿辞职也不愿意跟他分手，就跟连续剧演的一样，太令人感动了！
「亲爱的！」做妈的也喷泪了。「你看看他们年轻人，多坚定的爱情啊！当年我也是这样私奔到日本去，跪著求你的家人让我进门......难道你一点都不感动，一点都不心软吗？」
面对妻子的眼泪，就连铁打的汉子崛川信之也动摇了。「不，这、这不一样......」
「还是其实你当年并不想娶我进门？要不是我已经怀了小实......好啊，我知道了！原来你根本就不想娶我，你只是奉子成婚，不得不接受我而已！」
「不不不，芳子，事情不是这样的，你千万要相信我......」
「我要离婚！我要自杀！我要--」
「哇啊啊芳子你冷静一点！」
场面的焦点顿时移转到觅死寻活的崛川夫人身上。看著崛川夫人使出命中率百分之百的大绝招--一哭二闹三上吊，雷震宇终於明白，为什麽崛川实说有他妈在一切搞定了......
「基本上只要我妈闹个十分钟，通常我爸就会屈服了。」崛川实耳语著，偷瞄一下四周，然後飞快地亲了雷震宇一下，「老板，我爱你。」
哎呀，糟糕。雷震宇无奈地笑了。当众说出那种宁愿辞职也不分手的肉麻台词也就算了，现在他竟然因为崛川实的一句「我爱你」而心脏扑通扑通乱跳，就表示他真的比他想像得还要投入......是吧？
「好好好，我知道、我知道了！」十分钟後，崛川董事长果然举白旗投降。他沉重地叹了口气，转向自己的儿子，「实，我问你，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就跟爸对妈一样认真。」
雷震宇忍不住偷笑。崛川实这回答也未免太投机取巧了点。
「至於你，雷先生......」崛川董事长顿了一顿，又鞠了个超过九十度的躬。「我儿子就拜托你了。」
说真的，这场面真的老梗到不行......但雷震宇还是被感动了，就像老梗连续剧永远有办法使人掉眼泪一样。
「我知道了，我会......努力的。」雷震宇也鞠躬，立刻被崛川实扶了起来，耳里听见崛川实笑道：
「哎哟，你们两个干嘛这麽认真，真正需要解决的问题还在外头呢。我猜总经理要是发现告状也没用，八成会把这个八卦拿去周刊媒体刊登，到时候我们公司就红了--」
所有正沉浸在感动情绪当中的人，都停了下来，难以置信地瞪著崛川实这死白目。
「崛、川、实！」
一时间，董事长的怒吼，响彻了整间公司。

King's Man-19-

不过这件事，其实也没想像中那麽难解决。
「你们看。」林贞芷拿出一张光碟，叫出了里头储存的资料。一张张图档全是解析度超高的相片，被拍摄的主角正是总经理，以及一个换过一个的酒店女公关。
「你们看，这边这个，不是精算部的经理吗？」
「这张则是顾问。啊还有金监会的官员......」
「也未免太招摇了点吧，这些人......」
林贞芷握紧滑鼠，涨红了脸，「我平常就常听精算部的人说他们前天晚上去哪家酒店，昨天晚上又上什麽地方去喝，他们全都爱去那种有、有......」
「有粉味的！」雷震宇和李衡定异口同声地说。
「对啦，就是那种......」林贞芷小声嘟囔著，「总之，我有朋友在报社工作，我拜托他帮我去埋伏，就拍到这些照片了......怎麽样？可以吗？如果拿这些照片当作谈判的筹码，请总经理息事宁人，不知道有没有用？」
雷震宇、崛川实和李衡定面面相觑。李衡定清清喉咙，道：
「据我所知，总经理很惧内。」
「惧、内？那是什麽意思？」中文程度差强人意的崛川实，当然不明白惧内是什麽意思。
「就是怕老婆的意思。」李衡定微微一笑，「干得好，贞芷，有了这些照片，相信总经理一定会把嘴巴闭得紧紧的，再也不敢乱来。」
被李衡定这麽一称赞，林贞芷赶紧低下头去，掩饰变得更加酡红的脸颊。「帮、帮得上忙就好......」
雷震宇点点头，附和道：
「以後要是总经理有什麽小动作，也可以再用这些照片威胁他，这样我们也好做事。」
竟然还要留著以後继续用？还真够狠的......李衡定扮了个鬼脸，正好被林贞芷看到，逗得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後来，李衡定找人去向总经理传话，表示他们手上有这些照片，结果事情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落幕了。奇怪的流言还是在公司里流传，但崛川实根本没放在心上，雷震宇也当作没听到，就算两个人照样在办公室明目张胆地搞暧昧，总经理也像是日本著名的三猴一样，不看、不听、不谈论。总经理特助的特助们继续过著日也操暝也操的生活，每天都被大闪特闪，哀怨不已。
某天，雷震宇在整理储藏室里乱七八糟的档案时，偶然发现了一张光碟。
「......贞芷。」
「啊？」林贞芷呆呆地抬起头来。她刚忙完一场重要的会议，整个人目前还处於呆滞状态。不过根据她本人的说法，她宁可忙到没时间睡觉，也不要再回去精算部过花瓶般的生活。
雷震宇拿起那张光碟，在空中晃了晃，「这是什麽？」
林贞芷努力眯起眼，想要看清楚那张光碟上贴的标签。King's什麽......King's Man？
死了！林贞芷跳起来，下意识地立正站好，结结巴巴地想要敷衍过去：
「喔，那、那个啊，就是......那个......」
雷震宇疑惑地瞥了林贞芷一眼。干嘛这麽紧张？也不过就是张光碟而已......他只是看那张光碟是粉红色的，才会直觉联想到，会不会是林贞芷不小心忘在储藏室里的资料。
等到他把光碟放进电脑里，读取里头的资料，他就知道为什麽了。
「贞芷......」雷震宇危险地眯起眼，「这是什麽？」
光碟里储存的资料，全是相片，但可不是当初用来威胁总经理的那些相片，而是--
雷震宇一张一张地点阅，越看脸色越阴沉，林贞芷则试图在不引起雷震宇注意的情况下，一点一点地往门口移动。
「是谁偷拍的？」雷震宇沉声问：「是你那个报社的朋友，对不对？」
林贞芷全身一僵，再也不敢移动。「不，我......」
否认也没用！看那个画质，还有那个取景的角度，就知道一定是专业人士拍的！
照片中，崛川实黏著雷震宇，两个人亲亲热热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另外，还有崛川实趁雷震宇开门时偷亲他的照片、雷震宇在整理庭院时被崛川实纠缠的照片，当然，也有雷震宇嫌烦，把崛川实一脚踹开的照片......
「呜啊，是崛川先生叫我这样做的啦！」林贞芷不堪压力，抱著头躲在桌子後面，供出真相。「因为崛川先生说你不喜欢照相，才会委托我朋友帮他偷拍，说是要当作纪念......」
那个王八蛋！雷震宇怒火中烧，可又不能把气出在林贞芷身上。正愁没人让他发泄，正好崛川实笑眯眯地走进办公室，一看到雷震宇，立刻不知死活地扑过来。
「老板老板，我们去喝下午茶好不好--」
「喝你老木！」
雷震宇手指一转，俐落地扭著崛川实的耳朵，把人拖到茶水间教训去了。
李衡定摇摇头，「看样子今天盖不到章了。」
从光碟机里拿出光碟片，李衡定看到那张写著King's Man的标签，有些疑惑。
「贞芷，这是什麽意思？」
如果是King's Men，那还好理解，就是国王人马的意思嘛，但单数的man是指......
「那个喔，」林贞芷嘟哝著，「就是王的男人的意思嘛......」
近来，公司其他部门的人，都暗暗用国王人马来称呼他们这些特助的特助，虽是揶揄却也隐含羡慕的心情。但如果把men换成man--王的男人？还真有创意！拿来形容他们老板和雷震宇，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