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毕良和柴敏思再次踏入柴家宅第,原本嘈杂沸腾的空间,刹那间,像所有人停止呼吸般的安静下来,柴睿琪身后跟着一群声势浩大的保镖,毕良和柴敏思被夹在中间,几乎淹没在清一色的黑中。
三堂会审吗?!瞧着上方威襟正坐的三人,就差拍个惊堂木,虽然貌合神离却也相对和谐。柴敏思想着在柴睿琪脑门上画个月亮,在柴睿泽和龙珏的脑门上画个星星,就更符合“公正无私”四个大字了。
毕良却没她那份戏谑的心情,防备的盯着四周每个人,警惕他们随时放开的利爪,把柴敏思完全护在身后。
抢在柴睿琪之前开口:“请别伤害敏思!”
眉毛一挑,那里的肌肉也随之一跳,沉声道:“柴家的事还轮不到你做主!”
柴睿泽始终用一种静到无鱼的目光丈量着毕良,那目光还带着深浅不一的忧郁和怨恨,两者混杂倒也是把他的锋芒隐蔽一旁,就算听见那语句身子一抖,立刻又化成最开始的风平浪静。
倒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杀人未遂事件的受害者,闲适的二郎腿一翘,脚丫子晃晃的,嘴角一抹坏笑从没离开过。
被抓回的路上,已经作好种种最坏的打算,甚至想到劫持一个人质什么的,挟着敏思逃离现场,犯下他最不齿的罪行。
四周的人全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在观战,爱惹祸的柴二小姐从没让他们失望哦——
“你会打她吗?你会让她下跪吗?你会拿鞭子抽她吧?”忍住场景重现的折磨,颤声问道,句句如控诉。
“都在考虑范围内——。”
扑通!
没有丝毫迟疑的下跪,骨头和地面的最重撞击,就着他的沉重决心。
撕开衬衫的扣子,亮出整个身躯:“那些罪都由我来受!”
不敢转过头去看一眼,看一眼都让自己脆弱,尽管他就在自己身边,就跪在自己身边!
那人,被殴打过,被辱骂过,被□过,被虐待过;那人,失去过一条腿,失去过家,失去过父亲,失去过母亲,失去过恋人;就算被打弯腿也要站直了离开,就算眼见母亲上吊也没落过泪,就算送走最爱的妹妹也微笑以对,就算就算——他一无所有,也不会这样的委曲求全!
现在却像个孱孱的老将,卸下戎马一生的盔甲,举起双手——投降!
哥哥!傻哥哥!你在作什么?!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那条萎缩到几乎死亡的腿还躲在宽大裤管里瑟瑟发抖呢!
看着下跪的人,不甘心的拳,攥到骨节发白。柴睿琪知道下跪对这个坚强不屈的人意味着什么,在场的其他人也是深深领会,否则他不会引起巨大的震撼,惊到其他人半天说不出话。
然后
人们一一退场。
“等着参加柴敏思的订婚宴!”柴睿琪只留下这么一句。
“别把自己伪装成超人,你羽翼够丰满吗?”这是龙珏说的。
试图扶起他的柴睿泽,几次都没有成功。
柴敏思始终站在他身侧,直到下人叫她去睡觉。
整个厅堂只有他一个人的呼吸,灯一盏一盏的灭,最后黑暗完全填满他的空间,只剩下一只孤魂垂跪在中央。
其实,放弃,不是那么痛的,是麻木的——
30、毁灭
紫色的礼服——
哥哥说是妈妈最喜欢的颜色,即高雅又纯洁,红色蓝色混合而成的为什么纯洁?!一直都不明白,直到在妈妈的葬礼上哥哥穿上了一件紫色衬衫,她才终于明白——
而紫色的礼服套在自己身上,真的合适吗?!会不会辱没了它的纯洁?
柴睿琪说只要自己挨过今天的订婚宴,就让哥哥和自己相见。
如果真是这样,和谁订婚都无所谓了,哪怕是旁边这个惹人讨厌的家伙。
眼望着那些所谓的达官贵人和上流贵族,惺惺作态的样子和强颜欢笑的自己都让人作呕,不过,柴睿琪,你这招强强联合倒是很值得人欣赏的,龙门集团家的继承人和柴氏集团的私生女,很完美的搭配。
“呸!瞧那高傲的模样!听说18岁才被柴家认领——。”
“啊呀,柴风和那个骚货一直牵扯不断的缘故,不过他还是没让那女人进门——。”
“进门?!开玩笑?!弹钢琴的,好听的说是艺术家,不好听点叫戏子——。”
“谈论死人不太好吧?”
“嘘——,过来了。”
只要竖耳倾听,此起彼伏的心声从他们阿谀逢迎的嘴脸下跃然而出。
这样的话,七年已经让她攒够免疫力了。不由自主的想到了他——
敏思,以后想和什么样的人结婚?
和小黑——
不行,小黑是猫——
那和小双——
也不行,小双是乌龟——
那和哥哥吧——
哥哥也不行啊,要和喜欢的人结婚——
不了!不了!就是哥哥!敏思最喜欢哥哥!
想到那时被自己勒住脖子撒娇,而无可奈何的他,真的是……
以为会那样的被你永远的宠爱吧,也应该想到失去你的保护而开始生活的自己,如果这是你所希望的,或者是我们都不得不去面对的,我不会违背的——
那边心事重重的敏思根本想不到这边毕良遭遇的是怎样的境地。
两个保镖分别压着毕良的两只胳膊,迫使他跪趴在地上,脊背早一血肉模糊,施虐者握着鞭子拍着手心:“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让柴敏思嫁人呢?嫁入龙氏那样的豪门不是每个女孩都能享受的福气,我这个哥哥可是很为妹妹打算的!”
没听到回答,不高兴的看向毕良,哦,没死,半睁着眼睛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在他面前蹲下身,拿鞭子挑起他的下巴,望进那双深似洪流的黑瞳:“为了妈妈的遗言至于作到这地步吗?!”
提到“妈妈”,毕良瞳孔明显放大一圈,剧烈的收缩,呼吸也急促起来。
一个保镖递上一个盒子,柴睿琪接过,在毕良面前拆掉套着的外壳,露出里面的骨灰盒:“这是老爸拼死拼活搞来的盒子,真不知道它有何用途——。”
“啊——!给我!”如被戴上锁链的野兽,毕良嘶吼着,挣着命向柴睿琪扑去,保镖的手掌却牢牢制住他的胳膊,连向前多一步的挣扎都不能。
明知道多余的反抗都会失效,依然不管不顾的向前扑去,一次、两次、三次……直到按住他的保镖都流露出同情的神色,直到他的肩膀被抓脱臼,直到身后的伤口再次血流如柱……
“还给我!”沙哑绝望的困兽。
逗弄够后,站起身,柴睿琪拿着骨灰盒,掀开盖子,全部扬在毕良头上,灰白的尘埃倾囊而出,染白他漆黑头发,一时间老了那么多——
保镖不自觉的松开——
他的眼睛却失去了焦距,眼前白花花的什么也看不清。连柴睿琪踩上他的右腿都毫无知觉——
然后意识回到了过去,过去那个妈妈不曾变成尘埃的日子。
小良的手好长,妈妈教你弹钢琴好不好——
那是才华横溢的妈妈,把自己的小手包在她纤长手心中,一起在琴键上跳跃。
小良不要哭不要哭,妈妈抱抱就不疼了——
那是温柔的妈妈,被她温暖的抱在怀里,驱赶那些恼人的疼痛。
小良是妈妈最重要的珍宝,妈妈永远都不离开你——
那是坚强的妈妈,郑重的对他说,像承诺像誓言。
骗人!那个悬挂在房梁下的人是谁?!骗人!那个被推进火炉中化成粉末的人是谁?!骗人!骗人!骗人!说要永远不离开的妈妈,请不要许下谎言后抛弃我好吗?!好吗?!哀求你也罢,哀求你也罢,你不会听见了——
知道吗?我愿意用失去另一条腿的代价换你回到我身边——
不会哭的我,你听见了吗?只要你趴在它的胸膛上,就听见了,它已经泣不成声——
也许是听见我的乞求,你躺进这个小盒子里呆在我的身边,却在分别了19年以后以这种方式和我再见——
妈妈——
我迷路了——
森林太大,路途太艰难,所以,我可不可以——
机械的把眼前所有的骨灰汇集成一堆,然后把脸贴在骨灰堆上,脸上竟浮现出幸福的红晕——
瞧吧,我又躺在你的怀里了,真好——
被毕良有些疯癫的动作惊住,柴睿琪施虐后的快感一扫而空,换来一腔空虚。他不知道该怎么打发这种空虚,转过头,打个响指,领着保镖离开这间完全为那具灵魂所压抑的房间——
父亲说过——这样的人,有着这样的魂魄,要不得到他,要不毁灭他。
他选择了后者,没有错吧?
31、胜利
悄无声息站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就像他柴睿琪从没走开过一样,笑也没离嘴边的挂着。
旁边的柴睿泽朝大哥扫量去,见到袖口边的殷红,脸阴沉半边。不动声色的把目光转向四处敬酒的两位天仙配。
周旋在各式人中间,柴敏思才发现这龙珏不是外表看起来的那么不中用,得体的举止,风趣的谈吐,灵活的头脑,有时被一群酒杯包围,他也能不忘体恤她这个伴侣,一一替她挡下。他会是好丈夫的合适人选吧,可惜她柴敏思不能做好妻子了——,刚想到这里,客厅突然喧哗起来,顺着肇事的源头看去。
一个穿着破烂衬衫的男人走了进来,白色衬衫被血殷红一半,苍白不似有生气的脸色,最显眼的要数他走路的方式,似是拖着沉重铅块行进。
客厅里的上流人士立刻被他这个格格不入的下流人惊得不知所措,用看着一只肮脏的眼神盯着他的每一步,他所到之处纷纷避让,甚至哪位大家闺秀掏出手帕掩住口鼻,像和他同呼吸一片空气都是巨大耻辱般的。
没想到电视上的荒诞罗曼史今天真正开演,某个穷小子和富家小姐的生离死别——
小提琴手适时的换上另一首曲子,曲调和订婚宴完全无关——《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音乐家的敏感使他从男人身上感到强烈的悲剧,没有一首曲子比这首更适合他了。
男人站在妹妹的身边。
“嘿!大叔!您是不是应该换身过来啊——!”也许搀杂了更多的同情,龙珏没说出多难听的话,这个老男人身上某种意味不明的东西感染了他。
眼神交汇,不用多说,柴敏思已经明白哥哥的来意。不!不行!目光在触到毕良身后的血渍斑斑后退缩下来。
看了一眼妹妹,把所有的爱都藏在这一个眼神里,下定了决心的,转过身,用他嘶哑的声音说道:“柴敏思不能和这个人结婚!”
厅堂顿时鸦雀无声,嗅到了更大新闻的,所有人全竖耳倾听,说吧,说你们私奔吧!人们轮圆眼珠等待着事态的发展。
这些完全出乎柴睿琪的意料,以为经受那样的刺激,这人一定奄奄一息,现在却像灌足马力的来到这里。
柴睿泽则是抱着肩膀静观其变,好的猎手总是要摸清底牌才能出手——
“因为——。”毕良突然抓住柴敏思的领口,嚓!撕下她胸前的衣襟。
衣襟掉下,;□的胸前平坦如高速公路。
所有人倒吸一口气,酒杯从柴睿泽手中掉落,柴睿琪的表情定格在最后一个画面,亲历这一切风云突变的龙珏一言不发,平日恶毒的辛辣的挑衅全没有毕良这一招令他肝脑涂地。
“柴敏思是男的!他不可能和龙公子订婚,更别说结婚,除非龙公子好这口!”嘶哑的嗓子苍白的嘴唇,却在宣布着胜利,真正的胜利。
不仅仅是挨了一嘴巴那么轻松的教训,柴家输掉了整场战役。
呼——!柴敏思反倒松了一口气。
在人们还未从震惊中缓过劲时。毕良拉着柴敏思直奔门口。
“别让他们活着出这里!”柴睿琪对身边的保镖下达命令。
保镖蜂拥而上,冲在最前面的保镖正要抓住毕良的肩膀。
“别碰他!”货真价实的男人嗓音从柴敏思的喉咙中发出。
喀吧一声撅折手腕声,随着一声惨叫而淹没。
柴敏思扔掉撅折的手腕,冷笑,他在美国可不是学的只有经济管理学。看着旁边一头密汗的哥哥,眼睛一亮,从下一把捞起哥哥的双腿,抗在肩膀上,快速朝外跑去。
突然的悬空使毕良还没适应过来,柴敏思的长腿已经带他跑出了宅子。
宅子外停着一辆出租车。
柴敏思嘴角一咧:“看来你已经都准备好了!”
“柴敏思!快放我下来!”毕良大吼着,一个大男人怎么能随便的被人抗来抗去的。
拉开车门,把哥哥往座位上一放,同时还尽量避免后背的伤口被碰到。
保镖们已经追到车前,把来不及上车的柴敏思密实包围。
32、魔障
转过头,焦急的看着柴敏思:“敏思?!”
掠了一下那苍白嘴唇,眨巴眨巴眼睛:“说好了的,你的王子只能是我——,我会跳进海里找你——”
摔上门,在玻璃正对着他嘴唇的位置落下轻轻一吻,轻如重重落在哥哥的心上。拍拍车窗,对司机吼:“赶紧带他走!”
那司机毫不含糊的一踩油门,车离弦的飞射出去。
望着那个身影终于没了踪影,柴敏思收回脸上只对那个人的温柔,转过身,扯断碍事的裙边,一脸萧杀的面对重重罗汉。
敏思?我想让你去哈佛,压在床底下的录取通知书我已经看见了——
一脚踢歪一个保镖的钻石脸。
柴家是个险恶的深渊,要是男孩,那些女人一定不会接纳的,所以,敏思,扮成女孩吧——
拧弯一个保镖的胳膊。
呵呵,敏思扮起女孩真是漂亮——
扣住一个保镖的脖颈。
敏思,再见了,以后,要加油哦——
踢中一个保镖的肚子。
7年前的字字句句犹在耳边,为了他所希望的未来,拼命努力,同时忍耐着想你的苦。再次转头看向车离去的方向——
看准柴敏思张望的空隙,一个保镖从背后打中柴敏思后脑勺。
倒下的瞬间想着那人最后焦急的脸——对不起,我失约了——
“让我下车!”
车速反而加快。
司机不紧不慢的拿下鸭舌帽,转过头,穿过鹅卵石的溪流也没有他那样流畅的发;似在胭脂上抿过的红艳嘴唇;墨渍未干的狭长眼睛;坠入深雪的白皙肌肤,一个冷笑在那张脸上渐渐扩大:“毕兽医擅离职守是不是应该和我回去好好解释呢?”
他知道的,这个人是他永远都逃不掉的魔障。
33、跳车
一个急刹车,一辆和马路间穿梭的所有千千万万个出租车一样的夏利在高速公路上,嚣张的停住了,所兴后面的奥迪还算反应灵敏,没造成追尾,但是破口大骂是不能免的。
“傻B会不会开车!高速公路玩你妈——。”
“操的!给老子闭嘴!”一个鸭舌帽扔出,砸中奥迪车主,肇事者反而气焰更嚣张。
此刻翁场主只想好好教育一下不老实的乘客,那位乘客张罗着要下车,在得到反对答复后,竟然打开了车门,要跳车!
FUCK!FUCK!FUCK!老子是欠的他啊!兽医悄无声息的就失踪了半年,他走后的一个月农场牛就死了70头、猪死了30头、羊死了……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找的兽医一个个都无能加饭桶。老子满世界抓人,没办法求救于那个臭屁的小子才知道了他在这里猫着,而自己和那小子的交换条件是——,靠!不说了!火大!现在说说这个——该死!下贱!恶心的——老家伙!
跳下车,看都不看一拳挥倒奥迪车主,拉开后车门,拽着毕良的脖领子,把他拖出车,脊背着地,后面的伤再度裂开。看着他因痛苦皱眉,又心生不忍,托着他胳膊扶起。
身后响起一连串喇叭声。
“我靠!干的!高速停车!”
“快走啊!”
“找死!”
“……”
整条高速被一辆小小的夏利堵得沸腾。
把身后所有的抗议全当作放屁,像一场无耻的马路求婚[???],翁场主按住毕良的双肩,认真的:“就那么不想跟我回农场吗?”
那眼神,那期待的眼神,很像在说‘我需要你、农场需要你’——事实上,话里一大半是威胁的口气,还有加诸在肩膀上的力量。
“先让我回去找敏思,好吗?”
迎面逆向行驶的一辆悍马目中无人的开来,在夏利前停下,那彪悍的外形立刻把夏利显成一只小蚂蚁。从车上跳下一个男孩,看见毕良,热情的招呼:“嗨!老头!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