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着这奇怪的感觉,汇奕只当今天任务完成得还不赖,打算这就回去找领导。一来把霍然留下来的东西交给丘仲信,二来可以问问他霍芳彤今天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想到这里,汇奕决定给自己买份喝的犒劳犒劳自己,好好坐着理理今天从霍芳彤那里听来的话。
那位阿姨的话中有话实在让人听得汗毛竖起,先不管霍然死因鉴定的结果,她口中的“有的人”确切是指谁?难道是丘仲信的宿敌?他在商场混迹多年,多少会结下冤家,但又会有谁居然能够掌握应该“不为人知”的消息?
暗自琢磨着,汇奕猛猛地吸了一口眼前的奶昔,差些没被里面的冰渣给呛着。好在身后的一个声音让他稍稍转移了喉咙里的不适。
酒店咖啡厅内此刻人并不多,一个人打电话的声音恰好可以传到汇奕耳里,加上这个女人的声音,汇奕更不可能不去仔细听。
扭头一看,原来那个坐在自己五点钟方向正在打电话的女人确实是个熟人,虽然侧着脸,汇奕可以清楚地认出,那位正是自己应该不在本地的上司狄娜小姐。她勘查市场已经回来了?
“霍阿姨,您现在有时间吗,我爸爸说今天想请您出来吃顿饭,我是来楼下接您来的。”
狄娜说着电话,并没有注意到一旁的汇奕。
“那我在酒店咖啡厅里等着您,您要的鉴定报告的副本我也给您带来了……”
鉴定报告?再次扭头看过去,确实能看见狄娜桌子旁摆着资料袋。
难道是霍然的死因鉴定报告,转回头来又吸了一口奶昔,汇奕开始不安起来,难不成在后面搞鬼的人是狄娜,可他们不是亲戚吗?那这样就更没道理了。也说不定是别的东西,可她说的就是鉴定报告。
与其坐在这里瞎猜,过去碰碰运气,说不定能确定下来自己的推断。
“狄小姐,巧啊!”呵呵,不止巧,完全就是撞鬼咯。汇奕上前去,有一种上演美国间谍片的感觉,任务沉重感不是一般。
见到汇奕,狄娜先是难以控制得表现出了撞鬼的错愕样,随即露出笑容,自认为大方得体地道出了一声“嗨”。
是不是想问我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在等人呐?我可以坐下来不?”厚脸皮时刻来了,汇奕,你可得顶起。
“呃……嗯,”狄娜回答得有些不确定,“你呢,也在等朋友?”怎么她刚才就没发觉这小子。
“我?嘿嘿,替公司上这里来办事呢,哦对了,”小姑娘,告诉我真相吧,“狄小姐,您上次让我找的东西我在丘先生办公室里见到了。”
“真的?”狄娜大喜,好在这小子不是来这里坏事儿的。
汇奕点点头,“就是您要的东西,还有,丘总说他让我转交给您一份东西,具体是什么我也不大清楚,但是是装在像这种文件袋里的。”说到这里,汇奕很自觉地拿起那袋充满吸引力的文件袋。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狄娜慌张地伸手抓住文件袋一角。
“这该不会是什么高机密文件吧,看把你紧张的。”汇奕咧嘴笑开,松开手把文件袋交还给了狄娜。
“这……不干你的事。”
“哦,也是也是。这的确是不干我的事,但应该跟丘总有关系吧?”算了算了,他也想不出什么好点子,还是直接问了。
经他如此一问,狄娜的沉稳逐渐烟消云散,“我说了跟你没关系。”
汇奕无奈耸肩,“你们是亲戚,有必要出于任何原因做出伤害彼此的事情来吗?”
狄娜眼睛只见睁圆不少,“哼,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告诉你,是他逼我们的。而且你记好,罪人最担心什么,他们最担心的就是最爱的人发现他们真实的丑陋面目。”
“谢谢,我记好了。”
很好,很冷酷的回答,两人谈话虽然出现硬直,但如此的结束是汇奕自觉比较完美的,既表现了自己的决绝,又表现了自己的沉稳,要的就是这般男子气魄。
得意归得意,汇奕决定在气焰未减弱前转身离开。看来狄娜以为他知道他根本不知道的东西。
又是在下班后,公司只有丘仲信独自一人。似乎只有忙碌才真正符合他。
“喏,给你的。”汇奕把霍然留下来的铁盒子拿了出来。
“什么东西?”丘仲信还在专注地敲打着键盘,只是随意地瞟了一眼汇奕手中的东西。
“是霍然留给你的。”
听到这个名字后,丘仲信终于把注意力从工作当中转移出来。注意到盒子上写着自己的名字后,丘仲信的表情从惊讶转为迫不及待,想要马上打开盒子。
“那丘总,我先回去了。”
想到丘仲信甚至没有过问今天陪同霍芳彤前往旧宅之行,看来他只顾着手上的东西了。不知道盒子里都装了什么东西,可无论里面是什么,汇奕认为丘仲信现在都有权力拥有单独的时间空间,来揭开还未发生的过去。
至于狄娜利用霍芳彤的事情,也只能晚些时候再跟他说了,因为现在看起来他似乎并没有多余的心情听这个。
“怎么就要走了,不要你的跑路费了?”
“……切,人都是你的,还收你什么跑路费?”
汇奕站在门口,脸上虽以显疲惫,不过嘴巴还是闲不住。
“难道你不好奇这里面有什么吗?”丘仲信再问。
摇摇头,汇奕拉上了外套的拉链,“你有权力一个人看。”
“……不想再陪我说说话了?”丘仲信说着,手指却还在时不时地抠着铁盒的盖沿。
“晚些时候吧。”
挽留令人心里还算舒坦,不过汇奕还是只有转身离开的想法。他不想看到下一刻丘仲信打开盒子会是什么样子,他也不想因为那个表情表示出幼稚的反映,而且对方还有可能对此视而不见。
确定了又确定,这盒子上的字迹确实是霍然的。在打开盒盖前,有许多种可能盘旋在丘仲信脑里。等待自己的究竟会是什么?他几乎忘记了呼吸,只听得到心跳猛烈撞击着胸口,以及打开盒盖时金属自然碰撞的声音。
第一眼看见盒子里头的东西,丘仲信便能感到这就是霍然,一个和自己有着同样收集癖好的人—收集的东西来自彼此—中学时代丘仲信不翼而飞的奖状。除此之外还有一封信,和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这些都是霍然想要给他却到最后都没有拿出来的东西……
“弟弟,”汇清为汇奕泡了一杯热巧克力,放在他的电脑旁,“别工作了,跟你老姐说说话吧。”
汇奕起身伸了个懒腰,从回来到现在,他就一直没离开过电脑。
“说什么……难道你要结婚了?”
汇清摇头,看着弟弟喝了一口热巧克力,说是关于他的。
汇奕比出“请”的姿势,让姐姐继续。
“确切说,是关于你和丘仲信,”汇清微微一笑露出了右脸颊的酒窝,“我从来没打算干预你的私人生活。爸妈都有自己的生活,说实在的,我现在就只有你,所以我希望你能一切都好……”
“等等,姐,你跟我还要绕什么圈子?”汇奕挪了挪椅子,好与坐在床边的汇清靠近些。
汇清不轻不重地给弟弟大腿上来了一巴掌,“没听说过谈话时进入主题前要铺垫的吗?”
“OK,现在可以开始了吧,汇小姐?”把手凑到汇清嘴前,汇奕一幅记者提问的模样。
“你看,虽然丘仲信来我这里没几次,但他的情况他都跟我说了。他成什么样我不在乎,反正他跟我没什么关系。”
“晕,他居然把他的事都跟你说了?咳咳,既然没关系,你还要跟我聊什么?”
“他还谈起了你。”
这个汇奕倒是爱听,他扬扬眉,“都说什么了?”
汇清没回答,继续道:“你只是一个代偿性的存在。无论你们的关系如何,你都只是他假想出来的赎罪对象。”
“我是真实存在的好不好,难道我还是你假想出来的亲人?”明白汇清前半句的话,后半句却让汇奕有些恼火,“而且,他也没对我做什么类似赎罪的事情来,你的专业知识都到哪里去啦?”
汇清就知道这么说只会让弟弟反感,但她也难以解释,“那他干吗要跟你说他的事情?你以为凭借着短暂接触就能建立起足够信任,告诉你他的一切?他这么做,只是为了让自己觉得他承认了错误,让一个长得和他伤害过的人相似的你知道,他一直为自己的错误所折磨,好让自己负罪心理得以舒缓。”
“……按你这么说,你也是他的赎罪对象了。你跟他认识的时间不是更短,他不照样把所有事情告诉了你,这个你怎么解释?”
仿佛搬石头砸到自己的脚,对于弟弟的反问,汇清有些尴尬地找不到足以让人信服的回答,最后只能解释为一切都是为了配合治疗。
“我知道,”汇奕迟疑,“可就是碰上了,怎么办?”
这时的来电打断了姐弟俩的谈话。电话那头的丘仲信想要让他今晚过去。两人对话不足五句,在汇奕答应后作为通话结束。
“姐,这是我的生活。”
“所以你要说今晚你要去找他?”汇清似乎已经知道所有的事。
汇奕一边应声一边从衣柜里又找出了一件外衣穿上。
“好吧,好吧,汇家大少爷,”汇清索性也站起身,“你倒是给我注意安全。”
会意地点点头,汇奕在要离开时又转过身来,一把抱住了汇清,“谢谢你总是原谅我的一股脑热。”
“呵,你心里清楚就好。”
一股脑热,就连汇奕自己都知道这种理由有些牵强。如果真的只是一时冲动,那也就可以轻松许多了。
从瓶口流淌出来的酒的声音,伴着歪坐在墙角的男人缓慢的呼吸声,让门外的人一时只有驻足,和满屋的照片一起看屋内人的意志如何被酒精丁点磨尽。
“干吗不锁门?”汇奕问,不知道丘仲信干嘛坐在满是霍然照片的屋子里,一个人喝了几瓶子的酒。
“不开门,你进得来么?”顺着汇奕扶起被碰倒了的酒瓶,丘仲信抬起眼,目光虽被酒精盖上七分混浊,但还留下三分清醒。
“那就配把钥匙给我呗,JR不就有你家钥匙。”汇奕说着弯下腰想要把丘仲信搀扶起来,到反被他一把拥揽入怀。
被丘仲信紧紧搂着,汇奕有些不自在地挣了挣,费力地扭过脸去望着丘仲信。
“不要觉得是门,就有钥匙去开。”在和汇奕对视几秒,丘仲信说。
“嗯,密码锁也是有可能的,”汇奕想了想答道,“其实用饭卡也可以开门,点卡,银行卡,只要是硬的,都可以拿来试试。”
面对一个醉了的人,完全不必跟其去讨论任何一个认真的话题。况且丘仲信暗指的事让汇奕直感不妙,于是汇奕在心中祈祷,酒后吐真言的事情可千万别让他碰到。因为,此时此刻此地,他的内心某个角落正在提醒他,身边这个男人,正在用嘴里的话推开两人间的距离。
而在之后,一时间丘仲信却没再说话,而原本还在使劲搂着汇奕的手也松开,是因为手又开始在抖的缘故吗。
“那就在这里吧……”丘仲信起身,站起时还左右晃荡了下。
“什么就在这里?”
汇奕也跟着站起身,只见丘仲信上前打开了灯,转过身来伸手托住了汇奕的下巴,“就在这里,帮我把门撬开,”他说着,又回头看了一遍墙上的东西,“……钥匙丢了……”
“钥匙?”这是什么说法?汇奕不理解地盯着丘仲信,他的脸上有因为“钥匙不见”的彷徨,也有或许是由酒精牵动的□,可无论他想开口问什么都来不及了,丘仲信已经吻住了他。
唇齿绞缠,汇奕想要推开丘仲信,却被他扣着。
他不是很不愿意在这间屋子里亲热,现在却又主动了起来,丘仲信如此的举动让汇奕心里泛寒。
“究竟……是什么东西……丢了?”趁丘仲信把唇挪到别处时,汇奕连忙问。
可丘仲信没有回答,依旧埋头吻着汇奕的脖颈,顺势微微地把汇奕按到了墙边。
耳旁已经开始紊乱的吐息让汇奕的耳根逐渐烧了起来,他没有阻止丘仲信的意思,却也不愿意主动回应,醉着的人的脸上满是想要索取的样子,所以他做不到喊停,于是他把头一偏,却瞧见了白天交给丘仲信的盒子。
难道是因为里面的东西,才让丘仲信变得反常?
自己明明是因为不想知道在丘仲信看到盒子里的东西后的反应,才主动离开,可现在还是撞上了。
汇奕,你是猪。
汇奕暗自咒骂自己,即便避得了一时,到头来还是要看见。
丘仲信因为盒子里的东西,现在口口声声说着莫名其妙的话,汇奕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帮他吧,就这样让他喝醉以后,让他选择在这个平日里不敢亵渎的地方,敲破自己内心的隔阂。难道这就是他所说的“帮他把门撬开”?
他说的,原来是心房……
是这样啊……汇奕只觉得心咯噔一下,像是掉进了深渊,背上的寒意遍布全身,虽然因为丘仲信的触碰身体起了反应,却怎么也抵不住狂乱不安的心。
僵硬地背贴着墙,眼前照片上的每双眼睛都瞪到汇奕心慌。
呵,霍然,你也不知道怎么办吧?汇奕感到自己就像是真的能和照片里的人双目对视一般,嘲笑,无奈,直到自己感到鼻子酸酸的,喉咙里不禁颤抖。
既然都没办法了,那只有我来解决问题。
这是怎样的决心汇奕已经有些难以判断,他直了直身子,下一步伸出手去,汇奕替丘仲信解开了衬衣余下的扣子。
汇奕吸了吸鼻子,想要把百年难遇的眼泪忍回去。
随后趴在了冰凉的地面上,那是因为丘仲信让他这么做。
他任由身上的那双手跟唇在自己身上遍布温度,游移,即便到了两腿之间,汇奕都在努力忍着不让自己表现得太过紧张,即便是那钻心的疼痛,他也只是闷哼一声。
被别人进驻原来会这么痛,汇奕咬着下唇,下身除了痛还是痛,伴着撕心疼痛的是全身几乎每个毛孔的困难呼吸。可他告诉自己,这是他乐意为丘仲信做的事情,目的几乎是跟两人的第一次一样,他依然想要靠自己微不足道的身体,帮助丘仲信,就像他说的,帮他撬开丢了钥匙的门。哪怕看到的照片中的每双眼睛里,都仿佛放着质疑的目光。
以最轻柔的动作穿回衣服后,汇奕咬牙起身,从卧室里扛着被子,为已经迷迷糊糊睡过去的丘仲信盖上。
替丘仲信摆正了头躺着的姿势,汇奕也跟着坐下来,心想今晚是睡不着了。
转头看过去,霍然留给丘仲信的盒子就在旁边,虽然当时断然拒绝了同丘仲信一道开封,可经过刚才的事后,他仍忍不住地把盒子拉了过来。
这时睡着的丘仲信跟着盒子擦到地板发出的声音扭了扭。
拿开盒盖前,汇奕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脑中除了念着盒子里会有什么东西外,其余空白。
里面,原来是几张用来证明丘仲信是好学生的奖状,一封信,还有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
光是看到这些,汇奕就已经预感到这些东西的内容会有多刺激,于是犹豫要不要把信拿出来看,或者打开那个小盒子。只是再犹豫,他还是拿起了那个墨蓝色带金色饰纹的盒子。
放在里面的是一对银戒,没有多余繁复的花纹,有的只是被抛光后的圆滑精细,还有每个戒指内部刻着的:H&Q。几乎不用去猜,汇奕就已经知道是两个显眼的名字所写,霍然&丘仲信。
瞪着戒指,汇奕顿时脑中窜出了街头卖艺里的胸口碎大石,一锤下去,已经被做过手脚的石块更是体无完肤。
他开始渐渐明白过来为什么丘仲信会难过,会这么绝望地跟他索求援助。可现在看来,他帮不了他,包括他自以为是的好的开始,都被这盒东西彻底摧毁。
那么那封信呢,里面又都有些什么,之前的胆怯早已经不复存在,现在留在汇奕心里的,跟丘仲信的差不了多少,绝望。
无所畏惧地,汇奕不再觉得难以下手地抽出了信封里的信。
[我以为自己在世上的存在不过是上帝跟我开的玩笑,我以为他并不在乎我这份被他随意丢弃的草稿。可他却让我拥有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我的母亲,还有你,我挚爱的哥哥。于是我想我是幸运的,被上天眷顾的,因为有母亲,还有你—尤其是你,让我清楚地看到自己真实的价值。
但也同时看到了自己最脆弱的,最无法控制的一面。