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我要走了。”丘仲信去到跟父亲主治医生谈话的丘仲夕身边,悄悄道。
“你应该留下来陪他的。”丘仲夕乞求地看着一向漠然的弟弟。
“告别仪式上我会来,别忘记通知我什么时候开始。”丘仲信不理会姐姐的请求,他自认为做的每件事并不违背自己的原则,并未违背与母亲的约定,说完就走出房间。
知道挽留不了弟弟,丘仲夕只好深叹一口气,可惜父亲辉煌一世,哪怕是死了,竟也得不到儿子的原谅。
出了房间后,丘仲信见到了一段日子里都没现身的舅舅。
父亲生前的朋友今夜一个都没到,怎么就只有舅舅赶来了,他俩真的有那么好的交情?可他脸上同样写满悲伤,看起来并不像是在装佯。
“仲信,你可别太难过了啊。”舅舅狄沛乔上前安慰。
“我知道,他这病已经很长时间了,到现在才走掉,已经不错了。他在上面,你快去看看他吧,我还有事,我们回头在公司见面再谈。”丘仲信表情不变地说着,径自离去。
只是,狄沛乔真的只为了表示作为好友的哀悼之情,才在半夜赶来的么?
康缪会所坐落的这条街区是市内一到夜里最为热闹的地方,各种年龄层次,身份地位的人都会到这边,寻找适合自己的娱乐活动,来释放一周工作积压下来的压力。现在已入午夜,四处来往的人多数都是从酒吧出来,或是去夜总会的人。
康缪会所倒是一个十足奢侈的高消费商务场所,汇奕在大门外等着,时不时见到来往穿梭的高档轿车,心里暗叹要到什么时候,自己才能开上那些车,怕是一辈子都不大可能吧。
不过还好丘仲信总算是现身了,否则汇奕觉得再等下去,只会被那些名车馋死。
只是丘仲信没有带他进到康缪会所,而是往另一条路走,汇奕知道那边一整条街都是酒吧。
切,还让他满怀期待地以为,丘仲信会带他进高消费场所溜达溜达。
“丘总,都12点多了,好多酒吧都得打烊了,我们还要去吗?”汇奕看看表这才想起来,这些酒吧一般只开门到1点的。
然而丘仲信只是微微笑着,说好好跟着他走就没错。
于是,他们去到了一家相对偏僻的酒吧。
还没进门,汇奕就注意了一下店门上挂着的营业时间,确实是1点钟打烊,不过丘仲信照样走了进去,并没见到服务生跟他说什么本店要关门之类的话。
汇奕只好也跟了进去。
进去后他才发现里面除了吧台前结帐的客人,就几乎没有什么客人了,而座位上更没见人影。
这里环境很不错倒是真的,每张桌的上方吊着一盏昏黄的琉璃灯,那暗暗的光线透着五彩的琉璃却又有几分迷幻,伴着幽婉辗转的异域旋律,汇奕只当是老外开的店,才会制造出这么不同于其他地方的环境。
跟着丘仲信绕到酒吧上层阁楼,却发现阁楼上的布置更加精致,压低的天花板连着墙角贴有浓暗却不失妖娆色彩的壁纸,同样挂着一个琉璃材质的吊灯,四周的座位都只是软软的垫子被任意放着,还有矮脚木桌上置放的香鼎飘到鼻中的香味,汇奕觉得这里不像是酒吧,倒更像一个爷们儿风花雪月的场所,催人□。
眼看丘仲信肯定经常来这边,否则不会很随意地把外套一脱,就坐了下去。
“坐啊。”见汇奕还站着,丘仲信喊了一声。
“噢!”汇奕愣了愣,也跟着窝坐在软软的垫子里,可是居然有些拘束,别扭地抱着双腿,“丘总,你经常到这边来?”
“这家酒吧是我一个朋友开的,我已经跟他打过招呼了,可以在这里多呆一会儿。”以为汇奕还在担心关门一事,丘仲信说着,送了一支烟到嘴里。
“哦,那我们点东西吧,服务生,服务生……”虽然这也不是两人第一次出来,而且今天汇奕还有那么一点儿期待,但怎么坐在这个地方,他只是觉得怪怪的,很是不自然,只好岔开话题,盯着楼下能上来一个服务生。
汇奕的不自然全部落入丘仲信眼里,他吸了一口烟,让汇奕别跟个大姑娘似的,扭扭捏捏。
汇奕当然知道自己僵硬不自然的动作很好笑,只是眼前烟雾顺着丘仲信唇里飘出时,笼住丘仲信看着自己的双眼时,让汇奕突然怀疑阁楼上是不是空气流通不好,现在觉得脸上有点烫烫的。
“信,你来了。”这个时候,阁楼里上来了另一个人。
把头转去一看,是一个老外,给汇奕的第一印象是,这个男人真是帅得让他头疼。
如果看到丘仲信的西装,会让人产生想把自己的衣服立马脱下来扔掉的冲动的话,那眼前这个进口货的脸,则让汇奕很想立刻把脸给撕下来揉了。
“嘿,JR,”丘仲信跟老外打了一个招呼,让他也坐下,“一起来喝一杯吧。”
被叫做JR的老外笑着迎了过来,他甚至还和汇奕笑着点点头后,才坐了下来。
JR坐下来之后,又多瞧了汇奕几眼,有些不明白地看看丘仲信,“他是……new boyfriend?”
这句话让另两人先是面面相觑,而后汇奕忙笑着说No,丘仲信则好像被烟呛到一样咳了几声,“我有可能找这么一个小孩子么?”
然后是JR几声豁然的笑声。
丘仲信的几句调侃让汇奕愤愤地瞪了他一眼。只是,这个长得像是安利奎和瑞奇马丁综合体的家伙到底是谁?
像是知道汇奕的心思,JR转过来开始用一口流利的中文向他做自我介绍,原来他就是这家酒吧的老板,还有一个很中国的名字,袁冠杰,汇奕心里暗暗觉得这个名字还怪俗的,之后也跟袁冠杰也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
听汇奕说完后,就只见这长相英挺的家伙又端详了他好一眼,转过头去竟然跟丘仲信巴拉巴拉说了一长串英语,汇奕一时没跟上,只抓到了几个自认为的关键语。
他好像是在跟丘仲信说,他很像一个人。
袁冠杰说完之后,只见丘仲信原本还因为调侃汇奕成功后,洋洋得意的脸居然阴沉了下来。
“我们不谈他好吗?今天我只是想过来坐一坐,你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我们喝上几杯。”
丘仲信悻悻说道,却见袁冠杰很无所谓地耸耸肩,“我让他们送酒上来,你俩在这里坐着,我要去找个帅小伙放松放松。”
说完,袁冠杰站了起来,因为天花板太矮只好弓着背,他对着汇奕又说了一句很高兴认识你之类的话,就又离开了阁楼。
原来这个进口货也是一个徘徊在男人丛里的家伙,想到这里,汇奕怎的突然为一些女性朋友感到惋惜。
转念一想,汇奕问道:“他跟你说我像你朋友?”因为知道是在讨论自己,他又怎么可能不去问清楚。
丘仲信并不刻意隐瞒,只是回答问题时垂下眼睛,“他说你长得像我弟弟。”
“弟弟?”汇奕开始在脑海里搜寻与丘仲信的所有谈话内容,终于想起来,“就是那个……你喜欢的,但是不喜欢你的弟弟?”
此刻丘仲信猛然抬起头,与汇奕对视,他记得他说过的话,这说明了什么问题?
“呵~你记性好得很啊,都还记得什么?”在服务生把酒送上来后,丘仲信打开瓶盖,把酒满满倒进两人杯中。
汇奕又想了想,摇摇头,“没什么了,除了这个,你就没说过任何关于你的事了。”
小心地喝上一口,烈性酒刺激的味道顺着舌头窜上了汇奕脑中。
“几个小时前,我爸死掉了。”毫不犹豫地灌入第一杯酒后,丘仲信把第二杯也倒满,送到嘴边。
丘仲信口吻平淡得似乎不像在说自己的事情,但是汇奕还是吃惊地盯着丘仲信,他好像有些明白,为什么在酒店洗手间里会见到那样的丘仲信,褪去外界的意气风发,只剩一身萧索。只是为什么现在他又好像没事人一般,甚至刚才,还有力气和别人开他的玩笑呢?
“人最可悲的,就是被仇恨支配着,活着。结果当你憎恨的人死了,你才会发现,自己因为他,活得就好像一个傻子一样,成天围着仇恨转。我……应该好好对他的,好让他觉得愧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还让自己弄不明白……”
丘仲信接二连三地把酒喝了又加,加了又喝,口中说的话让汇奕只听得半懂,眼瞧一瓶酒很快就下去一大截,他知道自己酒量不行,更何况现在喝的是洋酒,为了待会儿不被后劲弄翻,汇奕只喝了一杯。
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应,就只是好好瞧着丘仲信,听着他说,然后再次看到了在洗手间时瞧见的,神情苍凉的丘仲信。
眼前这男人实际上,内心一定很难过,只是因为是在为恨着的人感到伤心难过,所以变得像现在这样无措么?
想着想着,汇奕突然有些怜悯丘仲信。虽然自己出身于破碎家庭,但并没有因此受到太大伤害,所以汇奕还真未体验过什么是心痛。
拿出手机,汇奕决定主动打电话回家,跟老姐说一声今晚可能不回家了,丘仲信现在这个模样,让他很不放心。
要不是今晚,汇奕绝对不会发觉自己有多么善良,多么善解人意。他就像和丘仲信当初约定的一样,愣是在一旁陪坐着,看着他把整整一大瓶酒都喝了进去。
那个做姐姐的汇清也真是会配合,没见弟弟回家竟也没打电话来问问,甚至还主动把手机给关了,汇奕无语地在想,今天被丘仲信缠上恐怕真是命中注定的。
不过他不也有过一丁点期望,至少在后来他确实有在等过丘仲信的电话,想到这里,汇奕觉得之前诡异的感觉又顺着脊梁骨爬回来。
“先生,你到底是要上哪里啊?”出租车司机见客人上了车,半天不说目的地,只好主动问道。
“噢,你等下,”从自己小小世界里被拉回来后,汇奕看了一眼刚刚吐过以后已经睡得不省人事的丘仲信,“喂,丘总,醒醒!!”
使劲摇了摇丘仲信,只听见他呻吟几声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清清楚楚说了自己住址给司机之后,又闭眼睡了过去。
送丘仲信回到家的过程居然没有汇奕预想的那么麻烦,只因为才一下车,丘仲信的酒就已经彻底醒了。
既然是醒了,汇奕自认为今晚“加班任务”圆满完成,谁知丘仲信却强劲地拉住汇奕的手,“这么晚了,就在我这里过夜吧。”
如果只是一个平常的同事邀请汇奕回家过夜,他想这绝对不成什么问题。
可是现在开口的是丘仲信,是那个对他明显表示好感,而且承认只对男人感兴趣的男人。
汇奕看了看还在等着的出租车,又看了看丘仲信,忽然变得婆婆妈妈。
“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丘仲信没好气地说,几秒钟后干脆放开了手,“那你坐车回去吧,周一见。”
说完,丘仲信转身就走,只是汇奕又叫住了他,“这么晚了回去,看大门的大爷一定又得给我白眼了,你就让我住一晚上吧?”
知道丘仲信停下脚步是在等自己走过去,汇奕跟司机道过谢后小步跨上前。
是啊,他在害怕什么,害怕丘仲信对他图谋不轨?汇奕,你好歹也算是个男人,要真被怎么了,难道不会跑?
心里这么想着,汇奕倒也就甩掉了刚才几秒钟的担心,不过会产生这种想法的人,才算是真正的胡思乱想吧?
虽然和丘仲信也算是交过心,但似乎两人又没熟到何种地步,所以进了人家家门,汇奕愣愣站着,在玄关看着丘仲信脱了外套,解领带,似乎完全当他汇奕是隐形人。
“我去冲个澡,冰箱里有喝的,你自己去拿。”
或许发觉旁边有个人看着也不自在,丘仲信把衬衣纽扣解到一半终于跟汇奕开口,随后进了房间。
有些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瞧着丘仲信把房门关起来后,汇奕大呼一口气。
他告诉过自己不用怕什么,但是一路上来,他却居然开始在想不该想的东西,甚至在刚才进门那一刹那,他还把之前的担心在脑中图像化了一遍。
丘仲信和自己,两个互相交缠的身体,这般这般,然后又那般那般……
就连自己都不敢相信,居然会这么能想,明明前些天还因为脑子里想着和段菲菲之间的美好事情害得别人受伤,结果现在又东想西想,汇奕只好责怪,要不是陪着丘仲信跑去酒吧,要不是不胜酒力的自己也灌了一杯酒,现在脑袋也不会这么龌龊,居然拿着上司来意淫,重点是,上司是一个男人。
晕了晕了,汇奕使劲摇摇头想要甩掉那些不该有的想法,忙跑到丘仲信那看起来几乎没用过的连体厨房,找到冰箱里的矿泉水就往喉咙里猛灌。
几股冰凉的液体从喉间滑过,总算让汇奕冷静下来,顺着丘仲信拉开房门的声音看去,只见他光披着一件黑色浴袍走了出来,自然敞开的衣襟下,可以看到还算结实的胸膛。顺着看上去,丘仲信到底已经是满脸疲惫,完全没去在意汇奕此时的异样,只是指指客房那边,说是那边浴室里也有一次性洗漱用具,让他洗了就早些睡。
这就完了?
眼看丘仲信把浴室门一关,汇奕有些发懵,怎么进了屋之后什么都没发生,他们甚至连话都没说上几句……
好吧,那是因为现在已经很晚,丘仲信真的已经很累了,所以就算是带了男人回来,也不可能要做什么,再说他爸爸刚刚去世,要是真的发生什么,似乎也说不过去。
不知道是侥幸还是何等心理,汇奕这样想着。
他又盯着丘仲信的房门注视了半分钟,发觉现在一点睡意都没有,既然不想睡,在丘仲信这套两厅四室的房子里随便走动走动,应该是被允许的吧?
有钱人住的房子果真就是不一样,装修家具都让人艳羡,光是摆在客厅里那套看起来绝对进口的真皮沙发,就已经让汇奕坐下去就不想再站起来。
又从入室花厅打量了一圈,原本的羡慕慢慢到了一种对自己的质疑,汇奕在想他得苦几十年才能赚到这么一间房子啊?
推开一间房屋的门,汇奕本以为那就是客房,谁知才开灯,竟让他吓了一大跳。
这里不是客房,里面甚至没有摆放任何家具,只是,房内四面墙上都贴满了照片。
此情此景汇奕自知或许是闯入了丘仲信应该会忌讳的地方,可是门既然没上锁,他又怎么可能放弃满足自己好奇心的机会呢。
有些东西到现在,就算不愿意去承认,但汇奕也知道心里面既然在想,那就一定有这么一回事。
就像他和丘仲信认识不过一周多,但是不知不觉中,他已经不自觉地因为丘仲信的某些举动去想问题,甚至他会想去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把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心里有痛苦却压抑在胸口。
向四周扫眼看去,汇奕惊然发现不论地点,时间如何变幻,每一张照片里都有一张相同的脸,从幼儿时到成年,各个时期,都是那张脸,不同的表情下面都隐藏着拍照时的故事,汇奕一张张地打量着,早已忘记现在已经是夜半四点多钟,置身于这些照片中,只觉得这张脸让人觉得眼熟。
他们当时说自己像的人就是他?!
就连汇奕都觉得离谱,靠,也太俗了吧,怎么搞得跟小说情节一样,世上还有长得相似的人,居然还让丘仲信给碰上了。
但仔细瞧,两人五官毕竟是有差距的,那些人都是什么眼水,再怎么说,他的脸也比那家伙长一点啊……
好吧,的确有点像,汇奕又看了一遍那些照片后,才决定回房睡觉,不过奇怪,丘仲信居然没发现他在他隔壁,正在看对他来说或许很重要的东西,是睡着了吗?
还有,这个照片里的人,会不会就是丘仲信提过的弟弟?
那一夜汇奕睡得很安稳,在头碰上枕头后就立刻入睡,完全已经忘了在照片里和自己很像的人。
头夜的酒精为伴并没有让丘仲信在床上多呆片刻,睁开眼后他便下了床,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看客房里的人。
汇奕还在睡着,他甚至没把房门上锁,以至于丘仲信扭开门把就能进来。
他能说什么,这家伙对别人堤防心似乎很低,低得让人错觉这是在给人机会,允许他犯下曾经同样的错误。
“霍然,他居然长得像你啊……”顺着汇奕熟睡中的轮廓,丘仲信轻轻打量,生怕看得深了,都会不小心把汇奕吵醒,只是他想的是另一个人。
把视线久久地定格在汇奕眉宇间,那是最叫丘仲信流连忘返的部分,那里时不时叫他熟悉的地方总能够刺痛他,告诉他,他都做了什么,对他爱的人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