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伊始①----西绪炅
  发于:2009年02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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僵硬地回过头对着来人,极尽温柔极尽贤惠地柔声问:
“沧海,今晚的汤里还是少放些辣油吧?”
……
……
此时,沈府沈老爷看到门口一车车的花,有些头晕着问老沈是怎么回事。
“表少爷说了,是‘为了让二少爷顺利出阁要亲手做装点绣楼的花束’。”
面色有些发黑的老管家真有了一点担忧,或者,说是预感,“……老爷,我们该不会真要把二少爷‘嫁’出沈家吧?”
“就算入赘也认了,老沈,你先看着这边,我回去看看那两个小子究竟做什么。”
沈岱憔悴地拍了拍老沈,负手进了大门。
比起嫁不嫁这口头上细枝末节的问题,要怎么陪着里面那只白面狐狸打太极,顺带解决好容易松了口的沈凡这桩终生大事,才是重中之重。
“对了,老沈,记得留几个绣楼的位子给我生意上的朋友,哎……家门不幸沈家丢人啊。”
沈老爷牢骚了,这年头,兄代父职的家长实在难当,难得天地动容。
……
……
一直扎了四五天的花束,魏沧海才消了气,放了沈凡出这醉仙阁,对沈凡而言,倒是少了和亲亲相处的借口,而且,他们玄乎而僵持着的关系,至今还玄乎而僵持着。
或者说,微妙着……
对沈凡而言,就是愈是微妙愈是有趁机搅一搅的必要。
最大的有利还有,柳律那厮终于不在了!
早一天,沈凡表弟就借口着要务在身,遁逃了个没影。狐狸,终究还是野性的……
眼下,自小娇身惯养的沈凡苦着脸摊开手一瞧,上面还真被花上的刺扎了不少。
没想到亲亲英气挺拔,闹起小脾气来还真孩子气,不过也是因祸得福,原本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多少因这层勉强的“合作”关系有了缓和,甚至在他预感,是转机。
……花花公子从业经验之一,直觉,往往很有遵从的价值。
沈凡闷笑起来。
真实的沧海,又原是如此……
……即便心知是被狐狸下了阴招,也最终还是以大局为重。
嘴上说着断绝了江湖,可心底还是有那么的一腔忧国忧民的热忱……
这样的沧海,清冷之下的真性情让沈凡更加放不下。
既然沧海对世事不是全然舍得抛下,那么终有一天他也会舍不得一个叫做沈凡的痴人。
只要一点,然后一点,慢慢的,沈凡许下的与魏沧海的姻缘,便是这般一点点成真。
“沈凡,你杵这儿傻笑什么?”
沈凡又惊又喜,直觉这东西,果然好。
一头扑入魏沧海怀里蹭了蹭,有些麻木的后者轻推开后,低头又问:“沈二少,你的表弟人呢?”
“……冬眠去了。”
煞风景的臭狐狸……沈凡牙酸了。
“出门了吗?也罢,柳侍郎是个会分轻重缓急的人……对了,沈凡你手里拿着的是?”
“亲亲你要我做的花束。”
气急!凭什么那个没义气至极的小律儿竟得了亲亲这么高的评价!
男子皱眉,说,“……不是都放到后院,等车子载去绣楼吗?”
沈凡想了想,将那朵多出的花放进魏沧海掌心,抬头凝视着魏沧海。
“这是奖励,沧海,因为你开始很自然地叫我‘沈凡’,不是沈二少或沈公子。”他说,“我很高兴这点,沧海。”
11. “沧海,你说过除了名字沈凡和你几乎算是陌路人,我很遗憾……却不后悔,因为现在知道,还不是最迟……在你还在江湖中行侠仗义的时候,甚至可能……我连这壶溪地界都没出去过,武林什么的太远了,柳律口中的关于你的一切,听起来也是很遥远。”沈凡说着,也异常认真地凝视着男子,“……我不知道为什么喜欢你,好像有很多理由,但说上来的时候,又说不清说不全了……说实在的,在那天之前,也没有预想我沈凡会因一个你沦陷。”
目光锁定着的还是那个男子,一如最初的邂逅,却没有了楼上楼下的距离……
……空洞的,是未知的距离……
“……现在清醒还为时不晚。”
小花在手心碾转,几滴汁液有些似渗出的汗,带着微弱幽香。
沈凡笑着摇头,视线低下缠绵在了男人荡落的左袖,一时不忍,又到了远处的假山。
……一会儿后,他靠在男人肩上,男人这次没有推开……
……如果自己再高一点就好了……这姿势实在……
实在别扭……
“……来不及了,我是往牛角钻的那种,对自己喜欢的,越是遇阻越是来冲劲。你说我不清楚魏沧海这个人,我就越是要了解……你说,世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全的,也不过是一对直到洞房花烛才第一次见着的男女……就像我的父母……外面是和和气气但直到死后,把冷冰冰的木头靠在一起时,他们才第一次在关上门后安静下来……比起他们,不同的是我选择了你;也选择从点点滴滴开始接触你了解你;还有,会去选择更加地喜欢你这个人。我不在乎你我都是男人,而你最在乎的,也不会是这个,不然,你也不是你。我觉得我已经知道的,就是这样,我想了很久。”
“……断袖本就难容于世的。”男人低声着,这次是在沈凡的耳边……
“世俗是什么?”沈凡冷笑,“……不过是关上的一扇门,我对我真心想要的人,即便站在所有人面前,我也会大声宣布:沈凡打定主意就和一个男人过了,面对面肩靠肩,这样子就好,就很好。”
良久,他埋在男人肩头的脑袋又喃喃道,带着一点酸楚,和苦涩。
“……大概真是甜言蜜语说得心虚了,沧海,是不是听起来很轻浮?我已经尽力表达了,也希望,不光是我在争取着你,还有你也能给自己一个机会,比如对沈凡多了那么一点兴趣也好。人生苦短……寻个爱人不易,相遇相知相爱相守也不是只有年少时才能拥有,我确实太年轻,可对你说出这句话,我有资格。”用力地拥进那个宽广的肩膀,让温暖蔓延开来,“好吗?听我,听我,你还有机会……”
……还有我,我对你的过往没有资格,却对你遇到我之后甚至未来,我是有资格这么说的……
万紫千红总是春。
再久盼不至甚至曾经枯死了心,那晚来的春色,也终究到来了……
……
男人颤动了一下,良久,他的右手微微动弹了下,却半响也没个动作。
稀疏紫竹林边的水潭里,倒映着两个男子默默互相依偎的身影,浑然一体般的融洽,忽而一阵风起涟漪,静静散开的水面上浮起几瓣碎花,晃了几圈又沉了下去。
……
“……你要抱到什么时候?……沈老爷已经晕过去了。”
沈凡无语看了看假山,寻思着可能还是把亲亲拉到大街上光天化日地谈情说爱来得省心。
……
“随便,不如抱到兄长醒来,正好给亲亲和我主婚吧……”
男人挣脱了沈凡的双臂。
沧海仰起脸,却紧闭着眼,沈凡只能看到他流畅的喉部似乎在吞咽着什么……
是悲伤?是喜悦?
还是……终于被了解的寂寞……
男人低头,第一次没有避开那道专注的眼神、
“想得倒美。”
沈凡仰起脸,吻上了男人略厚的唇,在那微启的唇瓣上舔舐,如同初次的吻般全心沉醉。
水面再次荡漾开来……
……
“小柳小柳……这两个哥哥究竟要亲到什么时候?连白胡子老爷爷也昏过去了,好羞人啊。”
“咳……咳……表哥,魏公子,这次真是意外,毕竟我也不想让皇子那么早见识到这一幕。”此刻,刑部侍郎顺带兼任保姆的柳律尴尬地趴在墙头,尽力稳住那只动个不停的“小猫”。
沈凡彻底石化了……
还未反应得及恼羞成怒,便被先冷静下来的魏沧海抢先一步护在身后。
……
“柳公子,为何进沈府不走正门反而要爬墙?”
还带着堂堂皇子误打误撞上这时景……
柳律一本正经地回答,虽然所处的方位有些不雅,他仍自然得一如朝堂之上。
“正门那面都守着表哥的红颜知己,还有不少媒婆红娘,都说着沈家二少千载难逢的好事不能错过,加上杂七杂八看戏评书买画像下赌注凑热闹的……怕是全城出动……这些已经够管家和大表哥辛劳,柳某便觉着,接驾帝室之胄这种事也更加劳心劳力,不如简化了些,利人又利己。”
不想,狐狸身边的小娃娃侧头,手挠着圆脸童声童气地插话:
“小柳刚才不是说,这个叫‘微服私访’吗?”
……
……
“……也可以这么解释,皇子殿下。”柳律道,“微臣私以为,此类偶尔为之不失为与民同乐。”
……
这一次,刺激过大的沈二少终于认清了柳律的本质。
以致后来很长一段日子,他深深觉悟出——与其说去了京城狐狸才成了精,不如说柳律本就是一天降妖孽专门以克自己为乐!
一物降一物,狐狸于是从天而降,就是不知,能降服狐狸的“命中”高人,何日可得见……
“迟早、迟早你也逃不了!”沈凡握拳,又拉下魏沧海,深吻下去……
12.世事无常,光是情这一字,便是永恒的谜题,任是沈凡也看不透猜不着。
即便看似横波万丈四面埋伏,一转瞬,就柳暗花明来。
更风流的,也不过是能熬过更长的风头浪尖,守得更灿烂的云开日出。
哪怕是沈凡览尽众芳,也因魏沧海一身的青衣,幡然明了了,最终那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始终是爱戏弄人的红尘。
谁能想到,花花公子的沈二少最终花落在了冷情的独臂画师?也没有谁想到,一场惊动整个壶溪的沈家公子绣球选亲以那种方式嘎然而止,甚至之后数年还是最大的话题。
这至少证明了:有时候,做事还是瞻前顾后的好,哪怕被爱冲昏头脑。
……
……
事后,沈凡嬉笑道:
“……挺好玩的,在那么多人面前为证,沧海以后就是我沈家人了。”
魏沧海心有余悸:
“两三年内……还是不要去壶溪了,还有……绝不能对沈凡这人心软。”
至于操盘全局的幕后功臣柳律,如此权威地总结性发言:
“皆大欢喜。”
顺便一提,他在回复恩师的信函末尾加了几笔,婉言再三想辞去皇后的赏赐,未果。
至于那次究竟在何处寻到的人,直到很久以后,除了柳律和大皇子本人,没有第三个人晓得。
……
……
后来,每逢想起这个所谓的“皆大欢喜”,沈凡都有一种怪味梗在喉咙,也有些烦闷。有一次摆摊子,他一边磨墨一边问魏沧海,到最后那个什么什么的杀手组织还是做了笔大买卖,这样的结果,也算“皆大欢喜”?
……魏沧海把笔往笔架上一搁,淡淡道。
“……对于你表弟还有京城的那些人,是‘欢喜’。‘淡墨描月,横插斜羽’,‘西羽’一出手,就必定会有血祭……那次死者身份虽有点微妙,不过对于朝廷而言,情况却是只好不坏——敌国的摄政王毫无预兆地就到鄂国微服私访,结果也是被本国勤王派买下了这权倾一时人物的头。”
手刚伸出,对方已把凉茶递上,他接下去淬了一口。
“眼下,只剩下孤儿寡母的燕国自然乱成一团了……沈凡,这些你不也是想得到的吗?”
“……明白是一回事。”
沈凡叹气,过去赏看亲亲的新画,十指纤纤在纸上跳跃,尽管那手背上还沾了点墨汁,男人摇头,默默拉起细心替他擦拭了去,“不过想想狐狸还是觉得心堵。”
“……那是他选择的地方,你不要想太多了,八面玲珑的人反倒吃得开。”男人温言道。
“我才没为他担心过,说真的,哪怕明天所有青楼改成沈记银庄的分号,祸害还是活千年的。”撇撇嘴,沈凡继续思考着,“就是为什么那样之后小律儿还是升了官……国运不济妖孽才这么横行猖獗,果然是有道理的……幸好我没卷入这摊污泥,想来想去……一身‘清白’还是交给你来得明智!”
……可怜的男人猛的喷出一口茶。
沈凡之前,一口气可是呛死英雄汉啊……
……
……
绣球一事就算是这样了结了,因为打从一开始,那只万众瞩目的绣球就不翼而飞。
那日,空欢喜了一场的沈老爷刚从父母冥灵的盛怒里缓缓醒来,就差一点儿再度晕厥过去。
……
一睁眼,沈岱就见到自家弟弟翘着二郎腿座椅后还杵着魏沧海柳律。
他怒从心底起,指着一干狼狈就破口大骂,一直骂到口干舌燥想歇一口气再继续。
这时,一个小孩从柳律背后探出脑袋,扑闪着大眼显得可爱万分。
“这位是?”
不详如同一道闪电窜过壶溪首富心头。
“这个吗……”
鄂国大皇子回头,看了看柳律等人,得到肯定的点头后,立刻摆出一副趾高气昂的神气样,姑且算是浑然天成的龙魄气势吧。
“我是来、呃,本宫是来赐婚的,给那个笑得很坏不过还是很好玩的哥哥赐婚。”
小孩子背后的沈凡一脸扭曲,手往后一捅,正中了用他做“诱饵”才召出小猫的柳律。
……
柳侍郎忍着痛,带着纯良无比的微笑——
却对绝望之情溢于言表的沈岱落下最后一块重石:
“恭喜大表哥!大皇子成为太子的第一道诏令,就是为我沈家赐婚!这是无上的荣耀祖上的荫庇,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这回是沈岱彻底石化了……
……
不过,当初放风出去的“绣球招亲”可没法子轻易了结,就是柳律,也低估了壶溪百姓对话题人物沈凡的关注程度。
在他为了将功补过,对沈岱威逼利诱了一番后,才想起这点去找沈凡商量。
“绣楼造好了,宾客也请了,还有到时候布置下的官兵……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光是为了那些辛苦的操办,虽说对表哥现在没有必要,‘招亲’还是如期吧,这也是如预定计划,为了引出那些杀手。极其热闹的地方和极其冷清的地方,都对杀手总是个吸引,尤其前者,更容易潜逃,所以……置办好的就不要浪费了。本来请动魏公子的,看在表哥面上,你就只要负责绣楼周边的,”柳律表情严肃,计划中的“能够”让他们知道的已经悉数交代了。
其他的……只能是自己的责任……甚至是罪恶……
“表哥和魏公子所要做的,就是不要浪费这次的机会。”狐狸释然,“我这回,还真的不想再算计了。”
太累了……也太可笑了……
……顺便,柳律也知道,如果不看到热闹,恐怕要哄小太岁回宫就有些难度了。
“嗯……”沈凡回头,看了看此刻有点缄默的魏沧海,灵犀一动。
“好啊。”
轰轰烈烈地一路曲折,怎能少了轰轰烈烈的见证,一定要把握住这个机会,他一定要……

等闲识得美人面13+尾声

13.霞云楼的翠娘起了一个大早,对着梳妆镜精心装点妆容,还选了一件新衣,衬得那是人比花娇。
一只玉手从背后拿过发钗,替翠娘插上,淡蓝衣裙的女子小心开口道。
“翠娘,你今是要去哪儿?”
翠娘媚眼抛向镜中人,素来泼辣的她今日心情似乎不错,想是得了“袭人花”之后恩客更加络绎,老鸨那儿也更加争脸。
“还用说嘛……蓝岫。今天估计全壶溪的人,都涌到沈家二公子招亲现场,我也要去看看……平时就瞅那花心贼小子不顺眼,这次定要好好嘲笑嘲笑他,明明那么多相好都忙不来,结果还不是得安下心就这么让老天砸一个,哼!活该!”
蓝岫掩袖。
“我看哪,是有那么多追捧你的有钱公子你还舍不得这一个,翠娘,你不要嘴硬了。”
“乱弹!不过是个会哄人开心的黄毛小子,我翠娘怎么会把只会在女人堆臭美的小虫子放在心上?快来替我看看这妆化得如何,今日可是大笑着替壶溪所有姑娘送别沈家郎的好日子!我要是最美的一个。”
蓝岫知道,翠娘的心气比任何人都高,眼界也比任何人都高,但最难能可贵的,是她比楼里大多数纸醉金迷着的娼妓,更懂得明者保身,从不引火上身,即便是如沈凡一般炽热温煦的火。翠娘她……无论什么时候面对任何人事,都能一笑了之的吧,自己,看似还是多担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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