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归人----Banana[四]完!
  发于:2009年02月04日

关灯
护眼

先说话的那个茶客摊手,也不知道是在惋惜还是在幸灾乐祸,总之都有,......反正这些人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无聊得很。
"真是可惜。"后来的茶客叹了口气,不过又像想起了什么地说,"那后面倒是奇怪,有个小院子,......里面反而种花种草,都长了些出来。"
"哈哈,这就是你不知道了。"老茶客突然大笑,凑近说,"年轻人,才来成都的吧?"
"嘿,......才来才来。"那人讪笑,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没半个月。"
"半个月?......唉,那你总知道十来天前在将军街出的事儿?哎哟,我跟你说,那可是让所有成都人都高兴得不得了。"
"怎么了?"
新茶客搔头,他就记得那晚闹腾了不久,不过第二天全城的人就像松了口气一样。虽然国民党那黑压压的阴云还在,不过确实看着都舒坦了不少。
"以前糟蹋成都十几年的王八军阀杨光终于挨打了!!!哈哈哈哈!"老茶客仰头大笑,笑弯了眼睛,笑弯了腰,"......这可算是真好,坏人就是有坏报!"
"报应!"周围的茶客跟着附和,一时间茶馆里面闹闹腾腾,反正这儿都吵,哼,那些特务头子你尽管抓,抓住了老子不认!看你要怎么干?!
"这样,...... 那那个军阀现在怎么样?"
"呃,别说他别说他,晦气。"老茶客想了想又说,"肯定是被抓进局子里面了,要不就是被毙了,......谁叫他做那么多坏事。"
这时水壶在炉子上哧啦地沸腾,蔡娘见他男人实在忙不过来就去帮忙,剩下的茶客嬉笑地嬉笑,吹牛的吹牛,这架势,就算是有假的也会被他们添油加醋说成了真的。
新来的茶客叹了口气,透过重重的人影看着街道对面修着洋房的春熙路,一时间有些茫然了。
"死鬼!!!!"
突然,从门口传来一声尖喝,所有的茶客心里一紧,都缩着脖子回头,生怕是自己的恶婆娘来抓人啦。
"嘿,不是我的。"
老茶客松了口气,那婆娘年纪轻轻中气十足,......嘿,肯定不是自家那黄脸婆。
"死鬼!你给老子出来!"
恶婆娘进到里面,双手叉腰一个人一个人的看,可一屋子老鬼,显然见不着要找的那人。这是,老茶客悄悄看了眼新茶客,哈哈,果然,那人举着蒲扇挡着脸,一面嘘嘘地往门外走去。
"站住!"
恶婆娘发现了,径直过来伸长指甲夹住那人的耳朵。
"唉,......唉,......我...... 我错了,你松手,松手!"
"好哇!我累死累活地做事,你就在这儿给我消遣?!"恶婆娘的眼睛都要瞪了下来,那裹着粗花布的小蛮腰一扭一扭地把人拧出馆子。
"娘子!......为夫知错了。"
茶客见讨扰不领好,就只有甜着嘴巴说好话。
"少说废话!赶紧给老娘回去!......哼!以后再敢来看我不整死你!"
"......唉。"
茶客无奈,耸拉下脑袋乖乖跟在自己娘子后面,好生伺候前面的娇贵的娘子。......可惜这新来乍到的,好不容易找到了点儿乐子。
"你还敢叹气?!"
"没......没......没我不敢!我绝对不敢!!"
"真的?"
哈哈,街上的人看到两人这一幕都纷纷笑了起来,特别是那大吼的婆娘和被吼得腰都直不起来的耙耳朵,......但那笑声里面有着羡慕有着高兴。
一场打鬼子的仗虽然痛快,但有些人又在战争里永远失去了娘子和相公,能走出来的擦干眼泪再找一个,而那些走不出来的还是在以泪洗面,......唉,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啊。
就这样,茶客还是和他的恶婆娘拉拉扯扯地走了,在经过春熙路拐弯向将军街的时候,茶客抬眼看了看人进人出的市政厅,不,昔日的杨公馆。
便叹了口气,好像怕被熟人认出来猫腰。
......还是赶紧地走了。
"嘿!你说你说。"站在门口的小兵碰了碰旁边的人,"你说那人是不是从前的李副官啊?!"
旁边的人皱眉,"哪个李副官?"
"哎呀,就是那个后面跟着杨光的,之前不有一个走了么?他后面来的。"小兵说着就笑了,"那时啊,我也在,他对人可好了。"
"唉,......怎么会,杨光早都完了,他还能呆着?"
"所以说他没在了嘛。"小兵踮脚看去,想抓住那在人群中的人,被照顾了那么久,终还是想说一声谢谢。
"是不是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另一个抢过他手里的枪,"我帮你盯着,快去快回。"
"那我去罗!"
小兵一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可路上人多,挤了两下就散了。
......他在人群里左找右找根本再找不着那好人李副官了。
众人熙熙,如登春台。
可从春台上下来,人也该散了罢。......从此各过各的日子,安逸就好。
--------------------------------------------------------------------
长亭外,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
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海之角,
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洒尽余欢,
今宵别梦寒。
天之涯,海之角,
知交半零落。
人生难得是欢聚,
惟有别离多。
天之涯,海之角,
知交半零落。
问君此去几时还,
来世空徘徊。
一曲完,刘洺遥坐在河边的椅子上笑。
"原来这最后一句是这样,......行,我打个赏。"
说罢,从一身拿出钱来放桌上,那拉二胡的人马上帮着唱曲儿的姑娘拿了。
"谢谢爷,谢谢爷。"
"去吧。"
刘洺遥看着一老一小搀扶着从河岸的石梯上下去,渐渐地走远到巷子里面。然后那些卖风车的,抗草把子的走过来,全身都是汗,大夏天没有一丝风,热得人受不了。
四儿站在前面,一转身一个回头,让刘洺遥撅眉。
"你就一定要走么?"
"不走行么?"四儿用下巴指了指河岸边的船,里面坐着脸色一样苍白的李正,"人都在等着了,爷这还不让人走,等太阳下山就又是一天。"
"哼,我就是留不住你。"
刘洺遥叹气,伸手扇着风,这大热天的。边上躲得远远的人见了想拿着蒲扇过来,可刘洺遥眼一瞪那人又是只有可怜兮兮地回去。
哼,臭东西,还没想过要原谅你,......过来瞎凑什么热闹?
"哈哈,爷,李将军也不是故意的。"四儿笑着转头,看着人河岸上静静的垂柳说。
"哼。"
"唉,现在不好了么?弄清楚了,陈厅长也好好解释了,没事了,爷。"
"现在是好了,可你为什么又要走?"
刘洺遥趁机抓上这个尾巴反问。
"哎,又是这句话,一个上午了,就是这么一句。"四儿叹了口气,转身看着刘洺遥扬起右手,新安上去的铁手掌,亮堂得有些刺眼,"我说过了,我不行,我一在这就会想起以前的事。"
"......那我也一样会想。"刘洺遥起身走过去,眼睛明亮地看着合江亭来往的商船,靠岸的客船,和那些走或归的人,百般的滋味都陈杂在心头。
"不一样。"四儿摇头,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人,"还有人回来你的身边,......可我呢,什么都没有,......我想,将来也不会有了。"
听完,刘洺遥闭眼,可能是实在想不出该接什么话,过了许久才说。
"不该那么想的。"
"不,这是事实。......我,沐扬,之初,来凤,绍恩,还有琳玉和周翰,甚至李正,这事我们做不到,因为没有机会。但你不一样,还有人能陪着你。"
四儿向前走了两步,刘洺遥伸出手却还是只拉住衣角,那人轻轻一抽手就溜了。
"四儿!"
"我都做不了了,你为什么还不让我去找找新生活?"
"......留下来也行的。"
"不行。"四儿摇头,不带一丝的犹豫,"只要在这里,我的心就会活在过去。......我知道爷是深爱着这里才舍不得离开,但我不爱,......我一点都不爱。"
"四儿!!"
刘洺遥想下河岸,可却被李义拉住,......回首,然后李义摇头,"让他走吧。"
"爷,我只希望,以后有那么几年能为了自己而活。"四儿在船上笑着,"李将军,还像当年那样,我们走你帮着踢船。"
"好。"李义答应。
"别去!你敢去我回去整死你!"
刘洺遥耍别扭,转身生着闷气,可那紧紧拉着李义的手还是放开了。
或许一开始自己就是决定让四儿走的,否则也不会一路送到了码头来,......明知留不住,但还是想再挣扎一下。
......可四儿那番话到底说没说到他的心里?到底有没有真正想放四儿走了?刘洺遥他连自己都不知道。没错,四儿的第二条命是自己给的,但人家现在不想要,要找新生活,自己也没有理由拦着。
现在不封建了,战争差不多完了,春天过了,夏天的花也开了。
......这人心,是不是真的自由了?
刘洺遥回首望去,四儿的船开始渐行渐远,那人正和还缠着绷带的李正一起站在船头。
从此,真的是天南海北,永不相见。
万般的不舍都只能在心口难开,只道一句珍重,望日后彼此都能好好过。
刘洺遥站在码头,
擦了擦眼睛,
然后挥手,认认真真地说了一句。
"保重。"
民国三十五年,仲夏又几天。
王莫德抬了椅子冲进院子里来,不巧撞着陈洛林一个满怀,两人龇牙咧嘴了半天。陈洛林还想叫痛几句,可看着那人左手一个右手还勾了两个,也不管痛了,连忙过来帮忙。
这边两人咋呼着抬椅子,可那边的水又开,刘晓张牙舞爪半天都没人来,只有自己捏了个帕子提起来,小盖子又跳又闹,吓惨了他。
几年来,后院还从没这么热闹过,虽然不至于开锅,但还是闹腾得像过年,过一个好好的大年一样。
郁郁葱葱的叶子,还保留着之前样式的回廊,三片瓦房,黑顶灰墙,都没怎么变,唯一的就是人多了。只要人一多,无论是之前再凄凉的地方都会变得暖和,就算下雨也一样,听着也一样轻快。
夏风带着点儿水沟里的腥味,吹起来并不凉快,李义摸了一把头上的汗,蹲在路边对着一块木头皱紧了眉头。......唉,这也是他自找的。那小院的木门,年久失修有些歪扭到一边去,他眼尖发现,也为了赚些表现就蹲在那儿敲敲打打一个上午,可没怎么弄好,头上倒是出了不少汗。
刘洺遥端了杯水过去,凑到那人嘴边。
"喝。"
"......呃,......谢......谢谢。"
"谢谢?"刘洺遥撇嘴,一掌子敲在李义后脑勺,"无事献殷勤,说吧,这么勤快来修门是想干什么?"
"不......不,没什么。"李义笑了一声,脸转去一边蹑兮兮地嘀咕,"......就是,......就是你是不是还不肯原谅我?"
"我原谅你什么?"
"什么?"李义转头,睁大眼,一脸不满地嚷嚷,"你不是一直不理我么?......还......还不让我进房好好说。"
"不理你?"刘洺遥忍笑转头,拼命闭嘴把一排白牙遮起来,"......我哪儿有?"
"你有。"李义更是委屈,索性起身过去蹲在那人面前,稳着那张脸好看清楚他到底在想什么。这一下不打紧,可刘洺遥忍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我不理你是因为想着四儿的事心烦,再加上你没跟我说话,我能找你说什么?还有什么叫不让你进房?要我真不让你进房,这后院的们就得锁,还有得你在院子里面瞎转悠?!"
"......可......可我不知道啊。"
"木头!你知道什么?"刘洺遥低笑,一双凤眼偷偷地贼亮,"我哪儿是不让你进房,......门没锁,是你自己不进来,......还以为你不想进来了。"
"我想!"说完,李义觉得过于猴急了,连忙红脸转开眼神看着那一直不给他面子的木门,"我哪里知道你是那个意思?......又不说。"
"哟,生气了?"刘洺遥起身往路边走了两三步,站在如雨丝一样的垂柳下面,回头带笑,"......我没有怪过你,又怎么说原谅?"
李义眉头一挑,有些心猿意马了。
"我装成张云天的样子,......你也不怪我?"
赶紧跟着过去,伸手试探一下,刘洺遥并没有抽开。
"怪什么?我不也装了瞎子么?再说,......你演戏那叫一个拙,我好几次都被憋得内伤,想怪也没法怪。"
"真的?"
李义不安心地问。
"还假的?"刘洺遥扇了扇眼睛,一掌拍上那人胸口,然后就赖在了上面,反复摩挲衬衣舍不得离开,"......我还想问你,......这一次回来,以后还走么?"
"不走!绝对不走!!"
面对这个有可能牵扯到以后能不能进房的问题,李义回到得铿锵有力,铮铮作响。
"真的?"
"真的!!"
"那好。"
说罢,刘洺遥抬头在那人胡子拉碴的下颚上啃了一口,然后乖乖靠在肩上不说话了。
呃,......那么容易?!
李义摸了摸脸又揪了一下手背,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平时那全身长刺儿,嘴皮子可以辣得人伤一个月元气的刘二爷怎么会如此温驯?!
"怎么了?"
"没什么。"
虽然不习惯,但也只有拼命摇头,不敢真有什么,还怕那人突然又从身边飞了一样。
"你就是对我不放心。"
"没有。"
"肯定有。"
"......恩,是有那么一点点。"
"有就是有,我又不怪你。"
说罢,刘洺遥撅嘴,可那头就像生了根一样黏在某人身上不走。
......当然,李义是开心得不不得了,巴不得现在马上就黑下天好抱人回房捏揉一番。
正当这两人浓情蜜意,肉肉麻麻的时候有一个背着麻布袋,穿马褂短裤还流着板寸头的小青年很不好意思地站在他俩身后。
本想考虑一下是说请问还是说你好,可这两人完全已经扯不开了,胶在一起,这让他怎么说?
还是刘洺遥稍微转头的时候见到他那么傻愣愣地杵在原地,于是一笑。
"有事么?还是要找谁?"
"我......我......我......"
小青年看得眼睛发直两腿发软,差点儿不敢直视刘洺遥的眼睛,不过还怕看多了被旁边的人给揍上一拳,那多冤枉?!
"......呃,你是不是......"
刘洺遥看着眼熟,但不敢肯定,于是就往后院里面看了看。
本来没人过来的,空空的门里面是满园栀子花。
小青年的心紧紧的,吞了一口口水,摸摸衣服地往里面走。
刚好,一个穿花布衣服的小姑娘也走过来。
"你......"
小青年说话了,脸红得像个柿子。
"......"
小姑娘没有说话,愣愣地站在原地,可就那眼泪花儿一把一把地往外流。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