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的,我也希望能早日审问深津."洋平点点头表示赞同.众人一时应了,便商量着晚些时候一同去探深津.
是夜二更,众人齐聚议事厅,除泽北昏厥未到外,牧也在场.
"深津,你为何装扮成近侍混入翔鹰殿?你是否就是给南鬼玖送饭的那人?"洋平不断重复着问话,但眼前委顿在地的人竟是丝毫没有反应!
洋平不耐地凑上前去,却听那人嘴里不停地叨念着什么,洋平侧耳细听,方回头向众人道:"他在叫'荣治'……"
话未竟,便见牧的脸色沉了几分.洋平何等人物,自泽北跟牧回来后,他就察觉到了牧与泽北之间的羁绊,此时泽北为深津受伤一事吐血,深津却又一直念叨着泽北的名字,怎能叫牧不光火?殊不知泽北并不是为了深津而是为记忆中的自己与牧不舍.
"为什么不让他见见那个人?"樱木的出声让众人都吃了一惊,只听他说道:"你们是要从他那里问些什么吗?这样让他见想见的人不就好了吗?"一句话让众人都面有难色地望向牧,惟有深津眼中放出欣喜的光.
牧心下思量:料深津如此重伤也不能对泽北如何,且目前来说还是花道的毒较为重要,自己的私情也只能放到一边了.当下便吩咐影卫扶着深津去了翔鹰殿,自己与他人也紧紧跟上.
翔鹰殿外,众人正焦急地等待深津从殿内出来。香炉内的天蚕香已烧尽,殿门终于被“咿呀”一声推开。深津原先惨白的脸上像是布满了寒霜,众人不禁一愣,难道他的伤势更加恶化了?
不及多想,便听深津道:“是我给南公子送的饭,解药也是我做的手脚。”
流川眉眼一煞,便要动作,却被洋平的话止住身形:“你可是回汗王的部下?”
深津吃了一惊,方道:“不错,先父是二十前回汗王派入中土的,本想窃取情报,但因回汗正妃的胞妹嫁进天朝,王已与天朝修好,我深津一族便另择主人,跟了山王之主,不过,回汗王始终是深津一族的主子,而……”
“而回汗王的爱子提出要求,你也不能拒绝,对吗?”洋平了然地接下去,深津点头。
“这么说来,现在正与天朝军交战的那支军队……”仙道如有所思。
“恐怕便是玖儿冒了回汗王的名义,所召集的昔日旧部署后裔吧。”藤真续道。
众人这才明白对阵四月的敌军是何来头,牧立马叫出影卫,道:“尽快与回汗王联络上,让他下令撤兵!”
想来南鬼玖不惜牺牲如此多的性命,劳师动众,竟是为了让众人都忙于战事,疏忽宫中戒备,好置樱木于死地,已是不留半点余地!众人想起流川对樱木千年的爱恋,心底同时感叹:同是执着,所念不同,竟至于斯!
夜深时分,牧回到翔鹰殿,屋内已没有一个近侍,大皇子夜晚不许人在身边伺候是众所周知的。宫灯轻轻摇晃,牧身上明黄的袍子有些褶皱,但他只是用眼光摩沙着床上的那人,毫不在意这些。
泽北已经被换上干净的衣物,脸色还有些惨白,但明显好了许多——牧心下明白,这是深津日里来探望的时候给泽北疗了伤,他自己此刻恐怕是油尽灯枯了。牧不禁有些感叹,自己,可能这般为泽北付出?身为大皇子,肩上的担子是何其的重,自出生便没有选择的权利……
“白痴,你好些了吗?今天醒的时候脸色不太好……“流川难得说这许多话。
樱木扬起灿烂的笑容,道:“狐狸,本天才那么精神,哪里像是有事的?你不要瞎操心了!还是和我说说大家现在的身份吧,总觉得大家好象都不和以前一样了……还有狐狸你为什么会变成人呢?明明我上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那么黑,现在居然变得那么白……”
“白痴……”这个粗心的人儿啊,追寻千年,终于是见到他了,这一次,绝对要好好地守护着他,再也不放手了,哪怕他已没有几天的命……
最后的一月之期,如今仅剩六天了。牧提出南鬼玖,当面拆穿了他的把戏,出示了回汗王的撤兵诏。岂料南鬼玖只是淡淡笑了笑,说了句“就算此时把玖儿正法,余愿已足!”众人无不胆寒,这才彻底明白,樱木那五更散之毒是不可救药了,一时间俱都心如死灰。
洋平只能日日悲伤,暗地里更是对南鬼玖百般折磨,牧等也关注樱木良多,竟已无人为其说话,洋平便更加明目张胆,鞭笞、火烤无所不用其极,誓要南鬼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仙道为救樱木,广发号令,仍不辍地为樱木寻找世外奇医;而藤真始终不放弃一丝希望,镇日盘踞御医院,希望能从那如山的古籍之中寻得药方;牧却因为要照料泽北的伤势且兼顾与回汗王的联盟而忙得焦头烂额,就是想要照拂樱木也是有心无力。虽人人忙碌,希冀着短短六日为樱木求得生门,但三人心中也已如宫中众人,知道他们这个疼入心骨的弟弟是救不活了……
最后第三日的早上,近侍们鱼贯进入凝樱殿伺候樱木服那续命的药。流川因从边境狂奔回皇城,一身内力已尽废,故也用相同的药材将养着身体。一个近侍刚推了门进去,便大叫一声退了出来,道:“快!快禀大皇子!流川公子把四皇子带走啦!”
夕阳西下,皇城外的小道上镇南王公子的那匹神驹上驮着两人,一个黑衣黑发黑眼,一个眸子澄灿如星,银色与红发交杂,略显凌乱,便是流川与樱木两人。
流川替怀中的人儿紧了紧薄衫,时值六月,怀中的人儿竟在微微发抖。流川心下一痛,道:“白痴,你怎么样?”
樱木回头对他笑笑,却是虚弱已极,道:“狐,狐狸……我,我没事,我就是冷……”
流川心痛难当,道:“没事,有我呢,我带你去不会冷的地方……我们去流花谷……”
“流花谷?”
流川微微敛眸,试图掩饰眸中的泪光,道:“是我平常练功的地方,富川谷太远了,我,我因为想睡觉,就在附近找了个地方。流花谷四季有暖泉,我们去那里,你就不会冷了……”
“真好啊,狐狸,你用我们的名字给它取名呢……”樱木虚弱不堪,说完这话已是气喘吁吁,唇色惨白。
“白痴,你先睡会儿,到了我就叫你,啊?”流川着迷地抚摩着怀中恋人的脸庞,近乎蚊蚋地喃道。
樱木觉得头昏昏沉沉的,这几日,自己的身体总是十分虚弱,想要好好跑动一番都不能够。正这么想着,却觉周身一股暖气环绕,虚空已久的丹田虽仍是紧滞,竟有温暖舒适之感。樱木努力睁开眼皮,面前正是流川那白皙如玉的面庞。
“狐狸……”樱木轻声喃道。
流川闻得他的声音,抬起头来,嘴边竟有一抹毫不掩饰的笑意。“樱,舒服么?”
樱木不觉一怔,疑道:“狐狸,你,你为什么这样叫我?”
流川不答话,只低下头轻吻樱木稍泛春色的唇。樱木脸红了红,于惨白的病容上分外明显,却觉脖颈之间有些许凉意,低头一看吃了一惊,原来自己此刻全身衣物已除尽,流川正抱着他处于那暖泉之中。
“狐狸,我们到了流花谷了……”樱木转头张望想要确认,却被流川扳过下巴加深了这一吻。樱木此时尚是前世的记忆,哪里有与流川如此亲密过,当下惊羞交加,却因身体虚弱,毫无反抗之力。
流川手指陆续抚过樱木身上各处,原本粉樱色的肌肤因暖泉的浸泡更显媚惑,流川为眼前“景色”所迷,只痴痴地不断亲吻,抑且他心中明白樱木撑不过这三天,能让他多一时的欢乐是一时,总不愿使他闷闷不乐地去了。原本就是张扬快乐毫无顾忌的少年,怎能忍心让他变得惨绿不堪?
樱木感觉流川的手指滑过自己的肩头、背脊、尾椎,进到两股之间。樱木大惊失色,喏喏的也说不出话,只能在流川似带有魔力的手指下低低呻吟。
幽穴在暖泉之中缓缓张开,流川感知手下动静,更是毫不懈怠地在樱木体内摩沙。
流川知道他已准备好了,嘴角的笑容虽带了无法抹灭的苦涩,却仍是在扩大。他把樱木整个揽进怀里,一边进入他一边向泉底沉下……
三天,仅只三天,做什么都来不及、不够。流川知道现如今没有什么能够挽回樱木的生命,心下早已做好了徇情的准备。这样的两个少年,爱了,便是如蛊附躯,抵死缠绵。
另一方面,皇城里的四人都明白流川的心意,也知毫无办法,只有让两人多聚一刻是一刻,仅派了影卫暗中跟随。
四更天的时候,樱木在流川怀中醒来,浅浅地呕出几口血,自己也大吃一惊,方才明白黑发少年近几日的反常举动原是源于自身命不久矣。心下不舍,便暗暗做了个决定。
次日卯时流川终于醒来,怀中早已空空荡荡,仅床塌上几缕艳红的发丝证明了那个少年曾与他一起安眠。流川近乎发狂地寻找,惊动了暗处的影卫,皇城里的四人快马加鞭赶到流花谷,却只及见到残破不堪的房屋与焦枯难辩的花草。
“流川怕是失了理性了!”洋平喃道。
仙道皱眉:“如今却去哪里寻他们?”
“依花道的性子,就算要离开,也决计不会走得太远,抑且他现在应已到了呕血阶段,大限将至……”藤真已说不下去。
牧嘴唇哆嗦几下,下令道:“所有人搜山,务必在今晚天黑前找到四皇子和流川!”身后影卫迅速分开,深入丛林。
哪里,哪里,你到底在哪里?!樱!
流川已经顾不得密林深处的藤葛多少次划破他的衣衫,黑发凌乱不堪,波澜不兴的眸子如今充满惶恐。三更了,流川在黑夜中抬头望天,一整日已过去,如果,如果再找不到他……
“樱————”黑发的少年终于忍受不助内心的恐惧,失声大叫了起来。难道,连死,都不能在一起么?
不远处的影卫听到这声剧响,都向流川围来。密林的一小块空地上,黑衣黑发的少年犹如断线的木偶,无神地蜷成虾米状,脏污不堪的脸上泪痕班驳,唯眼泪流过的地方才能分辨原本白皙如玉的肤色。
赶来的牧等人俱都不敢相信这是流川,洋平别过头去,眼里的泪水却似断线珍珠,一滴又一滴,滴落在每个人的心坎。疲惫近乎一天一夜,众人只好先回那残破的谷中小屋,等候影卫的消息。流川一人独自躺在塌上,双眼空洞无神,昔日强悍凌厉的鬼气早已不复存在。
最后一天,天色刚微微亮了,流川毫无预警地从塌上起来,眼神迷茫地扫过房中疲惫不堪昏昏欲睡的四人,独自走出屋外。
也许,这一世,仍旧如同千年前一样,自己,其实根本不能带给那个少年幸福……泪水不断地划过脸庞,到底是想冲刷掉不可抑制的悲伤,还是那些前尘旧事?
不远处却有一个影卫大声呼喊:“找到四皇子了!”
流川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僵在原地,屋内的洋平却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在哪里?!”话里已有颤音。
“十五里处的断崖旁!四皇子原想跳下崖去,天幸一个兄弟阻止的及……”话未竟,流川便似没有失去武功似的冲过他的身旁,一路向东边奔去。洋平欲阻不及,恨恨地咬咬牙,对着随后冲出屋来的三人道:“马在哪里?”
流川脚下虚浮,根本走不了多远,只听身后马蹄声传来,洋平一袭青衫在疾驰中飘散无方,再后面仙道等三人渐渐跟上。流川拉住洋平伸出的手,借力上了马背,马儿奔得太疾,流川此时根本受不得颠簸,胸中烦躁欲呕。
断崖旁,月白衣衫的樱木委顿在地,三个影卫挡在崖前,防他自尽。流川下马时太急,竟断了右腿。一瘸一拐地走到樱木身旁,把他搂进怀里。怀中樱木感到有人靠近,努力睁眼,见到流川,想要笑笑,却是半点力气也无。
“狐……狐狸……你,你来啦……”
流川拼命地点头,亲吻恋人已尽数变红的发丝,哽咽地说不出任何话。
“狐狸……我,我真高兴,你变成人啦……咳咳……我,我都想起来了……不该让你……找不到我,咳咳……真好,在你怀里死去……”樱木咳血咳地厉害。
“白痴……我陪你走,到哪我都陪你……樱……”流川努力把恋人镶进自己的怀抱,恨不能化为一体。
樱木用尽全力摇了摇头,道:“不要……狐狸,你,你以后……咳咳,把我忘了吧……”
流川浑身剧震,不敢置信地盯着樱木:“你,你说什么?”
“忘了我……”樱木唇上早已毫无血色,只口中不断涌出的鲜血带来那一抹艳红。
流川像是被人狠狠地扇了一巴掌,心下一揪,几口鲜血狂喷而出,溅了樱木满脸。樱木心里剧痛难当,怔怔流下眼泪,却见流川眼中两道鲜红,竟是血泪!
“你要我……忘了你……”流川瞳孔放大,低声喃喃,接着便飞速摇头:“不可能!你要我忘了你,你休想!休想!”
樱木从他怀中跌落,洋平一见,立马上前扶起樱木。“流川,你疯了么!花道如今受不得一点震动!你……”却说不下去了。
流川如痴如狂,连连后退,只口中叫道:“不可能,不可能……”便转身发足狂奔了去,一边仙道三人竟是阻拦不及,当下也无心他顾,都上前围在樱木身旁。
“二哥……”樱木揪住仙道的手,虚弱道:“你要……照顾洋平,别,别欺他……”仙道欲要回答什么,却见樱木眼神涣散,只盯着流川离去的方向,眸中的光慢慢淡了下去。
牧与藤真双眼赤红,仙道浑身发抖,只能抱紧怀中哭个不停的洋平,身后影卫跪了一地。
崖顶上的风猛烈起来,吹走的,到底是什么呢?
天朝元嘉帝三十九年七月,四皇子樱木花道薨,举国治丧三日。
凝樱殿里,洋平正收拾樱木的遗物,翻开床塌,却见到那把泣血剑。洋平一时心神恍惚,泣血剑虽仍在,那两个主人一死一伤,怎能不让人唏嘘。洋平抹了抹眼角的泪,忽有一阵风过,洋平眯了眯眼,待再睁开,手中的泣血剑竟已不知去向!洋平心下一惊,随即又定下来,是你来了吗?流川……
四皇子殡后七日,回汗王之子南鬼玖被发现死在地牢,身旁有书信一封,下署日期正是樱木去的那日。其上所书南鬼玖前世今生,也说道樱木身上的蛊毒。南鬼玖被抓的那晚,曾向流川掷了根泛紫光的箔丝,却被樱木接住,其上正有苗疆的子母蛊毒。樱木所中乃是母蛊,南鬼玖体内有子蛊,是故樱木一去,南鬼玖相继而亡。这个恨了两世的少年,不惜牺牲那么多,到最后,却又甘心奉上自己的生命,不知他对樱木,到底是恨,还是牵念?书信中多次提到前世樱木为身为妻子的她做出退让,想来他也是对樱木难以忘怀的一人。只是千年时光,如何才能不忘,除爱之外,怕也只有恨吧。
天朝元嘉帝四十年一月,牧与泽北,仙道与洋平携手归林,天朝大皇子、二皇子一朝失踪。同年三月,三皇子藤真健司即位,称怀世帝。又二年,怀世帝第一位皇子诞生,取名流樱。
怀世帝二十一年,江湖上继安西光义后又出一武功卓绝之人,自称流川恋樱,二十出头的少年黑衣黑发,眸中波澜不兴,随身长物仅一把耀然若滴血的长剑。
时光悠悠,沧桑变换,天朝那个俊朗率真的四皇子的故事也随史诗一同湮没在历史的烟尘之中。
相恋——几回魂梦与君同
“狐狸,狐狸,你起来啦,快点帮我拿鱼篓……”是谁?谁在叫我?狐狸?是叫我吗?
“流川,快,他冷的话你就抱着他吧。”一个戏谑的声音响起,跟着周遭一片调侃声。
“喂喂喂,让开一点,好菜来啦!”
“狐狸,我,我头好晕……是不是醉了……”
“流川你怎么又先溜了,唉,两个人大白天的到房里干什么?哈哈……”
“小枫,小枫,快起床了,今天不是还要报到吗?”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紧接着是被子被掀开,流川蜷成一团,白皙的皮肤因为衣服的褶皱而露出来。“你这孩子,睡觉也不好好睡,快起来了。”
流川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缝,见是妈妈,刚到面前的拳头收了回来。流川念知吓了一跳,说道:“真是的,妈妈也照打吗?真不知还有谁扰你睡觉能不被你揍的。快起来吧,今天是去湘北报到吧。早餐在楼下,妈妈先去上班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