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口之家

当天晚上，聂子初就带燕子回家了，那是一套三室的公寓，离福利院很近。燕子自己摇着轮椅，在房子里转了又转，一脸的开心，连唐青打过她都不记得了。
然后，小姑娘问，“哥哥什么时候来？”
“你打电话给他，让他现在过来。”
小姑娘低下头，“我惹他生气了，他肯定不理我。”
聂子初心想，我也惹他生气了，他肯定也不理我……然后，从冰箱里拿出一个冰激凌放在燕子手里，“没关系，你给他道歉，他就不生气了，他最喜欢燕子。”
小姑娘舔了一口冰激凌，觉得实在美味，又舔了一大口。
“来，燕子乖，给哥哥打电话～”
“一个冰激凌就收买我，太便宜了～”
……
于是，这对新父女孤独的在新家里度过了第一个晚上。第二天，一大一小两只熊猫在厨房相遇，相互望了望，然后一起打开冰箱……
什么都没有。
“你们大人真是的。”燕子坐在轮椅上，哀怨的看着桌上的方便面，“总是连累我们小孩子。”
“还不是你不肯打电话。”
“不要把责任推给我们小孩……”
……
吃过早饭，聂子初开车去唐青家接他上班，握着手机犹豫很久，就是下不定决心打电话……后座上的燕子探过身子，“叔叔，我要迟到了。”
好吧，打……电话响了好几声，终于有人接通了，“喂，唐青。”
“哦。”
聂子初心里发毛，“我接你上班，你快下来，燕子上课要迟到了。”
“哦。”
唐青迷迷糊糊的挂上电话，换好衣服冲下了楼……燕子躲躲闪闪的看着他，好半天，说出一句，“哥哥我错了。”
唐青捏了下她的脸，问，“疼不疼？”
“疼。”燕子眨眨眼，可怜巴巴的说了句，“我都以为你不爱我了……”
现在的电视剧真是流毒。
唐青嘴角抖了两下。
“哥哥，你什么时候搬来住？”
“嗯？”
“叔叔说你会搬来住。”
“我什么时候说过？”
“你说过。”一边开车一边冷静的说。
“没说过。”
“你说过！”握着方向盘的人转过头看他/
唐青吓得大喊，“小心开车！！”
嗯。三口之家的幸福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早上工作不多，虽然聂总一直忙着私事，但公司还算井井有条。John lee 在上午十点钟冲进总经理室，高喊一声，“I decide !”
聂子初异常镇静，“what happened?”
“青，I love you !”
聂子初的脸立刻绿了，“shut up and go out !”
“青……我爱你。”发音异常标准。
唐青呆呆看着，扯出一个微笑，心想，这不是闹着玩的吧……
“Mr Lee，you are fired。”
“青……”
聂子初刚要发脾气，何商适时的出现，扯开聂子初，在假洋鬼子耳边说了句什么，假洋鬼子一惊，转过头，“really?”
“I’m sorry 。”
“oh……”假洋鬼子痛苦的大喊了一声，离开了总经理室。
“你跟他说什么？”聂子初问。
“我说，在中国同性恋是违法的。”
……
何商觉得，假洋鬼子真是太好骗了……要是无良医生也这么单纯就好了。嗯，想到这儿，他忽然想起来好像好多天没受他骚扰了。
不知道那家伙怎么样了。
想了很久，何商意识到，自己需要向庄澜的前夫表示感谢，嗯，这是必须的，所以他需要联系杨诺生，要杨先生的电话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终于被接通，“喂，你大哥电话多少。”
“谁是谁大哥！”对方没好气的喊回来。
“呃，不好意思，打错了。”何商挂掉电话，确认号码……无误。然后他的电话响了，是杨诺生的号码，“喂……”
“喂，你是这个这个……杨诺生的朋友？”
“我不认识他。”
“那你打他电话干吗？真是的，好不容易有个动静了还是打错了的……”说完，对方把电话挂了。
何商心里有一点点奇怪的感觉，心想他真的被警察抓了？难道刚才接电话的人是哪位民警同志？他赶紧把电话拨回去，“喂，你好，我……”
“哎呀，你有完没完啊！”
“我认识杨诺生。”
“你到底认识他不认识他！”
“请问，你是……”
“他人在我们所，你带上钱过来保释吧！地址是……”
何商这才知道，原来杨诺生酒吧斗殴，被警察抓进拘留所，都是真的。
杨诺生在拘留所里度过了人生中最萎靡的时光。那天他按照何商的指示来到那家酒吧，心里有些烦，想就在那儿打发打发时间……没想到刚坐了一会儿就有人来搭讪。
“帅哥，一个人吗？”
以他30年的人生经验，他知道对方是干什么的，当然也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我在等人。”
这是个委婉的拒绝方式，杨诺生也不想找麻烦……本来他不想找麻烦。但是那个人却说了一句，“在等何先生吗？你等不到，这里至少有十个人是在等他。”
拘留所的警察过来打开铁栅栏门，喊了一句‘出来！’，杨诺生带血的嘴角放出笑容。
何商坐在旧办公桌前面，快速着填着单子，一张完了又一张，然后付清了保释费。年轻的警察看了看一边的杨诺生，“都超过24小时了，你可真行。”
何商站起来，“还有别的手续吗？”
“没了。”
何商转身就走。杨诺生向警察们挨个表示了感谢之后，快步追到何商身后，“你本来可以不管我。”何商不说话，走出拘留所，打开车门。杨诺生想打开副驾驶位的门，却发现门是锁着的，“喂，何商！”
车上的人犹豫了一下，打开了车门，“你去哪儿？”
“找个药店帮我买点儿消炎药。”
车子发动，开了一段转个弯儿，停在一家药店门口，何商进去，过了三分钟，拿着一瓶消炎的外用药水出来。
“谢谢。”杨诺生接过药水，“但我要的是内服的。”
何商二话没说，又去买了消炎药片给他。他打开包装，塞了两片在嘴里，吞了下去，“你本来可以不管我。”
“现在去哪儿？”
“帮我定一张飞芝加哥的机票，越早越好，我去机场。”
何商定好机票，飞机三个小时后起飞，然后开车直奔机场。
“跟我去美国怎么样？”杨诺生看着窗外和车速一样快速移动的景色，“我们可以去New Jersey。”
“滚回你的美帝国主义去！”
“你不累吗？”杨诺生说，“我觉得你偶尔也会累。”
何商没有说话，车速渐渐加快。
“何商，你的爱情卑微得可怜。”
何商眼睛忽然模糊，手下打滑……
再然后，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的爱情卑微得可怜……何商算计着自己的过往，每个片断一一呈现。自己真是个胆小的可怜人，害怕子初的坏脾气，害怕他生气，害怕他不开心……
连在他面前哭泣都不敢。
不对，不对，不是那样的。何商一边嘲笑自己一边推翻自己的结论……自己明明从来不再别人面前哭。从来没有啊……
好吧，聂子初，我的懦弱不是为了你，我的卑微不是为了你，我全都不是为了你。
只不过是我自己想要那样罢了。
何商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是唐青，他想说话，但喉咙很干，说不出话来。唐青递了一杯水到他嘴边，他喝了一口。
“感觉怎么样？医生马上就来。”
“我没缺胳膊少腿吧？”
唐青笑了一下，“开玩笑吧，你连皮都没擦到一点儿，医生说你是神经长期紧张。”唐青把杯子放在桌上，“你失眠？”
“我要去美国。”
“啊？”
“New Jersey。”
“何商？醒了？”聂子初从病房外面走进来，“你怎么样？”
“车上那人死了没有？”
聂子初叹叹气，“非但活着，还急急忙忙飞回美国去了。”
“真遗憾。”
出院手续很快办好了，聂子初去接燕子放学，然后送她去康复中心做康复练习。唐青送何商回家，刚到何家大门口，就看见何老爷子站在那儿看着他们。他挥挥手，老人却转身进屋去了。
老管家把少爷仔仔细细观察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然后向老太爷汇报。何老爷子把怀里的阿花放在地上，喝了一口茶，“小唐。”
“何董事。”
“谢谢你送小商回家。”
“没什么，应该的。”唐青笑了笑，想想觉得到了告辞的时间。
“小唐，明天召开董事会。”
“哦，好，我去通知聂子初。”
何老董事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唐青觉得不太对劲，但也不好再说什么，起身告辞。
何商坐在自己房间里，盯着黑色的电脑屏幕。
唐青拦下一辆出租车，把聂子初家的地址告诉司机。
聂子初看着燕子笑着站起来，脸上慢慢扬起笑容。
杨诺生的助手帮他擦掉额上的汗珠，小声的问他还能不能坚持……
一切平静，仿佛暴风雨的即临。

二选一

这是唐青见到过的，唯一的一次正式的董事会。何老董事被何商搀扶着从门口走进来的时候，其他的董事们，除了周老董事之外，全都下意识的站了起来……
有多久没见到何老先生这样的气势了？
仿佛从他辞去成升的工作，拿着股份去养猫养老之后，就再没见过。
但谁都不会忘记，当年就是这位老人在已故的聂老先生白手起家建立成升的时候，毅然伸出援手，救朋友于危难……他是成升的创始人之一，很久没人提过。
“今天我召集大家是来讨论成升目前的状况。”何老爷子的拐杖重重的砸在地上，“自从上次南郊地皮失利，股价一路下滑……”
四周鸦雀无声。
“我不追究任何人的责任，但就在昨天上午，我接到消息，信远收购了我们百分之三十的股份，总经理聂子初拒绝了我合股的提议。”
全场哗然，包括唐青和何老爷子身边的何商在内。
“子初，怎样处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何老爷子放下董事会上的最后一句话，然后对身边的何商说，“小商，跟爷爷回家。”
“爷爷，我是成升的总务部长，现在是上班时间。”
何老爷子点点头，“也好，帮他好好善后吧。”
董事会议就这样结束了，会议室里的众人一个接一个的离开，最后只剩下三个人。聂子初坐在靠近门口的位置。何商把一个装了矿泉水的杯子重重的放在他面前，水溅出来，洒在桌子上。
聂子初这才抬头看他。
“聂总，您的办公室不在这层楼。”
聂子初没说话，慢慢的把视线移到唐青身上，“通知财务部给何商算清工资，让刘部长给他办离职手续。”
“你说什么？”唐青的话脱口而出，随后注意到何商脸上牵强的微笑。
“聂子初，你就这样打发我。”
“何家要和聂家绝交，我没必要栏你。”
“你说什么呐！”唐青急了，他不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事，“何商特意留下帮你。”
聂子初慢慢站起来，“你的补偿金我会让财务部加倍给你。”
“好，算清之后直接打到我账户。”何商说完，转身就走。
唐青愣在会议室里，看着何商潇洒离去的背影和聂子初有些发抖的肩膀，心口一阵阵的疼。聂子初说，何家有成升百分之十五的股份，想阻止成升落到别人手上，就只能靠何家。
“你为什么拒绝……”
“和你没关系。”
唐青的手机响起来，他走到门口，电话竟然是何老爷子打来的。他谨慎的接起电话，还没开口，对方已经说完话，挂掉了。
聂子初坐在会议室里，点起一支烟，烟圈缓缓散去的时候，他看着燃着的火星，想起来这盒烟还是何商给他的。
何商走到成升大楼门口，看到自己爷爷的车子停在路边，他下意识的想走另外一个方向，老管家却出现在他面前，说，少爷，老太爷等你好久了。
“爷爷，你手上的股份打算卖多少钱？”何商毫不客气的甩出这句话来，何老爷子安静的看着窗外。
“我不打算出手。”
聂子初手里的那支烟终于燃尽了，烟灰落在会议桌上，风一吹就散了……他想起来昨天何老爷子开出的条件。
想要何家的股份吗？辞掉唐青。
那怎么可能？
唐青和名誉，选一个。
唐青。
那么唐青和小商选一个。
唐青。
“我让他在唐青和成升当中选一个。”何老爷子说出这句话，何商的脸色惨白，手冷的发抖。成升是聂家三代人的心血……
当年聂老爷子躺在病床上，攥着聂子初的手，说了一句只有子初和小商听到的话。
他说，子初啊，成升就是爷爷的命。
聂子初想到这里，手微微一抖，烟头掉在地上。他想起唐青出去接电话已经很久了，怎么还不回来？走出会议室，却发现唐青不在。
总经理室也不在，打他手机，没有人接，打家里的电话，也没有人……
唐青正坐在聂子初家的客厅里，这个家他真喜欢，从里到外，都那么暖和。天花板上没有足球印，窗玻璃上也没有旧报纸……这个家里，有他，有燕子，有一个蛮横却真的很温柔又小孩子气的人。
那个人叫聂子初。
那个人对他说对不起，那个人说愿意和他一起照顾燕子，那个人每天开车接送他上班，那个人可以在公交车上让他靠着睡觉……
那个人说爱他。
唐青的手机又开始响个不停，家里的电话也开始铃声大作……
不行，快来不及了。
聂子初分明有了不祥的预感，到楼下开车回家，他觉得唐青应该在吧……应该还在家吧。
何商查了查自己的银行账户，然后走到爷爷面前，“我只有两千万。”
何老爷子笑了笑，抚了抚阿花的背，“比我想像的还多呐！”
“爷爷，我求你。”
“你为他委屈自己，值吗？”
唐青拦下一辆出租车，司机问，去什么地方。
“火车站，请快点儿！”
这个时候，聂子初的车子刚刚开进车库。他头脑乱作一团，何老爷子让他在唐青和成升当中选一个。
唐青和成升当中选一个，唐青和爷爷的命当中选一个……
只能选一个啊。
原来，随便谁都可以给他出这样的选择题，二选一。聂子初笑，原来所有的东西都可以那么轻易的被夺走。
聂子初推开家门，有唐青回来过的痕迹。客厅茶几上的那个相框不见了。
唐青也不见了。

成升公司

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一个对的人，有多难？
我不知道有多难，但一定很难。
那么，决心离开那个对的人，又有多难？
我不知道有多难，但一定更难。
唐青坐在出租车上，车子经过138路公交站，他看到那群等着公交车的年轻人当中，仿佛有自己第一次上班时候的影子……那时候真傻，险些就错过了面试。
如果错过了，就不会认识聂子初了吧。
如果不认识聂子初，现在自己会不会已经找到合适的女朋友准备结婚……燕子的腿，可能也还没有做手术。
聂子初疯狂的把茶几上的果盘掀在地上，他看到压在果盘下面的一张字条。
那是唐青的字。
“聂子初，好好照顾燕子，我会回来看你们。”
这个快要疯了的男人，攥着字条，泪如雨下。
出租车经过福利院大门，唐青看到智力有障碍的明明抢着帮杜大爷扫院子，杜大娘从窗口大声的喊话，唐青知道一定是到了吃饭的时间。
何商看着自己的爷爷，目光平静，“我要去美国。”
“我不同意。”
“和我一起去美国养老吧，爷爷。”
“你舍得？”
“难道我要去一哭二闹三上吊？”
阿花冲着何老爷子‘喵’了一声，“子初还没有最后决定。”
“别骗我，他一定毫不犹豫的给出答案了。”何商低下头，“你不争气的孙子，比了解自己还了解那个人。”
秘书部的杨部长接到了聂子初的电话，电话里，老板的声音怪怪的，她认真地记下所有的指示。第一，安排和何董事长见面。第二，找律师准备转让股份相关合同。然后，杨部长挂掉电话，安排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