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花道却知道。”
“那是他逼着我说的,你也知道他就是好奇心重……怎么,你真是吃醋了吗?”洋平疑道。
仙道没说话,只更凑近他的颈项,像是努力耕耘就会生出朵花来。
“你这人……”洋平啼笑皆非:“你怎么就吃起这样的干醋了?他可是你弟弟啊,原先我还为着你们前世的事耿耿于怀,没想到你……”
“前世?你是说我爱上花道的事?”仙道终于把他尊贵的头颅抬了起来,道:“原来你那阵子是为了这事和我闹……”
洋平脸红了红,道:“不行么?”
仙道看他羞窘模样笑出声来,道:“我们两个都是傻瓜,呵呵……”
洋平起身要走,又被他拉了回来,刚入那人怀抱,便是叫人窒息的吻,绵绵不绝。
好久两人才分开,仙道用额头抵着他的,眼睛也不曾离开他清秀的双眸,笑道:“今生今世,我便只爱你一个人,只你一个……”
——完——
番外三 永世恋樱
我叫流川恋樱,是师父起的名字。我和师父一起住在一个叫做流花谷的地方。
师父有个很想念的人叫做樱,可是他从来没有出现过。师父是在神奈川下捡到我的,那时我大概两岁。不知为什么我和师父长得有些像,都是黑发黑眼。
到了四岁,师父让我跟着他学武,给我取名叫恋樱。我和师父学习的剑法叫流风剑法,后来师父改名叫流樱剑法,我是那时才知道师父姓流川,单名一个枫字。
我有些笨,学流樱剑法一共学了五年。我给师父演示的时候,师父并没有看我,直接转身走掉了。
十二岁的时候,师父带着我出了谷。到了皇城的时候我迷了路,在那个很大的地方转了很久才看到师父。师父在和一个绿衣裳的人说话。与其说是说话,其实只是那个绿衣人在说,师父在听。师父平常很少说话,我问他很多问题他都不回答,但是那个绿衣人问他他却说话了。我想他们一定是很好的朋友。
“流川,这些年你到底去了哪里?我派人找了许多地方也没见到你一丝踪迹。大哥和二哥都说要见见你,可你真像是泥牛入海……”
师父听了很久才说了一句话:“他有遗物吗?”
那绿衣人似乎愣了一下才回答:“有,可是在二哥和水户的住处,你……”
“在哪里?”
那绿衣人叹了口气道:“在陵南郡。”
师父转身就要走了,又被那绿衣人叫住:“你的那个小徒弟呢?”
师父的脚步没有停,只回了一句:“不要了。”
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有一瞬间的呆滞,师父这次带我出谷原来是为了扔掉我。
为了不让师父发现,我尽力屏住气息跟在他后面,不敢太近,但是却跟着。
我不熟悉这个世界的一切,我只认识师父一个人。本来以为,师父会一辈子和我在一起的。如今师父要把我扔掉,我却连回谷的路都不记得。
所以只能跟着他,跟着他去取“他”的遗物。
我猜想,“他”就是师父想念十年却一直没有出现的樱。
到了陵南郡的时候,师父住进了一家叫“聚芳楼”的酒店。我身上没有钱,所以只能躲在师父入住房间外面的树上。
到了夜里的时候,天气有点冷,我打了个哆嗦。师父正好推开窗,我连忙躲进茂密的树叶里,却透过缝隙看到师父在流泪。
师父常常流泪,有时候眼睛哭得很红,有时候只是流泪,但他总是不哭出声。我小的时候师父很爱睡觉,后来师父的睡眠越来越少,只是静静地对着谷中的景色发呆。我十岁以后,师父很难才能睡上一觉,如果入眠,一定是在谷中的暖泉旁边。我想那是因为暖泉可以舒散疲劳,但是师父却从不下水浸泡。
师父又把窗户关上了,我想他应该是尝试去睡觉,但是肯定睡不着,因为我听见房里床榻摇动的声音。
第二天我起得晚了些,师父离了酒楼很远的时候我才追上。
我跟着师父走了很久才到了一间屋子。它独门独院,很小但很精致。
师父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进去了。我跟在后面,看到师父迅速闪进一个房间,刚想在窗边看一眼,师父已经出来了。走廊的那一边走过来一个穿着月白衣衫的男人。他看上去很有淡雅的感觉,说不出有多少年岁。我一时没有来得及躲,被他发现了,但是他却没有揭穿我,只对我笑笑。我乘机闪过回廊。
淡雅男人总是微笑,他也叫师父的名字。
“流川,你终于找来了。”
师父皱了皱眉头,问了句:“东西呢?”
那个人道:“东西都是洋平保管的,我可不晓得。”
师父振了振衣袖转身要走了,那人却说:“不如你就在这呆一夜吧,洋平出去办事,明天正午便会回来了。”
师父有些犹豫,那人又说:“你的房间在东边,叫流樱馆。”
听到这个名字,师父即刻转身去了东边。
我犹豫着要不要向那个男人解释一下,他却径直地从我身边走过,像没看到我一样。
我只好转身追去东边。
进到流樱馆的时候,我以为是到了世界上最美的地方。
地方很大,让人不敢相信是这个小屋子的一部分。整个房间都是淡淡的粉樱色,正对门的屏风过后就是一张很大的绣塌,上面有粉樱色的薄纱一直垂到地面。房间的四个角落都有种植在非常大的土瓯里的樱花树,现在开得正灿烂。精致的风灯,紫玉做的流苏帘子,窗口被风一吹就叮咚作响的翠竹风铃,还有若有似无的樱花香气……好美!不过……像是女孩子的房间。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住在这里的不该是个女人。
我小心翼翼地观察房内,师父一人躺在那过大的绣塌上,身影显得有些单薄。窗口有风吹进来,粉樱的薄纱被掀起来,露出师父恬然俊美的睡脸。
师父竟然睡着了!不是在暖泉旁,而是在这间陌生的屋子里!
我有些不敢相信,走近一些想要确认。身后突然有轻微的动静,我回头一看,正是那个淡雅的男人。
他的动作好快!
我有些防备想要躲开,他却仍是笑笑说道:“小东西,功夫不错。不过现在不要去打扰你师父,他累得紧了。”
我看到他的笑容,突然感觉像是要沉溺其中,不由愣愣点了头。
“跟我到西边去休息吧,昨夜没睡好吧。”他说着便先迈步出去了。我有点惊讶他为何会知道我昨夜的情况,但还是安静地跟上。
到了西边的流云馆,那人便叫我自己进去找房间休息。我也实在乏得很了,便进去随便睡下。
过了很久,我因为肚子饿醒了过来,睁开眼便见到书桌前坐着个相貌非常清秀的男人,他大概二十出头,但看他的眼睛,又觉得不止这个年纪。
我正想着,听他说道:“我是水户洋平,便叫我洋平叔叔吧。你饿了吧,过来吃些东西。”
我下榻走到桌边,桌上正有我最需要的食物。在流花谷四季食鱼,兼以野果充饥,能吃到正常的米饭我实在是很高兴。狼吞虎咽,风卷残云。
用完后,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朝他笑笑。
那个淡雅的男人此时正好进来,看到我说道:“咦,小东西醒了?”接着也到了桌边,一下子把那个水户洋平搂进了怀里,下巴在他头上蹭来蹭去的。
水户洋平推开他,说道:“你这人,在孩子面前也不收敛。还没向人家表明身份呢吧,小心人家把你当大野狼。”
“我?大野狼?”那淡雅男人有些哭笑不得,随即转过身对我说道:“我是仙道彰,叫我二伯吧。小东西叫什么名字?”
我正奇怪他为何是我二叔,听他这么问,便答道:“流川恋樱。”
那两人同时震了震,互看一眼,又同时叹气起来。
我实在不解,忍不住问道:“你们到底是谁?认识师父?师父又为什么可以在这里睡着?”
水户洋平答道:“恋樱,你先给我们说说你师父这些年过得如何吧。”
这便是要以物易物了,我也没什么好瞒的,想着他们不会害师父,便一五一十的道来。
流川站在暖泉边,回忆着樱木死前的那次眷恋。痛苦像是深入了骨髓,而快感也烙印在四肢百骸。每一日站在这里,希望想起他,又害怕想起他。
那天从断崖奔走后,自己到了一个人烟不至的地方。心里突地安静下来,才明白已经不可挽回地错过了他。霎时间一生鲜少流泪的自己却是泪如泉涌,流不尽的,是红色的血泪。
声嘶力竭,他哭了整整两天两夜。
就像经过夏季的青枫一瞬间染红,也许需要的也只是这样的一种心碎。
没有去参加殡礼,是因为不愿意看到一向活泼开朗的他脸色惨白冷冰冰的躺在黑木棺里。
发了狂似的毁尽身边的一切,突然觉得自己虚空已久的丹田又有了一丝温热。
樱木死后的第五天,他到了凝樱殿,只想一个人静静地看看这个有他的气味的地方。
洋平正在抚摸泣血剑,他心里突然一阵疼痛,那红色的剑刺痛了他的眼。像一阵风飘过,他夺了剑便直奔宫外。
奔走很久,忽然停了下来。想到,这世上已经没有可去的地方。没有那个人的笑容,无论是哪里,都是冰冷。
脸贴上泣血剑,剑身上像还有他的余温,眼泪又留下来,心里却破了一个洞,空空荡荡,仿佛只要有风吹过就会痛不可挡。
“不要……狐狸,你,你以后……咳咳,把我忘了吧……”
“忘了我……”
忘了我,忘了我,忘了我……
头剧烈的疼痛起来,脚下却踉踉跄跄地向流花谷奔去。
自己应该在那里陪着他,让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忘了他,直到他肯承认错了为止,知道他肯接自己走为止……
安定下来后,想到樱木生前最后三日中所说的话——真想再和狐狸你,把这一世所有去过的地方再走一遍,我不愿意忘记今生……
于是到了神奈川,到了富川谷。师兄姐们的关心,师父的惋惜感叹,自己毫不在乎。只是要替他把这地方记住,以后他来接自己,好说给他听……
往陵南的路上捡到了一个和自己很像的孩子,黑发黑眼,长长的刘海。又想起那人的一句话——真想看看狐狸你小时候的样子。
于是把孩子带回流花谷,养他交他,让他如同自己一样成长,记住那孩子每一年的变化,为了以后能告诉他……
整整十年,活在没有他的世界。
十年里,他都没有入梦。
很想问问他,是不是已经轮回,是不是已经忘了自己?是不是自己在凡尘做坚持的一切,他都已经看不见?
可是不敢。
怕说出了口,一生都变成虚妄。对他千年的执着,千年的爱恋,都将成为一个笑话。
一月前,他忽然入梦。
梦中的红发少年笑容灿烂依旧,爽朗的声音刺得他耳膜生痛。
“狐狸,狐狸,哈哈哈……狐狸,好喜欢你……”
梦醒来的时候,自己手里握着的是那绺红发。
决定要把他所有的事物都取回来,然后终于可以去陪他。
要告诉他,下一世,必将同生同死,不离不弃。
我把师父近些年来的生活告诉了他们两个,水户洋平听完后已流了眼泪,仙道便把他拥进怀里安慰。
半晌后他抬起头来,却是笑了,道:“恋樱,作为交换,便告诉你一个故事,天朝四皇子的故事,他叫樱木花道……”
听完故事后,我长长地吁了口气,那两人也都沉默下来。
有些不敢置信故事中那个为了樱疯狂的黑发少年会是冷冰冰的师父。然而转念一想又觉理所当然,面对的是樱,谁能拒绝沉沦于这样的命运?
只是那追寻了千年的灵狐,为何能忍受离开伴侣如此之久……
心下猛地一惊:师父这趟来,怕是不想回去了!
“师父他……”
水户洋平像是响应我心中所想,点点头道:“我们早已料到会有今日,但不曾想他对花道的执念竟可让他坚持十年之久。唉,这便是爱情……”
“这么说,你们并不想阻止师父?”
仙道摇摇头:“如果此时尚要阻拦,他怕是永生永世也不得欢乐了。”
我说不出话。
水户洋平站起身来,道:“来吧,去见你师父最后一面,他应是醒了。”
流川抚着摊在桌上的每一样东西:溅血玉,粉樱发带,紫玉冠,洋平母亲的发簪,还有自己珍藏千年的红发。
洋平疑道:“流川,泣血剑呢?”
流川看向那绣塌上方的帷帐,泣血剑静静地躺在那里,如同十年前一样。
“留在这里,如果他回来,知道我来过……”
洋平点点头,只眼泪又滑落下来。
“那么,你这便走了吗?”仙道问道。
流川只是点点头,慢慢地走出流樱馆。那包裹置于胸前,像是最珍贵的宝物。
恋樱急急追了几步,想说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看那身影越来越远,只能大声叫了句师父。
然而流川毫无留恋,已经如风不见了。流樱馆前空荡荡的,就像他从来没有来过。
我在这地方住了些日子,决定出去历练。首要的,便是去走樱和师父一起走过的道路。
洋平叔叔告诉我说,待我长大,可以回来取走泣血剑。
二伯要我在旅行时,留意一个叫牧绅一的人,说是大伯。
我一一应了,只身踏上了江湖之路。
师父与樱的故事已经结束,而恋樱这个传奇才刚刚开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